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樓一別,羅飛又回到了武當山。自從與呂青青婚後,他們就在後山瀑布邊搭了間小木屋居住。武當山中,人來人往,他都不太關心。
在太白酒樓,雲馨久別重逢,卻又神秘地消失,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復。半是因為雲馨的警告,半是因為自己太久的心灰意冷,他與青青商議,也打算離開武當山另遷別處。武當山雖是道家之地,但卻因武當山這些年來領袖武林,而漸漸在有些名利爭逐之地的氣息了。
他正要離開,清虛子卻派人來找他了。羅飛來到真武大殿,見武當三子都在,這便有些不對了,象是又要發生什麼大事了。
不僅是武當三子都在,而且近年來在武林中稍有名頭的的武當弟子也都匯聚在這裡了。只是客座上另有一人,三四十歲,看上去甚是精明幹練,卻象是剛剛大病了一場,容顏憔悴,面無血色,說話也是中氣不足,仍是十分傲氣。但瞧眾人的臉色,彷彿他是今天的主角似的,只不過眾人的臉上,卻並無半分尊重的神情。
清虛子令羅飛走上前來道:“這位是天魔教青龍堂堂主孫浩孫先生。孫先生,這便是小徒羅飛。”羅飛心中一怔,九大門派視天魔教為妖邪之流,況最近又與天魔教多次有過爭戰,怎麼這個魔頭倒在武當被尊為上賓。
清虛子看出他的心意,道:“孫先生剛從天魔教中來,為我們帶來了有關於天魔教的絕密消息。天魔教已經易主,而且對我們九大門派也在不斷地進行殘害,敵暗我明,天下要大亂了。孫先生棄暗投明,助我們九大門派做了許多事,挫敗了魔教許多陰謀。關於孫先生帶來的消息,羅飛,你也來聽聽。”
孫浩聽到羅飛這個名字,就盯住了他不斷地瞧看,羅飛雖與他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眼見此人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好象看到了一條毒蛇爬在背上似地。孫浩看了他良久,又對清虛子道:“清虛真人,在下有一些事,想要私下對三位真人和這位羅少俠談談,可否?”
清虛子知道孫浩必是有一些更重要的事要說,心中了悟。點頭對眾人道:“方才大家都已經聽到了許多事,現在都回去要各自謹慎,嚴防天魔教的行動!孫先生,請到內室一敘,羅飛,剛才你遲來一步,現在也跟著來吧!”
五人進了密室,孫浩不忙著說自己的話,卻盯著羅飛問道:“在下有一件事,希望羅少俠能夠坦白地告訴我。當年在雲海山莊,羅少俠是否與那雲仲武的女兒雲無雙有過私情?”
羅飛平生最不願旁人提及的,便是這一段往事,對孫浩更是大生厭惡之感。只是他提到“雲無雙”這三字,卻是大吃一驚,心中不禁想到那日雲馨的話:“雲馨已經死了,現在,我是雲無雙。”“我是雲無雙。”這話一直在他的心頭纏繞,壓下心中的厭惡,他謹慎地答道:“我是曾經認識過雲仲武的女兒,不過,她的名字叫雲馨。我並不認識叫雲無雙的人。”
孫浩截斷他的話道:“名字可以改,我已經查過了,雲仲武只有一個女兒,當年逃過了雲海山莊之劫,那麼就是她無疑了。她就是新近篡奪了我天魔教教主之位的那個魔女雲無雙。”
羅飛渾身一震:“你說什麼,雲馨是天魔教教主,這怎麼可能?”
淨虛子也道:“雖然雲仲武是隻有一個女兒,但我們也聽說她不會武功,為人柔弱。孫先生能肯定你所說雲無雙,就是她嗎?”
孫浩斬釘截鐵地說:“沒錯,就是她。記得她當年剛入谷時,她對我師父說,她是雲仲武的女兒,本不會武功,雲海山莊事件之後,才開始練武功。她練的武功,就是傳說中落在雲仲武手中的‘無相真經’,她手中所持之刀,也就是那把‘天魔刀’。三年前,殺太湖船幫幫主龍標,丐幫長老魯元,又欲殺虎丘山莊莊主劉漢山未遂的,也就是她。”
淨虛子垂首道:“無量天尊,那一日劉莊主曾言道,被那人逃走,後患無窮,想不到一語成乩。”
孫浩道:“不錯,劉漢山到底也沒能逃脫那女魔頭的掌握,在張家界被抓,受盡天下最殘酷之刑而死。”
淨虛子渾身一震,只低頭輕誦佛號,一言不發了。
凌虛子聽了這話,道:“這麼說,這兩樣東西當真是在雲仲武手中了,當年我們也沒冤枉了他。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前些日子那‘無相真經’鬧得全江湖沸沸揚揚的,又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就是雲仲武的那一本書?”
孫浩道:“不錯,她就是以這本真經為由,造出許多假經書拋在江湖上,引得你們自相殘殺,她卻坐收漁人之利。先是在幽靈山莊,她以這本經書,引誘武林人士來山莊奪寶,到頭來不是被害,便是被她收為手下,有意又讓某一些人拿走這些假經書,製造更大的混亂。”
清虛子皺眉道:“原來幽靈山莊事件,也是她在操縱?”
孫浩冷笑一聲:“何止幽靈山莊事件,幽靈山莊事件不過是她的第一步試探行動。幽靈山莊事件的成功,使得她手段更加地老練狠毒了。把這假經書的作用,操縱得更大了。她故意讓這經書落在唐門唐英的手中,藉此挑撥峨嵋與唐門火拼,傷亡殆盡,被她一舉拿下唐門和峨嵋兩派,毒倒唐老太爺,殺害青石師太;崑崙派居然傾全派之力到南海劍派去搶這本假經書,到頭來兩派俱被消滅;她又將這本經書獻給我師父,讓他老人家一心一意地去練功,無暇旁顧,將教中大權都落在她手中。這些年來,江湖中所發生的種種事,你們都以為是天魔教所為,是我師父所為,其實都是她在背後操縱。”
武當三子聽得目瞪口呆,魔教這些年來的這些行動他們固然是知道的,他們也知道端木雄的厲害,也當真只想到這一切與端木雄有關。卻當真難以相信這一切都是出自一個才練過幾年武功的女子所為。
羅飛按耐不住,首先冷冷地道:“孫先生,若非你在說笑話,便是你們天魔教中人全都是一群木偶。不要說這一切絕不可能是雲馨姑娘所為,便是另一個女人,也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神通,難道以尊師天魔教主,以閣下等這麼多魔頭,都是可以任由她操縱地嗎?”
羅飛之言雖然是太沖撞了些,不過武當三子心中,也確有些疑問,清虛子也並未阻止他這般說話。
孫浩嘆道:“說來慚愧,我們雖然也是被你們稱為魔頭,比起她來卻是小巫見大巫了。一入教,她就過地獄門,顯示了她武功在我們四大堂主之上。滅了唐門與峨嵋之行,師父就升她做副教主,並授於她教主大權,她以她的美色迷惑我師父與師弟莫易,開始在教內為所欲為。只有我不為她所動,也反對她的野心,因為她的野心不僅是要消滅你們九大門派,也會對我們天魔教不利。所以她就設下陷井來陷害我。這兩年來,不僅是你們九大門派傷亡很大,就是本教也折損了不少人手。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可是那魔女的勢力卻是更強了。我師父後來雖有所悟,想要制服於她,卻反而受她暗算,落入那魔女手中,至今生死不知。我僥倖逃出來,來到貴派,為的是我們曾有過共同對付那魔女的合作,願與貴派再次合作,剪除這個魔女。”
武當三子聽完之後,淨虛子嘆了口氣道:“無量天尊,若真是這樣,江湖從此不得安寧了。”
羅飛聽了這話,忽然想到的是另一句話:“江湖中要發生很大的變故,要立刻退出,什麼都不要過問。”難道,這一切真的與雲馨有關,難道一個天使,竟會變成惡魔。不管怎樣,他是絕不會相信孫浩口中的那個魔女,會是雲馨。在羅飛心中,桃雲小築中的雲馨,永遠是至善至美,純潔無暇的。
清虛子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道:“孫先生曾大力相助我們對付魔教,在沅江銅仁一役,也多虧孫先生,才能大敗天魔教。關於孫先生的提議,讓貧道等再作商議之後,再與先生共議對付那魔女的事,如何?”
孫浩知趣地道:“掌門人有事,在下先告辭了。”站了起來。清虛子親自送他到門口。孫浩低聲對清虛子道:“恕在下多言,掌門人若真心要對付那雲無雙,令徒可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起的作用,恐怕比你我都要大。”說罷,別有深意地看了清虛子一眼,抱拳而下。
清虛子凝神想了片刻,回身進內,見羅飛雙眉緊鎖,尤在苦苦思索著些什麼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一會兒又釋然地。忽想起一事,問道:“羅飛,聽說前些日子,你下山去了一趟,回來後,就想離開武當山,為什麼?”
羅飛謹慎地說:“其實也沒什麼,青青想回華山看看她的師父與同門。而弟子想,弟子並非出家人,況且已經成家,久居山上也不太方便。當然,最後還是要請師父示下。”這些年,他也漸漸不再天真,也知道在師父面前該說些什麼,保留什麼。
凌虛子道:“我瞧這孫浩之言,也是不盡不實之處甚多。聽說他離開天魔教時,就帶走了一本無相真經,他入中原,所到之處,就有許多門派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想來,也是為了奪這無相真經,而互相殘殺。”
清虛子道:“師弟,你又妄動無名了,這無相真經乃是害人之物,我們出家人,不該多去想它。”凌虛子自愧失言,低頭不語。清虛子看著羅飛道:“羅飛,自從五年前你與那雲馨姑娘分手之後,可有再見過她嗎?”
羅飛心頭大震,險些驚叫出來,師父怎麼會知道自己與雲馨見過面了,他正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正在這時,一個小道僮進來,對清虛子悄悄說了幾句話。清虛子點了點頭道:“快讓他進來。”羅飛暗暗鬆了口氣,卻不知清虛子何等精明,一看他的神色,便已知道答案了。
羅飛正要告退,清虛子道:“你且別忙著走,也一起坐下來聽聽。”心中卻是暗歎道:“已經是這五六年了,羅飛尚未從那雲家女兒的影子中走出,也當真是要叫他徹底醒一醒了。”
顯見是武當三子的密議之事,卻讓羅飛也參加,羅飛陡然間感到了極大的壓力。
一個人走進內室。眼見這個人戴著草帽,穿著蓑衣,手中拿著扁擔,就象是個送柴的樵夫,低著頭走進室內。那人脫下草帽蓑衣,卻露出一身綢緞衣服,又變作了商賈打扮。
那人轉過身去,向武當三子行禮道:“師父,我回來了。”羅飛這才看清原來他間我是大師兄沈陸,雖然詫異到了極點,卻不敢擅自開口。
見沈陸風塵僕僕,疲累無比。清虛子忙讓他先坐下來喝茶。沈陸一口氣喝下了一壺茶,方喘了口氣道:“弟子奉命,入川中打聽天魔教情況並聯絡峨嵋和唐門。入川中後,發現那兒已全部為天魔教控制,名門正派,無一遺留。天魔教在張家界逼迫各門派加入魔教。弟子喬裝潛入峨嵋,青石師太已被天魔教雲無雙所害,峨嵋弟子也都被驅入天魔谷為役,峨嵋山中,只剩下幾名老弱病殘,峨嵋派已經完了。我又去了唐門……”
凌虛子問道:“唐門情況如何?”
沈陸搖頭道:“更加不必提了,唐門已被天魔教收編了。唐門現任掌門唐英看了弟子呈上師父書信,不但不積極呼應,反而不顧滅門之恥,還說了許多令人氣憤的話。”
清虛子道:“唐門掌門已經易人?那唐英可說了什麼?”
沈陸道:“那唐英竟說:‘唐門現在自身難保,無意於為他人火中取粟。武當遠在千里,唐門卻在天魔教的手中,身為一門之主,只能將保全本門弟子性命為唯一之途。請轉告貴掌門,我們只能對他說聲抱歉了。”
清虛子與凌虛子對望了一眼,凌虛子問道:“那唐英多大年紀?”
沈陸道:“唐英是唐老太爺的長孫,曾化名為應少堂行走江湖,現年二十八歲。”
清虛子點頭道:“二十八歲執掌一個大門戶,果然心計了得。他這是獨善其身,坐山觀虎鬥呢!若其他門派也學了他的樣子,對付天魔教只怕還棘手呢!”
沈陸又道:“聽說,天魔教已經易主,現任教主雲無雙。而且,還要把天魔教改名為無雙教。現正以厚利高位,招攬各邪門外道入盟,苗疆四十八峒、排教、百毒教、巫蠱門、十八天煞星等都已歸入天魔教,勢力與以前相比,壯大何止十倍。”
清虛子點了點頭道:“這麼說,孫浩他說得倒並無虛言了。”
淨虛子也道:“以他天魔教堂主的身份,又兼是正邪素來不兩立。若非走投無路,也不會來投向武當山了。”
清虛子喃喃道:“天魔教教主雲無雙,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呢?”轉頭向羅飛道:“羅飛,那雲仲武女兒你該是最瞭解的,你看,會不會是他?”
羅飛斷然道:“絕不可能。”心中卻不免惴惴不安,那天雲馨曾親口說,她已經改名雲無雙,那天魔教教主雲無雙是雲仲武之女,難道雲馨真的做了天魔教教主?
不可能,絕不可能,就算真的二者是同一人,這些惡事也絕不可能是雲馨做的,一定是天魔教那些惡徒利用她的名義,逼迫她做的。那日她前來向自己報信,也不知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想到雲馨已落入天魔教手中,不知受了多少苦,不禁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衝入魔教,將雲馨救出來。羅飛脫口而出道:“師父,弟子請命,帶一隊人馬去天魔教蕩平群魔。”
武當三子面面相覷,大夥兒為了防止天魔教擴張而緊張不安,羅飛倒忽發這驚人之語,衝入魔教,蕩平群魔,憑什麼?
正在這時,忽然有弟子匆匆來報:“回師尊,呂師妹失蹤了。”
眾人聞言不禁大驚,清虛子沉聲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那弟子道:“方才有華山派的幾位師姐來找呂師妹,弟子就帶她們去後山。誰知呂師妹卻不在,只發現一封信。”說著,拿出一封信。
羅飛接過一看,封面上書“武當羅飛親啟”,拆開信,信中寫道:“若要見尊夫人,請到天魔谷一行。”信中夾著一枚銀釵,正是呂青青之物,忙追問道:“你可看見對方是誰了?”那弟子搖了搖頭。
羅飛心中著急,問清虛子道:“師父,你看是什麼人乾的?”
清虛子皺眉道:“今日武當,戒備森嚴,居然有人可以擄人而我們竟還不知道他是誰,豈有此理。”
淨虛子心中也著急問:“師兄,對方為何要抓走青青?”
清虛子道:“我也正為此而不解,這人為什麼只抓走青青,卻要羅飛去天魔谷,難道,這事與那雲無雙有關?”
羅飛道:“師父,看來,只有我去一次天魔谷了。”
清虛子點頭道:“為了青青,看來只有如此了。不過,你一路上要小心,天魔教詭計多端,蜀中防範極嚴,你決不可輕舉妄動。”
羅飛離開武當,向蜀中而行。這次卻不似六年前雲馨失蹤時這般不知所措了。一來是他這些年曆練已多,二來,這次有了線索,不致於漫無頭緒。
走了幾日,這天,正在道邊一座茶亭中飲茶,心中想道:“本來就算無此事,自己也要去天魔教查探雲無雙之事,只是此去蜀中,未免要處處落在別人算計之中了。”
正苦思無計時,這時見東邊有一匹快馬馳近,馬上下來一個官差,大聲叫道:“快拿水來。”羅飛心中一動,走上前問道:“官爺這是去哪兒?”
那官差橫了他一眼,見他氣勢不俗,便道:“三百里快遞,送信到雲南。”羅飛點了點頭,先出去了。
向西行了一段路,見路邊有一座小樹林,他在林邊等了一會兒,果見那官差騎馬來了。羅飛攔在馬前,將他截下。
那官差又驚又怒,喝道:“你想幹什麼?”羅飛笑道:“想借你的馬和官服一用,放心,誤不了你的事。”點倒那官差,將他拖入林中,換了衣服,臨溪一照,也沒什麼破綻。走到前一個鎮子,讓武當弟子送信而去。
這一路上快馬加鞭,直入蜀中,一路上大呼:“三百里快遞。”入蜀中之後,見處處關隘,都有天魔教徒把守盤查,卻無人查問他這個假官差。
這晚,將到高家鎮。這高家鎮是入天魔教中的必經之路,羅飛在鎮外,將官服埋了,放馬自去。向山民買了一身衣服,扮作打柴樵夫,走入鎮中。
只見鎮中人來人往,大都是身著黃衣的天魔教徒。羅飛打聽多時,卻連青青的一點消息也打聽不到。卻原來,他騎三百里快馬而來,早已遠遠超過了青青一行人了。
只是有關於雲無雙的消息,卻是各種各樣,無奇不有。有的說她武功之高,說得似三頭六臂;有的說她無所不知,近鬼近妖,有的說她容貌之美,勾魂攝魄。總是千奇百怪,卻又人人畏懼。以一妙齡女子,身為天魔教主,四處殺戰,滅了無數門派,手段駭人。如今,又要改天魔教為無雙教,竟要以自己的名字來命名教派,當真是駭人聽聞。
羅飛在高家鎮幾日,卻見天魔教防範極嚴,竟打聽不出天魔谷的所在。
這日,卻聽得幾個魔徒議論,說什麼抓了九大門派中的一個女子,關在城東的土地廟中,這幾個人自以為在這高家鎮中,便是在家中一般,吃了幾杯酒上來,說得毫無顧忌。羅飛聽得他們之言,似句句都指的是青青,心中雖急,卻也只得等天黑之後,趕到土地廟去。
尚未到土地廟,只遠遠聽見廟中一女子的尖叫聲,羅飛心頭一緊,也無暇分辨是不是青青的聲音,大喝一聲,衝了進去。
廟中撲出幾個人來,與羅飛鬥了起來。黑暗之中,也辨不清誰是誰,只是覺得那幾人的武功,也並不如何特別高明瞭,這樣的人,如何能在武當山擄走了青青。
羅飛唯恐久鬥不下,這裡是天魔教總壇附近,萬一驚動了更多的人,便不好了。聽打之,這裡似只有三個人,心生一計,故意大叫一聲:“哎喲!”重重向後跌去。
左邊那人以為他當真受傷,一刀劈來,羅飛手一振,發出一針,那人倒下。羅飛本不用暗器,正好他手中尚有三枚昔日青青所贈的華山派的玉女金針,正在此時用上了。
他順勢一劍,又殺了一個人,第三人見風聲不對,破窗而逃。
羅飛點亮火摺子,叫道:“青青,青青!”四處一照,卻見神案下捆著一名女子,身著青衣,卻是一名女尼。
羅飛為她解開捆綁,問:“你是誰?”
那女尼站起來,合什道:“貧尼是峨嵋派的李秀紅,多謝少俠相救,少俠是華山派的師兄嗎?”
羅飛搖了搖頭道:“在下武當羅飛。原來師太就是峨嵋四秀中人,久仰了,不知師太怎麼會在此?”
李秀紅嘆道:“峨嵋被滅,我們被天魔教四處追殺,派中弟子,十中無一。今日若非少俠相救,我的命運,也與其他姐妹一樣下場了。武當領袖群倫,少俠是清虛真人高足,來此可是也為了對付天魔教的?”
羅飛搖頭道:“慚愧,拙荊也被天魔教擄去,在下也是為此而來,不知師太可聽說過拙荊的下落?”
李秀紅搖頭道:“未曾聽說過。”
羅飛心中深為失望,拱手道:“剛才那人逃走,可能會引其他魔教中人來,師太還是及早離開為好。”轉身欲走,又止步問道:“師太可曾知道雲無雙這個人?”
李秀紅切齒道:“雲無雙這個女魔頭,我恨不能食其之肉,剝其之皮,焚其之骨。若是能殺了這女魔頭,不管用什麼辦法,就是身入十八層地獄,貧尼也心甘。”
羅飛心中甚怒,心想一個出家人,怎如此狠毒。道:“師太,你可還有別的話說?”
李秀紅卻道:“我知道,那女魔頭這段時間,每個月中旬,就要去一次唐門。”
羅飛問:“唐門?”
李秀紅道:“不錯,女魔門在唐門中聚集了許多邪門之人,有百毒教教主,排教教主,霹靂堂雷家兄弟,還有各地的兵器名家在一起,聽說,是在研究一種世間最厲害,最歹毒的武器。要將這些門派中最厲害的東西取其精華,這種武器研究出來後,天下無人可敵。女魔頭最關心這樣東西,這段時間,每月都要去唐門一次。”
羅飛沉吟道:“今日已是十四,趕到唐門就要十六了,但願我能趕得及見到她。”忙辭別李秀紅,趕赴唐門。
行了幾日,來到唐門,見唐門果然是戒備森嚴。羅飛按沈陸當日所說,假託遊方郎中,走到一個藥鋪中,對掌櫃道:“請問掌櫃,可有要清心明目的藥嗎?”
那掌櫃左右看了看,低聲道:“當然要,只不知你的藥可真不真?”
羅飛按沈陸所教的話道:“我的藥是來自七星山,用的是五行水,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那掌櫃點了點頭,道:“你跟我來,老太爺要你的藥。”
走入後堂,掌櫃關上門,打開壁櫃,出現一個暗門,道:“少俠,請隨我來。”
羅飛跟在他身後,曲曲彎彎地走了許多路,又走上去,見到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坐在輪椅上,那掌櫃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老太爺了。”
羅飛上前行禮道:“晚輩武當羅飛,見過唐老太爺。”
唐老太爺看了看他,道:“你就是羅飛,果然名不虛傳,這個時候,還敢獨闖蜀中虎穴中,也只有你了。不知少俠前來,是為何事?”
羅飛道:“聽說雲無雙每月要到唐門一次,在下想請唐掌門相助,讓我見她一面。”
唐老太爺一怔:“你要見她?羅少俠,你可知道她如今是一教之主,豈是他人可以輕易能見的。只怕唐門亦無此能力。”
羅飛一楞,唐老太爺見他神色,知道他萬萬不會就此罷休,道:“這樣吧,我讓你與唐英見一見,或許他有別的辦法。”抬頭看天,道:“快天亮了,唐英過一會就來,你且等等。”
過了一會兒,果然見一個二十七八的青年來到房中,叫了聲:“爺爺。”抬頭見羅飛,定神看了他一會兒,方道:“羅少俠,久仰了。”
羅飛見他人尚到,便知一切,又見他容顏英俊,舉止雍容,心中暗想:“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就為一派掌門,連三位師尊也對他另眼相看。”
唐英看著羅飛,心中亦是暗贊:“好一個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又是這般如此情深意重。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如此不顧性命,世間大多數的女子都會對這樣的男人傾心的。但不知那雲無雙心中,對他怎樣?”
唐英問羅飛:“你當真要見她嗎?”羅飛不言,卻是點了點頭。唐英嘆道:“當真是天意,她今天晚上就要來,你可以見上她一面了。”
羅飛呆了呆,想不到這麼快就得到這麼一個好消息,竟有些不敢置信了。果然唐英又道:“只是她性情喜怒無常,唐門不能為你冒此大險,我只能安排你在密室暗中見她一面,你卻得答應於我,不能讓人發現,否則,就會連累我們唐門上下幾百人的性命了。”
羅飛毅然道:“好,我答應你,如此多謝唐兄了。”
唐英道:“好,你換上我們唐門弟子的衣服,隨我出去。”
羅飛扮作唐門弟子,隨唐英出去。一路上,見兩邊許多草棚,中有工匠、鐵器、奇形兵器等……左邊冒一股紫氣,右邊升一陣青煙。羅飛輕問:“這是在作什麼?”
唐英低聲道:“不要說話,也不要多看,這裡並不都是唐門中人。”一路上不再說話,一直到了一個大廳,只見廳中各色人等紅著眼出來,見了唐英,都打了招呼。唐英卻不進去,只是從側門走過,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兩邊都已是唐門弟子了,唐英的臉色,這才有些鬆了。
走到盡頭,走入一個房中,這房間四邊無窗,只有進來的一扇鐵門,如一個鐵桶一樣。房中只有一張長桌,空無他物。唐英關上門,才道:“這個房中,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他走到桌前,也不知他動了什麼,長桌正中“啪”地一聲打開,出現一朵花形的東西,發出碧綠的光芒。唐英看著這綠色的花朵,道:“這就是雲無雙要我與各個奇門邪派合制的天下第一兵器‘乾坤一擲’。”
羅飛大吃一驚:“你們已經制成了?”
唐英搖頭道:“沒有,只怕永遠也沒辦法制成。這東西,只是徒具外形而已。這東西要是製成了,只怕天下就變成雲無雙一人的了。她將這東西交在我手中,卻不知,我是永遠也不會讓這東西製成功的。我唐門需要她手中每月一次的解藥,也藉著制這東西,耗用她的財力,人力,拖延她野心勃勃,吞併天下的時間。”
羅飛肅然起敬道:“原來唐掌門為天下武林,竟如此用心良苦,可是為什麼上次我師兄來時,唐掌門為何一口拒絕?”
唐英道:“上次的事,是雙方都不太瞭解對方,以致發生誤會。令師的信,是要我唐門在蜀中帶頭對抗天魔教,這怎麼可能,我唐門若一動,就會有滅門之禍。再說令師兄對尊師之言,一定要不折不扣地執行,言辭過激,在下當時也心情正不快,所以言語之間,難免意見不合,請拜上令師,表明我這番心意。”心中卻道:“武當派憑什麼對我唐門發號施令,只不過今後武林的形勢不定,對武當亦不可得罪罷了。”他歷經大變,性情已是沉穩了許多,如今又身負門戶重任,內憂外患,重重交加,行事自是圓滑老練。
羅飛忙道:“那自是一定。”
唐英道:“今天晚上,她就會來了,到時候,羅兄一定要小心。在下尚有事,羅兄只管在此等候。”說著,先出去了。過得一會兒,就有人送上飯菜來,羅飛卻是一點食慾也沒有,只是一心等著。
羅飛直等到黃昏,這半天裡,心中七上八下,直是想著:“但不知她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也不知是不是她?”
忽見唐英匆匆進來,道:“羅兄,你先躲一下,方才已經有侍衛前來作準備了,她就要到了。”他打開密室,先讓羅飛進去。自己關上門,又檢查了一下,見無破綻,才整了整衣服,肅然而立。
羅飛從牆縫中望去,見過了一會兒,外面燈光晃動,有人走動,忙了一會兒,有兩個紫衣人進來,對唐英道:“令主來了。”
唐英一怔,問:“怎麼教主今日不來了嗎?”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甜甜地笑道:“唐掌門不願見我嗎,想是我討人嫌了?”說著,一個紫衣女子走了進來。揮手讓兩人退下,唐英見了她,神色微變,也忙道:“令主,下在絕無此意。”
那令主仍笑道:“唐掌門,你只管叫我名字便是了,這樣子,我可擔當不起,我可只不過是個丫環罷了。”
唐英突然笑道:“芷姑娘客氣了,誰不知道芷姑娘是教主面前的第一紅人了。對了,教主為何不來了?”
丁芷君道:“今天教主心情有點不好,所以讓我來,將已經作好的東西帶過去給她,對了,最近可有什麼進展?”
唐英皺眉道:“不太好,大夥兒都想不出更好地法子來了,前幾次送上去的,教主都說不成,如今,可也沒有更好的了。”
丁芷君道:“自然是不成,那幾次送上來的,不過是將唐門的鐵蒺藜裝上火藥,淬上毒汁了事,這等東西,如何能稱天下第一。猶如一個廚子做菜,只將油鹽糖醋放在一起燒一燒,便當是美味佳餚了,哪有此事。須得多動些腦筋才是。”
唐英道:“是,是。只是我們不及教主這等智慧,雷家兄弟說要多用火藥,百毒門偏又說要加上他們新制的毒物,實在是意見不一。”
丁芷君道:“哪有這等羅嗦的,教主說了,這些人中,獨有唐掌門你最聰明、最能幹。這件事由你全權作主,你說怎樣便怎樣了。”
唐英苦笑道:“天下最聰明的人,無過於教主,唐英只是最笨的一個人罷了。”
丁芷君笑道:“難道當日的事,唐掌門還梗梗於懷嗎?你也是看到的,教主對唐門,比對峨嵋派好多了,這難道不是看在唐掌門的份上嗎?”說著取出一個藥瓶道:“你看,雖然事情沒成,可是這個月的解藥,教主還是賜與你了。”轉身笑道:“哦,對了,我還有事,教主親自吩咐了的,我要趕著去了。”說完,打開門,回頭一笑,便出去了。
唐英見她去了,打開密門,對羅飛道:“羅兄,今日你也看到了,你還是快些離開為好。”
羅飛點頭道:“唐兄,今日之事,多謝了。”隨唐英從密道中離開。
離開唐門,正不知下一步該去何處,卻見前面客棧門前,站著兩個紫衣人,其中一人,正是他方才在唐門所見的天魔教徒,心中大喜,想道:“跟著他們,就能找到我要找的人了。”
他從後門而入,也進了客棧。但不知天魔教中人,在哪一間房中。卻聽得左邊轉角處一聲輕笑,羅飛聽得這笑聲,似與那令主極象,忙躲過一邊。
果見丁芷君從左邊迴廊中走過來,身後還有一個教徒手中捧著一盤果物。丁芷君走到南邊第一間房,敲了敲門,房中人打開門,丁芷君進去笑道:“今晚的菜真辣,吃得我舌頭都麻了,想來姐姐你也是一樣,所以我帶了些水果來,咱們也說說話。這一去,還要十天半月的,時間長著呢。”
只聽得那房中人道:“多謝姑娘了,這些日子,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會怎樣呢?”
羅飛聽了這幾句話,險些叫出聲來:“青青。”原來房中人的聲音,正是呂青青。
他等了好一會兒,只聽得房中嘰嘰咕咕,都是那丁芷君之聲。好容易見她走了,才推門進去,叫道:“青青。”
呂青青見是他,也不禁呆住了,省悟過來,撲到他懷中叫道:“師兄。”不禁喜極而泣。
羅飛心中亦是感慨萬千,半晌才問:“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找了這麼多地方,卻一直沒找到你,你怎麼又會與那魔教的女子在一起?”
呂青青抬頭看著他,道:“師兄,你為了救我,竟如此不顧自己,我、我……”過了一會兒,才幽幽道:“你不該來的,他們抓了我,為的就是要引你來。”
羅飛奇道:“引我來,我又算得什麼大人物了?”
呂青青道:“是魔教的副教主要殺你。他們把我抓來,一路上,我聽他們是這麼說的。那時候,我希望你會來,但我真怕你會來。唉……”她停了一下,道:“幸虧我遇見了她,否則,當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的結果。”
“她?”羅飛不解。
“就是剛才的那位芷姑娘了,她可真是個好人。我被兩個人送入天魔谷中,正是前天晚上的事……”
呂青青被那兩名教徒帶入天魔教中,一路上,只因有副教主的令牌,倒也一路無阻。只是走到裡面時,眼見前頭一行人提著燈籠正過來時,那兩人卻驚惶起來,互相道:“糟了,笑面羅剎巡夜,可怎麼辦才好。”正要帶著呂青青改走小道,那一行人已是過來了。
只見為首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笑容可親,便如一個可愛的鄰家少女,呂青青正奇怪這麼一個可愛的少女,怎麼會被人叫作笑面羅剎,卻見方才那兩人面如土色,那少女將他們帶到一邊問了話,就將呂青青帶走了。
隔了一會兒,才將呂青青帶到大殿上。只見一個黑衣女子高高在上,瞧不清她的模樣,冷冷地對一個白衣男子道:“我們尚未與武當交鋒,你竟然擅自作主,若壞了我的大計,我決不饒你,就算你是副教主,也是一樣。”
呂青青見了這女子,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懼意,忽然只覺得全身發冷,只見她高高站在殿上,獨自一人,並不看呂青青,只是對呂青青道:“羅夫人,請代我問候武當三位真人,過段時間,我自會親自上山拜會。相信不久我們就會再見面了。”令丁芷君:“你立刻送她回武當。”
呂青青說完這番話,才道:“就這樣,丁姑娘就送我回來了。”她說到這兒,神情忽然說不出地害怕,緊緊拉著羅飛的手,道:“師兄,你曾經說過,我們離開武當,我們還是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我見過了這雲教主後,心裡真是怕得很。她、她真是你說過的那位雲姑娘嗎?”
羅飛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了。不過,越是這時候,我們越不能走了。我在高家鎮多日,本來是想入天魔谷一探究竟,可是天魔教禁衛森嚴,難以進入。更何況此地魔徒眾多,不宜久留。既然她說不久就會來到武當,青青,我們就先回武當,該去面對的,終究是要去面對的。”青青留了封信給丁芷君,兩人暗中離開客棧,回到武當山。
※ ※ ※
一連幾個月,形勢卻越來越嚴峻了。第二年正月初一,無雙教正式成立,通傳天下。
二月初三,少林寺傳書天下,少林從即日起,封門閉寺,少林弟子,立時絕跡江湖。聽說,少林寺整頓門規,凡犯有殺戒的弟子都已驅逐出派。少林昔日參加雲海山莊一役的玄空大師,已來到了武當山。
接下來,崆峒派掌門率全派弟子而來,華山派掌門率門下弟子而來……無雙教勢力,迅速遍佈天下。凡是獨立的門戶,都在被消滅之中。教主雲無雙曾有言道:“不為盟友,便為敵人。”黑與白之間,容不得其他的色彩存在。
眾人會聚武當,議論道:若是那秘密武器未曾制好,想來那雲無雙也不敢輕易發動攻擊。
羅飛和大家一樣,也在等,等雲無雙到來的一天。
這一天終於要到了。清晨,山下層層飛報,送上一封來自無雙教的通知。
白玉匣子裡,是一張打製薄薄的黃金箋:“武當清虛子真人座下:素仰武當領袖群倫,適又盛期,群英匯至。擬四月初十拜山,望有幸一會諸公。無雙教雲無雙於四月初一。”
真武大殿上,清虛子手持黃金箋,看著群雄,唸完了箋書道:“四月初十,離當年黃山雲海山莊大火之夜,正好整整七年了。”當年參加過黃山一役的群雄,都覺出這一句話中沉甸甸的份量。
清虛子道:“名位,我們商議一下,該如何應付。”眾人議論紛紛,不一而足,各持已見。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負隅頑抗罷了。雖如此說了,畢竟也都是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清虛子一一安排,各處把守。
不管人們心中怎麼想,四月初十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四月初十,天氣晴朗。無雙教發兩萬教眾,綿延數里,教主雲無雙,乘三十二抬黃金大橋,堂主等騎馬待從,來到武當山腳下。
昔年成祖皇帝攻取天下,武當曾出力不小,後成祖登基,推崇武當道數,調集民工三十萬人,用了十三年時間,修建宮殿觀堂,號稱八宮,二觀,三十六庵堂,七十二巖廟、十一祠,十二亭、三十九橋等,綿延百餘里,建築格局均依經書上的真武修仙故事,由工部設計而成,紫霄宮正殿樑上,有永樂十一年,十二年聖王御駕敕建的字跡,並派五品官駐兵三百於武當山下。自此以後武當威揚天下,與少林同為天下武學之宗。近年來少林勢力更加式微,現任少林方丈玄寂大師為人無爭,這些年來更是約束弟子,少涉足江湖。反顯得武當在江湖中地位更高了。
早在今日之前,清虛子就已經告知那三百官兵,此是武林私下恩怨,勸他們早早避開,這三百人毫無用處,倘若在武當山出事,反是武當之禍。地方官也是能管的事才去管,管不了的事,就睜隻眼閉隻眼,官場中文書層層轉遞,既能無中生有,小事變大;也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不過是瞞上不瞞下罷了。無雙教一路行來,只在野外村鎮停宿,並不曾大張旗鼓,穿州過縣,雖然聲勢浩大,卻無人阻止。
雲無雙一行來到山腳下,雲無雙換乘一頂小轎,眾人皆下馬步行。早有了望弟子飛報紫霄宮,山上眾人早就枕戈待旦,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行了一段路程,前面一塊大石,上書“解劍石”。武林中人,到此解下兵器,以示對武當的崇敬。石旁有解劍亭,原有弟子把守,今日早就無人了。新任青龍堂堂主石敢當一拳打塌了那裝模作樣的解劍亭,繼而率先雄糾糾氣昂昂地向上衝去。
忽然上頭一陣亂石滾下,前頭的教徒躲閃不及,竟傷了好些。石敢當大怒,一躍而上。這一關是崆峒派掌門高右年把守,高右年一招“紫氣東來”氣勢驚人,石敢當大喝一聲,不退不避,反而迎了上來。這兩人都是一身硬功夫,內力深厚,在這解劍石邊你一拳我一式地打個熱鬧,勁風過處,樹倒石裂,旁人亦存站不住。石敢當與高右年兩人鬥得不相上下,青龍堂弟子也與其他人狠鬥起來,無雙教中人卻是繼續前進。
繞過山道,見前面一處極開闊的地方,華山派掌門龍鳳劍夫婦率門下弟子亦久候多時了,朱雀堂堂主苗思詩率苗疆四十八峒苗兵衝上前打鬥起來。
如此一處處過來,一路伏兵,卻不但未能阻住無雙教前行的步子,雲無雙根本連橋子都未曾下來過。
行至三天門,對面絕壁上有“一柱擎天”四個大字,一個青衫劍客,背對絕壁,臨崖而立。
莫易停住了腳步,正欲令人上前接戰。那人道:“武當弟子羅飛,請雲教主一見。”
雲無雙陡然間掀開橋簾,西南分堂主辛杜正欲上前,嚇得忙止步退後,眾教徒也都不知所措。橋子停下,雲無雙已經走出橋子了。
剎那間,四目相對,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彼此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雲無雙的眼神是冰冷的:“羅飛,武當這一關,是由你把守了?”
羅飛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守在這兒,只是為了見你一面,有幾句話,想問一問你。”
雲無雙傲然道:“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了。只是已經沒必要了。雲馨已經死了,死了七年了。雲馨的一切,與無雙教主雲無雙都無關。我現在是無雙教的雲教主,你記住了。”
羅飛凝視著她,眼前的無雙教主雲無雙,一身錦衣黃袍,黃袍上還用金線繡著“鳳舞九天”的式樣,無數教眾,前呼後擁,威風凌凌,殺氣縱橫。在這眼前的雲教主身上,已沒有任何昔日雲馨的善良,單純,柔弱的性情殘留,只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女魔頭。
他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這個教主,當真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做的,沒有其他的原因,或者是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你征服其他門派,你殺人,真的只是為了報仇嗎?你的仇人並沒有這麼多。你是為了滿足你的野心嗎?你真的有野心嗎?你,會因此而真的快樂嗎?”
雲無雙沉默片刻,斬釘截鐵地道:“是。”
羅飛悽然笑道:“我明白了。”一步步地走下來道:“你是天魔教教主,你要攻取武當,你先殺了我這個罪魁禍首吧!”
雲無雙的眼光越過他看向遠處,道:“我是一教之主,要動手,也得你師父才有這個資格。”提氣厲聲道:“無雙教已到,武當三子,怎麼還不出來?”
只聽得一聲“無量天尊”,前方的一片廣場上,武當三子高喧道號,帶著各路英豪,門下弟子走了出來,孫浩也在其內。
孫浩越眾而出,道:“雲無雙,你費盡心機想要殺我,可是你沒想到,我今日還能站在這兒,與你為敵吧。”
雲無雙大笑起來:“孫浩,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與我為敵,象你這樣的人,我只是不屑一殺。不過,若無你,我們也未必這麼快就入了中原。”
丁芷君也笑道:“今日也讓你死個明白,你一路行來,我們一路殺來,若不是以你為餌,讓天下人都以為那些門派是為了奪你身上的無相真經而自相殘殺,我們無雙教這一路東進,又豈會無人疑心,待得你們知道不對時,已經遲了。孫浩,你從頭到尾,只不過是我們教主手中的一隻棋罷了,虧你還當自己是什麼人物呢,呸!”
孫浩面如死灰,無言以對。
清虛子道:“雲無雙,看來,你這次來,是自以為勝券在握了?聽說你曾令唐門,霹靂堂,排教等門派為你做一件邪惡的秘密武器,是與不是?”
雲無雙向清虛子道:“你們必然以為,我要等到那秘密武器出來,才會向你們動手,是不是?”
清虛子此時臉色比孫浩也好不了多少,道:“那又怎樣?”
雲無雙淡淡地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手中有這無雙刀,又何須什麼其他兵器?而你們,卻太大意了。”
清虛子心中如中大錘,他踉蹌著退了兩步,一字字地道:“我們上當了。雲無雙,你好奸詐。”
雲無雙冷笑著一揮手,無雙教眾,擁著她向前走去,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羅飛大叫一聲:“雲馨——”
雲無雙冷冷地回過頭來,羅飛忽然撥出一把匕首,定定地看了雲無雙一眼,猛地向自己胸前直插下來,鮮血飛濺,向後倒了下去。呂青青心膽俱碎,尖叫一聲,飛撲了上去。尚未到羅飛身邊,早有一人先她之前扶住了羅飛,右手連彈,封住了羅飛胸口幾**道,一邊以運功傳送內力。
雲無雙扶住了羅飛,彷彿萬年寒冰的臉上,也變得有些不能自持了。羅飛渾身是血躺在她的懷中,那一剎那,彷彿如電擊雷殛,似乎整個人只剩下一幅軀殼。她也不知是為什麼,彷彿想也沒想就上前扶住了羅飛,只說得一句:“羅飛,你——”便再也說不出來了,痛惜地搖了搖頭。那一刻,似乎所在的恩怨都已遠去,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看著羅飛。
呂青青呆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整個人就象是變成了一尊石像。眾人眼見事起突然,也都怔住了。
羅飛氣若游絲,微微睜開眼,望著雲無雙道:“雲馨,真的是你嗎?”
雲無雙只覺得喉頭也象堵住了似的,只點了點頭,道:“你這又何苦……”
羅飛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道:“雲馨,你真的不恨我?”
雲無雙搖了搖頭,苦澀地道:“恨你又有什麼用,一切都是命運在捉弄人。你是你師門的犧牲品,我是我雲海山莊的犧牲品,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都明白,我從來也沒有真正恨你。”
當眾人聽到“你是你師門的犧牲品,我是我雲海山莊的犧牲品。”時,不禁心中也升起一種淒涼的感覺。呂青青捂住嘴,早已珠淚淋淋。
只覺得一陣和風吹來,殺氣也少了許多。武當三子全神貫注地看著場內的發展。九大門派中,自然也無人敢輕舉妄動。而無雙教中人,未奉號令,更無人敢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場中一片寂靜,彷彿連空氣也滯住了似的。羅飛躺在雲無雙的懷中,那一刻,彷彿所有一切的恩怨榮辱都已不見了。黃山桃雲小築中的溫馨,又回到了他們中間。
羅飛輕輕地道:“雲馨,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雲無雙忙道:“別動,”默然片刻,道:“你說吧!”
羅飛道:“我們走,離開這兒,什麼也別管了。你、你還記得在桃雲小築的時候嗎?”
雲無雙抬起頭,遙望天邊,無限傷懷。羅飛掙扎著道:“這些年來我活著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夠找到你,照顧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雲無雙忙止住他道:“羅飛,你別說了。”
每個人緊握兵器的手也有些松馳了。呂青青呆立在那兒,她雖然也是極愛羅飛,但是她也是深知羅飛的心事的。她一心一意只為羅飛著想,但願羅飛能好,至於她自己,倒不是她最關心的。想到這裡,眼睜睜自己也只能忍痛犧牲情愛,也不禁默然退後了。
清虛子也不禁暗暗鬆了口氣。雲無雙來勢洶洶,以武當目前之實力,實難抵禦。而唯一能剋制雲無雙之人,仍是渺無音訊。這場干戈便是能暫緩一下,拖延一下,也是好的。他到底還是有意無意地利用了羅飛,想到這兒,心中對羅飛不無歉疚之感。
羅飛只覺得身上漸漸發冷,眼前也有些發黑。只因他剛才那一匕首,的確是刺得太深也太重了,對他來說,心已死,身存又何用。然而他的眼睛,仍殷切地望著雲無雙,眼中包含著幾多深情,幾多歉疚,幾多期許。
呂青青忍不住走上前幾步,含淚道:“雲姑娘,你就答應了他吧!你看,他快支持不住了。”
雲無雙恍恍惚惚地看著她道:“你也這樣勸我嗎?”呂青青溫柔地但也是堅決地點了點頭。羅飛掙扎著抬起一隻手,雲無雙忙扶住了她,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丁芷君想起自己與崔林的事,也是心潮澎湃,難以自抑。眼看雲無雙已有些心馳神動了。
忽然,一人冷冷地道:“武當只須一個羅飛,便可以抵得上千軍萬馬了。羅大俠可以為救武當而死,教主你何不答應了他,成全了他俠義之人一片忠誠之心呀!”
語聲如從寒冰中發出來,冷得徹骨,冷得傷人,令人直覺一股寒氣從心頭升起。更能傷人的是他的話中之意,宛若一柄匕首刺穿了雲無雙的心。
呂青青也驟然被此語驚得退了好幾步,只見雲無雙已如被毒蛇螯了一口似地,大叫一聲,放開手,驟然退開,臉上的紅暈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若死人般地蒼白,雙目似要噴出火來,恨聲道:“你、你好——”便又閉住了口,臉色變得鐵青,神情又恢復冰冷如初,卻將目光對準了一人。
眾人也早將目光對準了那人,只因他就是剛才說話之人。
莫易神色鎮定,這麼多人的眼睛含恨看著他,他卻一點也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看著雲無雙的一舉一動。方才眼見羅飛自盡,雲無雙飛身上前扶住羅飛,流露出他從未見過的深情,心中的嫉恨便如烈火焚燒,恨不得當場就殺了羅飛。眼見他二人四目相對,情意綿綿時,更是難以忍受。他向來自負,這三年來對雲無雙更是相思難禁,豈肯眼睜睜地看著羅飛與雲無雙述情,話語便如毒焰噴出,不可抑止。
他想起武林中的風言風語,羅飛為顧師門,辜負雲無雙,這是雲無雙平生最大的恨事。也只有這句話,才能挑動雲無雙的怒火。正在雲無雙只牽掛著羅飛的自殺,被羅飛的自殺所打動。然而,莫易輕輕一言,立刻激怒了雲無雙。
雲無雙殺氣難以抑止。她自從六年前進入密室練功,日伴白骨,夜聞鬼哭,自以為已是行屍走肉,鐵石心腸。三年前入天魔谷,搏魑鬥魅,翻雲覆雨,成為群魔之首。這其間,多少風波,多少生死邊緣經歷過,想不到自己竟還會有弱點,竟還會有弱點落在別人的手中,竟還會在今日因了這點軟弱而被別人算計。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不容別人測知她的心意好惡,今日當著天下人之面暴露自己的情感,真是恨不得殺了眼前所有的人。長年的勾心鬥角,雲無雙深知,一有弱點,一有破綻落入別人的眼中,就代表失敗,就代表死亡。唯一可解決的方法,就是殺!殺!殺!殺!殺!殺!殺!
雖然是一句話離間了雲無雙對羅飛之情,然而莫易的心情卻並不比雲無雙更好受,這話雖傷了羅飛,傷了雲無雙,卻更是傷了他自己。眼見雲無雙傷得越重,越顯得她對羅飛的感情也越深,令得莫易心中的嫉恨也越深。
羅飛只覺得一陣劇痛,再也支撐不住,終於昏了過去。呂青青跪下來扶住羅飛,泣不成聲。
雲無雙冷冷地看著莫易,看得他心頭髮寒。他深知雲無雙的性情,知道此刻若不能將雲無雙的恨意殺氣移向別處,那麼自己就難免池魚之殃了。他微微一笑:“教主,兩軍對陣,如何處置,還請教主示下。”
雲無雙轉過頭來,面向武當諸人,冷笑道:“七年之前,以武當為首,各位英雄入我黃山雲海山莊拜壽,此情此意,永不敢忘。雲某久懸心頭,早思回拜,難得今日今時,各位又重聚武當,今日一勞永逸,在武當山上就還報各位了。”
清虛子雙眉一聳,問道:“雲教主,你待要怎樣還報?”
雲無雙淡淡地道:“昔日雲海山莊如何,今日武當也便如何。”
清虛子冷笑道:“昔日雲海山莊,就因為雲仲武的野心,死了一百多人,是非曲直,自有公斷。雲教主,你自出江湖,又殺害了多少人,無雙教所至之處,殺人也不止千萬了。那些亡者家屬,是不是也該向雲教主討還公道。昔日雲海山莊之事,已不能抵消你的殺孽,更不必成為你野心的藉口。”
雲無雙冷笑道:“好一個是非曲直,自有公斷。我所殺的人,只要他們有這個能耐,只管來要我的命。雲海山莊之事,你可以有你的解釋,但我也只會索取我要的解釋,那就是以血洗血。”
清虛子退後一步,喝道:“布真武大陣——”五名老道從他身的後魚貫而出,各按五行列陣,八八六十四名中年道士衝出,腳踏八卦,在五名老道周圍,排成陣列。一時間劍氣森森,莫測高深,這便是武當名滿江湖的真武大陣。
雲無雙冷笑道:“想不到武當還有點門道。”她的眼光在身後眾人中掃了一下,道:“莫副教主,你去試試。”
莫易不敢出聲,只得硬著頭皮,帶領一隊手下,衝入真武大陣。他心中明白,這就是自己方才之言觸犯了雲無雙的下場。
方近真武大陣,陣前八名道人左右分開,待莫易等人一進入,又立刻合攏,將莫易等人包圍起來。
莫易一入陣,只覺得四面八方,殺氣襲來,竟無可捉摸,無懈可擊。
莫易定了定神,仔細看去,見五名老道各按五行列陣,佔住方位。莫易挺劍向中央土位的黃衣道人刺去,一招擊去,卻擊了個空。忽覺一陣冷風,連忙避讓,卻是北方坎位水道人刺出一劍。再看時,陣法已經發動,金火土木水五名老道輪流產息,已難再判斷方位。
忽一剎那間,眼前一片金光,四面八方,盡是劍影。原來是陽光反射劍上,眾道人練習有素,劍影擺動,照得陣中人眼花繚亂,只覺得眼前一片光牆劍壁,縱是猛衝急撞,亦不得其門而出。莫易只聽得手下連連慘呼之聲,心中大急,越發地心慌意亂了。正慌忙間,手臂已經中了火道人一劍。
莫易咬牙下了狠心,今日縱不能活著離開此陣,好歹也要殺幾個臭道士才甘心,既存此念,就定下心來,只管狠殺狠砍。可是這陣勢發動,六十九個人便渾然一體,如同一人一樣。有時候明明是一劍擊向木道人,接住的卻是土道人。交錯飛舞,令人頭暈目眩。
莫易只覺得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大,他汗水滾滾而下,已近難以支持。
只見劍光閃動,火道人一劍斜刺,直逼莫易中路,莫易才堪攔住,哪知水道人一劍卻後發先至,已到了莫易面門,眼看避無可避,只聽得“咣”一聲金鐵交錯之聲,莫易尚未明白過來,見水道人手執一把斷劍呆立當場,不知是否錯覺,只聽得耳邊仍有餘聲。
雲無雙站在莫易身旁。刀,仍然插在鞘中,臉上淡淡地不露聲色。那一剎那間,撥刀,斷劍,歸鞘,竟無人能完全看得清楚,連她什麼時候入了陣中,也只覺得是一陣影兒而已。只有清虛子才看到了那一道刀光,就連那斷劍的水道人,也只覺得是手中一輕,此刻方回過神來。
雲無雙淡淡地道:“莫副教主,你且下去。”莫易心中一定,湧起一種又酸又喜的感覺,既領教了雲無雙之威,又感念她終究還是捨不得自己被殺,還中出手救了自己。雖然心中五味交加,臉上仍須依足了禮數道:“屬下無能,多謝教主相救。”
雲無雙冷笑道:“想不到武當倒還有點門道,好,我倒有點興趣,見識一下你們的真武大陣。”
武當諸道人情知遇上大敵了,早有人給水道人換過長劍,眾人全神貫注,只在雲無雙身上了。
雙方靜靜地站著,場中只聽到各人的呼吸聲。眾人屏聲靜氣,緊張地關注場中的一切,武當三子緊握著拳,莫易臉色發白,其餘諸人,也都無不心跳加快。這其中最不緊張的是丁芷君,她雖武功低微,不懂場中變化,卻是對雲無雙深具信心;而最不關心的是呂青青,她一心一意只在昏迷不醒的羅飛身上,任憑身邊天翻地覆,也只是充耳不聞。
場中仍是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只見雲無雙低垂雙目,彷彿有些想睡著了。又過了許久,雲無雙仍靜靜地站著,火道人有些按捺不住,劍鋒一揚,欲刺出去。土道人忙阻止道:“小心!”
正當二人有些分神,雲無雙忽然睜眼,左足一挑,一粒碎石射向土道人,揮刀直指身後的金道人,木道人,右足點在水道人劍上,借勢一躍,已在火道人身後,一掌擊去,火道人鮮血狂噴,飛出陣外。
雲無雙卻已佔據了火道人的方位,抓起外陣的年輕道士們,一個個地向金土水木四道我擲去,四道人手慌腳亂,只見雲無雙刀光到處,眾道士非死即傷。
真武大陣威力雖大,以靜制動,熟練異常。然而被雲無雙搶盡先機,擊入破綻,先打傷火道人,真武大陣人數一變,則陣不成陣。而諸道人平時過於熟悉陣法,驟逢變故,不免忙中添亂,一潰不成樣子了。
淨虛子與凌虛子長嘯一聲,兩人雙雙出劍,已接住了雲無雙。雲無雙一聲長笑:“來得好”
雲無雙肅穆收刀,刀在胸前平持,左掌緩緩地抹過刀口後,左手成拳,刀鋒下垂,刀尖上滴落一滴鮮血。
誰的血?是剛才所砍殺的人的血,還是雲無雙自己的血。莫非,無雙魔刀殺人之前,也要主人自身的一滴血先行祭奉。
淨虛子和凌虛子心中方自驚疑,無雙刀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一條黑色的長虹斜飛起來,帶著奪魂攝魄的魔力,要將兩人帶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淨虛子兩人,雖然經歷過無數爭殺博鬥,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刀法,這樣的刀,彷彿已非人間所有,而象是從地獄中來似的。
在這種刀法面前,什麼武功也似乎沒用了,兩儀劍法沒用,太極劍法沒用,三清劍法也沒用。凌虛子那一剎那忽然覺得很冷,很虛弱,毫無自信了。
淨虛子只看見了一片黑色,然後,他看見一條手臂握著長劍掉在地上,淨虛子從地下一直看上去,看到自己的左手只剩下上半部。然後,他看見半截斷臂忽然鮮血噴射出來,一陣劇痛才開始傳來,他才感覺到:“原來我的手斷了。”
這一瞬間於他來說雖長,在別人看來,卻是眨眼功夫。
凌虛子如標槍一樣站立當場場,道:“好快的刀,這刀一定是從地獄中來的,因為,人間絕無這樣的刀法!”說完之後,他的身子忽然分為兩半裂了開來,就象兩件毫不相干的物體,各朝一邊倒了下去。
雲無雙居然仍如寒冰雕成似的,毫無所動,冷笑地道:“武當之中,可還有什麼伎倆嗎?”
清虛子長嘆一聲:“罷了,雲教主,武當今日一敗塗地,無話可說,只望教主得饒人處且饒人,放過其他無辜的弟子便了。”
雲無雙大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知這句話,何至到了今日,今日再說這話,卻是遲了,武當今日上下等,我一個也不會饒過。我不但要血洗武當,還要令武當從此消失,片瓦不留。”下令道:“殺,一個也別留活口。”
瞬間殺聲四起,武當將成為慘絕人寰的屠場。正此時,一聲長嘯從遠處傳來,激越高昂恍如龍吟,聲遏行雲,悠長連綿不斷傳來,既似勸阻,又似挑戰,眾人聽到這嘯聲竟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來。
清虛子大喜,雙掌合什道:“祖師爺保佑,他終於來了。”其餘各派掌門,雖已鬥得狼狽不堪,此刻也不禁面露喜色。
雲無雙臉色一變:“原來武當還真請了高人,好,我越發要領教了。”
莫易輕聲道:“這人好深的功力,聽起來,還似在我師父之上,奇怪,哪來這麼一個好武功的人,中原武林,沒人有那麼高的武功呀!難道,這會是什麼遁世的高人嗎?”
雲無雙冷笑道:“武功越高,我越有興趣一會。”仰首長嘯道:“何方高人,既已到此,何不出來一見。”
遠處遙遙迴音,字字清晰:“東海顧某,請雲教主手下留情。”
莫易脫口而道:“東海顧先生,他還沒死?”
雲無雙臉色沉重,道:“沒死又如何,難道本座怕他?我倒是真想見識見識這位顧先生,是否真如傳說中的三頭六臂,咱們索性放大方點,等他上來。”喝道:“住手。”
眾人停下激鬥,靜靜地等著。過了一會兒,只見山下飄飄然地出現一個人。只見他走在山道上,不疾不徐,仿若閒庭漫步,卻來得很快,一眨眼間,就走到近處了。從山下到此處,尚有五六處隘口,無雙教中人與九大門派中人正激戰不已,他一路行來,卻似毫無阻攔,難道他所到之處,竟可以使戰爭停息嗎?
來人一身青衣,面容清逸,看上去彷彿四十多歲,仔細一看,又彷彿更年輕一些。但瞧清虛子等人看著他時的崇敬之色,又絕不是對著一個這樣年紀的人。走在山道上,宛如玉樹臨風,世外神仙似的。那人走近,微笑道:“清虛真人,顧某來得冒味了。雲教主,令雙方罷鬥,承情了。”
清虛子等慌忙行禮道:“顧先生來了就好了!驚動了顧先生,我等實在是惶恐不安!”
雲無雙微微一笑,也斯斯文文地道:“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貫耳。聽說先生是當今聖人,逍遙海外仙山,不問世事已久,怎麼今日倒是心血來潮,又欲再插手江湖之紛爭了。”
顧先生笑道:“雲教主好鋒利的口舌,怨不得年紀輕輕,已成為一教之主,爭霸天下。只是手段也太辣了些,連出家人也不放過,當真要趕盡殺絕嗎?”
雲無雙冷笑道:“顧先生當真慈悲心腸,只不過顧先生什麼時候做了武當的護院了。若當真是出家人,何必舞刀弄劍,涉足江湖。天下的和尚道士那麼多,本教可沒這個閒心找他們晦氣。出家人就當不問世事,潛心修道,普天下,可有持強凌弱,爭王爭霸,殺人放火的出家人嗎?既然這出家人不象出家人,就讓本教為出家人立個規矩吧!”
顧先生迅速看了清虛子等一眼,道:“雲教主,可是以為無雙教就能定人罪過,判人生死嗎?那麼,貴教的所作所為,殺人滅派,又該又誰人來定,誰人來判呢?”
雲無雙冷笑道:“顧先生若要與我作口舌之爭,只怕你是浪費精力。我卻沒這個耐心聽了。江湖之事,本無是非,只過單憑你一人,卻了末心能夠攔本教的千軍萬馬。我若就此下令廝殺,你又能如何?”
顧先生微微一笑道:“雲教主,無雙教除閣下之外,也沒有什麼武功絕頂之人。東海四十八島之人,已在武當山下,混戰起來,貴教未必就有勝算。不如你我各自比試一場,以定勝負如何?”
雲無雙道:“勝又如何,敗又如何?”
顧先生道:“仍以十八年前的這約定,在下若敗了,在下任憑雲教主處置。若雲教主承讓了,則請無雙教退回酆都城,你我有生之日,無雙教不入中原。”
武林中人,一諾千金,顧先生若敗了,則江湖之中,再無人可對抗雲無雙了。若雲無雙敗了,也從此絕跡江湖了。當年端木雄敗於顧先生之手,雖猶不甘,卻也只能困居酆都城中,天魔教絕跡江湖。故云無雙率部再出江湖,就將天魔教改名無雙教了。
雲無雙撫刀道:“今日武林,已少有單身麝戰的武人,雲某自出江湖,常恨平生對手太少,不足盡興。”抬頭道:“能與先生一戰,不勝榮幸了,不如,今日如何?”
顧先生道:“雲教主已戰一場,在下如何能佔這個便宜,何況,此事雙方亦當慎重交待。如一月之後,在東海之濱進行決鬥,雲教主可同意嗎?”
雲無雙道:“先生前輩高人,雲某恭敬不如從命了。若我敗了,也聽憑先生處置。”
忽然,一聲霹靂,天色頓時暗下來。顧先生看了看天色道:“既然雙方已暫時罷手。天快下雨了,以我之見,無雙教不如在下院天門宮暫時住一夜,雙方可同意?”
清虛子合掌道:“但憑先生吩咐,貧道從命,天門宮弟子,就到紫霄宮去吧!顧先生,可否賞光,到真武大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