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
風驅趕著雲朵在空中行走。
片刻,天上的浮雲散盡,含辛茹苦的月亮,終於露出了蒼白的面龐。
月亮出來了。
這是逢凶化吉的好兆頭!
楚天琪輕籲口氣,露出一絲笑意。
“媽的!這個狗皇帝怎麼還下露面?”洪小八跺著腳,忿聲罵著,“難道想戲弄咱們不成?”
楚天琪尚未答話,門外傳來了輪椅滾動的吱吱聲。
此刻,他倆正在金海浩家的前庭小客房裡,等侯皇上召見。
“來了,他媽的來了!”洪小八跳過去拉開了房門。
他在小客房已呆了將近兩個時辰,早已憋不住了。
“哎唷!”洪小八一聲怪叫,險些撞上金海浩的輪椅。
金海浩是巫若蘭的哥哥,他真名叫巫若海,原是金元城天下第一賭莊的賭王,後加入南天秘宮效忠於皇上。南天秘宮解散之後,他便調到京城御花園任總管之職,他雙腿癱瘓,終日坐在輪椅裡,是楚天琪的朋友。
金海浩雙手往下一按,輪椅猛地退後數步。
“喂!”洪小八急急地問道:“皇上來了沒有?”
金海浩深沉地看了楚天琪一眼,說道:“皇上已到後院小樓,傳旨二位立即晉見。”
“傳旨晉見?”洪小八瞪起眼道:“他沒說請咱們過去麼?”
金海浩輪椅一轉:“請二位隨我來。”說罷,推輪向前。
楚天琪板著臉,跟在輪椅後。
洪小八幾個大步追了上去,嘴裡仍咕嚕著道:“連個‘請’字也不說,真沒禮貌,難道皇上沒讀過聖賢詩書,比我都不如……”
金海浩默默地推著輪椅駛過走廊、院坪,繞過正廳三進廂房,徑直奔向後院。
整座院宅裡不見一個人影,未聞一絲響動。
但,隱約之間,誰都能感覺得到院宅裡瀰漫著一股森森殺氣。
洪小八道:“金總管,後院有沒有埋伏?”
金海浩沒回話,加快了車輪的速度。
“哎!”洪小八追著車輪道:“我好不容易四十才找到個老婆,還沒有成親,要是死在這節骨眼上,可就太冤了!”
金海浩沉聲道:“你放心好了,後院沒有埋伏。”
“真的?你可不能騙我!”洪小八揮著手道:“你要是騙我,是烏龜王八孫,日後千刀萬剮,剝皮抽筋……”
“後院已經到了,請不要說話。”金海浩截住洪小八的咒罵,將輪椅推進了月牙花門。
一條三尺來寬的青磚小路蜿蜒盤迴,直通到一棟小角樓前。
楚天琪到過這裡,知道這小閣樓叫“暖春閣”,是金海浩金屋藏嬌的地方。
三人在小閣樓前停住。
金海浩車輪向前滾動數步,連人帶椅伏跪在地:“做臣金海浩奉旨覆命。”
閣樓裡傳出大內總管高永祥的聲音:“皇上有旨,傳楚天琪、洪小八晉見。”
大內總管高永祥在此!
楚天琪懸著的心放下幾分,他知道高永祥一直在幫自已。
洪小八的心格登一跳。
高永祥在裡面!若交上手自己還不是這老鬼的對手,須得望風使舵,格外小心。
楚天琪跨步走入暖春閣。
洪小八深吸了一口氣,整整衣裝,才大步跟了進去。
小閣樓內廳,佈置優雅,裝飾華麗。
懸吊著的宮燈,發出柔和的光輝,給廳內罩上了一層薄薄輕紗。
一張雕龍大背靠椅擱在正壁的屏風前,萬曆皇帝端坐在大背靠椅中。
靠椅左右站著高永祥和陳思立。
屏風的陰影恰巧將萬曆身子罩住,使他顯出一股懾人的天子神威。
廳內不見一名侍衛、兵丁,連撐日月旗的小太監也沒有。
皇上就只帶來了高永祥和陳思立。
楚天琪的心又放下幾分。
洪小八目光瞟過四周。倘若動手,從左側橫樑翻窗上屋脊,這是最好的逃跑路線。
楚天琪跨步走廳中,雙膝跪地,伏首道:“微臣楚天琪叩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萬曆擺擺手。
“謝皇上。”楚天琪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洪小八上前,雙手一拱,大咧咧地道:“丐幫岳陽分舵主,三十萬乞丐與皇上約會見面的代表洪小八見過皇上。”
“大膽刁民!”陳思立顫抖的手指著洪小八厲聲道:“竟敢如此無禮,還不趕快下跪叩見皇上?”
洪小八歪起頭,瞧著左側橫樑道:“我洪小八見幫主也是這個禮節,難道皇上還比咱幫主大?”
高永祥沉聲喝道:“放肆!你們幫主怎能與萬歲爺比?”
“怎麼不能比?”洪小八據理反駁,“你們太祖皇帝朱元璋當年就是個叫花子,在我們丐幫只不過是個不及袋的弟子,應該說你們皇上怎能與咱們幫主比才對。”
“胡說八……道,罪……該萬死!”陳思立氣得全身發抖,聲音發顫。
倒是萬曆沉得住氣,左手微微一擺:“不知者不為罪,免禮。”
“這還差不多。”洪小八晃晃頭道:“喂,怎麼沒咱們坐的椅子?”
高永祥向萬曆悄悄使個眼色。
萬曆偏偏嘴道:“陳思立。”
“末臣在。”陳思立躬身急應。
“給楚天琪與洪小八賜座。”萬曆吩咐道。
“這……遵旨。”陳思方低頭離開萬曆身旁。
陳思立搬過兩張靠椅到楚天琪和洪小八身旁,噘起嘴道:“皇上賜座。”
他那神態顯然對皇上派他做這種下人的差事十分不滿。他雖是不滿,卻又不敢抗旨,只得忍氣吞聲。
“謝皇上。”楚天琪先躬身謝恩,然後再在椅中坐下。
洪小八落落大方地在椅中一坐,擦擦鼻子,翹起了二郎腿。
陳思立退回到萬曆大背靠椅旁站定。
萬曆清清嗓子道:“楚統領要小太監魏南和轉告朕,請求朕安排秘密召見,但不知楚統領有何機密大事要與朕商量?”
這個皇上倒真會裝瘋賣傻!
洪小八瞪起了眼,嘴腮鼓了鼓,但沒出聲,現在還不到他出聲的時候。
楚天琪沉靜地道:“皇上可曾聽說禁軍要叛反一事?”
他採取的是單刀直入的戰術,力求速戰速決。
萬曆稍稍思忖,沉聲道:“朕待你不薄,你為何還要叛反?”
楚天琪凝視著萬曆道:“皇上英明,為何也輕信此謠言?”
萬曆冷聲道:“你勾結後金,私定協約,串通六王府,欲弒君奪位,難道這都是謠言?”
“皇上所言,可有證據?”楚天琪沉聲反詰。
萬曆已有準備:“南王府與六王府的密謀叛反書、旗幟、號服,朕都已查獲,你還有何話可說?”
楚天琪道:“微臣率十萬禁軍在京效忠皇上,南王府叛反之事,微臣實是不知,望皇上明察。”
萬曆冷哼一聲道:“誰能證明你對朕是一片忠心?”
“用不著誰證明。”楚天琪道:“三十萬乞丐軍已入京城,兼軍並未舉事,便足以證明微臣對皇上的忠心。”
萬曆微微一怔。
楚天琪的答覆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實在也是猜不出,禁軍為什麼沒有按計劃舉兵起事。
他當然不知道,禁軍的四大將軍已被丐幫捉住,楚天琪已失去了對禁軍的控制。
他更不會知道,連統領府內的禁軍都反對楚天琪叛反,實際上楚末琪根本就沒有舉兵起事的能力。
幸虧他不知道,若他知道實情,事情會變的很糟,糟得不可想象。
萬曆皺皺眉道:“南王府策劃叛反,你身為南王,也推卸不了責任。”
“正因為如此。”楚天琪道:“微臣才特來向皇上請罪。”
“請罪?”萬曆又是一怔。
該是談判、交換條件才對,怎麼會是請罪?
楚天琪肅容道:“微臣三天前才得知南王府策劃叛反之事,方知皇上在通縣、房山屯兵,調山東、山西、湖北、河南及兩廣兵馬入京勤王的用意。”
萬曆臉色微變。朝中機密大事,楚天琪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楚天琪繼續道:“微臣勸皇上不必如此驚擾地方,以免引起天下大亂。微臣辭去禁軍統領之職,自免南王封號,隱歸鵝風堡,皇上只要憑十萬禁軍便可平息六王府之亂。”
萬曆定定地瞧著楚天琪。
楚天琪從懷中掏出一卷辭呈,起身雙手高舉過頭道:“請皇上恩准。”
高永祥上前取過辭呈送交給萬曆。
萬曆撫著辭呈:“你真無害朕之心?”
楚天琪道:“若微臣存心要害皇上,微臣立時可取皇上性命,高總管和陳大臣是擋不住微臣的。”
萬曆剎時面色灰青,腳肚微微發顫。
楚天琪一路“順風”,本用不著洪小八插嘴,但他仍忍不住道:“別說是楚統領,就是咱洪小八耍取你的人頭也是易如反掌,只要手一揚,有如快刀切蘿蔔‘咔嚓!’一聲,人頭就掉地上了。”說話間,他舉手一揚。
萬曆全身一抖,一泡尿水從褲襠裡灑落下來。
高永樣俯身在萬曆耳旁輕聲說了一番話。
萬曆清咳兩聲,展開手中辭呈草草看過,然後說道:“辭去禁軍統領之職,自免南王封號,聯可以答應,只是這丁香公主……”
楚天琪急忙道:“請皇上開恩,丁香公主是微臣妻子,又身懷有孕即將分娩,微臣一定要將她帶回鵝風堡。”
“不過,”萬曆故意頓了頓道:“她也是朕的妹妹,她的兒子也就是皇室後代,朕怎忍心讓她們去鵝風堡受苦?”
“兒子?”楚天琪瞪圓了雙眼,“丁香公主已……經分娩了?”
高永祥道:“不錯,昨天夜裡丁香公主在慈寧宮生下了一位公子。”
“哦。”楚天琪眼芒迸射,掩不住心中的喜悅,“請……皇上開恩,將丁香公主和兒子還給我吧。”
萬曆沉吟不語。
洪小八拍著椅把手道:“皇上,我說你還是放聰明些,你不放也得要放,世上那有扣人家妻子兒子的,你若不答應,我三十萬丐幫弟兄就殺進慈什麼宮,把丁香公主母子搶出來。”
陳思立道:“豈有此理!”
洪小八瞪眼道:“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正在理上!”
萬曆唬起臉道:“洪小八,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朕就能由你擺佈麼?”
洪小八繃起臉上的肌肉:“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本爺就不敢擺布你這“朕”麼?”
楚天琪雙膝跪地道:“微臣愛丁香公主勝過自己生命,皇上若不能答應微臣的要求……”
“你想怎樣?”高永祥厲聲喝問。
“恕微臣大膽,將率軍闖官討人。”楚天琪聲音凝重透出無比堅定的決心。
“叛賊!”高永祥揚手凌空拍出一掌。
楚天琪跪地不動,右掌遙遙一拍。
“嘭!”一聲沉悶的巨響。
陳思立伏倒在地上。
萬曆癱軟在大背靠椅中。”
高永祥退貼到廳壁上,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楚天琪雙膝陷地三寸。
洪小八兩耳嗡嗡鳴響,腳下退後半步。
楚天琪頓首道:“微臣懇請皇上開恩。”
高永祥向萬曆打了個手勢。
萬曆喘著氣道:“愛卿何必如此,我……答應就是。”
“謝主隆恩。”楚天琪施了三個響頭後,又道:“不知皇上什麼時候送丁香公主出宮?”
萬曆道:“丁香公主剛剛分娩,此時不宜走動……”
楚天琪截口道:“微臣已在京郊安排好了住處,但請皇上放心。”
“嗯,”萬曆輕哼一聲,“待你辦好兩件事之後,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宮。”
“請皇上下旨。”楚天琪從地上站起。
萬曆正了正身子道:“第一件事,朕命你率領禁軍攻打福王府,將叛反首領郡主娘娘和福王緝拿歸案。”
楚天琪心一凜。楊玉猜得不錯,萬曆果然提出了這個條件!
萬曆輕嘆道:“南王府郡主娘娘叛反,你身為南王爺,朕要赦免你夫婦,只有如此方能使滿朝文武心服口服。”
楚天琪躬身道:“微臣有個請求,望皇上念郡主娘娘跟隨皇上多年,也曾為皇上辦過不少事,懇請饒她一命。”
萬曆道:“她已是年邁八十的人了,朕又何必一定要殺她?朕自會從輕發落。”
“謝皇上開恩。”楚天琪再次叩首。
萬曆沉聲道:“事不宜遲,明天攻打福王府。”
“皇上容稟。”楚天琪道:“眼下禁軍主力尚未進京城,統領府兵力有限,明天攻打福王府恐尚有困難,望皇上寬容三日如何?”
高永祥一旁道:“京城不是還有三十萬丐幫人馬嗎?”
萬曆接口道:“這就是朕為什麼要請丐幫代表,與你一同來見朕的原因。”
萬曆果然早有預謀。
楚天琪道:“輕微臣先與丐幫商量過後再稟皇上。”
洪小八揮揮手道:“用不著商量,打福王府咱丐幫包下了!實不相瞞,本幫早已將苗疆五鬼將軍和小福王拿下,現就關在關帝廟丐幫分舵。”
高永祥暗吃一驚,這個消息他可不知道。
萬曆道:“還有什麼事嗎?”
楚天琪躬身道:“臣領命。請問皇上第二件事。”
皇上既然答應從輕發落郡主娘娘,他也算是盡到了責任。
萬曆道:“攻下福王府,拿下福王和郡主娘娘之後,將所有禁軍分別集中在青雲店、牛欄山、門頭溝。”
楚天琪道:“皇上還是不相信微臣?”
萬曆沉下臉:“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自己,朕擔心控制不信京城的局勢。”
楚天琪沉思片刻道:“臣辦完這兩件事後,皇上何時送丁香公主出宮?”
“事情一妥,朕立即送丁香公主出宮。”萬曆道:“至於具體時間和地點,朕會讓高總管告訴你。”
楚天琪道:“請皇上給微臣下一道赦免臣和丁香公主,允許我們回鵝風堡的聖旨。”
萬曆臉上罩上嚴霜:“你不相信朕?”
楚天琪垂首道:“不是微臣不相信皇上,而是微臣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向滿朝文武百官解釋此事。”
萬曆道:“你一定要朕下這道聖旨?”
洪小八插嘴道:“當然羅。口說無憑,誰知道你會不會變卦,或是耍什麼鬼主意?”
楚天琪道:“請皇上給微臣一個保證,微臣也好放心。”
“哈哈。”萬曆呵呵一笑,“果然不由朕所料!聖旨朕早已替你準備好了。”
高永祥從靠椅背後取出一卷聖旨,雙手捧至楚天琪身前:“皇上密旨,你自己去看吧。”
“謝皇上。”楚天琪屈膝接過聖旨。
打開聖卷,果然是一道赦免自己和丁香公主的密旨,皇上親筆,蓋有玉璽大印。
萬曆真有誠心開脫自己和郡主娘娘!楚天琪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充滿了內疚。
高永祥悄悄拋給楚天琪一個眼色,退回到萬曆身旁。
楚天楚皺起了眉。明白高永祥這個眼色的含意。
萬曆開口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楚天琪捧著聖旨道:“皇恩浩蕩,楚天琪終身不忘。”
皇帝金口玉牙,口諭便可號令天下,何況是親筆聖旨?
楚天琪完全放心了,臉上盡是感激之情。
洪小八指著楚天琪手中的聖旨道:“這就是聖旨?”
“不錯。”楚天琪點點頭。
“上面寫的東西沒錯?”洪小人又問。
“沒錯。”楚天琪有幾分激動,捧著聖旨的手激激發抖。
“很好。”洪小八從椅中呼地站起,“有了它,就不怕那個‘朕”到時候不認帳了。”
萬曆輕嘆道:“創業難,守業更難。此話不假啊。”
楚天琪想說什麼,但未說出口。
洪小八叫嚷道:“咱們事辦完了,也該走了。”
萬曆提高了聲調:“金海浩。”
“微臣在!”金海浩輪椅出現在廳門前。
萬曆手一擺:“領楚統領和洪分舵主出府。”
“遵旨。”金海浩輪椅一側,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洪小八雙手一拱道:“丐幫明天就去攻打福王府,皇上你可不要背後暗箭傷人。”說完,轉身大步出了廳門。
楚天琪跪伏在地,三叩首後,直身將聖旨納入懷中,眼噙淚水道:“請皇上靜候佳音。”
楚天琪深沉地看了萬曆和高永祥一眼,躬身退出廳外。
金海浩領著楚天琪和洪小八走了。
內廳一片沉寂。
萬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此時,內室門打開,室內又走出一名萬曆皇帝。
陳思立和高永祥一齊迎上前:“末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萬曆皇帝!
萬曆走到假萬曆身旁:“你扮演得很不錯。”
假萬曆掙扎著從大背靠椅中站起,兩腿還猶自在打著哆嗦:“謝……皇上……”
萬曆縮縮鼻孔,皺眉道:“嚇得尿溼了褲襠?”
“奴才該死!”假萬曆“撲通”跪伏在地,頭在地上砸得“鼕鼕”直響,“有失皇上神威,奴才罪該萬死!”
“哼!”萬曆冷哼一聲,“不過,這也不能怪你,楚天琪也實在是太霸道了,朕沒料到他的武功居然比高總管還要高出許多。”
“奴才無用,請皇上恕罪。”高永祥急急跪下。
萬曆目光盯著廳中地面上被楚天琪跪陷三寸的凹痕,冷聲道:“楚天琪武功真如此了得?”
“稟皇上,”高永祥道:“楚天琪南天秘宮十八年,後又習得‘銷魂十指令’神功,武功之高,實是深不可測。”
說話之間,高永祥左手捂胸,嘴裡湧出一口鮮血。
萬曆臉色倏變,沉聲道:“你受傷了?”
高永祥用手背抹去唇邊血沫道:“剛才和楚天琪對了一掌,他已震傷了我的內腑五臟。”
萬曆鐵青著臉:“要不要緊?”
高永祥道:“請皇上放心,並無大礙,只須調息十天到半個月就能康復。”
萬曆心一沉雙眉緊鎖。
高永祥是大內殿的第一號高手,他居然接不起楚天琪一掌,那皇官中還有誰是楚天琪這個叛賊的對手?
楚天琪沒有按預定計劃在京城舉事,是真放棄了叛反,還是識破了自己“引蛇出洞”的計謀?
該如何正確處理這件事?
郡主娘娘和楚天琪是否還有進一步的陰謀?
狡滑的郡主娘娘!在繳獲的六王府叛反密協書中,根本就沒有她親筆簽名的任何書信和密文。
關於查獲南王府叛反證據的消息,是有意讓高永祥送給丐幫的,目的想使丐幫知難而退,不敢幫助楚天琪,沒想到丐幫真是吃了豹子膽,居然幫著楚天琪來威脅皇上。
三十萬叫花子,又算得了什麼?
萬曆一巴掌拍在靠椅背上:“膽大妄為!”
“皇上息怒。”高永祥、陳思立和假萬曆三人,見萬曆發怒,趕緊磕頭不已。
萬曆深吸口氣,擺手道:“起來吧。”
“皇上,”高永祥湊近一步,“依臣看楚天琪確是有誠意……”
“哦。”萬曆打斷他的話道:“你領大冒回宮領賞吧。”
高永祥眼中目芒一閃而逝:“遵旨。”
“謝皇上,謝皇上。”扮裝假萬曆的大冒連連叩首。
萬曆向高永祥做了個手勢。
那是個砍人頭的手勢。
這是早就議好了的事,假扮皇上,罪大惡極,豈能不殺?
高永祥領著大冒走了。
大冒的心虛虛的,頭上直冒冷汗。
他知道假扮皇上的差事不好做,弄不好就要掉腦袋。
他決定今後不再假扮皇上!
高永樣的心沉沉的,臉色凝重。
他知道伴君如伴虎,稍一不小心,自己就得完蛋。
他已經看出皇上對他不滿,決定再不管楚天琪的事。
然而,兩人決定此時放手,卻都已經遲了。
萬曆有他自己的主張。
萬曆雙手抄背,凝視著高永祥和大冒消失在廳門外的背影,久久無語。
陳思立見萬曆沒發話,不敢亂動,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木偶。
萬曆沉思良久,扭臉對陳思立道:“陳愛卿,你認為朕赦免楚天琪夫婦的這道聖旨,下得對與不對?”
陳思立不知萬曆的用意,哪敢亂說?支吾著道:“皇上英明……令人欽佩……”
萬曆沉聲道:“朕不要你恭維,要你說實話。”
陳思立頭額見汗:“臣愚昧無知,怎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萬曆唬起臉:“你只管說,朕赦你無罪。”
“謝皇上。”陳思立眼珠子一轉,低聲道:“皇上真打算赦免楚天琪夫婦?”
萬曆眯起眼:“你說朕該赦還是不該赦?”
“這等涉及社稷安危的大事,臣不敢亂說。”陳思立躬身道:“不過,臣記得老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如果這是一條兇猛無比的眼睛王蛇,又該怎樣?”
“無論多兇多毒的蛇,總有制服它的法子。”
“你會捉蛇嗎?”
“微臣別的不會,若論捉蛇,卻是個老手。”
“你說說看,如何制服這條蛇?”
“依臣之見,皇上只須……”
人要走運,門板也擋不住。
陳思立說的捉蛇的主意,正是萬曆心中的主張。
萬曆朝著陳思立點頭一笑。
這位才疏學淺,以吹捧手段撈到議事大臣的平庸之徒,知道自己要升官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