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客店。
説是客店,其實就只有幾間乾打壘的土牆房;説是避風,那倒是名副其實,這幾間土房除了避風之外,還能做什麼?
房間簡陋,又處於小路深處,所以避風客店生意冷清,南來北往的客人全部投宿到大道口的“吉祥”、“福泰”客棧去了。
今天例外,避風客店來了兩個不同尋常的客人。
且不説他倆的氣派、裝束,單看兩匹坐騎,便知他倆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大家闊少、小姐。
店老闆兼小二滿股帶笑,將二人迎進店內,在堂房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坐下。
楚天琪隨便點了幾個菜,店老闆唱個大諾,風也似的撲進廚房。他不僅是老闆、小二,也是該店獨一無二的廚師。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對面而坐,兩人都低着頭,默默無語。
經過一陣傾心交談,瞭解對方身世之後,兩人頓覺親近了許多。然而,兩人覺得互相瞭解、親近之後,剛才還滔滔不絕説不完的話,突然沒了,兩人特意找到這個偏僻的小店,想談一個夠,此刻卻又無話可説,竟不知從何説起。真是怪事!
楚天琪已經從丁香公主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果真是個皇親國戚,她擁有皇宮御馬和青衣鐵騎一點也不奇怪。
她母親長平公主是穆宗皇帝的妹妹,在權相張居正掌管朝政期間,母親因謀反之罪被縊死冷宮,全家抄斬,她被南王府郡主娘娘偷偷救出收留紫雲山莊,並與郡主娘娘的曾孫兒指腹為婚,當時她未滿百日,郡主娘娘的曾孫兒還差三月出世……
郡主娘娘的曾孫兒剛出世兩個月,一夥強人闖入府中將嬰兒劫走,從此下落不明,郡主娘娘將她撫養成人,並請了一位天玄神尼做她的師傅,教她詩琴書畫和各種武功。
萬曆十五年權相張居正病故,神宗朱詡鈎結束母親監護,親自接掌朝政,他因曾受南王府恩惠,在接權鬥爭中又得到南王府大力支持,因此登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長平公主平反,恢復南王府封號,並親賜雪玉千里駒給丁香公主,命她找到丈夫,回京面聖完婚。
十幾年來,南王府和師傅大玄神尼一直都在尋找少主人,但毫無消息,不久前,師傅打聽到,一條線索,郡主娘娘的曾孫兒當年被劫到南天秘宮,改名肖玉,淪為了秘宮殺手……
可是,他在南天秘宮從未聽説過肖玉這個名字。
是不是丁香公主的師傅天玄神尼弄錯了呢?
“店家!店家!”此時門外叫嚷着走來一人。
那人三十多歲,瘦高身個,白淨臉皮,一對聾拉的八字眉,背上背個大包袱,一雙烏黑透亮的小眼睛在眼窩中不住地閃動。
“請……隨便坐!”店老闆在廚房忙不過來,只好隨口高聲回應。
“隨便坐?坐哪兒?”那人咕嗜着,邊瞟邊跨進堂門。
忽然,“哎喲!”那人絆着門坎往前一撲,復又往後一仰跌倒在地,後背正壓着大包袱。
堂房地面有個斜度,“嗤”地一聲,那人竟墊着包袱得到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坐的桌子旁。
“哎喲喲……”那人背墊包袱,手腳亂劃,活象個扳倒的烏龜,半天也爬不起來。
楚天琪微微一笑,伸出一手將那人拉起。
“謝英雄壯士出手相助!”那個雙手一拱,整整背上的包袱,復壓低聲笑嘻嘻的道:
“壯士、俠女、大爺、小姐,我能坐在這兒嗎?”
楚天琪瞟了丁香公主一眼,默默地點點頭。
堂中只有這一張桌子,那人不坐這兒能坐哪裏?
“謝大爺、小組!”那人笑着道個謝,搬來一張椅子在桌旁右方坐下,“在下姓葉名清風,表字正卿,祖籍山東,出生河南開封府‘噹噹光’當鋪,家住湖南肇事坪有事村出事大屋……”他説話油腔滑調,眼珠滴溜溜亂轉個不停。
楚天琪心中冷哼一聲,這人如此饒舌,不出事才怪呢。
丁香公主向楚大琪投來一道眼光,那眼光中充滿着鄙夷不屑的冷笑,很顯然她和楚天琪對這位自稱葉清風的人的鄙視,是英雄所見略同。
葉清風卻全然不知他二人對自己的印象,猶自興致勃勃他説:“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行走在外,風餐露宿,誰沒有個誰幫誰。誰求誰的時候?比方説吧,現在我就求二位幫忙,若二位不肯讓我坐在這裏,我就只有在牆角,地上或是草棚裏去用餐了……”
“夠啦!”楚天琪對他蝶蝶不休的叨唸,已是極為反感。
“夠啦?那怎麼夠?”葉清風仍是不知趣的説,“寥寥數語,怎表我對二位壯士、俠女、大爺、小姐感謝之情,豈不聞俗話説: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楚天琪嘴唇一動正要説什麼,此時店老闆託着一塊木板從廚房內高呼而出:“來羅——
酒菜來羅——”
店老闆將冒着熱氣的木板放到桌上,木板上一缽鹽菜扣肉,一碗大蒜炒臘肉,一壺燙熱的酒。
“請二位先用,黃燜鮮魚、清蒸母雞、溜炒芽白隨後就送上。”店老闆挾着送菜的木板,一個勁的朝楚天琪和丁香公主點頭哈腰。
“喂,老闆,我的菜呢?”葉清風一旁問。
“你?你等着吧!”店老闆橫瞅了葉清風一眼,轉身退下。
楚天琪正欲去端酒壺,葉清風一隻手伸了過來:“壯士,幫人幫到底,這酒菜讓我先吃吧,我可餓壞了,三天三夜水米未沾……”
未等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答話,葉清風的另一手已伸進扣肉缽中,連湯帶水抓出一把肉來。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之中,無論是誰,倘若獨自一人在此,早就發作了,但此刻兩人撞在一塊,卻誰也沒有動彈。
葉清風拼命地張開嘴巴,將扣肉塞了進去。
兩人都覺得有些奇怪,姓葉的怎麼會不怕燙?怪事!
“噴!噴!”葉清風使勁地噴着嘴,將油污的手在衣服上正反一擦,抱起酒壺就往嘴裏倒。
丁香公主面巾裏的秀眉緊蹙,葉清風的饞態和髒相,令她噁心,然而她沒有動,楚天琪沒動,她怎能動?
同樣的道理,楚天琪也沒有動。
於是,便便宜了葉清風。
“好酒!好肉!”葉清風拍桌叫喊,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彷彿把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給忘了。
店老闆送上蒸雞、憫魚、小菜,驚異地望着大吃大喝的葉清風:“這……怎麼回事?”
葉清風揮袖一襪油漬漬的嘴唇,神氣地對店老闆吃喝道:“不干你的事,快去準備同樣的一桌酒菜!”
“哎,哎!”店老闆疑惑地看了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一眼,急身退下。同樣的一桌菜,又夠他忙的!
“二位,承讓了。”葉清風朝楚天琪和了香公主拱拱手,又伸手從熱氣騰騰的湯盆中撈起蒸雞。
兩人心中微微一震,這人可有些玄乎!
兩人如同人定一般,端身而坐,靜眼觀看,心想,倒要看看葉清風還有何表演。
結果兩人是大所失望,葉清風除了不怕燙和會吃之外,再無驚人之舉。
丁香公主向楚天琪暗丟眼色表示遺憾之際,葉清風卻突然……
“噗!”一口雞湯裹着飯渣污物噴到了丁香公主身上。
丁香公主哪裏還按捺得住?玉臂一伸,一掌擊向葉清風。
她在掌上暗蓄了四成功力,保準這位油嘴滑舌、不知天而地厚的饞漢,中掌之後半個月內爬不起來。
紫雲山莊,南天秘宮的白食,可是容易吃的?
“對……不起……我替小姐……擦就是……”葉清風嘴裏支吾道歉,手腳一頓亂劃,不僅躲過丁香公主一掌,而且又在她身上擦了幾下,顯然再佔便宜。
楚天琪見狀,右手倏出,五指如勾,抓向葉清風手腕。
他使的是陰陽鬼手,“十八擒拿”手法中的上乘功夫,料定葉清風決無逃脱之理。
他出手之快,落點之準、無與倫比,“嗤”地抓個正着。
“好”字還未出口,葉清風手腕一軟,若似無骨之蛇從他扣緊的五指中悄然滑出!
楚天琪駭然大驚,“軟骨神功”!江湖上早已失傳了百餘年的神奇武學!
此人究竟是誰?
葉清風高聲叫嚷起來:“店家!店家!”
“哎……來啦!”店老闆飛奔而來,“菜馬上……上就好。”
葉清風揉揉雙手,打個飽嗝:“結帳!”
店老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看了看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然後道:“一壺酒,一缽扣肉,一碗臘肉,一隻蒸雞,一條黃燜魚,一份小菜,一共是六錢四分銀子。”他一雙眼睛斜膘着地面,唯恐葉清風嚷貴。
葉清風嘴巴一努:“他倆的那份一起算上。”
店老闆立即道:“一共一兩二錢八分。”
葉清風從衣兜中摸出一錠足有五兩重的紋銀拋了過去:“不用找啦。”
店老闆捧着銀錠,瞪圓了雙眼,半晌,才連連躬身點頭道:“謝大爺,謝大爺!”
葉清風晃着身子離開酒桌,走過店老闆的身旁:“還不快去替二位準備酒菜!”
“是!是!”店老闆連蹦帶跳竄入廚房。
葉清風走到門口,轉身道:“二位壯士、俠女,山不轉水轉,後會有期,今日的酒菜,葉某謝過了!”
丁香公主和竹緣下的楚天琪對視一眼,立即悟出葉清風話中的弦外之音,兩人的手同時往腰間一摸,糟糕,腰囊中的銀子全都不見了!
好身手,就是當今空空門路蓋世神偷甘順風,也不過如此!
扭頭放眼門外,暮色蒼茫的小路上,哪還有半個人影?
吃過飯後,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回到客房。
他們要了兩間房間,一間在東頭,一間在西頭,中間隔着一道走廊。
楚天琪應邀到丁香公主房中作客。
房內己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滲透,融入凝重沉寂的黑暗中。
丁香公主挑燃油燈,清淡的燈光將她窕窈的身影斜接到牆壁上。
他們繼續談論未説完的話題。
楚天琪正襟危坐,把扯散的話回到正題上:“我仔細想過了,南天秘宮四十九個殺手中沒有你要找的人。”
“哦。”丁香公主淡淡地哦了一聲,似乎對此並不十分關心。
“我甚至連肖玉這個名字也不曾聽人提到過。”楚天琪又道:“是不是你師傅把消息弄錯了。”
“應該不會的,不過……”丁香公主頓了頓,繼續道:“能否找到肖玉,對我來説也並非十分重要。”
楚天琪困惑地:“為什麼?你不是説……”
“唉,”丁香公主輕聲打斷他的話,“找到肖玉,我便要回宮了,聽人説宮門似海,皇宮內又是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習慣。”
她説話的情態中,顯然已把楚天琪當作了知心朋友。
楚天琪聞言,深有感受地道:“飄零莽莽江湖,蓋的是天上的雲彩,墊的是地上的塵沙,風餐露宿,茅店雜食,受的是風霜之苦,嘗的是人情冷暖,奔波的寂寞,但人是自由之身,苦中也有甘甜,一生追逐卻也無遺憾,若在皇宮,有如籠中之鳥,困在寸空之中,整日提心吊膽,受人差遣,卻也是悶氣,不過……”
她再次打斷他的話,憂鬱沉沉他説:“且不説這些,肖玉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尚未知道,若是個品性不良的歹徒,長相象惡魔的醜八怪,豈不毀了我一輩子?”説話間,面巾洞裏一雙迷人的星光閃爍的明眸,直爽爽的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從她話中的“惡魔”二字,聯想到自己臉上的刀疤,心不覺一陳狂跳,忙低下頭來,不敢接觸她的目光。
“你怎麼啦?”丁香公主一向冷漠的音調現在變得十分温柔。
“沒什麼。”她的温柔和關切就象火星一樣,投擲在他積滿了乾柴的心房上,火騰地燃燒起來,他不由有些兒慌亂。
她偏起頭,眸子裏飄起一層濛濛的水霧:“你能不能摘下頭上的竹笠?”
他雙肩猛地一抖:“不能,不……能!”
“為什麼?”
“因為南天秘宮的殺手不能向外人暴露真容。”
“再沒有其它的原因?”她閃亮的眸子象一團火,也象一泓深不可測的潭水。
“沒……有。”他聲音顫抖,頭低得更低。
她直勾勾地瞧着他:“是不是因為怕我看到你臉上的那道刀疤?”
這話使楚天琪心扉為之一震!
沉默,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楚天琪道:“你已經知道了。”
丁香公主點點頭:“是的,那天當你追我從山崖跳向谷底松樹時,我已由下至上看清了你的臉。”
楚天琪一聲輕嘆,伸手摘下頭上的竹笠擱到桌上。竄跳的清油燈燈光下,他那道斜跨臉腮的刀疤象長蟲一樣,在俊臉上爬動。
他抬頭望着丁香公主,深凹的雙目一亮又暗,淡淡他説:“我是不是很醜,很象個惡魔?”
丁香公主“噗”地一笑,復又正色道:“你本來就英俊滯灑,這道刀疤更增添了你幾分堅韌剛毅,哪會醜?”
她此刻言笑,別有一番令人沉醉的風韻。
楚天琪似是不信:“這是真的?”
她始手一掠秀髮:“當然,你不信?”
楚天琪目芒一閃:“就是為了這個,你才將尋找肖玉的買賣轉給我。”
“不,是因為丁香花。”
“丁香花?”
“不錯,你和我一樣身上都帶着四季不敗的丁香花。”
“你怎麼知道的?”
“在山谷深潭旁你抱住我的時候……”丁香公主話語突然頓住,面巾裏透出一絲緋紅。
可以想象此刻丁香公主面巾裏的臉面,一定紅得象一隻熟透了的櫻桃!
山谷深潭旁的一幕同時展現在兩人眼前……
這不是綺夢、幻想,而是曾經發生過的活生生的事實。
兩顆心在跳動,在碰撞。
兩雙手在顫慄,在發抖,彷彿要象在山谷深潭旁一樣,把對方緊緊抱住。
人就是這樣,有莫名的激情,有瞬間的衝動,有突抓其來的愛,有意想不到的情……
房裏暗淡的光線,更加深了微妙的氣氛。
兩人可以聽到相互的心跳,於是心跳更加急劇。
雙方似乎已進入了另一種境界,美妙的夢境。
兩人都沒有動,然而,兩人卻彷彿攜手在夢境裏邀遊。
“客官!”門外傳來店老闆的喊聲。
兩人從夢境跌回現實之中,連忙挺胸坐好,楚天琪順手又將竹笠戴上。
店老闆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客官,小的送茶來了。”店老闆進房將一壺茶和兩隻茶盅放到桌上,望了望兩人,又巴結似地道:“這油燈太暗了,要不要換上大蜡燭?”
“不用了。”楚天琪道:“這裏有我們自己照料,用不着你侍候。”
“哎,哎!”店老闆知趣的點點頭,轉身就走。
“哦,店老闆!”丁香公主喚住店老闆,從頭上撥下一支金釵遞過去,“勞你將這金釵到外面去換些銀子。”
店老闆接過金釵:“是,小的這就去鎮上當鋪去辦!”説着,哈腰又道:“小姐這支金釵不知要當多少銀子?”
“隨便,只要夠付我們房租、伙食費就行。”
店老闆瞪圓了雙眼:“這……”
“你看着辦吧。”丁香公主揮揮手,示意店老闆退下。
店老闆將金釵湊至油燈下仔細看了看,天啦!這支純金打就的鳳金釵,足有三兩重,做工精巧,乃是出自於名匠金聖手雷漢卿之手,至少可值一百兩銀子!
如此貴重之物,豈能草率行事?萬一有個差錯,小店賠光了也不夠本!
“小姐,這金釵……”店老闆小心地再問。
“你去辦吧。”丁香公主手一擺,神態已有幾分不耐煩。
店老闆咬咬牙,硬着頭皮道:“無論如何請小姐劃個價,小的才好去辦。”
丁香公主隨口道:“十兩吧。”
“十兩?”店老闆滿臉驚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這樣當東西的?
“十兩就十兩,你去吧?”楚天琪也在下逐客令了。
“是,是!”店老闆連連點頭,“明日清晨請兑銀。”
店老闆退出房外,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掩上。
剛走過走廊,店老闆一蹦三丈,頭差點將房頂撞開,十兩銀子店裏就能支付,這趟買賣可有近百兩的外快可賺!
“撲通!”店老闆跪倒在地,朝天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感謝上天給他降來了財神爺。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相視而坐,誰也沒有説話。店老闆的打岔,打破了他們的夢境;店老闆的離去,又彷彿帶走了他們所有要説的話。
他們坐着,望着,各自默默地領略着對方心的跳蕩。
半晌。丁香公主打破沉默:“你幹什麼這樣看着我?”她温柔而又帶有魔力的聲音,與她勾人心魂的眸子一樣誘感人。
楚天琪臉乍地一紅,吞吞吐吐他説:“我能否請……公主摘,摘下面巾……讓我一睹芳容?”
了香公主身子一抖,緩緩地搖搖頭:“不行!”
“為什麼!”他迫不及待地問。
“因為……”她一聲嘆息後,復又平靜他説,“我已在郡主娘娘面前發過重誓,第一個揭開我面中的人便是我丈夫,因此只有肖玉才能揭開這塊面巾。”
他微微一笑,不無遺憾他説:“郡主娘娘怎麼叫你立這麼個重誓?真是奇怪。”見不到丁香公主的容貌,真是件令人遺憾的事。
丁香公主卻道:“這有什麼奇怪?當年我師傅天玄神尼也曾經發過這樣的重誓。”
他驚詫地:“天玄神尼也發過這種重誓?”
“不錯,師傅當年曾發下重誓,誰第一個揭開她的面巾,見到她的真容,便是她的丈夫,後來一個年輕英俊、武功卓傑的少年揭開了她的面紗……”
“她嫁給了那少年?”他忍不住插嘴問。
丁香公主沒有直接回答,仍是不緩不急他説:“她為那少年毀了自己的行宮,解散了幾乎已經統治了整個武林的幫會,她又為那少年背叛了爹爹,失去了哥哥,但是……”
他在她的話中感到了一種壓抑的悲憤,呼吸不覺加粗。
“但是那少年最後還是拋棄了她,娶了另一個女人。”
他咬緊了嘴唇,臉上的變紅了的刀疤在不住的抽搐。
丁香公主繼續道:“少年和那女人生了一男一女,但師傅仍然深深地愛着那少年,她重新戴上面巾,發誓終身不嫁,後來遁入空門,削髮為尼,取號天玄神尼。”
“這些都是你師傅親口告訴你的?”
“她才不會呢,這些事,我連問都不敢問,都是郡主娘娘告訴我的。”
“那少年是推?”
“不……知道。”
楚天琪手按住桌面:“我如果知道那少年是誰,一定要殺了他!”
他手背上的青筋跳動着,顯然對這個忘恩負義的人,是痛恨已極。
“不行!你不能殺他。”丁香公主神色肅然,斷然的拒絕了他的好意。
“為什麼?”又是一個疑問。
“唉!”一聲長嘆,丁香公主道:“師傅至今還愛着他,我不願再傷師傅的心。”
好一顆純潔善良的心!他心窩中彷彿有一般暖流淌過。
丁香公主又感嘆地道:“我將來的命運不知比師傅如何?”語氣中充滿着無限的悲涼和深沉的憂鬱。
楚天琪連忙岔開話題:“公主此行,意欲何往?”
丁香公主略一思忖後道:“鳳城望江樓。”
他悚然一驚:“鳳城望江樓?”
她眸光機敏地一閃:“你也是去鳳城望江樓?”
“是的。”此刻,他不能不如實承認,“我去會兩位朋友。”
“誰?”她犀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心底。
“盲眼琵琶手李天師和聾啞鐵臂劉中道。”他索興擺牌到底。
她卻沒有再問,兩眼只是盯着他的臉。
“你去鳳城望江樓幹什麼?”輪到他發問了。
“有人告訴我十月十八日午時,肖玉會到望江樓。”
“哦!是誰説的?”
“是姜……”話剛出口,丁香公主一聲厲喝:“誰?”玉指一彈,桌上茶盅“嗤”地向窗口激射而去。
兩條人影同時彈起,一條隨着茶盅飛向窗口,一條電射向房門。
“咣噹!”窗户碎裂,楚天琪破窗而出。
土牆外的小路上,只見一串幻閃的鬼影倏然飄過。
“哪裏走?”楚天琪一聲綻喝,身形挪移,早已搶上小路。
濛濛的月光下鬼影一連幾晃,楚天琪眼中稜芒閃爍,鬼影正是那個背揹包袱的葉清風!
柴扉開處,一縷深紫色的輕煙飄出,掠上小路,丁香公主也趕到了。
“追!”楚天琪一聲沉喝,身影驟然掠出十丈開外。
三條人影追風逐電般在小路上閃過,片刻,已如夜風融入黑暗之中,輕悄迅捷的消失。
轉眼之間,三人己出十里之外。
憑楚天琪的大幻挪移,丁香公主的移形幻影輕功絕技,居然未追上葉清風,實是大出二人所料。
“好輕功!”楚天琪一聲贊喝,“姓葉的,我今日一定要追上你!”好勝之心又萌生而起。
“小子!要追上本爺的人還橫在娘肚裏未出世哩!”葉清風嚷道:“你要真能追上本爺,本爺就叫你師傅,侍候你一輩子!”説罷,身影一幻,又掠出三丈。
楚天琪冷哼一聲,正欲全力追趕,突然,身後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嗚:“咴——”
赤兔神駒!出什麼事了?
丁香公主同時停住腳步,兩人對視一眼,就在這一瞬之間,葉清風已是渺若黃鶴,不見了蹤影。
兩人當機立斷,立即返身回店。
小路上,赤兔迎面奔來。
楚天琪看到赤兔身上掙斷的繮絲和它刨蹄怒嘶的形狀,知道雪玉神駒一定出了事。
“雪玉!”丁香公玉發出一聲驚呼,撲向避風客店。
楚天琪催同赤兔隨後搶入店中。
草棚內,燭光閃爍,店老闆和老闆娘穿着單衣,舉着蠟燭,在風中迎接丁香公主和楚無琪。
“太爺……小姐,這……個盜馬賊……”店老闆聲音打顫,全身瑟瑟發抖。
他發抖並不是因為冷,面是因為他客店的全部財產加上昨夜賺來的百十兩銀子,也賠不起這兩匹罕世的千里神駒!
他眼光觸到赤兔身上:“回來了一匹,好,那好……”
了香公主沒有理會店老闆,徑直走進草棚裏。
草棚的水柱上飛刀釘着一張字柬。
紫衣女子:
若想討回雪玉御馬,請在半月之內帶六殘門黑、白令牌,前來神龍峯中天武堂交換,逾期不到,宰馬設宴,犒賞弟兄,勿謂言之不預也。
“飛天神龍”龍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