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密林休養
艾爾鐵諾歷四一八年十二月艾爾鐵諾中都
艾爾鐵諾的那班酒囊飯袋,真是不堪一擊,本來還以為他們還有點兒斤兩,結果沒有一個能捱上我一招,程度太差了。
你把他們當成魔族一樣狂打,他們當然會吃不消,但也不能太過大意,現在的勝利,是因為對手並非艾爾鐵諾軍的精鋭,充其量只是素質不良的地方軍,如果被勝利衝昏了頭,等到艾爾鐵諾的主力軍出現,傷亡將會難以估計。
哦,也對可是,小喬那邊應該看到這一點了,明天最後一場襲擊戰結束,我們就要撤退去過冬,等到我們再次出來,訓練與強化也已經完成,可以正面和艾爾鐵諾軍一爭長短,不管怎麼看,我們都是穩紮穩打,沒有你所擔心的浮誇不穩跡象。
嗯,很遺憾,確實是你説的那樣,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形。
公瑾覺得很傷腦筋的一件事情是,叛軍雖然在戰爭中節節勝利,但卻不如預期中的那樣多造殺戮,血流成河,讓半個風之大陸陷入黑暗,人們生活在恐懼與哭泣當中。
鬼夷人和盜賊是不可以建立王朝的,現在這樣子的發展太危險了,不能讓那個女人繼續這樣幹下去,我已經想好怎麼做了,胭凝,實行的工作就要拜託你了。仇恨如火,即使一時不盛,也很容易再被點燃,只是需要一個可以與盟主權威分庭抗禮的人物,所以要由你來出面。
你還真是會給朋友找好工作啊,這麼讓人不愉快的任務,比較起來,單純去殺殺魔族還簡單得多。胭凝的牢騷意有所指,對於公瑾的計劃,她確實有些話想説。
公瑾,一個想要用仁道來消弭兩族仇恨,把世界變得更好的女孩,白鹿洞能夠再找到一個比她更優秀的領導人嗎?為了尊重宿老堂的意思,你把她弄下來之後,會得到些什麼嗎?
話説得很輕,但公瑾的反應卻很大,他霍然站起身來,那一瞬間在他身上所燃燒的怒意,驚得水上飛鳥羣起逃逸。
我痛恨鬼夷族,他們是不應該存在於人間界的下等東西,我要把他們一個也不剩地剷除掉,所以,胭凝你不要攔阻我,我不想與你在這上頭有什麼爭執。
素來冷靜、理智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樣爆發的一面,實在是很難想象。也因此,體內流着鬼夷之血的胭凝,雖然對這番話感到很不愉快,但卻表現出體諒,什麼話都沒有説。
公瑾執行計劃的速度很快,他利用潛藏在叛軍中的奸細,順着被抑制於人們心中的耳語,進行挑撥,短短兩天之後,不滿聲浪開始在叛軍當中流竄。在這樣的焦躁心情下,作戰的一個月很快就過去,小喬率領着整支叛軍銷聲匿跡。
小喬所選的撤退地點,是武煉與艾爾鐵諾邊境的連巒大山中,花果山下一個名叫水濂的森林,周圍都是高山峻嶺、急流大川,是個相當隱蔽的地點,只要有充分的糧食,十萬大軍可以在這裏過一個平穩的冬天,等到來年雪融,再出去繼續作戰。
進入水濂後,叛軍原本壓抑的不滿情緒,終於爆發開來,聯盟內幾個勢力的代表人物,推派胭凝出來,向小喬質疑她的做法。
大家出來討生活,在戰場上賣命,無非就是為了以後能過好日子,我自信以我的方法,大家在三年之內就可以收到成果,為什麼一定要用殺戮和破壞來發泄呢?小喬這樣的説法卻無法説服眾人。這節節勝利的一個月中,小喬固然是受到擁戴,但胭凝卻更成為各方士兵的偶像人物。長年與魔族交戰中所磨鍊出來的戰鬥風格,看在敵人眼裏固然是死神降臨人間,但看在友軍眼中,簡直是有尊戰神在旁邊。
胭凝連同叛軍內的其他領導人物,一起出現在小喬面前:盟主,陶某既然答應與你一起搞革命,就絕不會造你的反,但眾兄弟的心情你不能不考慮,陶某隻是代表他們來給你一點規勸而已。
拳頭是交談的最佳工具,已經知道小喬擁有兩大神器的陶潛,每一招攻防都是針對這點。
公瑾觀戰時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不住閃躲的小喬,明顯錯過了某些空隙,沒有發動兩大神器。難道當這個念頭在腦海裏出現,公瑾忽然感到一種戰慄,一向都能直視事物本質的她,一定是已經看穿這場戰鬥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她與胭凝的那一戰未能服眾。不用兩大神器來獲勝,真是勇氣可嘉,但是這可能嗎?
十多回合後,小喬已經被胭凝的掌力逼得汗流浹背,敗象紛呈,如若她不立刻反守為攻,作出一些讓人驚訝的逆轉妙着,那麼公瑾敢斷言,她撐不過下頭的三招。
啊,這是觀戰中的公瑾,忽然感受到一種異樣波動,為什麼這裏會有靈波?公瑾腦中急轉,但戰鬥已在瞬間起了變化,本來佔壓倒性上風的胭凝,不知怎地一掌擊空,威力萬鈞的五嶽神雷沒擊中小喬,反而印在自己的左腕上,清脆的骨碎聲中,左腕九十度折斷反轉。
嗚胭凝痛哼一聲,待要強撐追擊,眼前卻失去小喬蹤影,跟着背心一痛,被急速移形換位的小喬給踢中,整個人都飛了出去。
兩名傑出女性的第二次交手,以這樣令人錯愕的形式完結,旁邊的圍觀者都看傻了眼。周瑜團長,你過來一下。不顧彼此應該疏遠的共識,胭凝找來公瑾説話。
胭凝的臉色不好,壓低聲音把經過説了一次。在剛剛的戰鬥中,突然發生了一個詭異的狀況,不是擊空,不是對手突然消失,而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就好像是突然少了什麼。勁是發出去了,但整個位置與時間點全然不對,沒有打中敵人,反而一掌擊得自己左臂骨折。
是法術,那個女孩會某種不尋常的魔法,這點我無法判斷,因為我所知的東方仙術中,沒有類似的東西。
魔法?你不是説她是在麥第奇家長大嗎?麥第奇家的人怎麼會使魔法?算了,別管這個,公瑾,她剛才扶我的時候,整個掌心都是汗,身體抖得比我還厲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的傷
手腕骨折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你記得我們以前的合作模式嗎?黑臉我都扮光了,你不去當小白臉,還愣在這裏幹什麼?
你自己小心。
公瑾追着小喬的身影,遠離人羣,來到花果山的後半山,穿越層層樹林斷枝,小喬所離開的路上,留下了相當明顯的痕跡,而且越走越是清晰。這痕跡並不是血跡,而是一塊一塊的碎冰,零碎散在路上,看來並不是很起眼。
而當公瑾終於追着碎冰痕跡來到溪畔,卻見到一幕極不尋常的景象:小喬就趴倒在溪水裏,雙目緊閉,似是已經不省人事,只剩下半個身體露在冰面,以小喬為中心,大半條溪水正急速冷凍,變成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迅速往外擴張。
公瑾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這顯然是施用某種耗力極大的招數,但自身修為不足,遭到反噬的結果,假如沒有及時施救,後果很可能會致命。這一刻,公瑾不知為何,忽然感到心口一陣疼痛。他搖搖頭,不去想那麼多,立刻破冰救人,把小喬從裏頭給救出。
小喬小姐,盟主,請醒醒。
你你是周瑜團長?
略為恢復清醒,小喬要公瑾幫忙砍伐樹木生火,跟着小喬就開始盤膝調息,引動周圍烈火的熱力入體。看到小喬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了光澤,公瑾放下心來。
當小喬驅盡體內寒氣,略為恢復精神後,她起身向公瑾道謝,但公瑾卻存着不同的想法:盟主你受傷了,陶潛這廝實在是太過分了,居然害得小喬小姐你受傷,事情絕對不能這樣就算了,我要立刻公開此事,讓聯盟內有正義感的弟兄為你討個公道。
請千萬不要這麼做,陶潛先生只是做了很多弟兄都想做的事,我與他都是在眾人認可的公平決鬥中比試,他並沒有做任何招惹人們憤怒的事。謝謝你,周瑜團長,但我覺得事情不全是你説的那樣,陶潛先生在戰場上確實常常有失控的地方,脾氣也有些暴躁,但是
但是?
也許我不該這麼説的。平常,士兵們都説陶先生像是一匹魔狼,但我覺得陶先生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在戰場上,那雙眼睛映着血光,卻也隱含着悲傷。
哦有有這樣的事嗎?
詫異的表情下,公瑾覺得這些話很有趣,自己與胭凝相交數百年,卻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把話這麼告訴胭凝,她也一定會覺得可笑的。
嗯,陶先生的眼睛,總是給我這樣的感覺,我想你與他的交情一定不錯吧。
呃?你説什麼?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公瑾陣腳大亂,他想不出小喬為何忽然這麼説,當下只有凝視着她,想從她表情中找出一點痕跡,看看自己是要用言語敷衍過去,還是直接拔刀動手。
但小喬的表情看來一派真誠,公瑾沒法從其中找到任何東西。
因為周瑜將軍你也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在你的眼睛裏,和陶先生一樣渴求鮮血,但也有着與他一樣的悲傷我想,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們一定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月光下,小喬額上的尖角與面上的花紋,正代表她流着鬼夷之血的事實。凝望着她的容顏,公瑾一時間也説不清楚,剛才那些話所帶給自己的震撼到底是什麼。
胭凝,你會不會覺得你的眼睛裏現在流露着悲傷?
公瑾把昨晚發生的事,全部告訴胭凝。胭凝聽完公瑾的話,收起了調侃的微笑,面上神情轉為認真,道:公瑾,你一定覺得她的話很可笑,對吧?
難道不是嗎?在戰場上常常犯職業病、止不住自己行為的你,那還比較像,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會特別嗜血。殺戮與鮮血,我並不會特別渴求,即使不傷人命地去解決事情,我也不會覺得不滿。
是嗎?我的朋友,有一點我想我必須要先澄清一下,我在戰場上的殺性,那不完全是因為長年與魔族戰鬥的結果,有時候我捫心自問,若是我擁有師父那樣的力量,我可能會血洗這片大陸,毀滅所有的一切,把這裏化為黑暗世界。
胭凝道:我與你們這些整天想要拯救世界的人不同。這塊大陸、這個世界明天是否還存在,我並不會覺得有什麼痛癢,我所看到的人類,他們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比魔族更加可惡,如果給我選擇,我會在魔族重新入侵的時候,把整塊大陸連同上頭的人類、魔族一起毀滅,從此再也不用煩惱什麼魔族入侵的問題
夠了,這些話不用説下去,若是給人知道,對你對我都沒有什麼好處的。為什麼胭凝會這麼説,公瑾心裏頭非常明白。住在骯髒污穢的花街柳巷,母親是一名放浪形骸的娼妓,胭凝自小所接觸的,就是這世界黑暗的一面。十三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母親和隔壁的屠夫談好價錢,用三百四十六枚銅幣的代價,讓那名屠夫進到自己家來那是胭凝第一次接客。
胭凝在母親死後,把十多年來累積下的大筆錢財、華服、名車、豪宅,全部分贈他人,自己分文不取,只隨意披着一件白袍,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出生地,並且在一年後投考進入白鹿洞門下。
胭凝很喜歡笑,以前在娼館的時候,這就是她得以脱穎而出的最大優點,每個恩客都喜歡聽她的笑語,彷彿這樣能把所有塵俗不快一洗而空。單純聽她的笑聲,會以為她是某個出身很好的貴族,只是時運不濟,淪入娼館,但仍然開朗樂觀,成為這污穢俗地中的一朵向陽鮮花。
在污穢的黑暗中,仍然盛放着燦爛陽光,這是大多數人都喜歡看到的東西;但只有極少數人能夠看到,在盛放陽光的死角下,濃烈而腐敗的黑暗氣息,從來也不曾被驅散。公瑾是這極少數人之一,他確實明白胭凝的心情,所以總是掩護着她的這一面,不讓宿老堂抓到把柄來攻擊她。
不用再説這些東西了,你與我並沒有那種力量,不用發這種不切實際的議論。
是嗎?公瑾,可是有些事情沒法逃避,縱然你以為它已經被拋得遠遠的,有一天它仍然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就像你早知道我會為白鹿洞帶來災厄;就像你我都很明白,為什麼你這麼想要消滅鬼夷人,我相信在心裏的某個地方,你想要毀壞這個世界的慾望不比我少,這是我們為何能變成朋友的最佳理由
胭凝拂開落在額前的細細髮絲,縹緲虛無的眼神,像是一縷風中的幽魂,那麼美,卻又那麼不真實。
但公瑾你有沒有覺得很荒唐?師父看出了我的黑暗,所以讓宿老堂派我去狩獵魔族,發泄我的殺性;但對你,一個黑暗慾望不比我少的人,卻派你來建設這塊大陸,一再負責改朝換代?
師父量才適用,改朝換代是為了除去瘀血,讓人間界更好,也能培養出更好的人才,日後抵禦魔族入侵。我覺得這是很有遠見的做法,而且我和你不同,破壞是為了建設,我從不造成無意義的殺戮。
是這樣嗎?但魔族什麼時候會重來?幾月幾號幾點鐘?如果魔族兩萬年以後才來,這個世界已經被我們給改換成什麼樣子了?公瑾,你説你不嗜血,不妄殺,但你似乎不曾想過,這幾百年來你不斷改朝換代,掀動叛亂戰爭,因此造成的死傷何止千萬?魔族進攻人間有什麼錯?不過就是殺傷人命而已,公瑾,口口聲聲説着不嗜血的你,殺的人可比魔族更多啊。
討論就在這裏告一段落,為了彼此的友誼,胭凝和公瑾都懂得適可而止,當自己不能夠改變什麼,人就要懂得在應該停止的地方停住,不繼續去揭無意義的瘡疤。
只是,這個晚上的談話是否當真沒意義可言,公瑾和胭凝都沒法肯定,他們只是照平常相處的習慣一樣,把疑惑留在心裏,讓時間去過濾一切,這就是他們過去四百年的交往模式。
小喬第二次擊敗胭凝,而且還不倚仗神器之功,純憑一己實力,這件事情在隔日把她的威望推到一個新高點,本來對她還心存輕視的不滿分子,現在全部改了態度,給予她應有的敬重與服從。
從這天起,也是整支叛軍在水濂休養生息的日子。這塊山地很隱密,開發程度不高,小喬必須分派眾人各自執行工作,伐木建屋,獵獸捕食,甚至輔導戰士們暫時放下刀槍,在簡陋建成的小鋪子裏,做着公營的小生意。
在之前的戰鬥裏,所有士兵都從小規模的掠奪中,獲得了一小筆錢財,數目不多,可是能夠活着享用這筆小財,卻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這是小喬計劃中的一環,因為有了積蓄,就有消費的慾望,而她嘗試着實行一些措施,讓士兵們學着從戰鬥、掠奪以外的途徑獲得錢財。
要執行這些工作,只有小喬的構想當然不足,她需要有執行能力的人才,這點並不容易,所以公瑾與胭凝的地位就水漲船高。兩人都是白鹿洞最頂尖的俊才,文武雙全,只要牛刀小試,就能把小喬所分配的工作完美達成,這讓小喬加倍地倚重他們,除了提升他們兩人在盟軍中的地位,三人也在頻繁的見面與合作中,持續累積着友誼。
依照古代政治家的做法,本來是應該讓士兵屯田耕種的,但我們現在是冬天,五穀不收,聯盟中的儲糧又很充足,所以我讓士兵們學着商業往來;另外一個理由是,我覺得白鹿洞重農抑商的思想,是一種逃避,那樣一味偏廢工商的做法,不能提升社會的生產力,也沒有進步。
站在山岡上,小喬與公瑾往下俯視,那裏已不是初到時的一片荒地,許多攤子都已經成形,像是一個熱鬧的市集,遵照四邊入口所寫的市場規定,買賣着形形色色的貨物,有些攤子甚至已經頗具規模,擴建發展成了店鋪。頻繁的買賣,需要精準的記賬,這點就是陶潛與公瑾的任務,在每日行政之餘,他們也負責開班授課,把這些知識傳授給人,進一步來促成這個市集的興隆。
小喬的計劃不只如此,還有其他很多的課程正在展開,有文事、也有武技,整個冬天困守於荒山,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為了排遣這份寂寥,那些本來認為自己一坐下就會睡着的士兵,還是選擇加入學習,並且從中得到新的啓發。
除了教授知識和做生意,小喬還推行了一個含意深遠的政策。透過巧妙的編排,她把原有的勢力分配打散,讓所有人與原本陌生的種族、人類共存相處,如果不學習合作與和諧共處,很多事情就無法完成。公瑾在這方面,很肯定小喬的用心,但對於她鼓勵耕織與商業的做法,就顯得不是那麼認同。
教導士兵們這些,有意義嗎?這些人不是盜賊就是蠻子,要他拿刀砍人,掠劫錢財,他們會大呼痛快;要他們學習平淡度日,他們怎麼可能做到呢?
我相信他們是願意學的,瑜兄,不管是那些盜賊也好,我們鬼夷人也好,很多本來都是安分守己的農民,都是因為被逼得無法生活,所以才羣起反抗的,如果給他們機會,他們其實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活,不被傷害,也不去傷害什麼人。彷彿有意強調這一點,小喬搖了搖頭,額上的尖角分外顯眼。
是嗎?但恕我直言,我們應該利用這個冬季,儘可能強化士兵們的戰技才對,他們的戰力越強,我們來春復出後就越佔優勢,盟主你讓士兵們做起生意,他們做得越順利,心裏就越鬆懈,等到來春復出,他們就直接扔下兵器,從良當老百姓了,那時候我們又怎麼辦呢?
是的,戰勝艾爾鐵諾是我們的目的,但作戰只是為了破壞嗎?戰爭結束了又該怎麼辦呢?士兵們不可能永遠都在作戰,當戰爭把一切破壞之後,我不想大家都只感覺到虛無與得不償失。為了到時候能夠撒下建設的種子,我想現在就讓大家瞭解,我們是為了什麼而作戰。
聽着這樣的話,看着那雙透明的眼睛,小喬再次給公瑾一種奇特的感覺,彷彿她不是一名手握大權的領袖,而只是一名愛做夢的少女。
很抱歉,我想我必須要説,小喬盟主你太過理想化了,就算這些人有了謀生技能又如何?他們原本就是被惡劣環境給逼為盜賊的,就算想要再回去過以前的生活,貪官污吏與嚴刑苛法,也會把他們再次逼成盜賊的,況且公瑾本來想説,人要自我墮落的時候,永遠都有藉口可找,但小喬卻搶先一步説話:他們不會再回去過以前的生活的。並沒有望向公瑾,小喬看向山岡下,看着人們來來往往的情景,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要給他們公平的法律、公平的生存機會,他們一定會比以前生活得更好。至於怎麼為他們整理出這樣的環境,那就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之所以聚集在這裏的理由,是我們之所以要革命的理由。像是在説着某個誓言,小喬沉靜的嬌顏上,流露出極為認真的表情。
在旁邊目睹到這樣的神情,公瑾突然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情緒。這個少女想要革命,自己想要改朝換代,兩者所做的事情是那麼相像,但為何雙方心情會有那麼大的差別?
自己從來不曾像她那樣,相信某事,為着某個想法而執著、奮不顧身,那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公瑾露出了有些苦澀、又有些柔和的笑容。
一個念頭在公瑾的腦海中飛快閃過如果小喬不是鬼夷人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快一個月過去,糧食充足的聯軍,在花果山域過着酷寒卻温暖的冬天,天氣雖然惡劣,但每個人的心頭卻平穩安逸,像是被晶瑩的初雪給洗滌過了。
小喬的策略實施得很成功,不管是提倡商業,或是輔導族羣融合,這些苦心都在急速地開花結果。能夠在短短時間之內,有着明顯而正面的成效,公瑾和胭凝的努力絕對功不可沒,尤其是一心想要獲得小喬信任的公瑾。
小喬並不是胡亂挑選潛藏地點的,之所以看中花果山域一帶的密林峻嶺,除了易守難攻、地理位置隱蔽外,很大的一個理由,是因為這裏有豐富的礦產。
要打穿層層堅硬厚密的岩層,這點花了不少工夫,特別是眾人物資不算充裕,沒有稱手工具,所以通常都是由胭凝或是小喬在最前頭開路。胭凝剛猛無匹的五嶽神雷,固然是開闢這些地方的好工具,但到底是血肉之軀;換成使用兩大神器的小喬,簡直就是一個包裹在盔甲中的破壞魔神,平等神錘飛擲而出,不管是多堅硬的巖盤都應手碎裂,恐怖威力令人咂舌。
隱藏住自身力量的公瑾,一直在旁邊細心觀視,想要了解小喬與兩大神器的配合程度。前天宿老堂已經透過奸細,送來了密函,要公瑾選擇時機,把這個太過危險的女人暗殺掉,然後自己奪取盟主之位。
雖然那張信箋上只有寥寥數行,但是周公瑾在看到的時候,卻彷彿泰山懸空,馬上就要當頭壓下一般。有些時候,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小喬只不過是自己的敵人,是被自己利用的人。但是這封信卻提醒了他似乎故意欺騙自己的事實。
並且,這也提醒了他,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而是還有白鹿洞龐大的勢力在背後支撐着、或者説讓他不由自主地推動着他;而宿老堂的眼睛、耳朵也一刻不離地在暗中跟隨在他左右。
要下手暗殺她嗎?什麼時候比較好?目前這個節骨眼上,宿老堂未免太心急了公瑾對於自己的計劃受到干涉,感到很不滿,但他並沒有深思,也許他不敢深思自己接到密令要暗殺小喬的時候,心裏究竟有什麼感覺。
不好!大家快退!沉思中的公瑾,忽然聽到一聲驚呼與連聲慘叫,本來在礦坑深處處理碎石的小喬,連同幾名渾身血淋淋的戰士一起奔出,在他們身後追着某種不知名的巨碩兇獸,似有形、若無形,不但一口吞噬掉走避不及的戰士們,而且小喬的平等神錘還輕易穿透它們的身體,傷之不着。
這不是什麼真實的野獸,是力量或魔力所形成的能量體,小喬似乎看出了這一點,拋開平等神錘,想用魔法設下屏障,而這個做法確實發生效果,一道急速形成的結界屏障,暫時擋住了那些如象如豹的惡獸,讓其他人得以逃逸,但全力張設結界的小喬,卻沒發現一頭惡獸由巖壁穿出,往她背心空檔攻擊過去。
趴下。為了隱藏身份,公瑾所慣用的長鞭兵器沒有帶在身邊,這時只能高速衝過去,嘗試把人拉開,至於什麼時候該下手刺殺,公瑾已經管不着,腦裏唯一存在的念頭,就是不能讓這女孩死在這裏、死在此刻。
白鹿洞最快的身法,讓公瑾搶在千鈞一髮之際,把小喬撲撞倒下,而在兩人面容相距不過短短數寸,他看到小喬眼中閃過感激與謝意的同時,自己背心傳來一陣骨肉分離的劇痛,跟着他就失去意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