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耗子不假思索道:哪里来的几件,老实说,他至少已经三天没换衣裳了,每天都是那身藏青裤褂,幸亏这两天他没去萧家酒铺,否则只怕连小寡妇的床都不能上。
龙飘飘莫名其妙道:为甚么?
小耗子说:臭啊!小寡妇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小马这两天不但衣裳没换,连澡都没洗,满身都是汗臭味儿你想小寡妇受得了吗?
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龙飘飘也陪着他一起笑,连站在下面的何一刀也在笑,只是他的脸孔生出来就比较冷,所以看上去完全是冷笑。
笑了好一阵子,小耗子才停下来,继续道:至于吃,更是简单的不得了,早晨是对门老王的豆浆、烧饼夹油条,中午是隔壁赵眫子的麻辣担担面,晚上是从秦顺德叫来的客饭,三天来都是一样,连客饭的菜都没换过,每次都是回锅肉,我想今天也不可能变出新花样,八成现在正在吃着呢。
龙飘飘听得连连摇头道:这家伙是怎么搞的?衣裳也不换,饭菜也不变,甚至连萧家酒铺都不去了,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么?
小耗子道:忙嘛,有甚么办法!
龙飘飘道:他这几天究竟在忙甚么?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小耗子又是哈哈一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在忙着打造东西。
龙飘飘道:打造甚么东西?
小耗子嘴巴张了张,忽然又紧闭起来,同时神色也变了,再没有方才那种轻松的味道。
龙飘飘却依然笑咪咪道:为了打造东西而忙得废寝忘食,我想那些东西对他一定很重要,你说是不是?
小耗子不得不应声道:那那当然。
龙飘飘含笑的望了他一会,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打造的是甚么?我在等着听。
站在下面的何一刀也突然道:我也在等。
小耗子慌忙道:不瞒二位说,他究竟在打造甚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
龙飘飘仍然微笑着道:小耗子,不要忘了,你可是答应过不骗我的。
小耗子急得脸红脖子粗道:我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
龙飘飘连连摇头道:这几天你进出他家里,至少也有十几趟,连他穿甚么衣裳,吃甚么菜,你都弄得一清二楚,你居然说不知道他在干甚么?你想这种话,会有人相信么?
何一刀又接口道:没有,起码我就不相信,而且我的刀也绝对不会相信。
小耗子听得脸都吓白了,冷汗珠子也一颗颗的淌下来。
龙飘飘仍在摇着头,还叹了口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咱们在外面跑的,最重要的就是要重言诺、守信用,而你也未免太轻诺寡信了,刚刚才答应我的事,一会工夫就不认账了,像你这种人,怎么能在外边混?又怎么能带领兄弟?
小耗子擦着冷汗,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也答应过马大侠,我曾经跟他发过誓,绝对不把他的秘密泄漏出去的。
龙飘飘恍然道:原来你曾答应过马大侠,那就不能怪你了。
小耗子似乎松了口气,拼命拿衣袖擦冷汗。
龙飘飘又面带微笑道:其实他在家里干甚么,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早就知道了。
小耗子嘴巴已闭得很紧,眼睛却已露出怀疑的神色。
龙飘飘道:你好像不相信,是不是?
她不等小耗子答覆,继续道:我看这样吧,我说说看,如果对了,你就点点头,如果不对,你就摇摇头,这样不但不违背你对马大侠的誓言,又可顾全你我间的信用,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小耗子不声不响,任何表示都没有。
龙飘飘朝何一刀瞄了一眼,笑笑道:这位耗子老弟的脖子,好像硬得很,连动都难得动一下。
何一刀立刻道:我不喜欢脖子太硬的人,我的刀却喜欢,切起来干干脆脆,比软的省事得多。
小耗子听得又吓了一跳,急忙点了点头。
龙飘飘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我想这几天马大侠一定是赶着打造一种钥匙,而且是一种很有价值的钥匙,对不对?
小耗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龙飘飘若有所思道:一种钥匙居然忙了他几天,这倒是件很不寻常的事,甚么钥匙打造起来如此困难?莫非是开启那扇宝藏之门的钥匙?
小耗子吃惊的望着她,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龙飘飘道:按照一般情况,都是先有锁才能配钥匙,马大侠莫非已经找到了宝藏地点,亲眼见到那扇门?
没等龙飘飘说完,小耗子便已开始摇头。
龙飘飘思考片刻,又道:那么他手上一定有样品,难不成那柄残月环就是钥匙?
小耗子不但连连点头,而且满脸都是钦佩之色。
龙飘飘眉头急得皱起来,道:那就怪了,以亚马那双手,仿造一支残月环,有个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怎么会接连忙了几天,莫非他同时仿造了很多支?
小耗子有点迟疑,但还是勉强的点点头。
龙飘飘淡淡的笑了笑,道:他是不是想分别卖出去,在没有找到宝藏之前先赚一笔再说?
小耗子摇头,断然的摇头。
龙飘飘似乎愣住了!半晌没有吭声。
小耗子也只好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瞧着她,唯恐哪个头点得不对,被她一脚踢下去。
过了许久,龙飘飘才忽然一拍大腿,大声道:我明白了,原来他想那么做!
小耗子很想问问她明白了甚么?但嘴巴动了动,却还是忍了下来。
龙飘飘好像很兴奋,连连赞叹道:江湖野马亚马果然是聪明人,也只有聪明人才能想出如此高明的方法,你说是不是?
小耗子点点头,不断的点头。
龙飘飘忽又皱眉道:不过有件事我实在有点怀疑?我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
小耗子忍不住开口道:甚么事?你只管说,我不告诉他就是了。
龙飘飘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方法真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么?
小耗子道:那还错得了么?
龙飘飘摇头道:我不信,像这种方法,绝对不是一个人想得出来的,我猜他旁边一定有参谋,而且那个人一定是绝顶聪明的人。
小耗子道:没有哇,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哪里来的甚么参谋?
龙飘飘道:那一定是你帮他策划的,至少也有一部分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对不对?
小耗子急忙道:没有,没有,我只不过是帮他叫叫饭,跑跑腿而已。
龙飘飘一副死不相信的样子,道:你敢说你一点主意都没替他出?
小耗子咳咳道:我我当然,我也给了他一点建议,只是一些小小的建议。
龙飘飘道:那就够了,不瞒你说江湖野马亚马的智慧有多高?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小耗子又擦了把汗,道:我相信。
龙飘飘忽然瞧着他,不断摇头道:像你这种人困在城南,反被江大少当路边草看待,未免太可惜了。
小耗子居然叹了口气,道:人不逢时嘛,有甚么办法?
龙飘飘翻着眼睛想了想,道:等这件事忙过之后,到城北来混混如何?我想我们四爷一定不会亏待你。
小耗子受宠若惊道:真的?
龙飘飘道:当然是,我们四爷一向爱惜人才,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怕对亚马不好意思,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挖过去。
小耗子开心的咧着嘴道:那倒不必,只要将来能有机会替四爷效力,小的就感激不尽了。
龙飘飘猛地把头一点,道好,咱们就这样决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给我面子。
小耗子急忙道:小的不敢,到时候只要龙姑娘吩咐一声,小的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龙飘飘道:不过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在事成之前,可千万不要泄漏出去。
小耗子拼命点道:这个小的知道,龙姑娘只管放心。
龙飘飘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对你倒很放心,对亚马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小耗子一怔!道:为甚么?
龙飘飘道:亚马虽然不简单,可是那批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用那种办法,真的行得通吗?
小耗子想也不想,便已冲口道:依小的看,绝对没问题,就算被他们发现,也没有关系,大不了连本带利全都给他们好了,对马大侠也并没有甚么损失。
龙飘飘微微怔了一下!立刻道:这算盘是怎么打的?连本带利都给他们,怎么能说没有损失?那不等于白忙了一场?
小耗子得意的吃吃笑道:龙姑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搞不懂?
龙飘飘突然也吃吃笑着道:我这个人脑筋迟钝的很,有时就是转不过来。
小耗子越发得意道:其实你只要想想小马是甚么人就够了,那种东西只要在他手上经过一下,留着还有甚么价值?还莫如还回去的好。
龙飘飘似乎仍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随口追问道:只经过一下就够了么?这么快?
小耗子道:比你想像要快得多,因为他需要的只是上面的牙齿和花纹,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龙飘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小耗子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龙飘飘道:我明白了,钥匙最重要的不是它的形状,而是上面的牙齿和纹路,要想配钥匙,就非得找到原图样不可,所以他才先打造几把假的,准备找机会把真的换回来,对不对?
小耗子道:完全正确。
龙飘飘又是一声长叹,道:江湖野马果然是聪明人。
小耗子紧接着点头道:可不是么。
龙飘飘却又摇摇头,淡淡的笑了笑,道:他的想法也未免太乐观了,想把七支残月环一个一个的弄到手,又谈何容易?
小耗子也笑了笑,道:我想也不会太难,因为那些人的目的是宝藏,要想得到宝藏,就非得先来找他不可
说到这里,好像突然吃了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残月环一共有七支?
龙飘飘道:我是听你说的!
小耗子眼睛翻了翻,道:我几时告诉过你?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龙飘飘道:你方才不是告诉过索命金钱钱红么?我这个人的脑筋虽然不行,耳朵却灵得很。
小耗子忽然匆匆四顾一下,低声道:这个数目是我在江大少面前临时胡谣的,你可不能当真。
龙飘飘怔了怔!道:那么正确的数目究竟是多少?亚马有没有告诉过你?
小耗子摇摇头。
龙飘飘道:他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
小耗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他倒没有说过,有一次小寡妇好像跟他谈论过,我当时站得很远,只隐隐约约的听了几句。
龙飘飘道:你听到了些甚么?
小耗子道:她好像说残月环正确的数字,应该是六支或者八支。
龙飘飘道:她这么说,我想多少一定有点根据,绝对不是胡乱猜的。
小耗子又想了想,道:她好像是根据月光城堡师徒的人数猜测的,她说当年月光城堡主座下三大弟子,每个人都是使用双环,所以极可能是六支。
龙飘飘很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嗯,如果再加上老堡主那一对,正好是八支,她根据人数推断,却也蛮有道理。
小耗子两手一摊,道:是啊,我也认为很有道理,可是小马那家伙就是不信,你说我有甚么办法?
他随口道来,不但小马这两个字叫得很溜口,而且对龙飘飘再也没有那种谦卑的味道,一时之间好像又忘了自己是谁?俨然以江湖野马亚马的师爷自居。
龙飘飘一点也不介意,仍然面含笑意道:你也大可不必为这件事生气,我想他不肯相信,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小耗子本来一点气都没有,经他一说,真的把眼睛瞪起来,忿忿道:他有甚么理由?只不过是受了完颜如姬的蛊惑而已,他宁可相信那女人,也不相信我和小寡妇,你说气不气人?
说完,好像更加气忿,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捶了一拳,谁知一时用力过猛,重心顿失,身子往前一顿,直向墙下栽去。
幸亏龙飘飘手脚奇快,没等他落地,便已将他的衣领提住,让他平安地落在地上。
小耗子惊魂乍定,脑筋也登时清醒过来,急忙哈腰道:多谢龙姑娘帮忙。
龙飘飘道:这是我方才答应过你的条件,不必客气。
小耗子依然躬着身子,道:龙姑娘还有甚么吩咐?
龙飘飘淡淡道:不敢耽误你太多时间,你有事只管请便。
站在一旁的何一刀,忽然冷冷道: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要郑重向你声明一件事,免得以后弄出误会。
小耗子一惊!道:甚么事?何大侠请说,小的洗耳恭听。
何一刀道:如果你怀里少了东西,那可是别人动的手脚,跟我们毫无关系。
小耗子听得脸色大变,急忙在怀里一阵摸索,结果甚么都在,唯独少了那两只元宝,不禁狠狠的把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摔,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一定是姓钱那老乌龟干的好事!
龙飘飘和何一刀两人相顾一笑,同时转身而去,连一点点同情的味道都没留下。
不但天色已晚,甚至阴沉沉的,隐约还有雷声
小耗子咬牙切齿的骂了一阵,直等到猛然想起方才摔掉的东西,里面还有江大少给他的银子,才停下口来,急忙蹲下身子一阵乱找,结果又是甚么都不缺,独缺那块碎银子,好像命中注定他今天没有财运。
天很黑,月光也只能斜斜的照在墙头上,使地上显得益加昏暗。
小耗子累得满头大汗,依然不肯罢手,他并不是心痛那五钱银子,而是舍不得牺牲那一餐酒。
就在这时,忽然有辆马车转入巷内,缓缓停在小耗子身旁,从车上跳下一名短小精壮的汉子,眼瞪着他道:咦?你在找甚么?
小耗子没好气道:干你甚么事,闪开,闪开!
那人笑嘻嘻道:你找其他东西,倒是跟我毫不相千,如果是找银子,嘿嘿,不瞒你说,我是专家。
小耗子这才猛然跳起来,惊叫道:曹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是受人之托,专程来接你的。
小耗子听得神色又是一变,原来这人正是江湖野马亚马的好友之一,人称雁过拔翎的曹老板。
小耗子车里、车外飞快的扫了一眼,道:马大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曹老板莫名其妙道:他为甚么不晓得?他不是差你到这儿来给他办事的么?
小耗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半晌没有出声。
曹老板不耐烦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耗子道:差不多了。
曹老板道:没办好就继续办,办好了就上车,差不多是甚么意思?
小耗子结结巴巴道: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事情是办好了,只是不小心掉了点东西,我非把它找回来不可。
曹老板急忙问道:是不是丢了银子?
小耗子点了点头。
曹老板兴趣大增道:多少?
小耗子道:五五钱。
曹老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摇着头道:在这么黑的地方,你想要找到那么一小锭银子,恐怕是不太容易。
小耗子道:可不是嘛。
曹老板道:要不要我帮你找?
小耗子道:你找得到?
曹老板道:当然找得到,方才我不是告诉过你,找银子我是专家,只要我一插手,它想跑也跑不掉。
小耗子半信半疑的打量他一阵,道:好,你帮我找找
曹老板道:不过我这个人的毛病,你也一定听说过,你可知道我的外号是甚么?
小耗子道:我知道,你的外号叫雁过拔翎
曹老板笑道:对极了,你想想,连雁儿在高高的天上飞过,我都要想办法拔下它一只翎毛,银子经手,多少总要留下一点。
小耗子叹了口气,道:你要留多少?
曹老板道:二成。
小耗子翻翻眼睛,道:五钱银子的二成,不就是一钱?
曹老板道:嗯,你的算盘打得不错。
小耗子又朝地上瞄了瞄,道:好吧,只要你能找得到,我就给你一钱。
曹老板一抬脚,一弯腰,手里已多了锭银子!
原来那锭银子刚好在他的脚底下。
小耗子瞧得不禁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五钱银子,平白无故又少了一钱。
曹老板眉开眼笑地将那锭银子放进一个小布袋里,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一个更小的银子,递在小耗子手上。
小耗子拿在手上掂了掂,道:这是多少?
曹老板道:我想总有个三钱五、六吧。
小耗子道:其他的呢?
曹老板道:其他的就算车钱吧。
说完,坐上车辕,只等小耗子上车。
小耗子迟疑着道: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曹老板道:眉庐,就是聂小眉姑娘那里。
小耗子忙道:我我恐怕不能去。
曹老板道:你不去怎行?小马还等着你喝酒呢,而且他好像还有事跟你商量。
小耗子益发胆怯道:可是我还有约会,我早就跟人约好了。
曹老板道:是不是跟你那两个兄弟?
小耗子急忙点头道:是啊,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恐怕他们已经等得急死了。
曹老板笑笑道:小马早就派人去接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眉庐喝上了。
小耗子怔了怔!道:马大侠又怎么知道我那两个兄弟在哪里等我?
曹老板道:是索命金钱钱红告诉他的。
小耗子骇然道:你们见到了索命金钱钱红?
曹老板道:当然见到了,我们都是被他拉出来的,那家伙也不知在那儿发了笔财,今天晚上非请我们喝酒不可。
小耗子气得差点当场昏倒,猛地窜上了马车,咬牙切齿道:走,我去找那个老龟孙子算笔账!
曹老板翻着眼睛回望着他:道:怎么?你跟钱红有过节?
小耗子恨恨道:岂止有过节,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曹老板急忙道:小耗子,打个商量怎么样?
小耗子道:那得看看是甚么事。
曹老板道:你要剥他也好,剁他也好,跟我都没有关系,不过能不能过了今天再动手!
小耗子道:为甚么?
曹老板道:眉庐的酒菜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难得有机会去一次,你就算赏我个面子,今天晚上先让我好好的吃一餐如何?
小耗子道:你是怕我宰了他,到时候没人付账?
曹老板道:正是。
小耗子胸脯一拍,道:你放心,他不付,我付!
曹老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付?你有多少银子?
小耗子道:我没有银子,只有金子。
曹老板睁大眼睛道:在哪里?
小耗子碎碎念道:就在那个死不要脸的龟孙子的口袋里。
滚滚雷声中,小耗子跨上了曹老板的车子,今天真是他最倒霉的一天。
桌子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盘十分精致的家常菜,酒也不是难得一见的佳酿,只不过是两坛陈年女儿红而已,但坐在席上,却使人有一种极为温馨的感觉。
这就是眉庐的特色。
眉庐并非陈设豪华的大酒楼,仅仅是个有三间雅房的小餐馆,每天也只做三桌生意,而且一定是晚上。
但是今天晚上却开出了第四桌,因为今天做东的虽非当地名流,主客就是江湖野马亚马,而亚马刚好是眉庐主人的好友。
至于眉庐的主人,当然是以风姿绰约、巧手无双而驰名全城的聂小眉姑娘。
当年亚马到济南的第一顿饭,就是在眉庐吃的,那个时候亚马还有点钱,眉庐的名气也没有现在大,但是聂小眉的那几道拿手名菜,却已经把亚马整个吸引住了。
这就是他们关系的开始,如非有这种交情,亚马想在这里吃顿饭,恐怕也要排在两个月以后。
现在,一名清清秀秀的青衣丫鬟又端了一道菜上来。
亚马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钱红却已皱着鼻子,道:这算甚么菜?怎么又是一点辣味都没有?
青衣丫鬟道:这是我们眉庐的名菜,西湖醋鱼,请客官慢慢享用吧。
钱红拿起筷子又放下道:有没有西湖辣鱼?
小丫鬟看了亚马一眼,咧着嘴,摇着头退了下去。
亚马也不断的摇头说:钱兄,你除了辣的,难道别的口味的菜都不想吃?
钱红翻着眼睛,愣愣道:如果菜里不加辣椒,那还算甚么菜?我宁可吃白饭。
亚马道:白饭也不辣啊。
钱红道:我可以在里面加辣椒。
亚马摇头苦笑道:早知如此,还莫如带你去吃赵胖子的麻辣担担面。
钱红道:那怎么行?我难得花钱请客,总要找个有名的地方才行,否则我还有甚么面子?
亚马无可奈何的拍拍手,扬声喊道:青儿替我弄盘辣椒来。
钱红立刻道:愈辣愈好。
亚马道:最好是他们四川最有名的朝天椒!
话才说完,青儿就将辣椒送上来。
容器不大,数量也不多,里边摆的都是不折不扣的朝天椒,个个长不盈寸,色泽极为红艳。
接着曹老板已带着小耗子走进来。
一见到钱红,小耗子两只眼睛就一直在狠狠的瞪着。
钱红停杯唇边,满脸堆笑道:耗子老弟有甚么话要说?是否想在酒里摆几个朝天椒?
小耗子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只伸出手掌,冷冷道:你不必敬我酒,只要把金子还来就行了。
钱红干咳两声道:十两一锭的金子,一共才两锭,实在是小事一宗,何必为这点事伤感情?
小耗子道:在你是件小事,对我们兄弟们非常重要,如果你真的不想伤感情,最好是马上把它拿出来。
钱红道:就算我想拿给你也办不到,因为金子已经不在我手上。
小耗子急道:不在你手上,在谁手上?
钱红道:当然是在我们孙老手上,好在孙老马上就到,到时候你只要把那支残月环的下落指给他,我保证那两锭金子,一分都不会少。
小耗子一听孙不空要来,全身都软了,失魂落魄的坐回座位上,再也没有刚刚那种神气活现的味道。
他那两名兄弟还不知天高地厚,仍在狠狠的瞪着钱红。
亚马突然哈哈一笑,道:有钱大哥保证,你们还耽心甚么?赶紧坐下来喝酒。
那两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来,目光依然在钱红的荷包部位转来转去。
钱红笑容不改道:你们尽管尽兴,我老大是神鹰出身,从来不在乎吃人家的剩菜剩饭。
亚马愕然道:孙老真的是神鹰出身?
钱红迟疑了一下,道:无论是不是神鹰出身,我想他都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亚马笑笑,也不再追问。
一旁的曹老板忽然接道:其实大家都不必耽心,后面的菜还多得很,除非孙老来得太迟,否则绝对不至于让他吃剩菜剩饭。
钱红忍不住仔细打量了曹老板一眼,道:曹兄莫非也是这里的常客?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笑了。
钱红被笑得满头雾水,只有莫名其妙的望着亚马。
亚马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子,道:他不仅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是这里的房东。从这间眉庐开始,一直到街尾的曹家老店,统统都是他的房子你别看他一副穷酸相,其实有钱得很。
小耗子一名兄弟又已接道:而且他在东大街还开了间曹家客栈,比这间曹家老店可大多了。
另一个也抢着道:还有,对街那间白娘子的客栈,好像也变成他的了,听说上个月他连人带客栈同时买了下来
亚马截口道:真的?
曹老板急忙道:你不要听他胡扯,客栈是买了下来,人嘛又不是东西,怎么能买来买去?
钱红听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江湖野马亚马还有这么个有钱的朋友,失敬,失敬!
方才被吓软了的小耗子,也突然开口道:不过他那些银子可都是,一分一分的攒起来的,能有今天的身价,也实在不容易。
曹老板道:可不是嘛,小富从俭,大富在天,我没有小马那么好的命,只有一分一分的省。
钱红瞧得哈哈大笑道:曹老板果然生财有道,实在令人佩服。
曹老板好像很得意,接连喝了两杯之后,突然凑近亚马,郑重其事道:小马,我跟你打个商量怎么样?
亚马吓了一跳,急忙往一边闪了闪,道:甚么事?你先说说看。
曹老板道:你手里有这么多钱,摆着也不会生小钱,咱们索性合作做个生意如何?
亚马道:合作甚么生意?
曹老板道:县衙对面的长兴客栈正好要卖,咱们大可合资把它买下来,我包你赚钱。
亚马道:抱歉,我对客栈那门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曹老板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其实经营客栈,有意思的不得了,不但每天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给你送钱,而且消息还特别灵通,譬如坐在你对面的钱大侠,你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
亚马摇头。
小耗子抢着道:当然是来自四川。
曹老板道:错了,是从江宁来的,如果你们不信,不妨问问他。
钱红不做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曹老板又道:还有,那个叫甚么完颜如姬的,按理说应该来自塞外才对,其实不然,她反而来自钱大侠的家乡,你说奇怪不奇怪?
钱红听得神色一变,道:是不是从蜀中来的?
曹老板道:那我倒不能确定,我只能说她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亚马道:那又何足为奇?说不定她贪玩,只是先到四川转了转而已。
曹老板大摇其头道:你要说钱大侠他们为了找你,先在江浙一带转一圈倒也可能,如果说来自塞外的人,先千辛万苦的跑一趟四川,然后再到济南来,你会相信吗?
亚马摇头,所有的人都在摇头,显然这是一件极不可能的事。
曹老板得意洋洋道:总之,干客栈这一行,别的不说,消息绝对比任何人都灵通,不论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你的耳朵里,你想不听都不行,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亚马道:嗯,的确很有意思。
曹老板道:要不要干?
亚马道:不要。
曹老板呆了呆,道:为甚么?
亚马道:我想过清静的日子还来不及,要那么多消息干甚么?
曹老板道:身为江湖人,应知江湖事,像你这种人,怎么可以不了解江湖动态?
亚马道:这几年对江湖动态一无所知,不是也过得蛮舒服么?
曹老板道: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
亚马道:有甚么不一样。
曹老板道:过去你是流浪的小马,而现在你是江湖野马,就算你想再过过去那种悠闲的日子,恐怕也办不到了。
说到这里,悄悄瞟了钱红一眼,继续道:何况如今各路人马齐集济南,多少都难免跟你扯上一点关系,你若是消息不够灵通,事事蒙在鼓里,岂不是要吃大亏?
亚马道:就算我想知道甚么消息,有你这种朋友也足够了,何必要自己去开间客栈?
曹老板道:话是没错,但我也不太能每天替你白跑腿,我还有我的事,而且我也要吃饭啊。
亚马笑道:那好办,好在我现在有的是银子,我可以请你帮我打探消息。
曹老板脸色一沉,道:笑话,我又不是没见过银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话来侮辱我?
亚马道:金子能不能解决?
曹老板神色立刻好转了不少,道:好吧,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呢?你说,你最想知道甚么事?
亚马不假思索道:我要那个黑袍怪人的底细,只要你能查出来,要多少随你说。
曹老板道:好,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先替你查查看。
亚马道:我若是有名字,还要你查甚么?
曹老板眼睛一翻,道:没有名字,你叫我根据甚么去查?
亚马道:当然是特征!他最大的特征,就是每次出现都穿着一袭黑袍。
小耗子接道:所以我们都称他黑袍怪人。
曹老板道:除了穿着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譬如说他的年纪、长相,以及特殊的习惯等等。
亚马想了想,道:那人的年纪应该五十上下,身材跟我差不多,脸色特别苍白,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所以我怀疑他可能戴着面具,至少也在脸部动过手脚。
曹老板道:武功呢?
亚马道:很高,走的好像是阴柔路子,极可能是个内家高手。
曹老板道:还有呢?
亚马道:我所知道就只有这么多。
钱红突然接口道:还有,那人手脚之快,好像也跟马大侠不相上下。
亚马道:那是当然,手脚不快,还能称得上高手?
曹老板一面摇头,一面喃喃道:难,难,难。
亚马道:赚金子,本来就不是件容易事,你若是做不到,我可以找别人。
曹老板挺胸道:谁说我做不到?只要他是从外地来的,哪怕投宿过再小的客店,我都能打听出来。
亚马道:那太好了,你甚么时候可以答覆我?
曹老板道:明天早上。
亚马道:不要忘了,明天早上我会开着门等你的。
曹老板道:你可以迟一点开门,你总要给我赶着车在济南转一趟的时间。
亚马道:好,我就等你到午时,午时不到,我可要出去了。
谈笑声中,菜已一道一道的端上来,酒也一坛一坛的开,每个人都逐渐有了些酒意。
窗外夜色已深,猜拳行令之声不断地自前面三间房里传出,听在众人耳里,更凭添了几分酒兴。
钱红虽然菜不对味,但自有了那盘朝天椒之后,酒兴大开,频频向众人敬酒,敬的次数最多的便是三眼小耗子,也不知是有意把他灌醉?还是向他表示歉意?
小耗子似乎已将一切烦恼统统抛诸脑后,有敬必喝,有喝必回,一旁又有他那两名兄弟斟酒布菜,转眼间便已喝得连舌头都短了半截。
曹老板根本不必人敬,只要是不花钱的酒,想叫他不喝都不行。
其中只有亚马比较清醒,他不但酒量好,头脑也比较清楚,就算喝醉了,也比一般人清醒。
所以当钱红又向他举杯敬酒时,他突然道:等一等,怎么直到现在孙老还不来?不会是找不到地方吧?
钱红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孙老是穿门越户的老手,绝对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更何况前几天他还到这儿来给你送过金子,难道你忘了?
一旁的曹老板吓了一跳,道:小马,你这次究竟收了多少金子?
亚马道:多得很,你想赚都赚不完,所以你这几天最好清心寡欲,留点精神替我跑腿吧。
曹老板听得笑口大开,忍不住又灌了自己一杯,道:你还想知道甚么?你说。
亚马道: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说到这里,语声稍许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还能活到明天。
曹老板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亚马道:我的意思是说,也许有人不愿意你管得太多,先把你干掉也说不定?
曹老板骇然道:不会吧?
亚马看了钱红一眼,道:那可难说得很?
钱红哈哈大笑道:马兄未免太多疑了,我索命金钱钱红岂是那种人?
亚马淡淡道:你不是,你敢说别人也不是么?
钱红道:我想我们这批人,绝对不会在你江湖野马的朋友身上下手。
亚马道:你敢向我保证?
钱红慢慢放下酒杯,迟迟疑疑道:我我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人接近道:我向你马大侠保证,不知行不行?
说话间,窗户微启,孙不空挤身飘入,落在地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是他动作再轻,依然把小耗子吓了一跳,连杯里的酒都洒出了一大半。
孙不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笑咪咪的瞄着亚马,显然是在等待着他的答覆。
亚马急忙请孙不空入座,亲自为他斟酒,然后举杯道:方才我不过跟钱大侠开开玩笑,孙老可千万不能当真来,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脖子一仰,喝了个点滴不剩。
孙不空也一饮而尽,道:其实马大侠该防范的,不是老朽带来的一帮人,而是那个黑袍怪人和他手下那批人,那批人实在难应付得很,方才老朽就差一点被他们堵住,所以才会拖到现在才来。
亚马一惊道:那个黑袍怪人还有手下?
孙不空道:当然有,而且个个都身手不凡。
亚马沉吟着道:这么说来,我们更得先把他们的底细摸出来不可。
孙不空道:不错,我也认为有此必要,不过行动要特别当心,万一被那批人发现,想要脱身恐怕就不容易了。
亚马瞟着酒意盎然的曹老板,道:孙老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曹老板点头不迭道:听到了。
亚马道:你行吗?
曹老板道:有金子就行。
亚马正色道:这件事可非比儿戏,你不要金子没赚到,先把命丢掉。
曹老板道:那倒不会,我只在同行间偷偷打听一下,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亚马道:那你就试试看,如果不行,可千万不能勉强。
曹老板笑笑道:你放心,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事,我再也不会干了。
话刚说完,坐在对面的钱红忽然跳起来,指着曹老板叫道:你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曹小五!
曹老板苦苦笑着道: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现在我是既要命,又要钱,只是胃口变得很小,只要一点点就行了,所以大家都叫我雁过拔翎,我倒觉得这个绰号蛮适合我,比要钱不要命可好听多了。
钱红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的江湖野马亚马的朋友,怎么会有等闲之辈。
小耗子那两名兄弟,这时又是不约而同的噗嗤地一笑。
其中一人道:曹小五?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曹老板忙道:现在我已经老了,你们还是叫我曹老板的好。
另一个也立刻问道:你当年是不是也很有名?像马大侠一样有名?
曹老板哈哈一笑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怎么比得上鼎鼎大名的江湖野马亚马?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我比他差得太远了。
钱红立刻接道:有道是物以类聚,你们跟聂小眉姑娘是朋友,想必她也绝非等闲人物。
亚马道:嗯,她那一手烧菜的功夫,实在不简单。
钱红道:武功方面呢?
亚马扭头望着曹老板,道:她会武功吗?
曹老板笑道:她连活鱼都不敢杀,还谈甚么武功。
亚马双手一摊,道:听到了吧?我们的朋友多得很,并不一定每个人都是武林人物。
孙不空笑笑接道:聂小眉姑娘我见过,的确不像武林中人,倒有点像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钱红兴致勃勃道:人长得怎么样?
孙不空道:标致极了,依我看,可比红甚么、绿甚么的高明多了只可惜有些人硬是有眼无珠,拿着石头当玉捧,奈何,奈何!
说完,还叹了口气。
亚马急忙又端起酒杯,道:孙老,来,我再敬你一杯。
孙不空道:你是不是替聂小眉姑娘敬我?
亚马陪笑道:聂小眉忙过之后,自会亲自来敬酒,这一杯是我敬你的。
孙不空道:为甚么?
亚马道:为了感谢你今晚出钱请客。
孙不空慌忙把刚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来,吃惊道:谁说是我请客?
众人听得同时一愣!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到钱红身上。
钱红干咳两声,道:我请,我请。
孙不空翻着眼睛道:你凭甚么请?要请也应该叫赚钱的人请客才对。
钱红瞟了小耗子一眼,道:万一他赚不到呢?
孙不空道:那就更应该请客了,否则人家还当我孙不空是随便让人耍着玩的呢。
小耗子听得连头都不敢抬,鼻子几乎碰到桌面上。
亚马面带微笑的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好像这件事跟他根本就扯不上关系。
曹老板和小耗子那两名兄弟,脸上却都现出了茫然之色,谁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轻碎的脚步声。
对门而坐的钱红,似乎松了一口气,道:莫非是聂小眉姑娘来了
曹老板立刻道:好像差不多了,应该是她。
说话间,但见这扇门一亮,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前两后的走了进来。
后面那两人,一进门就将扇门紧闭起来,然后分站两旁,一看就知道是前面那个女人的随从侍女。
但前面那女人却年龄小的像孩子,气派却大的像公主。
年龄虽小,发育的却很好,尤其在床上,她就有那种天赋的本能。
关于这一点,只有亚马才知道。
钱红一见到她望亚马的眼神,其中包含了多少暧昧情欲。他吓了一跳,张口结舌的望着亚马,半晌没讲出一句话来。
亚马不待他发问,便已苦笑着道:她当然不是聂小眉。
钱红道:那么她是谁?
小耗子已忍不住抢着道:她就是来自塞外的那个小公主完颜如姬。
钱红居然笑口大开道:那太好了,既然来了,就是客,赶快请坐!
完颜如姬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孙不空一阵,道:你的腿还真不错啊。
孙不空怔道:姑娘是在说我么?
完颜如姬道:方才被人追得像兔子一样的,不就是你么?
孙不空闷哼一声,道:但不知姑娘找我,有何指教?
完颜如姬嘴巴一撇道:我才不要找你呢,我是来找他的。
她一面说,一面抬手朝亚马比了比。
亚马也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大叫道:姑娘小心,那个东西可千万不要掉下来!
原来完颜如姬手上正抓着一颗黑呼呼的东西,看上去,极可能是塞外完颜世家的独门暗器,威力无比的霹雳弹。
完颜如姬咯咯笑道:你放心,这颗东西乖得很,不会轻易离开我的手掌的。
孙不空忽然站起来向前凑了凑,道:那是甚么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
完颜如姬反应极快,立刻退后一步,退回到门边,厉声道:孙老头儿,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孙不空急忙坐下来,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又不是要抢你,你紧张甚么?
完颜如姬冷笑道:我这个人就是容易紧张,所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大家。
孙不空无奈道:好吧,我不动,你不是要找马大侠么?他正在等着你开口呢。
亚马果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副等待她开口的模样。
完颜如姬马上换了副微笑,轻声道:马大侠,我们谈的那件事怎么样了?有没有考虑好?
亚马愣愣道:甚么事?
完颜如姬道:当然是合作的那件事。
亚马点头道:当然有可能,只看你能提供甚么样的条件
完颜如姬娇笑道:我,还有我手里的这些东西,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亚马叹道:我差遣你做甚么?
完颜如姬道:这东西至少可以帮你挡住那些黑衣怪人
亚马点头道:行,不过你得先把你背后那个人交出来!
完颜如姬脸色大变,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背后还有人?
她果然被推前一步,而背后果然出现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妖气,却又鸡胸驼背,身材矮小,有如侏儒的女人来。
这女人一手抓住完颜如姬背心大穴,一手取下完颜如姬手中的霹雳弹,不但控制了完颜如姬,也控制了全场。
亚马失声道:你是谁?你要干甚么?
那女人只是嘿嘿嵘笑,手上用力,完颜如姬就痛得惨叫,汗如雨下,呻吟着道:她是吐蕃国火谷盆地完颜世家的小公主,名叫完颜如姬。
亚马一怔道:她是小公主完颜如姬,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她的堂妹,完颜萍
完颜如姬面露狰狞,在她背后用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完颜萍只好道:她自知容貌不堪,逼我当她替身,色诱不成,才来摊牌
亚马皱眉道:她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完颜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正说间,完颜如姬突地将完颜萍用力推向亚马怀中,阻止了他的行动,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叫,腾身而起,回手便将掌中那两颗黑呼呼的东西,接连打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扇门已被人撞开,一个手持短剑的女子,疾如流星般的窜入房中。
但见她手拨剑挑,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极其灵巧的将迎面打来的那两颗东西,拨出窗外。
同时身形陡然一翻,短剑挥动,连声惨叫中,陪同完颜如姬前来的那两名侍女,兵刀尚未取出,便已死在剑锋之下。
完颜如姬这时也已落地,接连倒退几步,矮胖的身子,整个靠在墙壁上,身体缓缓下滑,粉壁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显然是在尚未出手之前,背后已先被隔门那手持短剑的女子,刺中了要害。
就在这时,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显然是那两颗东西所发出的爆炸声。
一时将整扇窗户,震得木片横飞,威力十分惊人。
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房里所有的人几乎动都没动,每个人都被那女子敏捷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得吭声。
直到爆炸平静之后,钱红才猛地在桌面上一拍,道:完颜世家的霹雳弹果然厉害!
众人都平安无事,那完颜萍留下无趣,深情款款地望了亚马一眼,快快离去。
那手持短剑的女子却笑道:如非她将这完颜萍推向亚马,我还真有点不敢出手。
小耗子道:为甚么?
万一我阻止不及而炸开,全场都死光光,亚马有个肉屏,也可幸免
曹老板叹道:好偏心!
钱红呆呆的望着那女子,道:姑娘好俐落的身手,还没有请教贵姓芳名?
曹老板一旁叹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么?她当然是此间的主人小眉姑娘。
钱红指着曹老板,叫道:可是你分明告诉我小眉姑娘不会武功的。
曹老板顾盼左右,道:我说过这种话么?
亚马笑而不答,小耗子兄弟三人却同时摇头。
曹老板道:我记得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八成是钱大侠听错了。
钱红急得脸红脖子粗道:我绝对不会错,你方才不是明明说过,她连活鱼都不敢杀么?
曹老板道:是啊,但不敢杀鱼并不代表不敢杀人,就像不敢吃辣椒并不代表不敢吃盐巴一样,这种话,难道你钱大侠也不懂?
钱红被堵得再也讲不出话来。
这时聂小眉已在亚马身旁坐下,灯火下,只见她略显消瘦的脸庞已现汗珠,一头秀发也凌乱不堪,但她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笑吟吟的接口道:曹老板是有名的杠子头,钱大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其实像我这几手庄稼把式,在孙老和钱大侠面前,会与不会也没甚么差别,何苦为这点小事争论?
她轻声软语,委婉道来,不但悦耳动听,而且显得极其稳重,自然流露出一种大家风范。
钱红整个人似乎都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