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歲月使人難以忘懷。邱如在短短的時間裏,感到了自身的差距。那種妄論天下的傲氣沒有了,代之以沉穩與冷峻,覺得沒有這段時間,他一生也成熟不起來。但他也失去得太多。朋友的深情與生命成了他長進的階梯,這使他內疚,興奮中總有些悲哀。他和朱豐嬌與杜水等人分手後,便向西去。邱如和朱豐嬌兩人一邊尋找朱豐曉,一邊暗查父親的行蹤。朱豐嬌對他一往情深,明麗的眸子不時盯着他。邱如感到一種温馨,周身鬆弛自然,怡然閒靜。他也是情不外施,獨鍾朱豐嬌。在柔情密意中,時光過得很快,轉眼過了十天,他們仍沒有聽到關於朱豐曉或者邱一人的消息。天近黃昏,他們來到一個莊子,在莊裏轉了一圈,停在一個大户人家的門前。他們覺得這是練武的人家,敲了一下門,出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衝兩人一笑:“公子、小姐有事嗎?”邱如説:“請問這是何處?”少女答道:“於家莊。”朱豐嬌眼睛一亮,忙問:“這可是武林中的於家世家嗎?”“正是。”一個男子説。過來的是於戰。他衝兩人説:“兩位有事找我?”朱豐嬌笑道:“於兄,我們不是外人,我是朱家的朱豐嬌,他是邱如。家被賊子毀了,我們才浪跡江湖。”於戰連忙説:“是朱妹妹,快請進。邱兄你也別客氣。武林四家本一家,全毀了。你們到了我這裏,就當作家吧?”邱如見於戰如此真誠,非常感動。於戰又指着開門的少女説:“這是義妹秋雨,她的爺爺也被賊子殺害了。”秋雨眼圈有些發紅。於戰領着邱如和朱豐嬌來到客廳,向兩個弟弟介紹他們。於化龍、於勁草也極為熱情,忙叫人擺酒設宴,為邱、朱兩人洗塵。飯問,於戰説了一些安慰朱豐嬌的話,大家又感傷了一陣。武林四大家全都滅了,往日的繁盛成了遺蹟。於戰原本要去報仇的,但聽説他的仇人在唐家幾乎死光了,只有一個向不滅漏網,便打算從長計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邱如聽他説出這番話,欣慰而又哀傷地説:“向不滅死了。為了消滅他,我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説話的時候,眼睛温亮而濕潤。於戰又驚又喜,説了許多感激的話。邱如搖搖頭道:“用不着謝我,我們殺他是義不容辭的。不過親人也因此而死,讓人受不了。”於戰無言地低下頭,心情沉重:是啊,我們可算是前仆後繼,這太壯烈,也太悲哀了。於化龍道:“邱兄,來再乾一杯。仇人死了,總是值得慶賀的事。”邱如等人舉杯一飲而盡。過了一會兒,朱豐嬌道:“鄭西鐵這奸賊還活着,我決不能放過他。”於戰也點頭稱是。幾個人酒足飯飽,看看天色尚早,又聊起來。邱如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南疆風光詳盡地介紹一番。於氏兄弟非常神往,聲稱要去飽覽一下那裏的山水。隨後,於戰不避祖訓,談起自家的武學,請邱如指教。邱如有心不説真心話,又覺得對不起朋友。那不太下作了嗎?人家以誠相待,無門户之見。自己怎能以陋為珍不説呢?邱如便説出了自己的“開天大法”神功,並做了示範。三兄弟聽得好細,默記於心。朱豐嬌也不甘落後於人,便顯示出了女兒家豪情,把朱家武功和盤托出。幾個人愈談愈投機,真是相見恨晚。忽然,一陣嘿嘿的怪笑,劃破夜空:“幾個胎毛未褪的小兒,竟妄言天下武功,實在可笑!”眾人一驚。三更半夜出此言語,看來是敵非友。他們隨即站起身,走出房門。於戰冷然道:“何方高手?請出來相見。”“嘿嘿”又是兩聲冷笑:“小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快把那妞兒交給我,不然,我絕不客氣。”於勁草走到於戰身邊説:“大哥,聽動靜仇家來人不少,我們不如藏在暗處,以靜制動。”於戰一笑,點頭贊成。邱如也沒説什麼,吹滅燈靠牆而立。外面的人見他們不出來,感到好笑,躲就能躲過去嗎?一個蒙面人從牆上落下,緊接着,又跳下十幾個黑衣人。他們慢慢向客廳圍去。到了門口,停下不動了。蒙面人説:“小子,少耍花樣,快把人交出來。不然,我讓你們這裏的一切變成廢墟!”於戰心一跳:自己真傻,怎麼忘了他們會毀屋呢?他身子一擰,躍出屋外,冷冷地問:“朋友是何許人也,為什麼蒙面?”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交不交人?”於戰不屑地説:“憑你不配在這裏賣橫。”那人哈哈大笑:“好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以為我制不了你,是嗎?”於戰役有答話,冷漠無語。蒙面人有些沉不住氣了,惡狠狠地説:“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只好成全你了。”説完,身子一側,斜向前跨出一步,一招“猛虎敲山”擊向於戰。他的這一招是很平常的,一點奇特之處也沒有。於戰卻沒有去接,而是身子向右轉了一圈,使出於家功的“九元流星”,極其迅速地舉搗蒙面人的太陽穴。那人“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奇:這小子年紀不大,人卻挺滑,他竟然知道我的功夫有假含詐。不可輕敵!於戰並沒有他估計得那麼高。這人的武功於戰沒瞧出什麼,只不過覺得這小子口氣挺大,為什麼拳腳平平呢?這種不協調令他生疑,所以才躲而不接。於戰的身法得自杜水,他雖然沒有練到登峯造極之地步,卻也十分了得。他一拳擊去,果然那人身形立變,上擺下搖,如柳絮一般,竟是崆峒派的輕功“胡月吹蕭”。於戰一醫:怪不得他要蒙面,原來是名門大派的人?可他身旁的十幾個人,為什麼自己一個也沒見過或聽説過呢?蒙面人站在一旁停了一會,冷冷地問:“小子,你剛才的那手輕功不是你們於家‘凌波飛渡’吧?”於戰“哼”了一聲:“這與你何干?”蒙面人説:“你們於家的功夫雖不錯,可還沒入我的眼。不過剛才你那手卻驚了我一跳,那手功夫委實非同尋常。”於戰道:“你沒有必要知道我使用的是什麼身法,因為你是我的敵人。”蒙面人哈哈大笑:“於戰,你小子在我面前別逞能,這就給你點厲害瞧瞧。”蒙面人身子一撲,彷彿有一溜人首尾相接,後面的人不動,前面的人已到了於戰身旁。這真是空前的怪影,如巨大的黑烏,要撕碎一切,踏扁於戰。邱如大叫:“接不下,此係斷接法!”隨之,提聚神功,迎了上去。“嘭”地一聲,於戰和邱如兩人都被擊飛,而蒙面人卻穩如泰山,靜立不動。多虧邱如識得此功,不失時機地幫助了於戰,不然於戰必成肉醬。於戰此刻兩臂痠疼,抬舉都難,胸如被錘擊一般,痛苦不堪,萬幸沒有受內傷。邱如也不好受,被震得六腑五臟翻騰,心中駭然之極。以邱如、於戰兩個人近四百年功力,竟比對方差這麼遠,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當然,蒙面人也驚詫不己,這兩個小子何以沒被震擊而死呢?他也料不到邱如的功力會那麼深。邱如把於戰拉到一旁,離蒙面人遠一些,才説:“朋友,好高的功力,竟練成了‘斷接法’奇門神功!在下曾苦練多年,因功力不夠只好放棄,不料竟被你搶了先。”那人一愣,冷冷地問:“你是邱一人的什麼人?”邱如哈哈大笑:“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蒙面人一怔:“你是邱如?正好,我找你有一段時間了。今天一併了帳。”邱如的心狂跳不止:“你是小劍王周輝!怪不得,你的崆峒輕功那麼好,令尊名列崆峒三老,世人敬仰,他能容下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嗎?”周輝哈哈大笑,隨手拉去蒙面巾,竟是極為英俊的中年男子。他得意地説:“什麼‘大逆’、‘小逆’,我得了你父親的心法,沒要了他的老命己是格外開恩了。”邱如不齒地説:“你白披了一張人皮。你父與我父當年情深意厚,我父親才把你留在身邊,沒想到你會居此禍心。”周輝狂笑難抑:“世人誰不想當天下第一高手,那是多麼美妙的事啊!你父親苦修‘開天大法’為了什麼?還不是要功傾當代嗎!我雖得了你父親的心法,但若沒有足夠多的功力,仍然是白費神。你父親就是認為他沒希望,才把‘無上心法’視如草芥,我才有機會偷走。實際上這也不算偷,這‘心法’又不是你父親所創,誰拿到就是誰的。每個人因機遇不同,獲得武功的方式也不一樣。若是沒有秋雨爺爺的秘方,什麼人得去也是沒用的。這心法與其被遺忘,不如讓我來發揚光大。上天功德無量,冥冥中自有安排。”邱如沉思了一會兒,想不出破解之法。對方的功力實在高,羣鬥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三十六計走為上他悄悄向於戰耳語了幾句。周輝在一旁哈哈大笑:“想逃,沒那麼容易,今晚就是你們的死期。”邱如等人感到問題嚴重,只好聚在一起,準備羣鬥周輝。但小劍王周輝的手下也不是木頭人,他們一下子圍了上來。邱如大急,忙道:“周輝,你號稱小劍王,功高技妙,何不展示你的絕技讓咱開開眼界,讓你的手下人動手有什麼味呢?”周輝嘿嘿一笑:“怕了,是嗎?”邱如誠實地回答:“是的。你自己一個人我們都對付不了,再加上這麼多高手,我們怎麼能抵擋呢?”周輝心裏樂極了,聽自己的敵人説出這樣的話,真太妙不過了。他得意忘形地説:“那好辦,你們各斷一臂,然後把小妞交給我,就無事了。”邱如説:“這不是好辦法,你若真有王者之氣,就來個公平角鬥,以你一人之力和我們四人相鬥,或者我們一個對一個和你的手下人動手過招,你不插手,如何?”周輝“嘿嘿哈哈”笑了一陣,説:“你拿我當猴耍?”邱如忙説:“你別誤會,因為你的功力實在太高,我們四個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我提出的辦法相對來説比較公平一點。”周輝冰冷的目光盯了邱如等人一會兒,淡淡地説:“我不上你們的當。雖然我可以勝你們四人,但我不願冒這個險。君子不做無益之事,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邱如長嘆一聲説:“可惜!我以為天下你可為尊,沒想到缺少大丈夫豪氣,比杜水差遠了。他曾讓我們七個人同時圍擊他,而且,他還不還手,這是多麼了不起。杜水才真的氣動山河啊!”周輝“哼”一聲,不屑地説:“杜水有什麼?待我收拾了你們,自會結果他。”於戰哈哈大笑:“小劍王,你愧稱這個美名。杜水什麼‘號’沒有,卻敢接下七人之鬥,你連四個人都怕,還大言不慚地説要收拾杜水,你不覺得這太可笑了嗎?”周輝的心彷彿被小蟲咬了似的,十分難受。他時刻都以天下第一人自居,怎能讓杜水騎到自己頭上去!他雖然覺得邱如説的話不一定真,可是他受不了這個挑戰。他的神聖絕不許任何人小瞧,他要讓天下武人都心服口服。他擺動了下身子,冷蔑地説:“好吧,我就教訓一下你們四個人,讓你們死得服氣。”邱如等人暗喜。他們雖沒有取勝的把握,但也比一對一強。四個人默視一會兒,於家三兄弟拔出了刀。在他們的眼裏,此刻的刀就是劍。於家三兄弟並排而列,邱如站在周輝左側,這陣勢讓人感到一股殺氣向四方散發,溶進靜靜的夜,和它結為一體。一眾人的心緊張起來,屏住呼吸,等待那山崩地裂的一瞬。邱如朝於氏三兄弟一點頭,四人同時發動進擊。這成敗關係到他們眾人的生命,自然都竭盡全力。邱如把掌立起如刀,晃動兩個金色的掌影砍向周輝,這正是“開天大法”中的“刀劈千秋”之招。於家兄弟施展起杜水的輕功“廣無神劍”,於勁草一式“神女抖袖”,於化龍一招“大宇繁星”,於戰使出“萬相歸無”,同時刺向周輝。於勁草的刀影勁氣如綵帶,飄旋擺舞驚魂魄,於化龍刀點星花千萬朵,四面八方同收攏,於戰的“萬相歸無”毫華現,茫茫四野殺氣迷。每一角落都有刀鋒,稍不小心便喪生。周輝本想用“盤螺金功”把四人擊飛,怎奈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內勁剛生,對方的刀氣己割面而來。他後悔莫及,急把全身的功力都提到掌上,一式“金螺旋星”矮身一轉,雙掌連擊,想用無上的內勁把他們靂退。邱如的掌勁被擊滅了。於戰的“萬相歸無”周輝卻躲不過去。他一聲慘叫,身子捱了四刀,飛出數丈,渾身鮮血淋淋。雖然沒有擊中致命之處,三兩天之內,他卻不能恢復如常。周輝狂怒心欲裂,正要上前拚命,卻覺疼痛難忍,有些不支。他大叫:“給我殺!”於戰雖然得手,心中稍寬,但見周輝猙獰的樣子,心中一凜。他的手下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他們忙打起精神迎擊頑敵。人説強將手下無弱兵,還真有些道理。這些人的能耐之大,實令他們吃驚。若不是邱如和於家兄弟有絕妙的輕功,無敵的劍術,早被這些人撕碎了。於家兄弟們只有施展杜水的神劍才保暫時不敗。這些人中的幾個乘機撲向朱豐嬌和秋雨。三四個黑衣漢子擰成一股繩,狠擊猛打邱如。邱如的功力雖然深厚,也經不住這幾個人的輪番衝鋒。這些漢子的功力所以高,完全得力於那個秘方,是藥物的作用。這種功力雖然只能持續一兩年,但存在的時候卻極為霸道。邱如和於家兄弟苦於應付,抽不出身幫助朱豐嬌和秋雨。在電光石火之間,撲向她們的幾個人突地連聲慘叫,倒地不起,掙扎幾下,一命歸西。和於勁草交手的那個漢子“哎喲”一聲:“飛刀!”周輝驚了一跳,罵道:“何人暗算老子的手下,有種的站出來!”一個冷冰冰聲音説:“周輝小兒,老夫正要教訓你,有能耐使出來吧!”周輝嘿嘿一陣冷笑:“馬冰血,是你這老匹夫!敢露出鬼臉,我聽了你。”馬冰血並沒有現身,仍是冷冷地道:“小兒,就你那兩下子也想獨尊江湖?你趁早收起來吧!”周輝氣得渾身發顫,但他沒有發現馬冰血的確切位置,也不敢貿然行事。馬冰血又連發數刀,擊中兩三人。剩下的幾個人連忙閃到一旁,叫罵聲連天。馬冰血一語不發,四周靜靜的,彷彿根本就沒有人。周輝“哼”了兩聲:“馬冰血,我不會放過你,任你逃到天涯海角。”馬冰血在暗處靜觀不語。他知道自己所以能擊中對方,是因為他們經驗不足,自己的飛刀又無聲無息,兩下湊巧了。他不敢向周輝發刀,原因是對方太強,所以,他也不敢現身。以周輝的身手,三個馬冰血也不能與其匹敵。他心中有數,自然不敢越雷地一步。周輝也知道馬冰血的飛刀不可小瞧,若自己盲目攻擊定會吃虧,所以才想把他激出來,馬冰血卻不吃這一套。周輝死傷了六七個手下,心中十分懊喪。兩方僵持了一會,周輝又發起狠來。他一邊觀戰,一邊調息,傷勢好轉不少,疼痛沒那麼劇烈了。他一揮手,眾人一齊又圍上來。邱如等人小心等待他們發招。馬冰血忽然發話了:“周輝,你別執迷不悟,再前進,我要發射厲害的暗器了!”周輝的身子一滯,停了下來。他靜立不動,想了一會兒,不知馬冰血為何與自己作對。他冷冷地問:“你為什麼要與我為仇?”馬冰血笑道:“因為你想做天下第一高手,所以我要教訓你。”周輝哈哈狂笑:“那你為何不出來呢?”“時候不到。”周輝嘲弄地説:“何時算到?”馬冰血戲弄道:“你死的時候。”周輝咬咬牙,沒有説話。他一跺腳,轉身便走,撂下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身形向遠處如飛飄去,可見他的輕功是多麼高明。邱如抱拳叫道:“前輩請現身説話。”哪有人答腔,早己人去聲息了。於戰有些不解。前輩異人都是這個脾氣,沒法子。一個念頭在邱如腦中一閃:突然撤走,會不會是周輝的一計呢?他是否想殺個回馬槍?邱如歎服了,馬冰血到底是老江湖,沉得住氣。他連忙讓眾人藏起來,在暗處觀察動靜。不一會兒,周輝等人果然又回來了。於戰不住暗贊邱如的機敏。周輝手下的一個漢子説:“這老傢伙挺猾,設現身和他們説話。”周輝氣極敗壞地説:“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把他們的窩燒了!”他的話音剛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輝兒,快隨為父來,有急事要辦。”周輝“咳”了一聲,迅速帶人循聲而去。邱如、於戰等人出來,把院子打掃乾淨。他們以為這次馬冰血該露面了,不料想,他早已一去不返了——掃校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