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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幽情無限恨

    石洞不算深幽,好的是有處曲拐角度,外面的雨水飄不進來,還可掩遮人們的視線,洞內尚稱乾燥,只是有些小點的糞便,不過,眼下的光景不同,也沒那麼多講究了。

    這座洞窟,就在“抱固嶺”的後山下,不是有人説過麼,最危險的所在,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毒魄寧信其實。

    苦的是方久壽,這位習慣高高在上,叱罵拷問於人的“豹房”“獵手”,如今卻落得十足十的階下之囚,他蜷曲在洞角一隅,臉色枯乾焦黃,形容惟淬萎靡,只這一夜之隔,就像是衰老了好些年。

    毒魄盤膝坐在方久壽的對面,銀髮皤皤下的臉龐了無絲毫慈悲之態,相反的,他表情嚴酷,神形蕭索,有點森羅殿前判命官的味道,透着那等的鐵石心腸,六親不認。

    方久壽蠕動了一下,大概是牽扯了受傷的部位,痛得他“唉唷”一聲,跟着不斷的“噓”“噓”出氣,額頭上很快又見了汗。

    雙手分擱在膝蓋上。

    毒魄慢條斯理的道:

    “痛嗎?”

    方久壽乾裂脱皮的嘴唇翁合着。

    聲音低弱的道:

    “肋骨斷了兩根,豈得不痛?不但痛……簡直痛進了五臟六腑裏去了……”

    毒魄笑道:

    “不錯,痛才是正常,不痛就反常了。”

    吸了口氣。

    方久壽艱辛的道、

    “毒魄……要問什麼,你就快問吧!再像這樣耗下去,便算你有心高抬貴手,超我的生,也怕我挺不住啦……”

    毒魄道:

    “看開點,你名叫方久壽,理當是松鶴嘏齡的命格,不會死得太早,過了這一關,往後你的逍遙日子還長遠着哩。”

    方久壽哭笑不得的縮着脖子道:

    “你就別再吃我的豆腐了,毒魄,可憐我一身老骨頭,如何經得起這一再折騰。”

    毒魄微微仰頭,望着色澤灰褐,且凸凹不平的洞頂,以一種漫不經意的語調道:

    “前幾天‘醉天月’去找我的人,除了你,另兩個是誰?”

    方久壽有氣無力的道:

    “另外兩個是‘癩蛇’崔秀、‘山獅’裴佔九……”

    毒魄道:

    “有個女孩子,住在‘十一拐溪’第七拐處的濱水小屋裏,那是一幢獨户的小磚瓦房;女孩子名叫飛星,你可知道這麼一個地方,這麼一個人?”

    喉嚨裏起了一陣痰響,方久壽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低下頭,儘量不使自己的眼神與毒魄接觸,模樣像在承受某一種內在的,無形的煎熬。

    毒魄靜靜的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方久壽。”

    滯重的抬起頭來,方久壽的雙瞳也是沉滯的,他沙着嗓音道:

    “我知道你會問到這檔子事,遲早也會問到這檔事……打我明白你是誰之後,我就曉得這個難題我是避不開了。”

    毒魄不動聲色的道:

    “這不是什麼難題,方久壽,你只須要實話説就行,如果你打譜誑言諞瞞,那才叫難題,對你對我,都是難題。”

    遲疑了片歇,方久壽才吞吞吐吐的道:

    “老實説……我知道有那麼個地方,也知道有那麼個女人,可是,呃,那地方我並沒有去過,那女人,我亦不曾得見……”

    “飛星死了,你知道?”

    方久壽幾乎不可查覺的點了點頭:

    “我,我聽他們説過。”

    毒魄道:

    “聽誰説過?”

    舐舐嘴唇。

    方久壽聲如蚊蝴:

    “我們頭兒……商鰲,“六臂人魅”商鰲……”

    毒魄的臉孔上不見丁點七情六慾的反映,沒有絲毫喜怒哀樂的顯示,仿若他只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查詢一樁與他無關的事:

    “那麼,是商鰲殺了飛星?”

    方久壽低沉的道:

    “不是……”

    毒魄半合的雙目驟睜又合。

    他冷蕭的道:

    “你該不會告訴我,飛星是自己活得不耐煩了吧!”

    方久壽默然無語,呼吸都混濁起來。

    凝視着對方。

    毒魄道:

    “是誰殺了飛星?”

    方久壽抽噎了一聲。

    容顏晦黯的道:

    “毒魄,我想你一定清楚,我若告訴了你這件事的內情,就算泄密,在我而言,是執法犯法,罪加一等,‘鬼王旗’的戒律絕對不會饒了我,極有可能把一條老命也賠在裏面……”

    毒魄頷首道。

    “我明白。”

    方久壽如獲大赦,驚喜的道:

    “這樣説,你不再逼我回答你的問題啦!”

    毒魄搖頭道: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方久壽,我明白你的處境,但仍然須要你的答案,這是兩碼子事,不可混為一談。”

    愣了好一會。

    方久壽哭喪着臉道:

    “我是在拎着腦袋玩命啊,毒魄,你就不能周全於我?”

    毒魄道:

    “眼下還不到周全你的時候,等話問完了,我一切覺得滿意,再設法周全你亦尚不遲,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是誰殺了飛星?”

    方久壽的形狀十分痛苦,話回得像在掏他的心肝五臟:

    “是……是‘癩蛇’……還有,閻四姑……‘丈二紅’閻四姑……”

    毒魄的面部的肌肉僵硬,有如化石,甚至連一根筋絡的扯動,一條紋褶的抽搐都不見,那一片異乎常情的冷漠,卻凝聚成極其凜烈的狠酷,隱冥中,殺氣盈溢,驚心動魄。

    方久壽不由自主的哆嚏起來,他但覺全身發冷,汗毛豎立,一股寒慄自頂貫羶,他甚至懷疑毒魄會不會將他立置死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毒魄的聲音才悠悠傳來:

    “他們殺害了飛星,另外還玷污了她……方久壽,玷污她的是‘癲蛇’?”

    清了清嗓門,方久壽仍然清除不去聲音裏的顫抖:

    “是的……是‘癲蛇’。”

    毒魄道:

    “當時,‘丈二紅’閻四姑也在場,‘癲蛇’進行他的禽獸行徑時,閻四姑在幹什麼?”

    唇角扯動了半晌。

    方久壽宛似掙扎般道:

    “閻四姑……在看,在一邊看……,,

    毒魄極輕極輕的像是自言自語:

    “在旁邊看?一個男人在做這等天打雷劈、恬不知恥的齷齪勾當,這個女人居然能夠站在一邊觀賞?”

    方久壽懾懦道:

    “你不瞭解閻四姑,她的心態有點不大正常,她……向來就喜好這種調調……”

    閉上雙眼。

    毒魄又道:

    “那天晚上,除了‘癲蛇’崔秀、‘丈二紅’閻四姑之外,你們貴幫口還有什麼人在場?”

    方久壽沙沙的道:

    “還有我們頭兒……”

    毒魄仍舊閉着眼:

    “‘六臂人魅’商鰲?”

    方久壽點頭無語,而毒魄雖然雙目未睜,卻也似看到他的動作了。

    更令方久壽吃驚的是,毒魄在這時竟發出了哧哧笑聲,笑得很怪異、很沙啞,但千真萬確,他是在笑。

    方久壽不期然的打心底升起一陣寒意,他有些膛目結舌的道:

    “你……毒魄,你可是在笑?”

    毒魄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卻浮現一層晶幕,一層瑩光波顫的晶幕:

    “方久壽,你不知道,飛星是我的什麼人?,,

    方久壽剛想搖頭,又忙不迭的點頭,他慌亂的道:

    “我,我也是聽他們提起才曉得——”

    嘆一口氣。

    毒魄悠悠的道:

    “飛星是我的女人,我們在一起有好些年了,這些年來,她就和我的妻子一樣替我燒飯、洗衣、伺候我一切的日常起居,我們彼此相愛,互有期許,可是她給我的,卻永遠比我給她的要多,她死心踏地的跟着我,任是如何受苦受累,從不要求絲毫回報,她甚至連名分都不計較……”

    停歇了一會,他瞅着噤若寒蟬的方久壽,又低沉道。

    “她就是這樣一個好女人……她比我年輕,比我更有活力,我原以為,我們還會有很長的一段時光廝守,真正很長的一段時光……”

    方久壽愣愣的看着毒魄,以他的立場與處境,實在不知該怎樣應對才好。

    毒魄僵默了須臾。

    繼續往下講:

    “像飛星這麼一個女人,不該死得這麼早,更不該死得這麼慘,你説對不對?”

    乾咳一聲。

    方久壽吶吶的道: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毒魄,你可得搞清楚,我壓恨就沒沾過她一根汗毛……”

    毒魄突然問道:

    “在哪裏可以找到‘癩蛇’崔秀、與那‘丈二紅’閻四姑?”

    方久壽輕聲道:

    “平日裏,他們大多躲在‘豹房’聽差——”

    哼了哼

    毒魄道:

    “這不是廢話是什麼?我可想身陷重圍、自投羅網,跑去給姓商的那一夥人送禮,我是問你除了‘豹房’,他們還會去哪些地方?當然是經常性的,而且最好也有隱私性,”

    尋思了一陣。

    方久壽道:

    “照我們‘豹房’的輪值規定,閻四姑是每個月的初七與二十三散班交值,崔秀排在十六、十八兩天;閻四姑有個姘夫住在‘江都鎮’,聽説是個殺豬的,她每次交班,大都會到她姘夫的住處尋消磨,崔秀也差不多,卻沒有固定户頭,慣去的所在一向是‘後山溝’附近的幾家窯子……”

    毒魄問明瞭兩個地方的去法,然後神色平靜的道:

    “方久壽,你告訴我的這一切,完全真實無訛?”

    方久壽苦着臉道:

    “毒魄,舉凡是,沒有不想表現硬氣的,尤其我們在外頭混世面,誰也不願背個窩囊名聲,可是説歸説,事情真要和老命擰起來,就顧不得那許多了,我為了活命,如何敢有半句謊言,有道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若是我誆了你,誰也難保將來不再碰頭,那時碰頭,你能饒得了我?”

    毒魄道:

    “你倒想得通。”

    方久壽又惶恐的道:

    “如蒙你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毒魄,有樁事還得求你千萬幫忙……”

    毒魄道:

    “什麼事?”

    方久壽滿面愁雲的道。

    “咱們中間這一段,你可決計不能露出口風,只要叫他們知道我對你泄了底,便不用你要我的命,他們就會將我拾掇得屍骨無存!”

    毒魄道:

    “你放心,我自會周全於你。”

    偷覷一眼毒魄的表情,方久壽忐忑的道:

    “那麼,嘔,你是答應放過我了?”

    毒魄長身站起。

    靜靜的道:

    “不錯,我放過你,但你可要記着,如若你壞我的事,我一定會回頭找你算帳,正如你所説,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人,總是碰得上面的!”

    不待方久壽回話,毒魄已轉身大步行去,足聲迴盪,卻似聲聲敲在方久壽的心坎上。

    “東關城”城南的“福順大街”,開得有一爿名叫“和升”的雜貨鋪子,鋪子門面不大,卻很深幽,兩個夥計照料着店面,生意還挺不錯。

    這爿鋪子,從表面上看,和任何一家同類型的鋪子並無差別,事實上也沒有差別,一樣是將本求利,賣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外加南北雜貨,稍稍有點特別的是,“和升”的老闆不是一般尋常的生意人,他叫南宮羽,“七巧槍”南宮羽,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槍法宗匠。

    説起南宮羽,是個非常傳奇的人物,他除了槍法好,講義氣,還另有一樁偏嗜,那就是愛錢。

    至於如何講道義與金錢相輔相成,同行不悻,他自然有他的一套詮釋及做法,而顯然他也弄得不錯,因為幾十年來,他已積攢了不少財富,但豪義風評依舊不減,可見他那一套還相當管用。

    所以,南宮羽雖是武林中人,且側身江湖,若要分辨他屬於白道或者黑道,可就不大容易了,他可以説都是,也可以説都不是。

    毒魄現在正下馬拴繮,舉步入店,他與南宮羽早就訂下一個約會。

    店裏,那滿臉生着粉刺疙瘩的小夥計得寶打眼一看是他,急忙丟下手上一包筍乾,三腳並做兩步的迎了上來,半是欣喜,半是埋怨的壓低嗓門道:

    “唉呀!我的毒爺,千盼萬盼,總算把你盼來了,毒爺你這一道怎的晚到了好幾天?我們老闆從早到黑,也不知要問你多少次,就只剛才,老闆還去店門外伸長脖子張望了好一陣哩……”

    毒魄笑笑。

    道:

    “有點事耽擱了,南宮在麼?”

    得寶連連點頭,一邊往裏讓客:

    “在、在,毒爺,老闆仍在後頭客房裏乾耗着,可要小的我引路”

    擺擺手。

    毒魄道:

    “你忙你的,我自己摸得到。”

    這地方他少説也來過十多次,熟得很,用不着別人指點,照樣駕輕就熟找得到門頭,順着甬道往後走,幾步路就來至客屋前面。

    門才敲得兩響,已被裏面的人急匆匆的由內啓開。

    啓門的人是個白白淨淨、福福泰泰的中年胖子。

    穿着銀灰色暗花團子長袍,梳理得油米水滑的頭髮仔細又規整的理成一個圓髻,還用一條同配色的銀灰絲帶繫緊,左手腕上更套着一水串檀木念珠子,整個外形看上去既光鮮、又體面,像極了一位事業發達、財源茂盛的富家老爺。

    不錯,這位富家老爺並非別人,正乃名重一時的“七巧槍”南宮羽。

    一見是毒魄來了,南宮羽圓敦敦的面孔上立時浮現一層喜色,趕緊讓在一邊,先把毒魄迎進屋內,才牢騷滿腹的嘀咕道:

    “喂,你這人是怎麼一回事,照我們的約定,你三天以前就該到了,怎的卻拖到如今?你也不是不曉得,那筆生意的時機業己緊迫眉睫,我們還要挪出功夫準備,一個弄不妥,白花心血不説,背的責任又有多大,毒魄啊,你和什麼物事開玩笑都不關緊,可就別踉金子銀子過不去……”

    選了一張大師椅坐下。

    毒魄悠然自在的道:

    “我這不是來了麼,南宮,而且事實上也未曾耽誤正事呀!”

    “毒魄,你一向守信用,重時間,這次偏偏走了樣,我看你八成私下有鬼,説不定叫哪一一個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啦!”

    毒魄的唇角肌肉抽搐了一下,強顏笑道:

    “本來是有個狐狸精和我粘纏——”

    不等毒魄説完,甫宮羽已嘿嘿笑道:

    “不用你説,我也知道是飛星那騷妮子!”

    毒魄語聲平緩的道:

    “是她,但這騷妮子如今已經不騷了,不但不騷,而且涼了,冷了,硬了……”

    呆了呆。

    南宮羽迷惑的道:

    “你在胡説八道些什麼?”

    毒魄雙手揉了揉臉額,帶幾分疲乏意味的道:

    “我是在説,飛星死了,南宮,她死了。”

    甫宮羽怔窒須臾,才不敢置信的道:

    “這可不是瞎扯的事,毒魄,咒人不作興這種咒法,假如飛星聽到了,看她饒得了你!”

    毒魄幾近麻木的道:

    “對飛星,我只會愛她,不會咒她,南宮,我沒有騙你,飛星的確死了,死在數天之前,我親手埋葬了她,埋得深深的……”

    南宮羽沉默半晌。

    喃喃的道:

    “這怎麼可能?上次見到她,還好端端的一點事沒有,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怎麼説死就死了?毒魄,此中可有隱情?”

    毒魄道:

    “飛星是被人謀害而死,更明確的説、先好後殺。”

    憑南官羽老練深厚的定力,也差一點跳了起來,他膛目結舌的道:

    “什,什麼?先奸後殺,飛星竟被人家先奸後殺?毒魄,你確定?”

    毒魄在太師椅上伸展着四肢,面孔後仰,聲調幽冷而飄浮:

    “那種場面,誰看了都可以確定……南宮,勘驗生死,我們全是行家……”

    吸了口氣。

    南宮羽咬着牙道:

    “可已查出下手的人?”

    點點頭。

    毒魄道:

    “查出了,直接的兇手是‘鬼王旗’麾下‘豹房’的兩名‘獵手’,‘癩蛇’崔秀與‘丈二紅’閻四姑,指使者是‘豹房’的頭領‘六臂人魅’商鰲,而實際該負責任的主兒,應該算‘鬼王旗’的大當家狄用疆!”

    南宮羽深鎖眉字,凝重的道:

    “毒魄,‘鬼王旗’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加害飛星吧?是不是你和他們之間結下了什麼樑子?”

    毒魄簡明扼要的把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並且做了個明確的結論:

    “不管家師的做法對與不對,我們總在求個和諧的開頭,也求個和諧的結束,即使將來的結束不很美滿。我們亦不希望流血殘命,但‘鬼王旗’卻已先行啓端,展開死亡序幕,因此我們除了以牙還牙,別無選擇,飛星的犧牲,決非白搭,我們會要‘鬼王旗’償付代價!”

    南宮羽憂慮的道:

    “‘鬼王旗’兵多將廣,實力極強,毒魄,以你及師門中的能耐,抗得住麼?”

    毒魄苦笑道: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顧不得那麼多了!”

    南宮羽嘆唱的道:

    “老爺子對這樁事也未免稍欠考慮,如此一來,豈非親家結不成,反倒成了冤家?”

    毒魄的臉孔上是一片無奈之色。

    他悵悵的道:

    “你也知道,師父偌大一把年紀了,一輩子來從未興過男女之情,我亦不曾想到他老人家一旦用情,竟然用得這等深契專注,誓死無悔;而恩師如父,我明明曉得這樁姻緣不該以此種方法強求,為了解開師父的心結,盡一個做弟子的本分,也只好勉為其難,好歹湊合他老人家一次……”

    南宮羽道:

    “豈知卻出了人命,這恐怕是老爺子始料所未及吧!”

    毒魄道:

    “飛星的事,師父至今尚不知曉,如果可能,我也不打算叫他知曉。”

    南宮羽道:

    “設若你不讓老爺子知道此事,又如何找理由向‘鬼王旗’開刀?”

    毒魄沉聲道:

    “這幾年來,師父身體狀況不佳,就算我向‘鬼王旗’下手,也根本未打譜搬請他老人家出來,一旦交鋒,我自有計較。”

    左腕上的檀木念珠退到手中,甫官羽開始數動起來,模樣似在暗裏祈求老天保佑,他表情極為嚴肅的道:

    “毒魄,凡事應謀定而後動,不能只效匹夫之勇,尤其你是以寡敵眾,以少抗多,更須有所策劃,慎斷利害,否則,‘鬼王旗’上下不是些慈悲之輩,一朝落進他們手裏,你就萬劫不復了!”

    毒魄澀澀的一笑。

    道:

    “所以近些日來,我的念頭就一直在這上面打轉,合計動手的時機與方式,不過在動手之前,最要緊的是先把師父安頓下來,免得往後奔逐殺戮之際抽身不得,南宮、師父那裏開銷挺大,你明白我的意思?”

    南宮羽頷首道:

    “難怪你能強行抑制那股子怨恨,出來找我,毒魄,我知道我們要做的那票買賣對你而言,意義特別重大,人是英雄錢是膽,嗯?”

    毒魄低籲一聲:

    “你清楚就好。”

    南宮羽胸有成竹的道:

    “這筆生意,我不敢説十掐八攢,至少也有六七成得手的把握,毒魄,其中大概的情形你已知道,現在我更詳細點説予你聽:城西‘萬芳油坊’劉老東家被劫的那對碧玉鴛鴦,我已踩明瞭是‘黃沙灘’廖老麼那一夥子人動的手腳,而且我也探知廖老麼已找人出過幾次價,皆因東西燙手,他出的價碼過高沒有成交,最近他又找上河埠碼頭的一個大佬棺前來看貨,同時自動降價一成,這樣兩邊一湊,成交的可能性就大了,河埠碼頭那位大佬棺已定在後天傍黑抵達‘黃沙灘’,所以我才急着等你來相偕行事,如果你明天仍未到,我只好獨自個兒單幹啦!”

    毒魄平靜的道:

    “那位油坊的劉老東家,出咱們多少酬勞?你和他談定規了沒有?”

    南宮羽伸出右手整隻巴掌:

    “五萬兩現銀,這個數你還滿意麼?”

    微微點頭。

    毒魄道:

    “廖老麼叫價若干?”

    南宮羽笑道:

    “十萬兩銀子,其實,那對‘碧玉鴛鴦’的身價尚不止此數。既是黑路貨,價錢就抬不上去了,廖老麼算是忍痛出手。”

    毒魄道:

    “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南宮羽道:

    “明天午時,掌燈辰光便可趕到‘黃沙灘’,好歹要在對方買主抵達之前先行奪回那對‘碧玉鴛鴦’,要不然,理路上就説不清了……”

    毒魄沒有再問下去,沉默間,神思似乎有些恍惚,南宮羽世故練達,自則知曉他如今的心境,隨即停住話頭,專注的數動起手裏念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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