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時間八月十五日下午兩點,何如和M集團一行十幾個人乘坐東航航班離開了LAX,飛向上海。
飛機在太平洋上空飛了十幾個小時,到第二天晚上北京時間二十點多,飛臨上海外空。何如在飛機上睡了七個多小時,因為時差的緣故,下午在飛機抵達漢城金波機場後,她就再也睡不着了。現在她從空中俯瞰着離別了九年多的五彩繽紛,光怪陸離的夜上海,恍惚又置身於LA的夜空中。
LA與上海同處於北緯三十度到三十五度之間,一個位於太平洋東岸,一個位於西岸,兩座大都市遙相輝映,卻各有着閃光的特色。
與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的浦東高樓大廈羣相比,位於LA中心的Canyon顯得有些暮氣了,它們大都建築於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如今在LA市區中,已經很難看到有五層樓以上的房子在興建了,一是因為LA位於環太平洋地震帶,二是LA的經濟帶正在逐漸向市區四周輻射擴散。LA市區人口雖然只有三百多萬,但是加上四周邊的諸多衞星城,人口規模已經超過了一千萬。它的面積是上海的一倍多,因此在空間上就比較鬆散,十幾條高速公路從市區中穿過,高架橋四處林立。在城市的結構上,LA是典型的棋盤形佈局,相對於紐約,芝加哥,費城等老大城市,作為加州經濟樞紐的LA,似乎更為年輕一些。
這些是何如在LA呆了五年多的印象。她當初在東部MBA畢業之後之所以不留在那邊,主要就是考慮到東部的環境比較保守,不像加州這邊那麼有生氣。她覺得,一個城市的魅力,不在於它擁有多少的高樓大廈和車輛,而在於它的人文環境。
與她當年離開時相比,眼前的上海更加現代化了,陸家嘴一帶的高樓區,似乎並不遜於LA市中心的Street Canyon。雖然經濟的繁榮並不能單以高樓大廈來衡量,但是近幾年來上海迷幻般的變化,還是非常迷人的。經濟的發展是一個城市的血脈,如今的上海就像被注入了新鮮的血液,煥發着年輕的生命力。
何如心想,難怪他們M集團要急着向上海進軍,因為在中國這個蓬勃發展的市場,機會可能稍縱即逝。這次集團在遠東保險公司參股,實際上可能只是想先在這裏建立一個橋頭堡,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資金登陸這個龐大的市場。
飛機徐徐地在浦東機場降落。
那裏早已有三輛VAN在等候着。跟車子一起來的有遠東保險公司的一位副總經理,一位三十來歲的男翻譯。副總經理陪着M集團的付董事長上了第一輛車子,那個男翻譯本來想擠上何如坐的第三輛車子,但是第二輛車子沒有翻譯,他只好悻悻地上了第二輛車子。何如則擔任第三輛車子的翻譯。
車隊出了浦東機場,直奔緊靠黃浦江邊的浦東香格里拉大酒店。
在路上,何如跟Jones聊了起來。她問Jones這次來上海的第一印象是什麼?Jones説:“很遺憾,我不能倉促地告訴你我對它的第一印象,因為當明天太陽從東邊海面上升起來的時候,我一覺醒來,忽然發現我周圍的一切又全都變樣了。”
旁邊一位總部來的職員説道:“但願晚上我有個好覺。因為在新澤西,這個時候太陽正在從東邊的海上升起來。”
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家到餐廳裏吃過晚飯,然後被帶到各自的房間。因為何如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位女性,她被單獨安排在二十八層的一個客房中。
何如先去衝了個澡,然後倒了杯紅葡萄酒,拉開窗簾。從她的房間裏,可以盡情瀏覽遠處的上海市區和黃浦江邊的外灘繁華的夜景,不遠處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在夜空中璀璨奪目。
九年了,何如想。
她眺望着遠處母校所在的徐家彙的方向,在那裏的四年時間,她曾經嚐盡了甜酸苦辣,她對它的感情是難以言表的。現在它的上空,正被橘黃色的燈雲籠罩着。當初校園小徑裏靜謐的夜色,如今也許已被紙醉金迷的躁動的慾望吞噬了。
她在美國時,已經很少去考慮什麼人格物化的問題,但是她剛才在一下飛機時,似乎一下子就嗅到了這種氣息。也許只有記憶才是樸素的。吳笑天在畢業以後在這裏又呆了七年多,難怪他們之間不自覺地已經出現了一道破裂的縫隙。她想,吳笑天他當初到底想在這裏追求到什麼呢?如今他的全力以赴的科研事業,到底是對以往的逃避呢,還是真的在觀念上的轉型?!
這個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是M方的業務助理兼翻譯,因此晚上一定要睡好,以便明天有足夠的精力參與談判。她睡覺時老是認牀,因此一直到午夜兩點多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這次他們M集團的代表與遠東保險公司的談判只有三天時間,第一次會議明天早上十點就要開始。
談生意的很講究給對方的第一印象,這多少會影響到接下去的談判的策略與籌碼。
第二天早上,還沒到九點何如就匆匆忙忙地起來了。梳洗之後,她沒怎麼化妝,只是將頭髮盤起來,在腦後紮成一個小髻。她穿了一款深黑色西服套裙裝,配着裏面的墨綠色襯衣,看上去顯得清雅卻不浮華,和她的身份正好相稱。隨後她來到餐廳裏用早餐。她要了一杯橘汁,兩片烤麪包,一個甜點。
正在吃着,忽然一個男人端着餐盤子來到她的桌前,用流利的英文笑着問她説:“小姐,我可以坐下嗎?”
何如抬頭一看,原來來人是遠東保險的那個男翻譯。她笑着點了點頭。
那人坐下後,就遞了一張名片過來,何如拿着瞄了一眼,看清了這人叫顧村,是遠東保險公司總部研究發展部門的一個經理,是美國B大畢業的MBA。何如笑着説:“這麼説,你是‘海歸派’了?”
她把自己的名片也給了他。顧村接過她的名片,掃了一眼,自嘲説:“什麼海歸不海歸的,我只不過是比較喜歡國內的環境而已。何小姐以後如果代表你們M集團派駐上海,那麼我們就是同事和朋友了。”
何如説:“生意場上只有競爭對手,沒有真正的朋友。難道你們B大的老師沒跟你講過這話嗎?”
顧村有些尷尬,説:“可是這是在中國,我們更着重的應該是人情味。”
何如説:“我一個月以後就要回LA去,我的事業在那裏。”
顧村笑着説:“回去也好。如今上海這裏是人才濟濟,藏龍卧虎。哪邊順心在哪邊幹,其實都一樣。何小姐是不是在LA已經安了家了?”
何如聽了,心下有些不悦,她冷冷地説:“對不起,顧先生,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這個問題嗎?!”
顧村不自然地笑着説:“當然可以。我只是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