不多時,店夥端來飲食,他胡亂填飽肚子,吩咐店夥撤去盤碗,即閂上屋門,端坐床榻調息。
這一運功,經過兩個多時辰,才由渾入清,感到全身疲勞爽然若失。
運功完畢,想起了玄靜禪師為什麼要自囚淨心齋二十餘年?又為什麼要如此看輕自己的生命?
難道二十餘年來,就沒有一個人時人淨心齋?
而自己胡闖亂走的進入,達到了他的願望,替他轉送一個手鐲給“文姬”呂瑤。
總之,要想明朗“華山派”內裡的情形,非要找到“文姬”呂瑤不可,自己既受玄靜禪師之託,定要忠其事,才能對得起他在天之靈。
忽然,他又想起玄靜禪師所傳授之一掌“目送天地”,這一招,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的掌勢,何不乘機練習一下,反正天降大雪,無法上路。
當即躍下床來,略微舒散一下筋骨,就要練習。
可是,這一招掌勢,過於奇詭莫測,在他的印象中,竟然模糊起來,無從練起。
他靜心沉思,仍然思索不出來,遂黯然若失地又坐回床榻。
試想,玄靜禪師傳授的一掌,乃是他在二十餘年來,從靜中參悟出來,豈是一時就能記住。
冬日苦短,轉瞬又是夜色降臨,大雪仍未停止。
古玉琪就在店中消磨了一整天。
吃過晚飯後,無所事事,坐在床上運功。
他正在由清入渾之時。
驀聞,“嚓”的一聲輕響,緊接著,又有一聲很輕微的窗紙破裂之聲,如不是他在橙神定慮之時,絕難聽到。
古玉琪心裡驀地一震,暗忖:“來人之輕功,比之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同時,就來人屏息靜氣的功夫看,其武功已臻化境。”
他藝高膽大,雙眸微啟,對著窗戶一瞰,卻見窗紙上映著一條黑影,就著劃破窗紙之處,向自己凝睇。
看情形,這個人好像是一個僧人,不用說,就是“玉泉寺”的僧眾。
這時,古玉琪自然無法動身,可是,外面之僧人,似乎也無進內之意,一直在偷窺。
這樣相持了約有一盞熱茶的時間。
古玉琪到底江湖經驗不夠老練,遂說道:“外面天寒地凍,是哪一路朋友?不妨進內一敘,在下竭誠歡迎。”
話聲剛落,窗戶一聲輕響,已然被外面之人,運用內家真力震開,一條灰色身影如同鬼魅似地滑進來,挺立床前。
古玉琪雙眸圓睜,已然看清當前之人,正是自己乍進玉泉寺,在藏經樓前所遇見的玄清大師。
古玉琪就要躍下床來,玄清大師在電光石火之間,長劍出手,直指向胸前,面色陰沉地道:“小施主,你在本寺淨心齋耽擱了半夜,與玄靜禪師倒底談了些什麼?希望你坦誠地說出來,老衲絕不會難為小施主,我們好說好散。”
古玉琪被他的長劍直指在心窩,自不敢動身,只得仍端坐床榻不動,但他卻毫無所懼,微哂一下,道:“在下現在雖然受制於大師,卻難從命,大師德高望重,尤其貴派享譽武林數十年,想不到竟然都是一些宵小之徒。”
玄清大師長劍又向前一送,沉聲道:“小施主,說話要放穩重一點,你敢侮辱本派?!”
古玉琪微微一笑道:“在下並未侮辱貴派,從大師的行為看,不難窺得全貌,試想江湖上凡是俠義道人士在發招對敵之時,總得先行禮讓一句,才能出手,而大師竟然在冷不防中即如此作為,豈能令人心服口服。”
玄清大師聞言猶豫了一下,終於收回長劍,瞄了古玉琪一眼,聲調變得十分和緩地說道:“小施主,可以說了吧?”
古玉琪坐在床上,伸手一讓,說道:“在下與玄靜禪師,除談論武功外,有關貴派之事隻字未提,因之,在下仍舊無可奉告。”
玄清接道:“這話可是真的?”
古玉琪點頭道:“句句實言。”
玄清雙眸一翻,又道:“那麼玄靜禪師曾送給小施主一件什麼東西,可否出示一下老衲以人格擔保絕不會爭奪你的。”
古玉琪正想探手入懷掏出那隻手鐲,忽然想起玄靜禪師在交給自己時,曾經說過千萬不要示人,以免傳言江湖,別生事端。
當然,這隻手鐲在玄靜的心目中,是十分重要的,很可能從這上面,能找出華山派的內裡紛爭。
他想至此,遂即停手不動,可是,他也不隱諱玄靜禪師並未送東西給他,於是,說道:“這件東西,乃是禪師與在下打賭,因為輸給他,他要在下轉送給另一個人,他曾說過不許出示於人,至於是否包括貴寺諸位師父,並未言明,因之,在下受人之託,忠人之遺言,有負大師之願望。”
玄清乃是華山派有數的幾位得道高僧之一,他見當前的少年不卑不亢,言詞有理,自知即是用強也難以便他、拿出來,遂將長劍還鞘,雙手合十道:“適才冒犯之處,尚請小施主見諒,如果小施主所帶之物送達對方之手,是否還要繼續保密!”
古玉琪說道:“這要看對方的意思,在下卻做不得主。”
玄清大師岔開話題,道:“小施主在淨心齋與老衲師兄所談論那些武功,能否賜告一二?”
古玉琪是何等穎悟,猜想玄清一再追根問底,定然會有深意,可是,他又不慣於撒謊,就照實說了。
玄清似乎不大相信,又說:“敝師兄曾否傳授幾招絕技給小施主?”
古玉琪點頭說:“玄靜禪師確曾傳授了一招‘目送天地’,可是,這招掌法,過於奇詭莫測,在下賦質非聰,已忘得乾乾淨淨,在下適才想要練習一下,可惜已想不起來。”
他說話之神態誠懇,絲毫未帶半點做作。
玄清大師是個老江湖,察言觀色,知他所說不假,眸珠一陣滾轉,立時雙手合十,說道:“老衲打擾小施主運功,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他不待古玉琪回話,寬大袍袖一拂,高大身軀,如同一隻飛燕似的輕靈,由窗戶縱出,已是人蹤杳然。
他恐怕他暗藏近處,向四周轉了一圈毫無所見,遂返回屋內,端坐床榻,繼續運功調息。
不過,他已提高了警覺,擔心玉泉寺的僧眾,會向自己尋仇。
天寒地凍,夜色深沉,所有的人們,都蜷曲在溫暖的被窩裡,在尋找溫馨的美夢去了。
三更時分,古玉琪調息完畢。
他就要寬衣就寢,忽聞隔壁房間內有人輕聲說道:“老二,睡著了沒有?”
良久,似有另一個轉側聲,口中呢啁道:“大哥,好好養息一下精神吧!明天總要抖露兩手,才能達到目的,屆時我們仍照原定計劃辦。”
那被稱為大哥的說道:“只要你一上去,我就照辦,不過,你卻要手疾眼快,若擄到手裡,立即離開,方保無慮。”
另一個卻未接言。
古玉琪側耳傾聽,良久,再未聽到聲音。
顯然兩個人已進入了夢鄉。
古玉琪見聽不出什麼?遂歪身躺在床上,暗忖道:“敢情,這兩個人有什麼陰謀不成?明早跟在他們後面,看看他們究竟做些什麼?若是傷天害理,說不得就要伸手管管。”
他想著,也就沉沉地睡了。
一宿無話。
迨至第二天清晨,一覺醒來,出乎意外的,竟然晴空萬里,真所謂乍雪初霽,景色格外宜人。
這時恰好店夥端進熱氣騰騰的面水,他急忙盥洗過後,走出屋門,卻見隔壁房間內的客人早已離開。
他不再怠慢,也背起包袱,向鎮外馳去。
但見沿途人群熙攘,有鄉民,也有武林人物。
這樣一來,昨夜住店的兩個人,無從辨認了,他暗暗悔恨,自己怎的如此貪睡,以致將正事耽擱了。
他一面走著,一面聽著行人談話。
他終究聽出了大概,原來這些人是到柳林堡,去瞧熱鬧的。
該堡堡主柳逢春,膝下一女,待字閨中,由於此女生得嬌豔絕倫,美貌無匹,而且,練得一身武功,鮮有對手。
堡主夫婦,愛如掌上明珠,眼見女兒年已及笄,尚未聘定,心下暗急,可是,這附近卻又沒有這種人才能匹配得了愛女。
經過熟思再四,遂與老妻商議,並徵得愛女的同意,設擂招親,如有人能勝得過愛女,不論貧富,即以愛女妻之婿。不過,卻有個條件,對方人品必須清秀,方準登臺比武,否則,是不準登臺的。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二、三百里以內的武林人物,都躍躍欲試,期望自己能得到美人。
此女名叫柳倩倩,她雖然人品、武功,均高人一等,可是毫不帶囂張之氣,是以,附近之人莫不交口稱道。
這柳堡主雖然設擂臺招親,可是,在他的心中,已經有一個人選,因為這個人無論武功及人品,都能勝得過愛女,他這樣做作一番,既可將準女婿之聲望傳出江湖,也可對一般惡人示威,以免打柳林堡的壞主意。
當下,古玉琪聽到路人閒談,得知設擂臺招親之事。
他本想不去,卻又忽然想起昨晚在店中,所聽到兩個人的談話,無疑地這兩個人意在劫持此女,可能還有什麼陰謀?
自己未聽見便罷,既然聽見,總不能袖手不管。
他這樣一想,即隨著人群,慢慢前行。
古玉琪的人,生得瀟灑倜儻,仙骨珊珊,猶若臨風玉樹,夾在這些粗野的人群中,特別顯眼。
因之,有很多的人,不覺要向他多看兩眼,有的現出一付欣羨的眼色,有的則帶有一份嫉妒。
古玉琪目不旁視,昂頭前進。
他在無意中,側轉頭來,發現在自己的身側有一個少年書生,生得面如處子,柳眉秀眸,真如雨潭秋水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注視著自己。
他與那個少年書生,雙眸射個正著。
少年書生立時將頭轉過去,加快腳步向前急行。
古玉琪心裡暗忖:“看他的腳下,定然身懷絕技,諒來也是前往比武的,像這樣的人品,踏破鐵鞋也難找到,他這一次,恐怕連臺也不用上,那位姑娘就選上了,可是,弄得其餘的人空跑一趟,也夠冤枉的。”
少年書生前行了一會,不自覺地又回頭看了古玉琪一眼。
古玉琪也正看著他,急忙向他微一點頭。
那少年書生見狀,玉面倏紅,立即又回過頭去。
人家既然不回禮,古玉琪自不便前進,遂慢慢的走在後面,低頭前進。
迨至他再抬頭看時,那個俊美書生,早已人蹤杳然。
古玉琪心裡暗暗盤算,少待會至“柳林堡”如果這個少年登臺比武時,倘若能敵得過對方,自無話可說,否則,屆時暗助他一臂之力,以達到他的願望。
走了一程,發現前面的一片柳林,枝梢上沾有雪花,遠望過去,好比開著花朵一般。
從柳林縫隙中,隱隱透出屋角。
他知道這一定是“柳林堡”。
隨著人群穿遇柳林,卻見房舍櫛次鱗比,好大的一座莊院,莊院前則是一片廣場,所有的人均擁向廣場。
古玉琪近前一看,在廣場正中搭臺子,約有三丈多高,臺子上掛滿了紅彩旗,迎風飄展,好看至極。不用說,這是比武的擂臺。
在擂臺的左右,又搭了兩座蓆棚,裡面滿擺座椅。
這時西邊的那座蓆棚內,坐滿了武林人物,老少、高矮、肥瘦,俊醜,各色各型的應有盡有。
東邊的蓆棚內,也坐著一些人,但卻個個手擎刀劍,不時昂頭巡視,似在端詳在場所有的人物。
臺前一片人頭,都昂首上望,諒是看熱鬧的鄉民。
古玉琪並不是為擂臺比武,以爭取美人而來,主要的是為了夜間聽見兩人之談話,恐怕內中另有陰謀,所以來此一行。
他就在人群中,不時注意東西蓆棚內的人物。
陡地——
一聲鑼響,東邊蓆棚內的那些人,“嗖嗖嗖”地飛身布向廣場的四周,身手矯捷,手擎刀劍肅立。
也就在這時,擂臺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魁梧,唇上蓄著三綹長鬚的老者。只見他雙手一拱,向四周作了一個羅圈揖,聲若洪鐘般地對臺下說道:“老夫柳逢春,膝下只有一女,特設此擂臺比武招親,凡是年在二十五歲以內的,均可登臺比試,如能連勝五場,再與小女比試劍法,而能勝得一招,即算入選。”
“同時,老夫還有一點聲明,請各位英雄不要誤會,因恐怕有好人搗亂,老夫特聘了幾位友好,代為維持秩序,以免發生意外。”
“各位英雄,還要注意的一點,就是在比武時,點到為止,人命關天,千萬下手要有分寸。”
言畢,又是雙手微拱,道:“現在就開始。”
他的身形微側,已退向擂臺的後面,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其右首坐著一個英俊的少年,背插長劍,一雙眸光炯炯,向臺下及西邊蓆棚望去。
左首也坐有幾個江湖人物,從其兩太陽穴鼓得高高的看去,都是懷有絕頂武功的。
古玉琪正在向臺上端詳所有的人物時,突然一條人影從人群中縱身躍起,輕飄飄地落在臺上。
這個人約三旬左右,生得身高體大,滿面于思,他轉過身來,面向臺下一聲猛喝道:“哪個上來,咱‘大金剛’劍雲,領教一下。”
說完,久久無人答話,也無人上臺。
“大金剛”劍雲似乎十分得意,他見無人敢上臺來,哈哈大笑道:“咱劍雲生來的富貴命,既然無人敢上來,說不得咱就要,拜見岳父大人,算是東床入選……。”
說至此,忽從西邊蓆棚中縱起一人,身在空中,一聲厲喝道:“看你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一隻笨牛,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大爺‘飛山虎’衛相恭會會你。”
話聲中,腰身一拗,已落在臺上。
“大金剛”劍雲聞言一怔,卻見面前也多了一個年約三旬餘,中等身材的人,這人生得尖頭鼠目,滿臉狡詐之相。
這自稱為“飛山虎”衛相恭的人,又是嘿嘿一笑道:“你既然是大金剛,想必有點蠻力,請發招!”
劍雲身材高大,如同半截黑塔,雙掌齊揮,一招“遮天蓋地”,直向“飛虎”衛相恭猛劈而來這一招,勢猛力疾,如果砸上,當前之人,怕不要骨斷筋折才怪。
豈料,大出所料,“飛山虎”衛相恭冷“嘿”的一聲,身形如同泥鰍似地已滑至劍雲身後,叱道:“你是找死!”
劍雲雙掌急疾地由外向內一伸,“轟”的一聲脆響,劍雲雙肋結結實實地各中了一掌。
緊接著,衛相恭右腳一抬,喝道:“去你的!”
那劍雲還真聽話,一具龐大身形,凌空而起,直摔向擂臺底下。臺下所有的人暴雷似地鼓起掌來。
劍雲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半晌才爬起身來,抱頭鼠竄而去。
“飛山虎”衛相恭一招得手,志得意滿,佇立臺上,目空一切地向下說道:“還有哪一位上來?”
接著,臺底下暴雷似地一聲喊道:“鐵牛錢通,陪你試試。”
但良久,卻無人縱身而起。
就在眾人到處搜尋之時,竟有一個比大金剛身材更高、更大,年約三十七、八歲的人,從臺側的梯子爬上去。
這鐵牛錢通上臺來,環眼圓睜,喝道:“小子,你還是下去,咱鐵牛的拳頭可厲害啦,你受不了咱半雙拳頭的力量,乾脆把小妞兒讓出來算了。”
他說這話,所有的人一聽,即知是個渾人,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來,而且,噓聲此起彼落。
“飛山虎”衛相恭,幾曾被叫過“小子”,頓時大怒,喝道:“大爺立刻叫你變成泥牛!”
晃身進步,招走“倒轉陰陽”,雙掌虛實兼備,掌風凌厲,呼呼有聲,直向鐵牛錢通中上盤攻去。
好個錢通,人雖高大,身軀卻很靈活,閃身讓過來勢,揮起兩隻蒲扇般的雙掌,抓向對方的肩頭。
衛相恭一聲冷“嘿!”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敢上臺來!”
話聲中,如同幽靈似的,竟從錢通的腋下穿過,身軀疾轉,運集丹田真力,手腳齊出,安心要將錢通置之死地才甘心。
正在千鈞一髮之時,突然,一聲長嘯,一條銀灰色的身影從擂臺後面縱上前來,身在空中,藉著下衝之力,招出“推山倒海”,推出一股疾捷的勁風,只聽來人一聲喝叱道:“你們二位都請下去吧!”
那“飛山虎”衛相恭,與“鐵牛”錢通,還真聽話,“轟!轟!”兩聲,凌空飛起,摔到臺底下。
還算“飛山虎”衛相恭之輕功不錯,就在離地約有丈餘高時,一扭腰,挺立當地,對著臺上那個人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轉身飛奔而去。
至於那“鐵牛”錢通的苦頭可吃大了,不但身軀沉重,而且,又不會輕功,只跌得他天旋地轉,半晌才爬起來,連轉頭也不敢,就低著頭溜掉了。
這時,才看清檯上所立的那個人,乃是先時坐在柳堡主身旁的那個少年武土,他面含得意的笑容,向臺下拱手笑道:“在下‘蒼龍劍客’楊子瑜,承蒙柳老堡主召見,來此會會天下英雄,適才登臺之三位好友,均已超過年齡,實不應該無事生非地胡攪,在下看不順眼,特稍予懲戒,以儆不誠的朋友,希望不合乎規定年齡者,不要隨便登臺,以免耽擱正事。現在,還有哪位上來,在下陪伴走幾招。”
說著,雙眸含威地,面向臺下及蓆棚裡的人睇視。
從他的神色可以看出他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這時,臺上臺下,靜肅無聲。
柳老堡主坐在太師椅上,手捋長鬚,面露笑容,不眨眼地看著“蒼龍劍客”楊子瑜,他的心裡暗暗讚許:“這個孩子,前途未可限量,倩倩也算終身有靠了,得婿如此,夫復何言!”
他雖然如此想,可是,從擂臺後面的門窗隙中,正有一雙清澈的大眼,也在看著楊子瑜,這個人的心房裡,卻把他恨得牙根癢癢的,恨不得縱出,一劍將他揮作兩段。
這雙眼睛,一面惡狠狠地注視著楊子瑜,一面又向臺下的人群中極力地搜尋著一個少年書生。
終究被這人看見了,可是,又不知道他是否懂得武功,若是對武功一窮不通,來此又有何用?
這人的心裡暗暗著急,不由得撩簾走了出來,站在柳老堡主的身後,目不旁瞬地注視著臺下的少年。
就在一現身的剎那間,一片暴雷似的掌聲,喝彩聲此起彼落。
原來出現之人,正是柳老堡主的掌珠柳倩倩。
她身穿一襲紫紅色緊身衣褲,外罩紫色披風,真是生得雙瞳點漆,眉比遠山,櫻口瓊鼻,粉頰凝脂,恍若瑤池仙女,天台仙姬,任何人見了也會被其奪神散魄,勿怪柳老堡主設擂臺招婿。
當下,“蒼龍劍客”楊子瑜回頭一見倩倩出來,只以為她已芳心暗許,益發趾高氣揚,高聲說道:“如果沒有人上來,在下就要……。”
話聲未完,西邊蓆棚內有人截住道:“小雜種,你不要慌,大爺陪你玩幾招。”
一條身影,疾如流星般地騰空躍起三丈餘高,輕飄飄地落在擂臺之上,好俊的輕功,掌聲雷動。
這個人已有四旬餘年齡,生得鷹鼻鷂眼,尖嘴縮肋,一副奸詐狡猾之像,躍然於面上。
且說古玉琪聞聽這人的聲音,心裡一動,暗道:“這不是昨夜說話的人還會是誰?”
他立即輪頭四顧,卻見另一條身影,從蓆棚內躍出,遠遠地立著,向臺上凝睇。
古玉琪正在端詳這個人時,驀聞,一聲慘吼,那“蒼龍劍客”楊子瑜,竟口吐鮮血,湧身躍下臺來,抱頭鼠竄而去。
臺上的那個人,一聲“喋喋”怪笑道:“今天乃是大爺的大喜日子,放你一條狗命。”
話聲甫落,身形暴起,雙臂一環,徑直縱向倩倩立身之處,就要攬腰而抱。
變起倉猝,柳老堡主一聲暴喝,道:“何方孽障?敢來柳家堡撒野,看掌!”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的雙手已然搭在倩倩姑娘的纖腰上。
但姑娘反應靈敏,動作快捷至極,雙手由前向後,劃一個弧形,竟自砍向那人的手臂。那人之武功絕高,雙手平翻,反而要抓姑娘的玉腕。
同時之時,那人見柳老堡主雙掌已到,無法躲閃,一聲厲嘯,張口吐出一口水箭,疾奔而前。柳老堡主招式用老,雖想躲閃,為時不及,“噗!”的一聲,水箭竟砸在左肩上,應聲倒地!
姑娘一見大急,纖掌顧不得砍敵人手腕,晃身就要撲向老父倒地之處,但那人雙臂一環,竟然抱個正著,騰身就要向臺下縱去。
在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一聲響徹霄漢的嘯聲,一條藍影凌空衝起,迎面擋住,口中說道:“回去!”
那人當真聽話,“噗嗵”一聲,直挺挺地摔跌在擂臺之上,仰面而臥,圓瞪著一雙狠毒的眼睛,注視著當前的少年人。
那位姑娘,就在人落地的瞬間,掙脫嬌軀,反手從背後撤出長劍,“喀嚓!”一聲脆響,那個不知姓名的人颳起一陣旋風到冤死城報到去了。
她的長劍還未撤回,驀聞少年人一聲猛喝道:“孽障!你敢!”
卻見一個晶亮的小球,劃空激射向擂臺而來。
那少年書生不曉得這是什麼暗器,不敢用手接住,正要出掌推出一記掌風將小球震開之時,忽聞有人高喊道:“小子,快用掌風把它順勢推出擂臺外面。”
少年人應變迅捷,立時側身,猛吸一口真氣,右掌虛空一託,將那個晶亮小球,推送出擂臺三丈以外。
他的耳根同時又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道:“小子,那個小球乃是蠻荒百毒彈,你好大的膽子,倘若咱老人家遲來一步,所有的人都要進鬼門關了。這個東西,遇水即化,已無危險,你在這裡替受傷的老頭子治療一下,說不定可得到一個小媳婦。”
這少年人,正是古玉琪。
原來他起先注視場外面的另一個人,那人也是生得一副陰險詭詐之像,眸珠亂轉地看向四周及看臺。
古玉琪瞥眼之間,發現臺上處在危急狀態,立即長嘯一聲,飛身縱起,施展“彈指拂穴”絕技,制住了那個人,被柳倩倩一劍斬成兩截。
就在這時,古玉琪聽到身後,有輕微“噝噝”之聲,其反應何等靈敏,已知道定是場外之人施放暗器,要傷害自己,遂反身要推出掌風,震飛暗器,恰有人告警他這才遵從那人之意思將暗器用掌風托出場外。
這等事情的變化都是在一剎那間。
當下,古玉琪聽到暗中告警之聲音,乃是“鐵袖窮酸”歐陽師叔,他急忙尋聲望去,哪裡還有什麼人影,想來早巳離開此地,就是那個施放暗器之人,也已蹤影不見。
他正想飛身追去,柳倩倩已至面前,斂衽說道:“多謝公子搭救。”
古玉琪這才抬起頭來,一看面前之姑娘,有些面善,好似在何處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急忙還禮道:“不敢,令尊大人想來負傷很重……”
柳倩倩猛然想起老父負傷,未待古玉琪說完,“呀!”的一聲叫喚,奔向父親的身旁,淚流滿面地叫著:“爹爹,爹爹……”
這時,已有一個老者,走至臺前,拱手說道:“老朽連蓬代表柳老堡主向各位英雄告終,現在事出偶然,堡主被惡人所傷,比武之事暫停,祈請諸位見諒。”臺下之人,陸續散去。
古玉琪在老者說完話之時,也想要離開,但卻被老者攔住道:“小俠慢走,尚未請教高姓大名?”
古玉琪見老者說話謙恭,忙拱手道:“在下古玉琪,路過此地,一時好奇,便道來此瞻仰一下天下英雄,不想中途生變,致令好事多磨,敢問老前輩高姓?”
老者在古玉琪說話之時,上下端詳,迨至他說完,哈哈一聲朗笑,道:“老朽連蓬,承蒙江湖朋友抬愛,送號‘一掌開山’,日前柳老堡主見召,來此助威,不想老友仍然傷在惡人手下,若非小俠出手幫忙,真不堪設想了。”
話聲剛落,突聞柳倩倩“嚶嚶”涕泣。
古玉琪與連蓬急忙趨前一看,只見柳老堡主雙眸緊閉,氣息微弱,全身抖顫不已,柳倩倩緊抱著父親上身,淚水如雨點般滾滾而下,其餘的人都站在旁邊急得團團亂轉。
古玉琪蹲下身來,把住柳老堡主脈息一試,說道:“姑娘不要啼哭,從令尊的脈象上看,並無大礙,不過,對方所吐出之箭,似有寒毒,這點寒毒不妨事,在下這裡有藥,快請抬進宅裡,以便療治,遲恐不及。”
當下,即有堡丁將老堡主抬進客廳。
古玉琪自不能置身事外,遂也跟進,從袋內掏出“大道續命丹”,傾出一顆拇指頂般大,茶綠色的丹丸,立時滿室清香,他伸手捏開柳堡主嘴唇,另有一人拿著一杯白水,傾出一些水進去,這才慢慢地流入肚內。
他又從袋內掏出“鯨珠丹”,用手掌覆在柳堡主心窩上,默運禪功真氣,立時“鯨珠丹”射出了一股的熱流,穿行於柳堡主全身百骸。
約有頓飯時間,古玉琪才將“鯨珠丹”收起。
柳堡主也在此時,長長地透出一口氣,道:“悶死我了!”
柳倩倩忙俯身喊道:“爹爹,你現在感到怎樣?”
柳老堡主雙眸倏睜,看看愛女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反手抓住倩倩的玉腕,說道:“我已經好了,唉!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連蓬道:“不知怎的‘塞外雙梟’也來了,現‘塞外雙梟’的‘冷魄使者’芮昆已被擊斃,就是你所中水箭寒毒,也是小俠所療治好的。”緊接著,他又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柳老堡主一聽,就要下床拜謝,卻被古玉琪一手按住道:“老前輩身體尚未復元,需要好好調息一下,我輩行道江湖,拯人於危,這是份內之事,舉手之勞,豈敢居功,尚請老前輩好好保重遺體才是。”
柳老堡主被他按住,自是起身不得,一雙眼睛始終未離古玉琪的玉面,他一時喜極,呵呵大笑道:“好,恭敬不如從命,倩兒,替為父拜謝一下小兄弟救命之恩。”
柳倩倩聞言,當真就要跪拜下去。
男女授受不親,古玉琪自不能伸手相攔,慌得他急忙向旁邊躲閃,口中連連說道:“姑娘,這樣郵不要折煞在下?”
他忽然想起,何不默運禪功真氣試試,能否擋得住?
柳倩倩雙膝就要彎曲的時候,驀感到面前似有一堵無形的氣牆擋住,她的心裡暗驚,還真看不出你卻身懷絕技,先進瞞得我好苦,現在我也叫你出點醜。
她想著,也在默運全身真力,真要跑下去。
出乎意料,她掙得面紅耳赤,要想前進分毫,也不可能,她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之人家何啻霄壤。
忽然,柳老堡主呵呵大笑道:“倩兒,人家不要你下跪,還白費什麼力氣?”
柳倩倩粉面羞經工,螓首低垂,向後退了一步,又偷瞥了古玉琪一眼,芳心裡卻是一片甜蜜滋味。
當下,古玉琪見到柳老堡主已經痊癒,遂拱手說道:“晚輩尚有要事,就此告辭。”
柳倩倩一聞人家要走,立時秀眸圓睜,櫻口微張,卻幾次未曾吐出聲音。
柳老堡主已欠身坐起,正色說道:“小兄弟仗義搭救愚父女,如同再造之恩,焉能就此而去,如果傳之江湖,老朽還能見人嗎?”
說著,轉送對連蓬說道:“請老哥哥陪侍小兄弟談談,一定要在此多住幾日,以報萬一。”旋即吩咐手下設宴。
連蓬伸手拉住古玉琪,說道:“小兄弟,這點薄面可要賞給老朽,我們到前面客廳中坐坐,說不得就叨擾他幾天再說。”不待古玉琪答應,拖著他就向前面走去。
在此等情形下,古玉琪自不便過於推卻,而且,看看天色,已經未申,只得隨同前往。不過,他卻思忖,如果明朝再不放行,只有不辭而別。
內廳裡,剩下柳堡主父女兩人。
就在連蓬、古玉琪剛剛走出,柳夫人安氏,從屏風後轉出,走至床前,看看丈夫,又看看愛女,說道:“設擂招親之事,太危險了,我還真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快不要搞這撈什子,適才我在屏風後偷竊這位公子,他的武功雙高,人品又俊,依我看……”
柳老堡主父主哈哈大笑,截斷了夫人的話聲。
柳倩倩見母親談起自己的婚事,雖說江湖兒女,卻很端端莊大方,但畢竟不大好意思,更加老父這一大笑,使她越發難為情,轉身走出客廳。
但她卻未離遠,躲在窗後偷聽。
柳老堡主乃是一個老江湖,他一生闖蕩江湖,贏得“十里聞風”的綽號,由此可知其內功深湛。他豈能不知女兒躲在外面偷聽。
是以,又是哈哈朗笑道:“夫人,這件事情,就在古公子替我將傷治好醒轉之時,我已有此意,不過,對於他的家世,以及是否定過婚,我們總不能將女兒送給人家作妾。”安氏也以為很對,連連點頭。
柳老堡主稍停,又說:“調息一會,就到外面探探他的口氣。”
安氏是個不懂武功的女人,但數十年相伴,她見丈夫瞑目端坐,已知他在運功,遂退出身來,走入內宅。
柳倩倩在後窗偷聽,芳心裡暗暗喜悅,可是,又恐怕古公子已訂有親室,那豈不要畫餅充飢了嗎,她躲在繡房時在,不斷地支使丫環,至前廳探聽消息。
古玉琪與連蓬對面而坐,柳老堡主橫坐相陪,一邊吃著,一邊談論江湖見聞,真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這老少三人,大有相知恨晚之感。
忽然,柳老堡主岔開話題,說道:“小兄弟,還未語焉不詳令尊大人諱號?”
古玉琪忽聽提起父母,面顯悽容,星眸蘊淚,泫然欲滴。
柳老堡主雙目何等銳利,已知古玉琪定然有一番傷慘的身世,這一來,他更想要聽一聽,口裡卻又自責道:“小兄弟,敢情有……”
但古玉琪卻連連搖手,恐怕別人誤會,忙強含笑容,道:“晚輩以身如寄,不知何處是歸所?”
於是,他簡略地將家世說出,又說:“其實,晚輩幼小,無法記憶父親面容,曾聽母親說過,他老人家承江湖友好,恭稱為‘海天大俠’,不知二位前輩可曾聽見過?”
“一掌開山”連蓬,與“十里聞風”柳逢春堡主聞言,不約而同地雙掌一拍,齊聲說道:“憑古大俠那樣高的武功,會遇險不成?恐怕是另有隱情,吉人自有天佑,小兄弟將來定有與父母團圓之日,請放開心懷,我們飲酒。”
古玉琪起身謝道:“晚輩適才喝下二杯,實在不勝酒力,請兩位老前輩自飲,晚輩……。”
他的話未說完,忽然前廳一陣風聲,有人哈哈大笑,截道:“小子,真沒有用,師叔來幫你喝!”
古玉琪聞聲知人,一時喜極忘形,晃身撲至來人面前,哽咽著叫道:“師叔,師叔……。”
他離山幾天來,直奔中原,想不到竟在此處,遇見歐陽師叔,哪能不使他欣喜若狂,緊緊地偎在歐陽彬懷中。
歐陽彬雖然也有點激動,畢竟他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立時又恢復了他那戲謔態度,嘻嘻笑道:“好小子,你簡直是與師叔找彆扭,桌上的美酒快把師叔肚子裡的酒蟲引出來了,你卻不讓我喝。”
柳老堡主與連蓬,當時也聽見風聲,只以為有奸人來,迨見古玉琪晃身投奔來人懷中,口稱師叔,立時放下戒備之心,拱手笑道:“請恕老朽眼拙,敢問……。”
“鐵袖窮酸”歐陽彬哈哈朗笑,腦袋一晃,道:“二位小兄弟,怪不得你們不認識,咱們先吃酒再談。”
“一掌開山”連蓬,與“十里聞風”柳逢春,都是年逾花甲,反而,被當前一個年約四旬左右的人稱為“小兄弟”,這簡直是太汙辱人了,是以,面色有點不悅。
可是,由於古玉琪的關係,又不便發作,只得勉強忍下這口氣,拱手相讓,道:“請這位上坐!”轉頭又吩咐堡丁,重整杯盤。
歐陽彬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心裡暗笑道:“少停,咱老人家再叫你們吃一驚。”
他也不客氣,拉著古玉琪就坐在上座,自顧自地抓起一把酒壺,斟滿一大碗,張口“咕嘟”聲響,就吞下肚了。
接連又喝了三大碗,這才稍煞酒癮,他的這番動作,益發引起連、柳的不快,但他卻處之泰然,用衣袖擦擦嘴唇上的酒漬,轉頭對古玉琪說道:“琪兒,你就告訴這兩位小兄弟咱老人家是誰?”
說著,還向古玉琪做了一個鬼臉。
古玉琪真的站起身來,對連、柳二人,含笑說道:“二位老前輩,這位……。”
忽然,柳老堡主似是想起來,急搖手說道:“小兄弟,你先慢說,如果老朽猜得不對,再請告訴我們。”
說著,雙眸不眨地看看正在喝酒的中年窮酸,猛地雙掌一拍,站起身來,面露喜色,長長一揖,道:“敢情,這位就是傳言中的歐陽老前輩?”
“鐵袖窮酸”歐陽彬哈哈大笑道:“還算你的雙眼不花,這樣,我稱你小兄弟總可以了吧?咱老人家叨擾你兩杯酒,也沒得說了吧?”
連蓬雙眸倏睜,也站起身來,避席說道:“適才冒犯之處,尚請歐陽先生勿怪。”
歐陽彬腦袋一晃,道:“哪來那多的嚕嗦,快坐下來喝酒,咱老人家有事情要辦,馬上就要離開此地。”
柳老堡主轉頭吩咐堡丁,快抬上好美酒,款待嘉賓。
歐陽彬一生嗜酒如命,他見酒來,不待主人相讓,只見他衣袖輕輕一拂,火漆的封口,已自打開,一陣酒香,燻得他嘻嘻而笑。說道:“好酒,咱老人家以後,路過此地,可有煞酒癮之處了。”
說著,大碗舀酒,大口吞肉地吃喝起來。
古玉琪坐在旁邊,目睹歐陽師叔那份饕餮,不由得“哧”地笑出聲來。
歐陽彬雙目一翻,叱道:“好小子,你是在笑師叔這個樣子,如果不為了你,咱老人家會跑到這裡來,再要笑,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他一面說,一面做著鬼臉。
連、柳二位江湖經驗老到,知道這位怪人,是以遊戲風塵的態度出現,雖然也覺好笑,但終究忍住了。
歐陽彬又喝下了一大口酒,伸手抓住一隻雞腿,啃了幾口,說道:“目前群魔蠢動,都在尋覓九幽穴,如果一日尋到,恐怕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小子,你的事,咱老人家都清楚,以後行走江湖要多加小心。”
古玉琪連忙點頭答應。
正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