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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霹靂閃殺機

    孫不空哈哈一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如以劍法而論,只怕老朽也未必是姑娘之敵。

    聶小眉忙道:孫老真會説笑話,像我這幾手微末的劍法,莫説是孫老這種一流高手,就連這個自稱完顏如姬的女人,如非偷襲,我也絕對不是人家的對手。

    孫不空道:姑娘太高抬我了,這一流高手四個字,老朽實在擔當不起。

    説着,回頭看了那矮胖女人的屍體一眼,道:不過這個小女人也實在厲害,在氣絕之前,仍然可以把那兩顆霹靂彈發出來,而且威力依然驚人,這一點實在不得不讓人佩服。

    正説間,卻見聶小眉一面笑着,一面將頭髮高高挽起,從懷裏取出一支類似月牙形髮釵的東西,隨手別在髮髻上。

    所有的笑聲,忽然間靜止下來,每個人都呆呆地望着她頭頂上那支類似髮簪的東西。

    聶小眉動也不動聲色,只悄聲道:小馬,你看我的頭髮這樣挽着,好不好看?

    亞馬道:好看極了,你沒發覺小耗子兄弟三個全都看傻了?

    小耗子這才震然跳起,緊緊張張的指着聶小眉頭上的髮簪,叫道:孫老頭,你要找的東西在這裏!

    原來聶小眉別在頭上的那支髮簪,竟是孫不空遍尋不獲的殘月環。

    孫不空看了又看,才勉強哈哈一笑道:這東西既然在聶小眉姑娘手上,老朽就放心了。

    説話間,匆匆朝窗外瞄了一眼。

    錢紅立刻噗的一聲,將房中的燈火吹熄。

    透過破碎的窗格,院中人影隱約可見,顯然是方才的爆炸聲,驚動了前面的客人,這時都已擁入後院來看熱鬧。

    黑暗中,孫不空輕輕的咳了咳,道:此地已不宜久留,老朽要先告退了至於今天這餐酒,當然是老朽請客。

    錢紅一陣摸索,放在桌上幾錠銀子,道:在下也告辭了,銀子不夠,改天再補。

    説完,兩人匆匆摸出扇門。

    小耗子急忙喊道:孫老,你答應我的金子呢

    高喊着,兄弟三人也急追了出去。

    院中的人影愈聚愈多,有的人甚至已湊到窗前往裏張望。

    曹老闆抓起酒罈,嘴對嘴的猛喝了幾口,道:看樣子,我也得走了

    亞馬道:你急甚麼?

    曹老闆道:我當然急,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有身家的人,萬一遇到事,那還得了!

    聶小眉吃吃笑道:曹老闆儘管放心喝酒,地保那邊我早已打點好,不到天亮,他是不會來的。

    曹老闆道:地保倒好應付,萬一是官差捕役趕來,那才糟糕,我看還是走為上策。

    説完,拔腿朝外就走。

    亞馬笑道:好戲馬上就要登場,你難道不想看看再走?

    曹老闆邊走邊道:看戲也並不一定非在台上不可,距離遠一點,看起來更有味道。

    亞馬深深嘆了一口氣,直待曹老闆走出扇門,才突然笑道: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聶小眉聲音小得幾不可聞,道:錯了,三個!

    亞馬怔了怔!道:你確定?

    説話間,院中忽然響起一片驚呼,緊接着是一陣咻咻的聲響穿窗而入,首先打熄了燈火,房內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的房中,登時盤碗齊飛,硬將那陣咻咻之聲壓了下去。

    又是一支殘月環!

    聶小眉伏身躲到桌下,亞馬卻伏身竄到完顏如姬的屍身房。

    聶小眉道:你要幹甚麼?

    亞馬道:總不能太便宜他,我要動些手腳

    咻咻之聲一頓,一支殘月環跌了下來,聶小眉正要伸手去拿,亞馬卻快一步取到手中。

    聶小眉道:讓我看看

    亞馬道:要看有的是機會,我們先出去再説!

    一把將她抱起,穿窗而出

    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很久,房中燈火忽又亮了起來,亞馬和聶小眉當然早已不見蹤影。

    這室內只有幾名黑衣大漢,分別將窗口扇門把守住,桌旁站着一個身着黑袍,面色蒼白的老人,正是亞馬急欲摸清他底細的黑袍怪人。

    房中已是一片狼藉,除了那三具屍體之外,滿地都是破碎的盤碗以及菜餚,只有那自稱完顏如姬的屍身,有一支殘月環正在閃閃的發着亮光。

    那黑袍怪人將頭一擺,立刻有名黑衣大漢走上去,彎身去拾取那支殘月環。

    就在那名黑衣大漢彎下身子的剎那間,完顏如姬本已僵硬的臉上,看來竟有一抹獰笑!

    然後便是轟地一聲,又是一次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

    就在這爆炸的一瞬間,那黑袍怪人已有警覺,掠身穿窗而出。

    其他數名黑衣人卻血肉橫飛,枉死城中又添冤魂!

    隨着一陣爆炸火光濃煙,那條黑影穿窗而出,擰身越過院牆,瞬間便已走得無影無蹤!

    身手十分捷健,一看則知絕非一般江湖人物。

    隱藏在暗處的亞馬,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道:這批傢伙倒也驃悍得很,不知究竟是甚麼來路?

    聶小眉道:要不要追下去看看?

    亞馬道:那是曹老闆的事,咱們總要給人家留點財路。

    聶小眉沉吟了一下,道:現在的曹老闆和過去的曹小五可不一樣了,他一個人行麼?

    亞馬毫不猶豫道:就算他不行,還有孫老頭那批人你放心,像孫不空那種老狐狸,他絕對不會錯過這種好機會的。

    聶小眉沉默,端莊秀麗的臉孔上,忽然流露出一片狐疑之色。

    亞馬咳了一聲道:何況還有三眼小耗子兄弟三個,那三個人辦別的事也許不太管用,跟蹤起人來,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角色。

    聶小眉淡淡的笑了笑,道:小馬,真人面前不説假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為甚麼不肯離開這裏?是不是還有甚麼沒了的事?

    亞馬攤手道:沒有啊。

    聶小眉道:你説謊,我一看你的神態,就知道你心裏有鬼。

    亞馬道:真的?

    聶小眉道:當然是真的,相交這麼久了,你的習性,我還會不瞭解嗎?

    亞馬嘆道:好吧,算你厲害。

    聶小眉道:現在,你可以説實話了吧?

    亞馬道:其實你又何必明知故問,我不肯離開這裏,當然是捨不得離開你。

    他一面説着,一面往上擠,便將聶小眉逼到牆角上,同時整個身子也緊緊的貼了上去。

    聶小眉使勁掙扎着道:你少騙我,我又不是那個騷寡婦,你少跟我來這一套。

    亞馬道:喲,吃醋了!

    聶小眉輕哼一聲,道:憑她也配!

    亞馬吃吃笑道:讓我嚐嚐看,嘴裏有沒有酸味?

    説着真的找到了她的香唇,一陣嘖嘖有聲地吸吮着

    只聽聶小眉氣喘喘道:你是怎麼搞的?發瘋也不看看地方?

    亞馬含含糊糊道:你放心,這個地方最隱秘,誰也看不見我們。

    説完,又把頭低了下去,而且一雙手,也開始在聶小眉熱烘烘的身子上面,有了行動

    聶小眉初時尚在推拒,但是這武林種馬的一雙手太有魔力,後來索性閉起眼睛,一任他胡作非為,而且不時扭動着腰身,從鼻子裏發出幾聲幾不可聞的零碎呻吟

    這時好奇圍觀的客人們,唯恐惹上是非,早已相續散去,幾名丫鬟、小夥計也都個個躲得人影不見。

    滿目凌亂的後院,除了隱避在暗處的亞馬和聶小眉之外,再也沒有活的東西,顯得既冷清、又淒涼。

    遠處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更鼓聲,已是三更時分。

    亞馬活動着的手掌,忽然停在聶小眉腹間,訝聲道:咦?這是甚麼東西?

    聶小眉嬌籲喘喘道:匕首。

    亞馬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道:你已經有了一柄短劍,還藏着一把匕首做甚麼用?

    聶小眉道:殺人。

    亞馬道:殺人用的兵刀應該愈長愈好,你怎麼專門用短的?

    聶小眉道:沒法子,我學的就是這種近身搏擊,貼身纏鬥的功夫。

    亞馬的手又轉到她的背後,道:這一塊是甚麼?

    聶小眉道:護胸。

    亞馬失笑道:人家的護胸都裝在前面,你怎麼把它擺在後面?

    聶小眉道:擺在後面有甚麼不好?如果剛才那完顏如姬後面有塊護胸,也不會被我暗算了。

    亞馬點了點頭,又摸在她冰冷堅硬的手臂上,道:這個我想一定是護臂了,對不對?

    聶小眉道:對。

    亞馬嘆了口氣,道:你學的好像全都是拚命的功夫?

    聶小眉道:對手過招,本來就是拚命,這有甚麼值得嘆氣的?

    亞馬停了停,道:我們相交已經很久了,我從來就沒有追問過你過去的事

    聶小眉截口道:我也沒有追問過你。

    亞馬道:可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聶小眉道:我沒騙你,我真的叫聶小眉。

    亞馬道:我不是問你的名字,我是問你的出身來歷,以及到濟南來的目的。

    聶小眉立刻將嘴巴閉了起來,而且閉得很緊,連一點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亞馬又嘆了口氣,道:好吧,你不説我也不勉強你,不過等一下你可要跟我緊一點,千萬不要落單,在我還沒有搞清楚你的來歷之前,你可不能先死掉

    聶小眉一驚道:等一下你要幹甚麼?

    亞馬道:追人哪。

    聶小眉道:你不是不想追嗎?

    亞馬笑了笑,道:我為甚麼不想追?我只是不想追假的而已。

    聶小眉呆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説,方才那個黑袍怪人是假的?

    亞馬道:不錯。

    聶小眉急迫道:那麼真的又在哪裏?

    亞馬道:你不要急,等一等他一定會來的。

    聶小眉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

    亞馬道:因為那支假的殘月環,是絕對騙不過他的,他一定會來找那支真的。

    聶小眉道:可是那支假的已被炸的面目全非,他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亞馬道:只要對鐵器稍有經驗的人,很容易便可從質料上辨認出來。

    聶小眉道:這麼説,你擺在房裏的那支也照樣騙不過他,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亞馬笑笑道:你認為我擺在房裏那支是假的,你就錯了。

    聶小眉怔了怔!道:難道那支是真的?

    亞馬道:是不是真的我也搞不清楚,我只是物歸原主,把原來那支留在那裏罷了。

    聶小眉跺腳道:你這人是怎麼搞的?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東西,為甚麼又白白還給他?

    亞馬道:是人家的東西,當然要還給人家,我的目的只是想看看,看過了還留着它幹甚麼?

    聶小眉道:咦?你不是説那支殘月環極可能是開啓寶藏的鑰匙,很有價值的嗎?

    亞馬道:是啊,就是因為太有價值,留在手裏才危險。

    聶小眉苦笑着道:你倒蠻會保護自己的。

    亞馬道:那當然,我是江湖野馬,不是曹小五,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事,我可不幹。

    聶小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笑,道:你這個鬼你又想來騙我。

    亞馬道:我幾時騙過你?

    聶小眉道:你説你只是看看,其實你已經把它印在模子上,是不是?

    亞馬摸了摸下巴,那裏的鬍子卻颳得很乾淨,一面眨着眼睛,道:甚麼模子?

    聶小眉哼了一聲,也不再多費唇舌,索性動手在他懷裏摸索起來。

    亞馬似乎很怕癢,忍不住躲躲閃閃,而聶小眉卻一點也不肯放鬆,兩個人頓時扭成了一團。

    正在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之際,也不知為甚麼?突然間同時靜止下來,而且不約而同的將身子緊緊貼在牆上,目光也投向隔了一片院落的那間房間望去。

    院子裏一遍寧靜,遠處的房中燈火,早已被最後那聲爆炸聲響震滅,除了黏在窗上的一些破碎的窗格窗紙,仍在微風中不時的顫動之外,再也沒有一絲動靜。

    可是隱在暗處的亞馬和聶小眉,卻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動一下,兩個身子緊貼着靠在牆壁夾縫中,不仔細看根本瞧不見那裏有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的房裏忽然燃起了幾點微弱的星火

    微弱的星火透過紙窗,根本看不清是甚麼人?幸好亞馬也不必要知道他是甚麼人。

    片刻功夫之後,星火熄去,又是一片死寂

    風很輕,月色很淡

    淡淡的月色下,只見一團黑影如鬼魅般的在前面的屋脊上微微一閃,便已失去蹤跡。

    亞馬急忙喝了聲:快,那傢伙從後窗溜了!

    呼喝聲中,人已縱身躍出院牆。

    幾乎在同一時間,聶小眉也已擰身而起,纖手在牆頭一搭,便已翻出牆外,動作之靈敏,姿態之優美,絲毫不在亞馬之下。

    轟然一聲霹靂,春雷響起,彷佛就在耳邊,膽小的人定會被嚇一跳。

    聶小眉的膽子不小,卻還是被嚇了一跳,閃神之間,黑影如鬼魅般消逝不見,亞馬亦已追得不見蹤影

    霹靂一聲,春雷響起。

    傾盆暴雨就像是一個積鬱在胸中已久的怒氣,終於落了下來。

    一道道閃電撕裂了黝黑的穹蒼,一顆顆雨點珍珠般閃着銀光,然後就變成了一片銀色的光幕,籠罩了黑暗的土地。

    現在正是深夜時候了,尤其在沒有閃電的時候,天地間卻更黑暗。

    亞馬站在暴雨下,讓一粒粒冰雹般的雨點打在他身上,打得真痛快。

    他已經悶得太久了,這兩年來,除了品茶飲酒,看月賞花踏雪外,他幾乎沒有做過別的事。

    這個世界上好像已經沒有能夠讓他覺得刺激,值得他冒險去做的事。

    也不再有那種能夠讓他掌心冒汗的人。

    可是現在有了,現在他的對手是假借朝廷之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錦衣衞首領,是個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擊敗過的人。

    想到將要去面對這麼樣一個人時的興奮與刺激,亞馬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熱意生起,至於成敗勝負生死,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冒險並不是他的喜好,而是他的天性,就好像他血管裏流着的血一樣。

    雨勢更大,亞馬邁開大步往前奔。

    奔到了一片陋巷廢墟,無人的泥濘小徑。

    他是被那黑衣怪人引誘到這裏來的,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

    他看不見嗅不出也摸不到,可是他感覺得到,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頭豹子嗅到血腥時那麼靈敏正確。

    血腥氣息把暴雨沖淡,殺氣也一樣。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感覺到的殺機,在暴雨中反而顯得更強烈。

    這一次他無疑又遇到一個極奇怪而可怕的對手了,正窺伺在暗中,等着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為甚麼要殺他?他只知道這個人只要一出手,發出的必定是致命的一擊,很可能是他無法閃避抵擋的。

    可是他非但沒有退縮恐懼,精神反而更振奮。

    他等着這個人出現,就彷彿一個少女在等着要見她初次約會的情人。

    現在他停下了腳步,又依着直覺,大步走入了這一片雜亂的廢墟

    廢墟里盡是斷垣殘壁,雜草叢生,黑暗看來,都是一個暗殺者最好的掩護。

    他所感覺到的殺機也更強烈了,可是他在等的那個殺手卻還沒有出現。

    這個人還在等甚麼?

    這個世界上有種人,好像天生就是殺人的人。

    他們是人,不是野獸,但他們的天性中,有熊的沉着,狼的殘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與耐性。

    這個人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還在等,只因為他要等最好的機會。

    亞馬就給了他這麼樣一次機會。

    雷霆和閃電的間歇,似完全沒有定時的,但是亞馬似乎天賦異稟,偏偏就預測到了這其間的差距。

    所以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滑倒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閃電又亮起,黑暗的林木中,忽然蝙蝠般飛出了一條黑色的人影,利用這一瞬間的閃電光亮,霹靂擊下。

    從撕裂的烏雲中,漏出的閃電餘光裏,剛好可以看見一道醒目的刀光,隨着這一聲霹靂春雷凌空下擊,夾帶着天地之威,斬向亞馬的頭顱!

    這着必勝必殺的一刀。

    這一刀彷彿已經和這一聲震動天地的春雷溶為了一體。

    不幸的是,亞馬並沒有真的滑倒,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滑倒了的樣子而已。

    這種樣子並不是容易裝得出來的。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誘敵的招式一樣,這一滑中也藴藏着一種無懈可擊的守勢,一種可進可退的先機。

    所以這一刀斬偏了!

    天地間恢復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亞馬又看不見這個人了。

    可是這個人也同樣看不見亞馬。

    就算他能夠像最高級的殺手一樣,能在黑暗中看到很多別人看不見的事,可是他也已着不見亞馬。

    因為亞馬閃過了這一刀之後,就忽然奇蹟般失去了蹤跡。

    電光又一閃。

    一個以黑布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山坡上,黑巾蒙面的雙眼中帶着一種冷酷而妖異的光芒,以雙手握着柄奇形的長刀,刀尖下垂,動也不動的站着,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伺機而動。

    只要亞馬一出手,他勢必又將發出凌厲無匹的一擊。

    亞馬沒有出現。

    閃電又亮起,一閃、再閃。

    這個人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保持着同樣的姿勢。

    他不能動,也不敢動。

    因為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了,他的對手已經取代了他剛才的優勢,就好像他剛才一樣在暗中窺伺着他,隨時都可能對他發出致命的一擊。

    只要他一動,他這種幾乎已接近完美無瑕的姿勢就會被破壞。

    那一瞬之間就是他生死勝負的關鍵。

    他不敢冒這種險。

    雨勢忽然弱了,天色忽然亮了,他雖然還是動也沒有動,可是他那雙冷酷而鎮定的眼睛,卻已在動搖。

    他的精力已經消耗得太多。

    面對着一個看不見的對手,面臨着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發生,但卻無法預料的情況,他的精氣與體力,遠比他在揮刀斬殺時消耗得更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精神也已漸漸接近崩潰。

    他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沒有人能承受這種壓力,他的眼神已散亂,他手裏那柄刀尖指向大地,也如大地般安然不動的長刀,忽然高舉。

    就在這時候,暗林中忽然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你死了,你已經死了。

    一個人用一種充滿了哀傷和感嘆的聲音説:如果江湖野馬也跟你一樣是個殺人的人,那麼你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那個聲音嘆息着道:我實在想不到,號稱無敵殺手之王的伊春雷,這一次居然敗得這麼慘,亞馬還沒有出手,你就已敗在他手裏,實在太可惜。

    説到最後一句話時,這個人的聲音已去遠

    亞馬倏地由草叢中現身,疾速掠過伊春雷身旁,向那人的方向追去!

    伊春雷這才噴出了一口鮮血,跌坐了下去,坐在泥濘裏

    剛才的凝神對峙中,殺機逼人而來,亞馬還沒有動刀,他就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那種短時間內不可能復元的內傷。

    就算能復元,也不可能隨便再動刀。

    就算能動刀,武功必然也大打折扣!

    一個殺手之王,從此不能再動刀,豈非比死還難過?

    他的那些仇家,又豈能讓他有好日子過?

    伊春雷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從腰帶上抽出另一柄短刀,一刀刺人了他自己的肚子。

    刀鋒自左向右在划動,鮮血箭一般噴出。

    原來他竟是個東洋忍者,他正在切腹自殺

    聶小眉連看都沒有去看那伊春雷一眼,她也不想隨便殺人,對那種隨便殺自己的人,尤其反感。

    她也掠身而起,冒着雷雨,追着亞馬的方向而去。

    冒着雷雨,越過層層屋脊,穿過漆黑的巷道,疾奔中的亞馬,忽然停住腳步,怔怔的望着巷外!

    巷外是一片廣場,廣場四周設滿了各行各業的攤位,這時夜色已深,攤位早就歇業,只有廣場盡頭的一座廟宇中,仍然亮着燈火,廟中僧侶誦經之聲隱隱可聞。

    亞馬對這個環境太熟悉了,因為這就是屏兒姑娘賣牛肉細粉的廟口街。

    他作夢也沒想到追了大半夜,竟然追到自己的地盤來。

    緊跟在後面的聶小眉,悄悄湊上來,在他耳邊輕輕道:這不是屏兒做生意的地方麼?

    亞馬甚麼話都沒説,只點點頭,臉色顯得十分難堪。

    聶小眉道:你有沒有追錯方向?

    亞馬搖頭,還嘆了口氣。

    聶小眉也輕嘆一聲,道:看樣子,我們好像被人家耍了。

    亞馬道:那倒未必,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把咱們甩掉。

    聶小眉探首朝外看了看,道:人呢?

    亞馬道:在她的攤位後面

    聶小眉噗嗤一聲笑道:這傢伙倒也厲害,居然連你的女人,底細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了。

    亞馬冷笑道:可惜他不夠聰明,他不應該跑到這裏來的。

    聶小眉道:為甚麼?

    亞馬道:這裏的一磚一瓦,我都清楚得很,動起手來,吃虧的鐵定是他。

    聶小眉瞄了那座大廟一眼,沉吟着道:也許他對此地的環境比你更熟悉,你在這裏才不過待了四年多,他説不定比你待得更久。

    亞馬道:你懷疑他是廟裏的和尚?

    聶小眉道:或是在這裏做生意的人。

    亞馬搖頭道:都不可能,這些人跟我太熱了,只要看了他們的背影,我便能馬上認出他是誰。

    聶小眉道:那他為甚麼要把你帶到這裏來?

    亞馬道:大概是想給我一個警告吧。

    聶小眉道:那他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咱們先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如何?

    亞馬想了想,道:好,你在前面堵他,我從後面把他趕出來。

    説完,身形一矮,已經竄進了一間攤位中。

    過了一會兒,亞馬的攤位裏果然有了動靜,接連幾聲暴喝中,但見一團黑影飛快地衝了出來。

    聶小眉早有準備,就在那團黑影尚未站穩時,她已連人帶劍撲了上去,快得猶如閃電一般。

    可是那個人比她更快,身形一翻,已經越過她的頭頂,人在空中,便已一掌揮出,掌風強勁,聲勢驚人。

    亞馬大吃一驚!順手抓起一塊懸掛在身旁的木板呼地一聲,猛向那人打了過去。

    木板足有三尺多長,一尺來寬,當作暗器使用雖嫌笨重,但從亞馬手中打出,仍然其快如飛,威猛絕倫,瞬間已擊向那人面前。

    那人只得將掌風一轉,登時將那塊木板擊了個粉碎,同時身子也借力翻出兩丈開外,穩穩的站在地上。

    夜風中,但見那人發須飄飄,黑袍的下襬也在不停的翻動,而一張蒼白的臉上,卻連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有雙目炯炯地逼視着剛剛爬起來的聶小眉。

    聶小眉也在凝視着他,口中卻向亞馬問道:你確定這個就是那個真的黑袍怪人麼?

    亞馬道:鐵定是他,那個假的功力與他差得很遠,而且黑袍裏邊的穿着也完全不同。

    只聽那黑袍怪人冷笑一聲,中氣十足,道:江湖野馬你實在不夠聰明,你本可在家裏等着賺金子的,何苦自找麻煩?

    亞馬甚麼話都沒説,只笑了笑。

    聶小眉卻在一旁冷冷道:粉面閻羅曹剛,你也不見得聰明,如果你聰明,就不該使出這招倒趕三星!

    黑袍怪人一怔道:你説甚麼?

    聶小眉冷笑道:你不敢承認你是曹剛?

    黑袍怪人哼道:你想套我的話?

    聶小眉又道:更不聰明的是,當年就該斬草除根,也不會有人追着你報仇!

    黑袍怪人微微怔了一下!喝道:你是甚麼人?

    聶小眉道:你再仔細瞧瞧我是甚麼人?

    黑袍怪人沉默片刻,道:我不認識像你的人,也從來沒有仇家,你大概是找錯對象了。

    亞馬接口道:你既然不是她要找的人,何不把你的真面目給她瞧瞧?也讓她以後不再麻煩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江湖野馬你還是多顧自己的事吧,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警告,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黑袍怪人説完,轉身狂笑而去。

    聶小眉拔腿就追,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亞馬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猛地把腳一縱,也只好跟了下去。

    亞馬停在一條岔路上,東張西望,卻不見了聶小眉與黑袍怪人的蹤跡。

    正在難以取捨之際,突然有輛馬車從左邊那條路上徐徐駛來。

    車上的人遠遠便已嚷道:小馬,你是不是丟了東西?

    説話間,車已到了近前,車身尚未停穩,車上的曹老闆一雙眼睛已在地上搜索起來。

    亞馬道:你在找甚麼?

    曹老闆道:金子,你不是丟了金子麼?

    亞馬道:誰告訴你我丟了金子?

    曹老闆這才抬起頭,道:你沒丟金子,大雨天半夜三更,站在這找甚麼?

    亞馬道:找人,我把人追丟了。

    曹老闆笑道:江湖野馬亞馬把人追丟了,那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亞馬道:廢話少説,我問你,剛剛有沒有人,從你來的這條路上跑過去?

    曹老闆道:有是有,但絕對不是你追的人。

    亞馬二話不説,直向右邊那條岔路飛奔而去。

    曹老闆忙道:等一等,我還跟你有話説。

    亞馬道:我現在沒空,有話明天再説

    話沒説完,人已到了幾丈開外。

    曹老闆抖繮催馬,直着嗓子喊道:這件事很重要,你不聽你會後悔的!

    可惜這時亞馬早已走遠,就算曹老闆喊破嗓子,他也聽不到了。

    月光淡淡的照着一片疏落的樹林,林後一座紅磚綠瓦的莊院依稀可見。

    院牆很高,氣勢十分宏偉,連砌牆所用的紅磚,也比一般磚頭大了許多,由此可見這座莊院主人的身分,必定不比尋常。

    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這裏的主人是誰?因為一般人根本無法接近它,就算是無意間經過附近,也會被那些把守的人趕走。

    而且那些負責把守的人,個個如狼似虎,比衙門裏的官差還要神氣,甚至連官差都要對他們禮讓幾分。

    所以聶小眉追到這裏,自然而然的收住腳步,心裏也不免猶豫起來。

    林中很靜,沒有一絲風,也不見一個人影,目光所及,只有一些高大的樹幹,和遠處那座充滿神秘的莊院。

    聶小眉開始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同時頻頻回首,希望亞馬能夠即時趕到。

    就在她剛剛退出不遠,猛覺迎面破風響起,急忙甩頭閃身,一條烏黑的東西已擦頸而過,只聽噗地一聲,那條東西整個坎進身後不遠的土壁中。

    聶小眉藉着閃動之際,不退反進,矮身竄入林內,將身子緊緊貼在一棵樹幹後面。

    林裏依舊沉寂如故,粗大的枝啞連動也不動一下。

    萬籟俱寂中,忽然有個聲音發自一棵樹後,道:看來你的膽子也有限得很。

    聶小眉不動聲色,只悄悄將一件外衫褪下來,露出一身緊身打扮,看上去身段更均勻,體態更動人。

    那個聲音又從另一棵樹幹後發出,道:你不是一直在追趕我麼?我就在你面前,你怎麼反而不敢動了?

    聶小眉依然不聲不響,輕輕的用短劍刺穿了那件外衫,隨後又將腰間的那柄匕首取出來。

    過了不久,那黑袍怪人果然又從不同的一棵樹幹後冷笑着道:你既然不敢出來,我也懶得再跟你糾纏,我可要失陪了

    沒等他説完,聶小眉抖手將短劍擲出,短劍帶着那件外衫,直向那棵樹幹射去!

    同時寒光一閃,匕首出鞘,身子也緊跟着撲了上去。

    那黑袍怪人果然上當,飛快的從樹後閃出,迎面就是一掌。

    外衫飄動,短劍釘在粗大的樹幹上,聶小眉輕靈的身子已然撲到。

    那黑袍怪人直到寒光閃閃的匕首已刺到胸前,方知出了差錯,急忙仰身縮腹,身形倒翻而出。

    雖然他動作奇快無比,但那襲黑袍,仍被劃破了一大塊,身體也結結實實的撞在一棵大樹上。

    聶小眉趁機收劍,一聲嬌喝,人劍再度攻到,動作一氣呵成,讓人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黑袍怪人武功十分了得,就在這千鈞一髮的工夫,不但避過劍鋒,而且匆匆揮出一掌,將聶小眉斜斜的撞了出去,掌力雖然不重,速度卻仍快得驚人。

    聶小眉接連衝出幾步,猛提了口氣,又像一陣風似的撲過來,劍鋒疾刺黑袍怪人,使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黑袍怪人冷笑一聲,龐大的身體一翻而起,身體翻過她的頭頂之上,頭下腳上,已一掌劈出!

    掌風強勁已極,招式與在廟口那一掌如出一轍,只是比那一掌使得更兇狠、更凌厲。

    只聽聶小眉悶哼一聲,身子翻翻滾滾的衝出林外,一下子撞到林外的那片土牆上。

    黑袍怪人也跟着衝了出來,目光獰視着緩緩爬起的聶小眉,厲聲喝道:説,聶雲龍是你甚麼人?

    聶小眉不答,只狠很的瞪着他。

    黑袍怪人冷笑着,道:你能夠追到濟南,倒也真不容易!

    聶小眉長長吐了口氣道:比你想像的容易得多,因為我根木不必追,我只要等就夠了。

    黑袍怪人一怔!道:等?

    聶小眉道:不錯,我已經在此地等了你五年,我料定你遲早一定會來的。

    黑袍怪人沉默了片刻,道:原來聶雲龍已經把這件事,全都告訴了你們?

    聶小眉道:那當然,我是他的女兒,這麼有價值的消息,他怎麼會不告訴我?

    黑袍怪人冷冷道:只可惜他死得太倉卒,沒有辦法交代你們母女一件很重要的事。

    聶小眉吭也不吭一聲,靜待他説下去。

    黑袍怪人接着道:他應該交代你們,千萬不要替他報仇。

    聶小眉依然一聲不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黑袍怪人搖着頭道:看來你的功夫也許比你母親略勝一籌,但差得還是太遠,如果真正動起手來,也不過是白白送命而已,我不想再趕盡殺絕,希望你也不要再自尋死路。

    聶小眉這才開口道:你費了這麼多口舌,你的目的是甚麼?是不是想探採我有沒有把那件事泄露出去?

    黑袍怪人立刻道:我想你是個聰明人,總不至於那麼糊塗吧?

    聶小眉道:那可難説。

    黑袍怪人道:其實你説出去也不要緊,你知道的總歸有限得很。

    聶小眉道:那也未必。

    黑袍怪人沉吟了一陣,忽然道:我有個建議,不知你要不要聽?

    聶小眉道:你想勸我暫時把恩仇撇開,先跟你合作,把那批寶藏找出來再説,是不是?

    黑袍怪人道:你果然比你母親聰明多了。

    聶小眉想了想,道:這個建議好像還不壞。

    黑袍怪人道:當然不壞,你正好藉着這段日子再把功夫練好一點,只靠着背後那塊護胸是保不住性命的,而且到時候我一定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就算你有了漢子,帶他一起來,我也是一個人,你看如何?

    聶小眉道:奇怪,你為人一向心狠手辣,怎麼突然變得仁慈起來?

    黑袍怪人居然嘆了口氣,道:人老了,心腸總會變軟的

    話沒説完,忽然被一聲冷笑打斷,只聽有個人大叫道:當心,這老傢伙真的要下毒手!

    黑袍怪人逐漸向前挪動的腳步,登時停住,緊接着身形一晃,已縮到林邊,同時也將殘月環亮了出來。

    可是也僅僅是亮了一下而已,當他發現亞馬自牆角轉出時,即刻又收進懷中,一副生怕被他看到的樣子。

    亞馬一直走到聶小眉身旁,似乎沒工夫看那黑袍怪人一眼。

    黑袍怪人卻目光如利刀般的緊盯着亞馬,道:你又來幹甚麼?

    亞馬道:找你。

    黑袍怪人冷笑道:你已經找到了,有甚麼花樣?只管使出來吧。

    亞馬説笑着道:花樣倒沒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得馬上告訴你不可,免得萬一我死得太倉卒,到時候來不及交代你,那就糟了。

    聶小眉聽得不禁笑出聲來。

    黑袍怪人臉上當然沒有表情,聲音卻冷得出奇道:説下去,我正在聽着。

    亞馬從土牆上挖出,剛剛黑袍怪人當暗器打出的那塊月牙形生鐵,在手上掂動着道:你看了這塊東西,想必已知道這支假的殘月環,是誰做出來的了。

    黑袍怪人道:就算我沒找到這塊東西,我也猜出一定是你,我方才到你做生意的地方,只不過是想去證實一下而已。

    亞馬道:你既然是行家,就該知道像這種東西,我一天至少也可以做上十來個,而且保證絕不走樣,連分量都可以做得毫釐不差,你相不相信?

    黑袍怪人對這件事,一點懷疑的意思都沒有。

    亞馬繼續道:我説這些話,只是想告訴你,像這種東西,我手上已經存了不少。

    説着,隨手摸出一支,遠遠的朝着黑袍怪人掂了掂。

    黑袍怪人沉默了一會,道:你所説的不少,究竟是多少?

    亞馬翻着眼睛算了算,道:到目前為止,總共是五十六支,當然,明天還會多出幾支,後天嘛當然會更多

    黑袍怪人截口叫道:你做這麼多出來幹甚麼?是不是想做生意?

    亞馬搖着頭,道:我不賣只送。

    黑袍怪人道:送給誰?

    亞馬道:凡是為這批寶藏趕來濟南的人,我準備每個人送他們二支,讓他們帶回去做個紀念。

    黑袍怪人道:那麼一來,恐怕就要天下大亂了。

    亞馬道:也不見得,而且我想對那批寶藏,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黑袍怪人一副難以置信的語氣道:如果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把鑰匙,怎麼可能會沒有任何影響?

    亞馬道:那你就太多慮了,鑰匙不是靠形狀,而是靠上面的紋路和齒痕,我所做的那些假的,和真的雖然很像,但紋路和齒痕卻完全不同,充其量也只是當暗器使用,絕對不可能變成開啓寶藏之門的鑰匙。

    黑袍怪人道:可是那些人並不知情,如果個個都以為手上拿的是真的,那麻煩可就大了。

    亞馬笑笑道:這一點倒不必耽心,我事先自會告訴他們實情。

    黑袍怪人凝視亞馬片刻,道:你為甚麼這樣做?是否有甚麼特殊目的?

    亞馬道:沒有,只是想多交幾個朋友。

    黑袍怪人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語調,道:你費了這麼大工夫,只是為了多交幾個朋友?

    亞馬道:是啊,朋友多,好辦事,萬一有人欺侮我,我振臂一呼,就是一大羣,那些人武功雖然不濟,但結合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黑袍怪人恍然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靠大家的力量來保護你。

    亞馬立刻道:你錯了,我個人的安全絕對沒問題,根本就無須人來保護我。

    黑袍怪人道:你倒蠻有自信的。

    亞馬道:在寶藏之門打開之前,這點自信我還有。

    黑袍怪人道:你就不怕先有人把你制住。

    亞馬道:就算碰到這種事,我也不必耽心,因為自然會有很多聰明人來搶救我,包括閣下在內,你説是不是?

    黑袍怪人冷哼一聲,道:那麼你的目的究竟是甚麼?

    亞馬道:我只想保護我四周那些人,我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想多找幾個幫手。

    黑袍怪人道:你這樣做,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亞馬道:沒法子,我雖然明知這是下下之策,可是被人逼得非這麼做不可。

    黑袍怪人道:如果沒有人逼你呢?

    亞馬道:那我也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了。

    黑袍怪人無奈道:好吧,你且説説看,你四周都是些甚麼人?,

    亞馬邊想邊道:我四周的人多得很,像廟口那些生意人,廟裏大大小小的和尚,三眼小耗子和他那兩名兄弟等都包括在內。

    黑袍怪人道:還有呢?

    亞馬瞟了聶小眉一眼,道:當然還包括一些小字輩的人物在裏邊。

    黑袍怪人一怔!道:甚麼小字輩的人物?

    亞馬用殘月環搔着自己的頭皮,道:所謂小字輩的人物嘛,就是像甚麼小桃紅啊、小寡婦啊、還有甚麼聶小眉等等,總之凡是沾上小字的,大概都跟我有點關係。

    黑袍怪人道:除此之外呢?

    亞馬想了半晌,道:到目前為止,差不多也只有這些了。

    這時暗處突然有個人喊着道:江湖野馬亞馬,你太不夠朋友了,你怎麼可以把我忘掉?

    亞馬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曹老闆趕到,急忙哈哈一笑道:誰説我把你忘了,你叫曹小五,當然也包括在小字輩裏面。

    黑袍怪人似乎一驚!道:曹小五?

    亞馬道:不錯,要錢不要命曹小五,這個人閣下有沒有聽説過?

    黑袍怪人搖頭,曹老闆往這方走出來,道:那太好了,既然你連我的名字都未曾聽過,我們之間就不可能有任何仇恨了?

    黑袍怪人道:那當然。

    曹老闆鬆了一口氣,道:這一來我就放心了,不瞞各位説,我當年結仇無數,最怕的就是遇上一個武功又高,又有權勢的仇家,尤其是墜入人家事先已布好了陷阱裏,那才真叫要命呢?

    亞馬聽得暗吃一驚!表面上卻輕輕鬆鬆笑道:想不到你曹小五也有要命的一天!

    曹老闆:當年窮的時候,命不足惜,現在我有了錢,為甚麼還不要命?

    亞馬道:是啊,有錢的人總是比較珍惜性命的。

    曹老闆忽然胸膛一挺,道:不過萬一有人找上我,而且那個人的身價又比我高出許多,偶然再玩個一、兩次命,我曹小五大概還不會在乎。

    黑袍怪人立刻道:那倒不必,我這次是為甚麼事來的,我想大家心裏都明白,只要沒人擋我的路,我也絕不會節外生枝,給自己添麻煩,我的話説得夠不夠清楚?

    曹老闆點頭道:我已經聽懂了,小馬,你怎麼樣?

    亞馬沉吟着道:嗯,我好像也聽懂了一大半。

    曹老闆微微愣了一下,道:還有一小半呢?

    亞馬道:你不要搗亂,我正在聽。

    黑袍怪人果然繼續道:當然,我這次的事,也難免要借重馬大俠的一雙魔手,我雖然沒有帶來大批黃金,可是我手上的東西卻比別人多了一點,所以跟我合作,總比跟那些人合作直接得多。

    亞馬忙道:你所謂手上的東西,指的是不是殘月環?

    黑袍怪人道:當然是殘月環,如果沒有那種東西做本錢,我還有甚麼資格跟你亞馬大俠談條件。

    亞馬道:好吧,那你就把你的條件説出來,先讓我合計一下,看看是不是比跟別人合作來得划算。

    黑袍怪人道:其實我認為現在無論答應你甚麼,都是空談,還莫如等把門打開之後,再憑本事談條件來的乾脆,我是直話直説,但不知馬大俠的看法如何?

    亞馬笑笑道:閣下快人快語,倒也實在不得不讓人佩服。

    黑袍怪人道:我並不想讓你佩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同意我這種説法。

    亞馬道:其實我同不同意都是一樣,老實告訴你,你把鑰匙湊齊,你就是不給我一分銀子,我也要打開看看。

    黑袍怪人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必再多費口舌,只希望在看到那批寶藏之前,能夠彼此相安無事,至於聶小眉姑娘跟我這筆賬,也不妨等到看到東西的時候再算,如果我真是她要找的人,到時候拚起命來,豈不是比現在來得更有價值?

    亞馬道:好,我答應你,在打開那扇門之前,我們絕對不再跟你為難,也希望你能約束手下,儘量避免跟我們衝突,以免增加彼此間的敵意。

    黑袍怪人道:可以,只要你説話算數,我的人絕無問題。

    亞馬想了想,忽然道:我倒還有一個問題,不得不先向你表明一下。

    黑袍怪人道:你説。

    亞馬指着一直默不作聲的聶小眉,沉聲道:在見到那批寶藏之前,你若想使用卑鄙手段,先把這個女人殺掉,我發誓立刻將我手裏的那支殘月環毀掉,叫你永遠進不了那扇門!

    黑袍怪人狂笑道:我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何須使用卑鄙手段?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説完,身形一晃,便已沒入林中。

    同時暗處也有幾條黑影隨之而去,顯然都是事先在這裏安排好的人手。

    看起來至少也有六、七人之多,而且個個身手不弱。

    亞馬不禁回顧着聶小眉,百思不解道:奇怪,你明明已經走入他的陷阱,他為何不早下毒手將你除掉,以絕後患?

    聶小眉道:那是因為你即時趕到,如果你再遲來一步,恐怕就靠不住了。

    曹老闆不以為然道:依我着來,他遲遲不下毒手,極可能是對小馬有所顧忌,因為他還想利用小馬這雙魔手替他開門。

    聶小眉道:可是方才我分明見他目露兇光,大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曹老闆截口道:那也只是他想逼小馬出面的一種手段而已。

    聶小眉道:逼他出來幹甚麼?

    曹老闆道:談條件啊,方才你不是都聽到了麼?

    聶小眉連連點頭道:嗯,也可能是這個緣故。

    亞馬卻仍在凝視着聶小眉,道:但有件事,我還是有點想不通。

    聶小眉道:甚麼事?

    亞馬道:你有親仇在身,追到這裏就是要跟他拚命的,可是後來我跟曹老闆全都趕來替你聲援,你怎麼反而不動手了?

    曹老闆道:是啊,我也正在奇怪,你能不能把原因説出來聽聽?

    聶小眉竟然吃吃笑道:那是因為我見到小馬,突然捨不得死了。

    亞馬忍不住摸摸下巴上的鬍渣子,道:你少跟我胡扯,究竟是甚麼原因?趕快説!

    聶小眉忽然又把身子緩緩的貼上來,臉上表現得熱情如火,下面卻有個冷冰冰的東西塞到亞馬手裏。

    亞馬看也不必看,就已嚇了一跳。

    曹老闆匆匆湊上來一瞧,不禁駭然叫道:殘月環!

    聶小眉道:不錯,你想有了這個東西,我還有心情跟他拼命麼?

    曹老闆道: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聶小眉沒應聲,只朝林邊指了指。

    曹老闆道:你是説,你在地下撿到的?

    聶小眉點頭,眼睛卻瞄着遠方,好像唯恐黑袍怪人再折回來。

    曹老闆哈哈一笑道:那一定是小馬弄支假的擺在那裏,故意叫你開心的。

    聶小眉搖首道:不,這支東西我一摸就知道不是假貨。

    曹老闆目光立刻轉到亞馬臉上。

    亞馬道:真假一時雖然很難分辨,但絕對不是我仿造的那一種。

    聶小眉道:而且那個時候小馬還沒有露面,我想一定是從那老傢伙懷裏掉下來的。

    曹老闆歪着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道:怎麼可能?那傢伙把這種東西看得比命還重,縱然無意間掉在地上,也應該馬上發覺才對。

    亞馬緩緩的點着頭,道:曹兄説得不錯,我也認為不太可能,就算他本人未曾發覺,他身邊那羣傢伙又不是死人,總會有人看到的。

    聶小眉道:他總不會故意給我們,叫我們去仿造吧?

    亞馬道:這可難説得很

    聶小眉又匆匆朝遠處着了一眼,道:無論如何,我們也該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有問題等回去再慢慢研究也不遲。

    曹老闆道:對,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説,我的馬車就停在外面,我送你們回去,這一趟只算你兩錢銀子,不貴吧?

    亞馬道:不貴,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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