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教众人住进了天门宫,各自安息。
云无双已卸去金冠披风,倚在榻上,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不一会儿,雷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那一夜,发生了多少事啊!也就是那一夜,就改变了她的一生。
这七年来,她禁止自己再回想以前的事,回忆是痛苦的,而不能也不敢放纵自己沉溺在痛苦之中,又该是一件更悲哀的事。
痛苦的回忆如海,而面对外界的鬼魅世界,她用理智筑成了一道长堤。可是今夜,如海的回忆,便如洪水暴发,不可阻拦了。
今晚,她又想起了过去。桃云小筑中,罗飞月下听琴,脉脉含情的眼神;群芳榭中,罗飞炽热的吻;她倚在罗飞的怀中,罗飞温柔地倾吐爱意,罗飞轻抚的手在她的脸上……而今天,罗飞的痛苦,罗飞的悲哀,罗飞的决择,罗飞殷红的血,深剌的匕首。云无双捂住心口,那一刺,刺在罗飞的胸口,也刺在她的心口上。她本以为,她可以无动于衷地面对罗飞了。但此刻,她的脑中,心中,尽都是罗飞。过去的,现在的,重叠在一起,罗飞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令得她透不过气来。
云无双再也忍不住了,猛站起来,开门出去。丁芷君早已各处安排好人手轮值,自己却守在门外等候,见云无双出来,忙关切地问:“教主,有什么事吗?”
云无双并不看她一眼,只道:“我出去走走,你们都去休息吧!不必在这儿侍候了。”丁芷君虽见外面满天大雨,却不敢多说什么,忙取了把伞,追上去给云无双。云无双撑起伞,径直走了。
一路上,轻易躲过了站岗的弟子,一直走到一个小院子里。那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静悄悄地无人来往。雨越下越大,云无双悄悄地站在窗外,一扇长窗半开着,正好可以从窗外看见房内的情景。
罗飞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吕青青含着眼泪,为他拭擦血痕,在一旁细心照料。
只听得罗飞微微哼了一声,吕青青惊喜地扑到床头,轻呼道:“师兄,你醒了——”
罗飞睁开眼睛,他仍是十分虚弱,一时间,恍恍惚惚,看不清眼前的人,似是云馨又似是青青,仿佛是两张脸庞叠在一起,朦朦胧胧,闪烁不定。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睁开眼,“呀”了一声道:“青青,是你?”见对方满脸是泪,只觉得头上兀自昏昏沉沉,道:“你怎么哭了?”
吕青青忙拭去眼泪,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我、我还以为……”说到这里,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罗飞一惊:“出了什么事了,难道,师父,师叔他们,他们怎么样了?”微微一动,触动了伤口,痛得满头是汗。
吕青青大急,忙道:“你别动,别动,别动……”情急之下,只会说“别动”这二字了。
罗飞急道:“到底怎么了?”
吕青青定了定神道:“大家……”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隐瞒一点事儿:“大家都没事了。幸亏东海顾先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一场血战。也是顾先生救了你,东海的疗伤圣药,当真神异,你果然醒过来了。”
罗飞轻吁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道:“那么,魔教的人呢?”
吕青青道:“你放心,双方没打起来。那云、云无双和顾先生约下了决战之期,一时之间,还是不会再打起来的。”
罗飞迟疑道:“他们的武功……”
吕青青道:“你放心,顾先生的武功高得很,咱们是决不会败的。”
罗飞犹豫道:“那么,她……”
吕青青道:“原来你关心的还是她。她今天这样对你,你也亲眼看到了她的所作所为,你还要这么关心她吗?”话语之间,不禁有了几分苦涩之意。她再善良,再大度,但云无双一刀杀了凌虚子,又断了她叔叔的手臂,令得她对云无双也有怨恨之意。云无双这样毒辣的人,罗飞竟还是一心一意只维护她,关心她。
罗飞望着吕青青道:“青青,我知道你心里必是在怨恨她。可是你知道吗?她本也同你一样,也是个善良,单纯的好女孩,我这一生,只对她亏欠最多。青青,她家破人亡,受了许多的苦,又身陷在魔教这样罪恶的地方,所以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苦我苦,尚有人知,尚可对诉,算不得苦。她心中的苦,又能对谁说。七年了,她全家被杀,她背负着那么大的责任,周围又尽是邪恶之人。她并不是一个恶人,只是命运对她太过苛刻,太过无情。青青,你别恨她,即使我今天死了,你也不要恨她。因为,即使我死了,也不能赎我对她欠下的罪过。”
吕青青垂泪道:“师兄,你放心,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伤还很重,还是歇一会儿吧!”
罗飞摇头道:“我这个人,一无是处,负你负她,如果我当初不是那么懦弱,稍有决断一点,今天也不至于误人误已,也误了大家。”
吕青青叫道:“不是的,你也都是为了大家好,你也去找过她呀!只是天意弄人,其实,错的是我,多余的也是我!”
罗飞凝视着她道:“青青,你有何错,何必如此之说。你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已经辜负太多的人了,你怎能还让我再辜负你。”
吕青青惊喜地说:“师兄,你的意思是说……”
罗飞凝望着青青善良的脸,深觉负她良多,他已经心存死志,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妻子,他一字字道:“我与云姑娘,今生缘已尽,债未了。来日云姑娘与顾先生一战,不管谁胜谁负,对我来说,都只有一个结果。这是一场生死之战,若顾先生败了,天下就无人能制服她了,之后,只怕武林会因她而血流成河,祸由我起,到时候,我生不如死。若顾先生胜了,那便是我害死了云馨。我令得她家破人亡,沦落妖邪,倘若她死了,我这样的人,又有何面目在存活世上。青青,决战之日,就是我的死期。青青,我对不起你,我不能照顾你,不能带给你幸福,反而让你受累,受尽委屈,你对我的深情,愿来世能有机会来回报你。青青,请你原谅我。”
吕青青哭出声来:“师兄,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口口声声只是对不起这个,辜负了那个。可是,你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了师门,牺牲了感情,背负终生的罪孽感,又为了这份感情,为了云姑娘,要付出生命。你一生,都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地对你。不是你对不起别人,是老天爷对不起你。每一件事,都让你没得选择,每一回,都是那么阴差阳错,只让你背负了不该有的苦痛。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不许你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亏欠不亏欠的话。你活一个月也好,活一天也好,我都不离开你。我只是最后问你一声,在你心中,究竟对我怎么样?”
罗飞注视着她,缓缓道;“青青,与你成亲三年来,我虽日日对着你,心中想的却都是云姑娘。可是从今日起,在我罗飞的心目中,永远是你,只有你。只可惜我们在一起,已时日无多了。青青,对不起。”
吕青青泪流满面地道:“师兄!”扑到罗飞的怀中,尽情地大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罗飞与吕青青夫妻,患难真情,尽情倾吐,彼此痴痴对望。窗外,云无双痴痴地瞧着,垂落手中的伞,让大雨尽情地淋着。满脸的水,是雨是泪,谁能知道呢?
这时的三人已是痴绝了。却不知,院外也有一个,从镂花墙窗中,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也看得同样地痴了。
一夜无话,只有那雨越下越大。
※ ※ ※
大雨下了一夜,也渐渐有些小了。天色也渐透出一丝曙光。吕青青轻叹道:“天快亮了。”站了起来,正欲去开窗。云无双痴立半夜,猛被这一惊醒,吕青青只见窗外闪了一闪,忙推窗看去,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只余一把伞。
云无双离开小院,只觉得神思恍惚,难以自制。一进之间竟不知往何处而去。她站在一棵大树下,欲运功凝神静气,却总是浮想着昨夜的情景,难以静心。从罗飞想到云海山庄,思绪万千,只觉往事历历,如锥心般疼痛。想到了怀孕离开檀家,在小渔村雪天产子,想到那无辜的孩子,才出生就被她送给杨氏夫妇了。
一想到孩子,那骨肉之怀,顿时难以抑止。这六年来被硬生生压抑下来的思子之情,一朝迸发,又怎能再抑止。纵然是尚有血海深仇,旧情幻灭,教内纷争等种种重要之事,也想也不想了。世界上又有哪一种感情,能比得上母子之情。
想到当日自己竟能忍心遗弃孩子,悔恨之情,怎不深深。孩子、孩子、孩子!这时她满脑子已尽是孩子了。她忘记了自己是一教之主,忘记了教众在天门宫候命,忘记了与武当之争,与顾先生之约,也忘记了罗飞。
当下更不犹豫,直向山下飞奔而去。骑上一匹快马,一口气不停,直驰向那小渔村。一千多里路,在云梦、黄石、彭泽三次换马,两天两夜,来到那小渔村。云无双跳下马来,那马便口吐白沫,倒地而死了。
远远地望去,小村落竟是炊烟不起,鸡犬无声。云无双心中一阵抽紧,又是惶恐,又是害怕,当真是面对端木雄、顾先生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从无这种感觉。云无双一步步地起近了这个小村子,陡然间,心中犹如从悬崖上落下,茫然失重了。
村子仍然是村子,只是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一个人也没有了。不但是人,连鸡犬猪羊,所有的活物都没有了。村子里一片死寂,败垣枯井,门塌墙倒,只有几处野花,倒是开得红艳艳的。
云无双呆立在那儿,心中一片空白,也不知站了多久,遥遥见远处大道上有个樵夫背着一担柴在慢慢地走着。
那樵夫忽见前面出现一人,吓得倒退两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个年轻女子,才放下心来。云无双问道:“你可是这一带的人?”
那樵夫忙点点头,云无双又问道:“你可知道,这个小渔村的人怎么都不见了?”
那樵夫漠然道:“死了,都死了。”
云无双退后两步,欲要说话,这话语堵在喉头,竟无法开声,好不容易挣扎着只吐出三个字:“为、什、么?”声音嘶哑破碎,十分难听,这一口气竟是喘不过来了。
那樵夫害怕地退了一步道:“前年这儿发了一场大瘟疫,整个村子都遭了殃了。想是再没人到这儿来了,一两年了,都没人走动。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外乡的人也嫌这水不干净,没人走动了。”
云无双面如死灰,勉强再问道:“难道,连小孩子也没有活下一个吗?”
那樵夫“嘿”了一声道:“瘟疫一来,先死的就是老人,小孩了,连青壮年的人都死光了,小孩子自然是早就没有了。”
云无双仰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喷在衣上,绣金的鹅黄衫子上点点红花开处,令人惊心动魄。
那樵夫惊吓之下,连忙倒退几步,问道:“你没事吧?”
云无双颤声问道:“他、他们都葬在何处?”
那樵夫指了指一个方向道:“大约是在村后头吧!”
云无双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那樵夫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因图近道走这条路,不料遇上这事,吓得好久都不敢再走这条路。
※ ※ ※
云无双悠悠晃晃,脚下好似踩着棉花。从这里到村后的乱葬岗,以她的轻功一掠就到。可是这会儿,她却是全身无力,扶着墙,走了大半天才到。
乱葬岗上野草丛生,虽然比不上云海山庄废墟那么恐怖,可也够荒凉的。云无双用手一根根地拔去荒草,再一层层地拂去砂石,拂去土壤,她一直用手挖下去,挖下去。她不信她的儿子就这么去了,她还没有好好地看上他一眼哪!她机械地挖着,无意识地挖着。或许,有那么一点意识,她要看到自己的孩子,纵然是真的死发,她也要再见上孩子一面。在她的幻觉中,她心爱的孩子该仍如金童般沉睡在这荒冢之下,哪怕用她自己的生命来和这孩子的生命来做交换,她也是会毫不犹豫的。
一层层地挖下去,她的纤纤十指,早已是血肉模糊。她仍是不知痛地继续挖下去,她心头的伤痛早已胜过肉体的伤痛了。
一节白骨露出来了,她颤抖如风中的黄叶。颤抖着,她继续挖下去。挖下去,又是白骨,只到无数白骨横七竖八重重叠叠地出现在她面前,下面仍有重重白骨。全村死的人,都胡乱埋在这乱葬岗中了。云无双怔怔地看着这一堆白骨,她无法从这堆白骨中辨认出她的儿子。她已经不敢再继续找下去了。
她虽然才二十多岁,可是平生经历诸般忧、伤、苦、痛,风浪无数,只怕是普通人活上个几十辈都赶不上。从云海山庄事变起,家破人亡,流浪飘泊,酒肆侍曲,怀孕投江,雪地弃子;江湖险恶,时时杀机环绕;天魔教内,步步用尽心机。可是,只有这一刻,是她最大最深最痛的打击。而这一切,是从她自己六年前忍心弃子,一手造成的。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血枯泪干。黄土垅中,永埋了她已无法辨认的娇儿。
不敢再惊动亡魂,她轻轻地,轻轻地将黄土一层层地又重新埋上。
云无双就象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在坟前三天三夜。
如果没有人唤醒她,也许她真的会就此化作一尊石像。
云无双终于被人唤回了。她醒来时,看见了丁芷君。丁芷君正在焦急地唤着自己:“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她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怎么来了。”
丁芷君柔声道:“我在这儿等着您很久了,怕您再这样坐下去,会太伤身子。小姐,咱们在江湖浪头刀尖上,可只有自己保重自己了!不管有什么事,您可都要往开处想哪!”想起刚才初见云无双时的样子,还真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未见云无双这样近乎崩溃的样子,脸色灰白,双目发直,对外界毫无所知,毫不为动。她向来所见所知和云无双从来都是从容镇定,智珠在握,从未有过软弱之时。她只好轻轻地唤醒云无双。至于自己在武当山上那一夜如何焦急等待,不见对方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假传手谕,指挥教众撤退,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又是如何出动所有的力量来寻找云无双的下落。幸喜得云无双那一夜下山未曾改装,仍着一身教主黄衫,一路追踪下来,直到云梦,黄石,彭泽这三处分舵得知云无双一路换马,才一直追踪到这儿,想到此事若是有一丝外泄,那可是真的要天翻地覆了。这一番惊心动魄,她想来仍是后怕。但见云无双这般神色,她是什么话都咽下去不敢说了。
云无双仍回头看着那乱葬岗。丁芷君柔声道:“咱们回去吧!”云无双微微点了点头,却仍然不动。丁芷君走上前来,轻轻地扶住她,云无双神志恍惚地被扶走了。
直到了客栈住下,闭门两三天后,云无双才又见恢复过来。她性情坚忍,任何事情,想要将她击倒,都不容易。
这几日,只见云无双又瘦了一圈,病比西子更胜三分,微风过处,衣袂飘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去了。
这时候,她正经过一个小镇,丁芷君见她走在一座小桥上,更如凌波仙子一样,心中暗叹道:自己不知要经过多少修为,才能有小姐这般的风姿懿范。却见小姐停下了脚步,忙跟上前来仔细看。
只见桥下有一群乞丐,正抢着那洒楼中倾倒出来的残羹剩菜,挤做一团。只有一个老丐,孤零零地蜷在那桥根下,又似无力,又似傲然,却不与那群丐一起纷抢。他虽已老迈,蜷在地下,却仍可以看出他身材高大挺拔,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一条汉子。只是现在是又老又病,满脸腊黄病容,只怕是连残羹剩菜也吃不着了。只见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从身上捉出一只虱子用手扪了,却对那酒楼方向看也不看一眼。一个人老到这样,穷到这样,竟还能有这点傲气,真是难得了。
云无双看着他,也有点欣赏。她回头问丁芷君:“你身边可带有钱?”云无双教主虽是富可敌国,却是身边不带钱的。丁芷君忙取出钱袋,云无双接过,看也不看就放在那老丐面前,不等那老丐道谢,就径直走了。那老丐睁开眼睛,竟是炯炯有神,直视着云无双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走出十余里后,云无双忽然止步,想起方才所作之事,竟是太冲动了。她素来对自己的要求是“绝情绝性,万物不能动心”。这六年来,从习武开始,便没出过半点差错。她的性情,已渐渐磨炼到如钢铁般地冷酷无情。何以这几日来,竟连连有软弱冲动之举。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是对于魔教之主来说,更是如此。尤其是现在,正是内忧外患之时,决不可有一丝差错,一点软弱。
云无双命令丁芷君道:“你去把刚才那老丐杀了!”错误只能用杀来解决。
丁芷君心生寒意,眼前的小姐,是越来越喜怒无常,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丁芷君立刻回到刚才那镇上,那小桥边,群丐仍在,却不见了那老丐,她飞速再找一遍,还是没有,细问旁人,都说本地从来没这老丐,也只是这两日才来的,才一会儿,就又无影无踪了。丁芷君心中一凛,但她心中惦记着云无双,无暇细思,连忙追上云无双。
丁芷君去了又回来,仍低着头跟在云无双身后。云无双没有问结果,阿芷做事向来可靠。她只字不提刚才的事,仿佛已经忘记了。只不过,她下次决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云无双回到了教中,召集教众。将教内事务,暂由莫易和丁芷君处理,自己则闲关练功,为半月之后的东海之滨比武而准备了。
这次回来,云无双的近侧之人,都发觉了一种变化,教主变得更冷了,对外物变化,也更冷静不动声色了。更重要的是,教主身上的杀气更重了。那是一种接近死亡边缘之气,令人见之胆寒。
那是一个夜晚,轮值的侍女平儿在云无双的寝宫外守夜。教主的寝宫,未经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这天天气燥热,平儿站在那儿,看着台阶下的小丫头们做着针线,忽然听见室内一声叫声,叫声象是惊恐无比,又似被压抑不住了叫出声来。平儿凝神细听,听得室内又有大声喘息和低低的抽泣声。平儿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心中实在不安。见小丫头犹未听见什么,便自己推门进内。见云无双正在梦魇之中,咬牙切齿,难以挣扎。
平儿轻轻走近了几步,正欲掀开帘子。云无双猛然惊醒,双目如剑,一掌击出。平儿哼也没哼一声,飞出室外,摔落台阶之下,已经死去。小丫头们惊叫着四散开来。
丁芷君立刻赶到,见此情景,竟也不敢入室,只在室外轻呼:“属下丁芷君求见。”奉召入室,片刻即出,只是沉着脸道:“未经召唤,擅入者死。将平儿好生安葬了吧!”
丁芷君心中其实已经明白,平儿一定里见到云无双在做恶梦。人在梦中,性情流露,难免有软弱之处,云无双因此而梦中杀人。想到这里,丁芷君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自古伴君如伴虎,丁芷君现在,也能深深地体会这种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