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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大智上人自入中原以來,一直在暗中活動,沒有和什麼人交過手,所以,外人是不知道他已出山的。前幾天,他突然接到“生死夫人”的信,讓他前來一會,他便忍耐不住,匆匆前往雲陽鎮。誰能料到他們會和杜水碰上呢?杜水不認識他們師徒三人,而他們卻認識杜水,更聽説他有一個得天地造化的妻子,這一次好機會,令他們心裏癢癢的。大智上人畢竟不凡,兩眼一掃,就知吳音欣武功之高,已是絕頂之流。他趁杜水不在意,突然發難。杜水當然看見了大智上人的舉動,但他沒有相助吳音欣,因為他也看到了大智上人的行徑。大智上人的武功也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不象是又毒又歹的邪惡功夫,反而有點佛家的慈悲之相,闊大剛正。但吳音欣卻聞到了一種醉人的芳香,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又突覺百會穴被什麼叮咬了一下,內力急速外竄,如決口的江流。這使她心慌意亂,伸手想拍打頭頂,可大智上人的另一掌又切過來,吳音欣只好極力斜閃。大智上人的輕功比她更高明,如影隨形,吳音欣甩不掉他。杜水這才知大意,壞了事,又是恨又是悔,長劍“涮”地出手,一式“大合天燈”擊向大智上人。這傢伙正在興頭上,見吳音欣這樣的美妙女子如此睏乏、痛苦、絕望,對自己真是莫大的享受,等他發覺杜水出手,才忽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強敵。他的輕功實在太高了,在吳音欣的躲閃中,他能一下子跑到她的身後去,這連杜水都心中吃驚,這人不知吸了多少人的內力?無奈杜水只好身進劍收,把妻子拉到身邊。這時的吳音欣,十成功力己去了九成,周身無力,頭暈耳鳴,心悸惡嘔,站立不穩。杜水在她的“靈台”穴微微發功,這才使她恢復過來,可功力卻寥寥無幾啦。吳音欣真想撲進丈夫,懷裏痛哭一場,又不敢這樣做,這可是生死立判的時候。杜水握劍而立,冷然道:“大智上人,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巧遇。而且,你上來就勝了一場,了不起。不過,我還是勸你回去的好,不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思忖一下才好。”大智上人哈哈大笑:“杜水,憑你還不夠説這話的資格,我要你知道我的手段。”他雙掌一揮,但見兩個小金色光點神速地飛向杜水,這光點確是奇異,一般高手是看不見的。杜水看見了,他並不在意那兩個小東西,長劍一振,抖出幾個劍花,分刺大智上人,這正是那招“畫蛇添足”。大智上人正等奇蹟出現呢,三道劍氣己到了胸前。想躲,來不及了,三道血泉從大智上人身上噴出。杜水冷笑道:“大智匹夫,你枉為什麼‘大智’。你看這不是你的天犬嗎?全是死的了。”大智死灰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被掩埋了多年的殭屍。那兩個小東西己被杜水的兩道指氣射死杜水所以成功,是因為他的武功在似有若無地不停變化,“天犬”無法適應,被他的“假意”真氣強化射死。大智象一隻鬥敗的公雞,徹底絕望後倒地而死。他的兩個弟子慌了神。師傅自吹自擂,説什麼可無敵於天下,遇上杜水連一招也接不下,真讓人喪氣。杜水説:“大智妄想稱霸江湖,才落了這樣的下場。你們引以為戒,我不能為難你們,去吧。”兩人如逢大赦,扛起大智的屍體,快跑西去。杜水扶起吳音欣,苦笑着安慰説:“沒有了功力,再從頭來吧。”吳音欣從來沒聽到丈夫這麼幹澀的聲音。她儘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説:“我説我不是練武的材科嘛,這不,又給收回去了。我以後再也不想練了,那樣更省心。”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兩個人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杜水才握起妻子的手慢慢走上另一條小路。這是一條寧靜的,舒展的路,看不出它的不快和憂愁。也許在前邊的下坡處,那個被人刨窄的地方是它的傷口,但它沒有叫喊,仍是用淡淡的目光為行人服務。兩個人相視一笑,吳音欣説:“夫君,我突然有了一個好曲子,保證你喜歡,我高興得不得了,是從小路上拾來的,若要有琴,我定會給你彈奏出來,讓你笑幾聲。”杜水的心動了幾下,眼睛熱熱的,是為了妻子的話,還是為了別的,他説不太清。但是,他激動了,這是一種奇特的興奮,有傷感又有疲倦。每一次交鋒,自己的全部精神都逼上了劍尖,閃閃發光過後,什麼都灰暗了,連眼皮都格外沉重。智慧、心力是生命的一部分,任你神聖無比,也不可縱其氾濫。節制是高手自保的重要途徑。但是,他不能夠。身邊堆積了那麼多事,每一件都要一絲不苟地去完成,不管怎麼説,這都是很難的。事情太多了!一傾塌下無數溝,任雙手頻動,眉頭不皺,怎奈發上有春秋,精神不能似車斗,耗不盡,刮不竭,不用愁。雖然你知道這一切,可還要走,人只能日日新,不能舊。杜水把吳音欣攬在懷裏,笑道:“小乖乖,還是我抱着你吧,不然,怎麼能走到盡頭。”吳音欣佯作不樂地説:“我不要盡頭的。好哥哥,我作一首詩吧,那樣,説不定你會喜的。”杜水説:“我何時不樂來?”吳音欣捧起他的臉,在杜水的鬍鬚上吻了一下,咯咯笑起來:“好硬喲,鐵條似的,我給你拔幾根吧?”杜水説:“好。”吳音欣又笑起來,把食指放在杜水的唇上:“我可捨不得,你一眨眼,我的心會抖的。”杜水拍拍她的頭,沒有説話,他想不起該説什麼,嚴酷的生活使嘴變得不聽話了,説幾句妻子愛聽的話,都説不好,他歉意地一笑:“假如我好久不叫你一聲嬌妻,你怪嗎?”吳音欣甜甜地説:“那用眼睛表示吧,手也一樣,千里之外的你,想什麼我也知道,夫妻的心本是相通的嘛!”杜水摟住了她,笑道:“那讓我的鬍子在你臉上耕地把。”吳音欣愉快地接受了。杜水感到奇怪,平常我沒有這舉動,為何在不幸時兩人又如此親呢?好象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快,連一個小波折也沒有。這多麼不可思議啊!難道我就適合在大起大落中生活嗎?杜水不由一搖頭,吳音欣輕輕叫了一聲:“你把鬍子都扎我嘴裏去啦,我給你吃了,讓你和我一樣不長鬍子。”杜水開懷大笑起來,一下子把妻子拋向十丈高的空中,嚇得她直叫喚。杜水縱身把她又抱在懷裏,戲語道:“這是你輕功最好的時候。”“可這種特別的功夫,一個人不能用,非要丈夫上拋才行。”吳音欣吐柔聲。杜水歡暢欲飛。他儘量不願去考慮將來如何,也不想思忖將會遇到什麼情況,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很難料定有沒有將來。自己曾前前後後認認真真地想過去了雲陽鎮會發生的事,可就是沒想到在路上會碰上大智上人,更料不到會讓他輕而易舉地破了妻子的武功,幾乎使她成了一個沒有功力的人。將來會發生什麼?隨機應變吧!人生難得笑開顏,還是讓她的心境這樣的好。壞環境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但交手的時候,抱着妻子卻不妥。他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一個可信賴的人,能替他保護妻子,自己好單刀赴會。在他們夫妻慢慢向雲陽鎮進發的時候,在另外的戰場上也展開了一場令人心驚膽顫的角鬥。慧心等人追尋傅廣雲不着,只好到自己和他商量好的會聚處相見。他們一行人眾正向西走,忽見一個矮小老者被吊在一棵樹上,頭朝下,兩臂伸出向眾人求救。慧心大師把他解下來,剛要問話,不曾想,這老者一記“霸王開弓”,拳擊慧心。這太出乎意科了!他們相距太近,慧心又無戒備之心,哪能躲得開,“啪”地一聲,被打中前胸。慧心胖大的身子站立不穩,如玉柱傾塌,摔倒在地。那老者卻哈哈大笑:“慧心,你枉為少林掌門,連這點應變的能力都沒有,好讓我鬼門刀劉五失望。”此言一出,眾人大譁。劉五在前一段時間裏説要鬥鬥唐化力,也是打算用這類法子。武當掌門元陽子氣憤難捺:好你個鬼門刀劉五!用如此卑鄙的方法偷襲人家,我要讓你知道點厲害!他剛一動身,慧心從地上騰躍而起,臉上露出殺氣。他不比超脱凡塵的得道高僧那樣,沒有殺心。他身處多事之秋,殺戒隨時都有可能破。鬼門刀劉五見慧心中了自己的“穿心掌”還這麼精神,心裏有些發毛。他是精通刀法的,並以此成名,故在危難之時,他忘不了老搭擋。他猛然抽出刀,作出一個欲斗的姿式。慧心這時也只好停下來,思索對敵之策。惡人先下手,動比不動強。劉五一招“剁地驚鬼”砍向慧心右肩。這一招出手實在快,慧心都沒有看出他如何動手的。果然不愧是鬼門刀,出手驚羣雄。慧心急忙使出“五行八法拳”的“獅子搖頭”式,身子變矮前衝,又一招“螃蟹收爪”擊向劉五的腎部。這一手乾淨利索,不露破綻。凜然大師氣派。劉五心下佩服,刀弧形回削,一式“惡鬼甩袖”,直斬對方腰部。慧心氣凝意安,對方刀勢雖猛,他仍是按部就班,一絲不慌,身法一變,使出少林伏虎拳的“虎落平陽”,身子撲地,要弱中求勝,身體一擰,腿一旋轉,一式“大聖踹山”蹬向劉五下陰。這是毒招,一旦被擊中,再也爬不起來。劉五在刀上浸淫了幾十年,刀法精純無比,見目前形勢嚴峻,不敢戀戰,心生惡念,使出自己的絕命招式“人鬼立分”,刀影一晃變為二,劈向慧心。大和尚一見危險,躲閃都己不及,只好將“易筋經”,“氣灌皮毛”,“羅漢神功”三門奇學融匯一起,發出強大的內勁,向他的刀鋒擊去。這內功極不尋常,剛柔相濟,斬不斷,分不開,一碰上劉五的刀,劉五就感到刀被一股水流衝歪了,衝斜了,再也聽不下去。劉五一驚,連忙後閃,慢了一點,仍被慧心發出的內勁,擊了一個踉蹌。慧心翻身而起,身如大鵬展翅,使出“般若神功”,大掌拍向劉五面門,劉五立即使出拿手的刀術“小鬼十拜”,轉了一個圈,砍了一圈刀,刀光霍霍,冷風嗖嗖。慧心的掌勁被劉五化掉,這使他大為震動。最後,他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劉五。這指法快極無比,劉五隻好守而不攻,一式“身藏幽冥”,人刀不分,讓你下不了手。兩人來來往往,十幾個回台不分勝負,心裏都有些急。鬼門刀劉五這才知道自己低估慧心,有些後悔。慧心則感到,身為少林掌門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鬼門刀,實在丟盡了面子,掃了少林威風。他心中發急,就明顯地氣浮力虛。高手相搏,細微處最見精神,慧心這一變化,立即被劉五所乘。幾個回台,他佔了上風,一時之間慧心身法大亂。元陽子、周雲發等人心發奇怪:慧心何以勝不了劉五呢?堂堂的少林掌門連劉五都制不了,那可真有點枉擔了虛名,少林千年基業就微不足道了。他們這樣想是無可非議的,維護自身的尊顏,是每個人關切百倍的事。但是,他們若和劉五動手,也同樣不易取勝。這鬼門刀劉五也是個人物,並不是一向高居雲端的掌門們所認為的那樣,是個下三流角色。若真是那樣,慧心早就該把他斃了,而實際上他正活蹦亂跳呢?劉五此時也有些心怯了。他一聲大叫,從一條溝裏躥出一夥子人來。觀其樣,都是狗不吃之類的潑皮,可仔細瞧他們的眼神,內裏也有兩三個象樣的,這羣烏合之眾,不知是哪裏的弟子門人。他們對劉五也不尊重,何以會聽他的呢?一個高個子青年笑道:“劉五,你剛才説勝不了老和尚,你請眾人客。這可是不能賴的。我們可説好了!”劉五身子一退,説:“小子,你劉五爺何時欠過小輩的帳,你接過去打一陣吧。到時酒肉隨你吃。”高個子青年肩寬臂長,猿腰大掌,兩眼炯炯有光,有些玩世不恭,嘴上的黃鬍鬚有寸長,那神氣,彷彿是一切不在他眼中。他斜視慧心一眼,上前一抱拳笑道:“老和尚,這次你勝了,劉五自動告退,我們兩人玩玩。不是真的,只為有頓酒肉吃便可。”慧心大怒:“你以為老和尚如此可欺嗎!”他前跨一步,投出一拳,正是最平常的招式“黑虎掏心”。大個子青年不慌不忙,身子往一邊斜撤,立掌如刀,向他手腕切去。慧心冷笑一聲,並不收拳,而另一隻手突然襲出,奔着青年的肋部。那青年好生了得,身子一晃,退出幾尺,站在一旁稍停,又一次劈掌直取慧心頭頂。這青年人可以隨意施為,不問勝負。而慧心則不行,他必須得勝,而且要越快越好。他身子一個急進,有點不顧一切。青年臂長,一式“雙風貫耳”直擊慧心太陽穴。這使慧心大惱,他大吼一聲,使出羅漢神功,一記羅漢舉直擊對方面門。青年剛要去迎,可這是劈空拳,他還沒有來及上手,“嘭”地一聲,慧心的內勁己擊中了他。“啊呀”一聲,青年摔出一丈遠,鼻子被擊爛,血流滿面。這下惹火了那幫人。有人罵道:“老和尚還這麼心狠,可見少林派也不是什麼正經門道,和我們比起來,只差不強。”又有人説:“這老和尚不講信義,講好了是玩玩嘛,點到為止,他卻趁人不注意,暗下黑手,真是卑鄙無恥,算什麼出家人?”慧心等人臉上起火:這羣王八蛋暗算我不説,倒反説我暗下毒手,真是黑白顛倒。剛才的這年輕小子,表面上説是鬥着玩,實則每招暗藏殺機,稍不小心,就會上當。慧心正要反駁,周雲發説話了:“你們若不是一羣狐朋狗友,下流賊賤,怎會先下手呢?又怎會用這種拿人生命作兒戲的手段,換酒肉吃?”那羣人中有人叫喊:“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憑高興。你管得了嗎?”元陽子冷冷地説:“你們這羣狗賤,少説廢話,願意動手的快來,道爺陪你們玩幾招。”這次元陽子真怒了。這次下山,一回光也沒有放,反而到處丟人受辱,哪還有一個武當掌門的神武?連這樣的小子也要騎到頭上來了,當真的豈有此理!老虎不發威,你把它當成病豬了!那羣人中還真有不在乎的。一個人叫道:“大爺陪你走兩招。”他擼胳膊捲袖子,一副大幹一場的派頭。元陽子殺心己動,神功聚成。那漢子蹦跳了幾下,一招“餓虎撲食”衝上去,當頭一掌。元陽子身子一閃,使出武當絕技“三陽功”的招式“金明華透”拍向那漢子的胸脯。元陽子比這懶漢子要強出許多,只一掌,便正中那人。那人大叫一聲,身子被震飛兩丈遠,摔在地上,七孔流血而死。這下子,氣氛緊張起來。這道土出手殺人,可不是鬧着玩的了。劉五心中大怒,這不是衝自己來的嗎?他身子一縱,飛撲直取元陽子,一式“刀劈華山”含恨出手,其威勢相當驚人。元陽子並不怕,他早有準備,使出武當絕技輕功“蜻蜓點水”,向左一彈,躲過這一招,隨之,使出三陽功的絕命殺手“四方神驚”擊向劉五太陽穴。剛才慧心戰劉五都沒有取勝,元陽子鬥劉五別想憑一招半式、突出奇兵就可成功的,劉五正要抽刀相迎,忽聽有人幽幽地説:“這羣該死的東西,在做什麼哪?”另一個人説:“也許他們在比賽看誰死得快。”這些人聽到這聲音,頓時都向四下觀望。劉五也倒射丈許,不再進攻。過了一會兒,從西邊飄來三個人,如三朵雲彩,快而輕,如天神一般。三個人的相貌都美,都冷。一個穿青,一個罩白,一個披紅,三種不同的顏色相混一起,果然甚為美麗。他們到了近前,一人一掌,毫無聲音的殺了三個劉五的同夥,如踩死幾隻螞蟻一般。這下令眾人駭絕,這三個人為何如此歹毒,不講什麼理由,出手就殺人呢?劉五挺起胸堂,壯了下膽子,斥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隨意殺人?”穿青衣的人説:“我是‘水上三雲’青雲傅樂,他是白雲丁飛,那是紅雲衞血。為什麼殺人呢?這是你們讓我們殺的,省得你們自相殘殺。我這就殺你。”説完,身子飄向劉五。青雲傅樂彷彿沒動一般,可到了劉五的跟前,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他的頭,向上一拔,頭被拽掉了,血噴如泉。剛才英雄無比,在青雲面前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多麼可悲!傅樂的手讓所有的人感到恐怖,包括慧心大師。劉五的同夥連跑也不敢,周身如篩糠,上下牙啪啪直碰。白雲冷冷笑道:“這羣人不好玩,殺了算了。”紅雲説:“我來下手。”紅影一閃,飄飄翻飛,隨着幾聲慘嚎,那羣人都變成了死屍,倒在地上。剛才被擊爛鼻子青年被衞血一腳踏上肚子,慘嚎一聲也嗚乎哀哉。青雲又衝慧心説:“和尚,聽説你有兩下子,我站着不動,只要你能打中我一拳,我就饒你們不死。若是你沒有這份信心,從我褲襠下鑽過也可。你選擇那一種?”慧心氣得兩眼發紅,似要燃起火來:難道我少林僧人就那麼怕死嗎?他不由分説,運起羅漢神功當胸一拳打擊。真是奇怪,以慧心的武功,竟不能把拳頭伸到青雲傅樂的身上去,只到了他胸前一尺許的地方,便斜裏溜走了!這可使慧心的面顏掃地。真是該死,難道有鬼不成,何以不能近他的身呢?他身子一退,走邊門使出金剛指神功,點向傅樂的“期門穴”。可是,仍是快要近身的時候,彷彿有種油滑的東西,又讓自己的金剛指溜到一邊。這可真讓慧心喪氣,無計可施。元陽子等人為慧心捏了一把汗,同時,也為自己的命運擔憂。慧心兩擊不中,知道對手太強了。他長嘆一口氣,使出佛家至高無上的神功“涅磐歸西”擊向傅樂。這一次傅樂大吃了一嚇,極力斜閃,如一道氣似的,飛出幾丈。“嘭”地一聲,慧心發出的掌勁把兩丈外的一棵樹擊倒了,而慧心本人也因精氣枯竭而死。他一去,眾人更加無了主意。這自殺的一擊仍沒有能起到應有的作用。“水上三雲”説,剛才的不算,應再出來一個人,不然,一個也別想生離此處。元陽子無奈,只好出戰。他知道,今天一戰自己必將永眠,但為了眾人能離開此地,他不能吝惜自己的身軀。他縱身上前,雙臂成半圓,似封如閉,手掌一陰一陽,使出“粘”字訣,向傅樂推去。他這一招好象還起點作用,可一到傅樂的身旁,他感到傅樂的身上有一個又大又圓,又滑又澀的氣球,它可隨外力的變化而改變,總之,它時刻在剋制外來的勁力。元陽子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周身空靈,提肛墜肘,聚意運氣,使出太極術中的“崩”字訣,大勁一吐,狂卷如潮。可是一觸及傅樂的身子,這內勁就不知去了哪裏。似乎對方就是一太極,能運化一切,使人不能加害。元陽子有些手心發涼,這樣的高手,他連聽説過都沒有,今天碰上,那是自己的陽壽己盡,他大喝一聲,使出三陽功中的“四方神驚”一招,擊向傅樂的太陽穴。這一次,傅樂不能容忍了,太陽穴是他的神穴,即不許外人擊打的地方,也是他的薄弱處。元陽子並不知這些,只不過拼命亂打而己。傅樂兩目突現殺機,右掌一揮,閃電般擊在元陽子的胸膛。這一下太重了,彷彿一座山壓在他的身上,元陽子大叫一聲,口吐血箭,射出幾丈外,他的身體也如彈丸似的飛出。元陽子在地稍動一下,便撒手歸西。他的弟子剛要上去拼命,被周雲發攔住,他縱身一躍,來到傅樂身邊,嘿嘿笑道:“你的武功也許可以天下獨尊,但你的人品差之極也。”傅樂設有搭言。他雖知道他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可是,聽人讚美,總是不錯的。對於什麼人品云云,他素來看不上。在江湖上,只有拳頭可説明問題,其它都是騙人的玩藝兒。周雲發見他不語,又道:“我們的兩個掌門都講信義,和你公平交鬥,你為何突下絕手?”傅樂道:“他們太無用了,我忍受不了。你來吧,看你這副模樣,也許有點出息。”周雲發嘿嘿笑了幾聲説:“過獎了,我比起剛才的那兩位是強一些,可我是個殘廢人。這樣兩下一析,也就沒什麼優越性了,所以,我勝你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希望,不過,我會盡力而為的。”傅樂心中冷笑:你個老東西還自吹什麼呢?憑你這塊料,還談什麼希望!他對周雲發輕蔑之極,這使周雲發大喜。對方越大意,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強。他做好準備,又對其他幾個人一陣耳語,這才又來到傅樂身旁。他提內家真氣,身子一晃,奔傅樂的“氣海穴”擊去,剛到離他身邊不遠處,周雲發感到可能要發生外滑了,便使出峨嵋絕技“金光掌”的“麗光生玉”一招,旋風似地擊向傅樂的太陽穴。這一招使用得太妙了,周雲發的智慧全用上了。傅樂鼓勁時,周雲發的掌應向上方斜滑,傅樂兩手倒背,沒有把這一切放在眼裏,以為這是正常的。他也不相信剛才自己的急發功,斃了元陽子,會被這羣“愚人”看出什麼破綻。但心巧眼鋭的周雲發偏偏看出來了。他暗中打下注意,要來個魚死網破。等傅樂發覺有些不對頭,認為周雲發的掌不該滑向自己的太陽穴,才知糟了。但他仍沒怕,他以為自己一動手,就會自保,那樣自己仍立於不敗之地。誰知,周雲發早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他一心只想擊敵,有死而己。傅樂兩次失算,己是不可救藥,“啪”地一聲,周雲發的拳擊在傅樂的太陽穴上。這一招太靈了,傅樂一被擊中太陽穴,如電所似的擊到周雲發頭頂的手,立即停了下來。周雲發一怔,自己沒有死,這太僥倖了。他大叫一聲:“快跑!”隨之,自己展開峨嵋輕功“雪飄羽落”拼命逃竄。剩下的那幾個人向四下飛奔。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白雲丁飛、紅雲衞血做夢也想不到青雲會敗在周雲發這無用的匹夫之手,他們兩個人一怔,那些人已向四處逃竄。這使他們大急,顧不了傅樂,飛身要追,青雲這時向他倆招招手,似乎説別扔下他。兩人一遲疑,仇人幾乎快看不見了。這使他們氣怒交加,衞血電閃般去追周雲發,丁飛追殺四處逃跑的人。這裏山高林密,一但人入了森林,就不好尋了。但丁飛的速度太快,接連被他追上的幾個人,都被拍成肉泥。但仍有幾個進了山林。他返身又追進去,發現了華山派的錢飛,也被他劈成碎塊,方解了心頭之恨。在山林的深處找了一陣子,丁飛又發現一個,也被他毀滅。但是,不管他如何歹毒,仍有三四人逃出了他的魔爪。周雲發的輕功不差,可以説是爐火純青,但比不上衞血的“月下影”輕功。此人的速度快而無聲,沒用多會兒,己追到他的身邊。周雲發急中生智,抽出長劍,飛投過去,衞血看也不看,伸手就抓,隨手一扔,又刺向周雲發。這時,周雲發己奔到一處懸崖絕壁。在離壁五六丈遠的地方,有一紫藤,掛在一塊伸向天際的鷹嘴石上,長有數丈。周雲發老遠就看見了它,身子到壁前,絲毫沒有遲疑,反正抓住也活不了,不如壯烈地去死。這可真是狗急跳牆,借慣性他飛向空中。若在平時,周雲髮根本連一點希望也沒有。他的一縱,最多不過五丈。而這藤條離壁有七丈。但因他不顧一切,這一瘋狂之舉,竟然成功了。他抓住那藤條象盪鞦韆一樣,被扔到對面的石壁上去。紅雲衞血可不敢這麼做,他站在壁上無計可施。那藤條被周雲發抓住沒有放回來,這樣,他只有乾瞪眼了。他沒有飛射十幾丈寬絕壁的把握。他知道一個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周雲發也不敢在對面停留,把藤條壓在一塊石頭下轉身而去。衞血眼睜睜地看着周雲發跑掉,肺差點氣炸,這是他從來沒有的失敗,想不到一個孱弱無能的周雲發竟能逃出自己的手心,這真是莫大的諷刺。自己武功再好,也有個發揮的問題。機會最了不起。他胡思亂想一陣,便往回走。等他來到打鬥的場所,青雲傅樂己經死了。白雲丁飛長嘆了一聲説:“大哥太輕敵了,我們也大意了,以為弱小者不可能戰勝強大者。誰知,天下的強大都是比較而言的。我們的失敗是冤枉的,損失是慘重的,兄弟三人成了兩個,回去都不好向小主人交待。”紅雲衞血怨恨地説:“周雲發這個雜毛老道,一點特異之處都沒有,偏偏被他耍了,這實在是奇恥大辱!下次遇上,定用最毒的法子對付他。”丁飛沒有言語,這個教訓太深了。來的時候,小主人説萬不可出任何差錯,不然,這個神秘島的威名便會毀在你們手下。這可好,被一條瘋狗咬了一口,大哥就葬送了。怎麼辦呢?衞血也感到問題嚴重。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被老主人知道,那可是死罪,私離冰島罪在不赦。兩個人對視了一會,越想越覺可怕。剛才還沒有感到什麼,這會子,兩人都覺身子有些發涼,老主人那如“天燈”一樣的慧目,放出兩道冰冷的劍刺向他們,似乎在斥責,小主人也似乎有些憂愁,替他們求不下情來。丁飛説:“我們要快回‘冰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我們。再者,我們也不能説是周雲發那草包殺了大哥,就説是妄想霸世的杜水用陰險的手法擊死了大哥,這樣也好有話説。另一方面,讓小主也好有個思想準備。”衞血道:“只有這樣了。不過,我們過分吹捧杜水,若與實不符,他也是一個僥倖有成的飯桶,那豈不有欺騙之罪?”丁飛搖搖頭説:“不可能,這杜水定有超凡入聖的身手,比我們兩人差不了,不然鄭西鐵不會派人求小主人。而且,江湖上的人,沒有一個不推崇他的。這就説明他的功夫是貨真價實的,僥倖是不會這麼長久的。”衞血贊同丁飛的分析,兩人抱起傅樂的屍體,返還冰島。周雲發這條漏網之魚,彷彿從乾涸的小河回到了海洋,又增長了精神。他兩個發紅的眼睛焦急地掃視着四周,也退去了以往的剛毅行俠的自信,只有一種十足的迷亂和恐慌。這次虎口餘生,他徹底喪了膽,從來也沒有象現在這樣感到生命的可貴,他到對自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但他認為,此時獻出生命,是對自己的放任,是毫無意義的浪費和犧牲。他和周圍的樹木、山石,土地在反方向賽跑,看誰先達到目的地。在一陣狂奔之後,他穩住了身形。他極力地鎮定自己,用不太清晰的頭腦思忖着危險和平安。他想了好一會兒,又聽了好一會兒,沒有什麼聲音説明近處有人,他才壯着膽子,返回自己的故土。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比故鄉更讓人懷念了。他真想抓一把那裏的黃土放在自己的心窩裏。這是乾淨的涼濕的,也是聖潔的,是上帝創造的,它培育出的細膩與粗糙,無不滲透着自己的好惡與情懷,沒有什麼比它更懂得包容和諒解,它主宰生命,也吸收生命。它把每一個不規則的機體都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周雲發改變以前那種對生命不珍惜的態度,他要活下去,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説與後人聽。他專走一些僻道,路上小心翼翼,很快,他進入了自己的熟悉的山野。這時,忽見前面有幾人,周雲發忙向旁邊一閃,待看清那幾個人,才搖頭苦笑出來,自己忒膽小了,何以會如此怯懦呢?他走上前去,叫道:“師弟,讓為兄好找啊!”黃豐忙轉頭,向師兄施禮,他因沒有去尋找周雲發而徑自回家,很感內疚,唯恐師兄諷刺,所以特別恭順:“師兄,小弟以為你回家鄉了呢?”周雲發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看出黃豐是私自逃回,但他並不點破,這沒有什麼不對。他笑道:“師弟,我們名門大派的人走完了。我一直怕你們找上我,給你們帶來禍患,我四下打聽,總算找到你們了。我們回去吧,爭雄江湖不是我們兄弟的事了。”黃豐心中暗樂:“這正合我意,並非我們怕死,而是以我們的身手,根本不能和人家相比。”師兄弟互相寬慰了一陣,結伴回峨嵋。朱月秋本想説去找一下朱豐曉,可見丈夫根本無此意,也只好作罷。她明白了,丈夫説尋師兄不過是個幌子,實則是怕受牽連。她本想説幾句什麼,可一想所有參與是非的人,都家破人亡了,也許丈夫是對的,激流勇退,是明智之舉。枉搭幾條生命就能説明自身的燦爛嗎?朱月秋似乎通了,便再不説話。她的兒女們更不會有什麼異議,因為他們深深感到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體魄和力量。能力挽狂瀾的人都有鋼鐵的意志,而這是要經過許許多多的打擊和磨難的。有一個地方軟弱,都會被擊垮。杜水和妻子在一起正説笑嘻逗,忽見前面有兩個女子向他們飄動而來,兩女子身着一紅一綠。杜水抱起妻子正要躲閃,那兩個少女拐向了北面的小山。杜水甚覺蹊蹺,便隨着跟了上去。吳音欣感到好玩,攬着丈夫的脖子不動,這比自己行走還方便呢。那兩個少女從山東邊繞了過去,到了一個石壁前,兩個坐下,綠衣少女説:“山茶花,夫人讓我們等人,讓九月青幹什麼去了?”紅衣少女説:“你綠牡丹都不知道,我怎能回答出來呢?”綠衣少女説:“夫人的事素來詭秘。不過我猜他們讓九月青去辦的事,比我們的更重要。是兩種藥,懂嗎?”山茶花忙問:“是‘強命功’的解藥嗎?”綠牡丹道:“你真是個傻瓜,‘強命功’哪有什麼解藥,傳説中的那兩種奇藥即便世上有,夫人也不敢去尋。進了冰島,有去無回。再説,光那兩種藥還不行,非要再修習一門奇功方可復原。那樣,他們又因禍得福了。誰肯去幫他們呢?那種奇功也未必有人懂。”山茶花羨慕地説:“牡丹姐姐,你什麼都知道,這些我一點也不清楚。”綠牡丹一笑説:“你慢慢也會醫的。”兩個人正説着,兩個人影由遠而近,來到她們近前。一個紫袍人説:“兩個妞兒,夫人有什麼話説,快講吧,我們尚有其它的事呢!”綠牡丹説:“紫衣神君前輩,夫人説,你能讓鄭公公派‘金剛神’無相大師來助一臂之力最好。他有辦法剋制杜水的劍,這樣夫人就用不了大動手腳,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住他。”紫衣神君嘿嘿一笑道:“小丫頭,説話比吃糖還易。杜水如果那麼好對付,鄭西鐵就不用連老八輩的人都請出來了。你們夫人的武功雖然奇異,沒有人能與之爭鋒,但十有八九,杜水是個例外。你告訴你們夫人,一個女人別想稱霸什麼江湖,我若不看在長河洛神先人的面子上,連到這個地方來也不會,鄭西鐵我連見都不願意。你們相托的事免了吧!告辭。”人影一閃,走了。綠牡丹叫了兩聲,沒有迴音,氣道:“這個紫衣神君真可恨,不是説好願出手的嗎,怎麼又變卦了?”山茶花説:“也許他害怕了吧?”綠牡丹道:“都是那個常無嬌,一連幾次向夫人説杜水如何厲害,不可輕敵,這才使夫人動了心,想準備一個萬全之計,沒想到這個人頭一個不從。我們如何回去交待?”“照實説好了,反正又不是我們的錯。”山茶花道。綠牡丹説:“待會兒還有一個人來,我們再等着吧。”時光如風兒一樣,一下子颳走半個時辰,這才從後面奔來一個人,竟是崑崙一狂鐵風村。他一到就衝綠牡丹説:“夫人叫你們找我何事?”綠牡丹道:“讓你助夫人一臂之力,拿下杜水。”鐵風村叫了一聲,笑道:“你們夫人瘋了嗎?她雖然厲害,那該死的古怪武功連我也對付不了,可要制住杜水,她這功夫還差一些。多半這次她是玩火自焚,落個可悲的下場。你告訴她,我和杜水還是朋友呢,不會助她的。別白日做夢了,到時候畫虎不成反類犬,就哭笑不得了。”這把綠牡丹氣得臉煞白。鐵風村放低了聲音,柔和地説:“小牡丹,我是好意,你們夫人絕對勝不了,只要杜水先下手,你們夫人根本沒有發功的機會。他的身法太快了,是普天下一致公認的,不服氣也沒有用。我老人家號稱一狂,都服了,你們還不服嗎?”兩個少女愣住了,她們誰也沒説話。這是怎麼了?這兩個人怎麼是一個腔調,是串通好的嗎?不可能,他們未必相遇。就是相遇,各人自持身份,也不會溝通什麼。看來,這其中定有原由。鐵風村到底是風塵異人,他的鼻子比來人尖,他發覺周圍有人,就叫道:“何方朋友,躲在暗處做什麼?請出來相見。”杜水一笑,剛要現身,忽見兩個少女身旁多了一個人,正是常無嬌。兩個少女雖對她不滿,可畢竟怕她,連忙起身,恭敬站立一旁。常無嬌笑道:“鐵矮子,你的話我去聽到了,倒也不無道理。可是,你不瞭解‘同心強命功’的神奇,怎可斷定長河洛神引火燒身呢?”鐵風村哈哈連聲:“原是聖姑到此,鐵某失敬了。聖姑的身手比往昔強過太多了,不知習了什麼奇功?”常無嬌笑説:“鐵老兒,以我現在的身法,比杜水如何?”鐵風村看了她一眼説:“我不知你的功夫比他如何,但我相信,你就是再快幾倍,好象還是慢。杜水的那種快很特別,我説不清楚。”常無嬌極為失望,蒼涼地説:“我也有這種感覺,只是不知怎樣才能和他達到平衡。”鐵風村説:“聖姑,古人云,恬淡無為。這是我們最好的歸宿,我要從此絕跡於江湖,再不走動了。”常無嬌欲言又止,冷漠地説:“你不願去助夫人一下嗎?”鐵風村搖搖頭:“沒用的,助不助都要敗,與其自尋煩惱,不如置身事外,一身清靜,不問世人恩仇。”常無嬌無語,鐵風村閃身而逝。杜水感到鐵風村還不錯,算是正直的人。常無嬌恨透了杜水,可又覺杜水實在太神秘了,那神鬼莫測的劍術,實在令人發毛。她不知“命母”的神功能否把他降服,但她冥冥中有種預感,長河洛神不是對手。若將來的事實是如此,那麼自己豈不選擇了一條自滅之道?若要是“命母”勝了呢?自己這一走,豈不放棄了一個絕好的報仇機會?她拿不定主意,忽聽有人道:“山前山後人稀少,吃飽之後無處跑。突然天上下了雨,世上恩仇亂糟糟。陽光一出普天照,東風盡,西風了,飄飄悠悠,世上全是不知道。”這既象玄深難懂的謁語,又如滿口胡説八道、醉翁之語,在於山野中。一個叫化子模樣的人,渾身污垢,頭上黃毛如土染,一塊油布披在身,頭上的草亂七八糟,兩眼無神而渾濁,手中握一串佛珠。這真讓人弄不明白,他是和尚還是乞丐。常無嬌看了心喜:這不是神龍不見其首尾的金剛神無相大師嗎?她嬌笑道:“無相大師,多年不見,依然風範如舊?”無相説:“是聖姑,你可老來俏了,越活越年輕,令我老和尚羨煞呀。”常無嬌知他奇怪之極,不可以常理度之,便不以為逆,笑道:“大師,我有一事相煩,還請多幫助。”無相説:“聖姑讓辦的事,恐怕極不易把?”常無嬌説:“那也不一定,只要你發射‘佛珠’不偏,不過舉手之勞。”無相笑道:“聖姑抬舉我了,佛珠沒有那麼易發的,對方若是高手,那就更難。”常無嬌推崇地説:“你總是有辦法的,你的三粒‘絕命珠’不是無敵於天下嗎?”無相大笑震天:“謬讚不敢苟同,無敵於天下云云,實屬妄言。人間有冰島,武功晃雲天,武人誰不知,何言佛珠真奇罕!”常無嬌沒詞了。是啊,北海冰島這個神秘的地方的最下等武師一旦入了江湖,也可攪個天翻地覆,撇開冰島妄談什麼絕世獨佳,實在有點山中無老虎,猴子做大王的味道。常無嬌稱讚失當,自己也感到臉發燒。想不到自己成了一個拍馬屁的人,這實在有損自己的人格。她的心似乎被什麼毒蟲咬了幾下,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這都是該死的杜水把我害成這樣,不然,我有還“鬼招”自由自在地修行呢!這個杜水技千刀也不過分。她竟把這怒火又轉移到杜水身上去了。也不想想,杜水是怎麼得罪的。無相見常無嬌不語,便説:“我曾答應過鄭西鐵,替他做一件事,完了之後,我也可心靜了,你説吧,幫你們做什麼。”常無嬌説:“這對你來説,小事一樁,就是把杜水拿住。事不大吧?”無相臉色茫然,隨之笑道:“聖姑,你真會拿我開心,那杜水是好拿的嗎?”常無嬌故作吃驚地問:“這有何難,他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小子,武功不錯,可和您相比,差之不下萬里吧?”無相説:“若是你説的是真話,我願叫你三聲師孃,可惜這是些屁話,一錢不值,連你自己恐怕也不相信。你説對吧?”常無嬌昂起頭,沒有理他,停了一會,她諷刺地説:“那你還大包大攬答應人家做什麼?總不會是專讓你吃肉喝酒的吧?”無相沉聲道:“我一生從不輕意許諾,料不到這一次答應下來,便要栽跟頭。”常無嬌打氣説:“別把杜水看得那麼厲害,長人家志氣,滅自家威風,為這件事,你再重展雄姿吧。”無相沒有言語,他那迷茫的眸子,更加昏黃。杜水感到無趣:原是一夥耍陰謀的小角色!但聽到關於“同心強命功”的消息,也不算白跟了一趟。他笑吟吟走出來,這使四個人都是吃驚不小:怎麼旁邊有個人藏身竟沒發覺呢?常無嬌見是杜水,心“咚咚”直跳。另外三個人雖不認識他,也猜出幾分。杜水冷漠地説:“你們幾個人,確是可談江湖大事,可你們要算計我,那便是你們倒運的時候到了。”“常無嬌,你竊取了宮家山莊的‘蓮花神功’,就以為可報仇雪恥了嗎?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世上沒那麼好的事!你若動手可以開始了。”常無嬌氣恨萬般,可又不敢貿然出手。因為,這不僅關係到自己的榮辱,而且還關係到生命的安全。稍有點不慎,就會全盤皆輸。無相料不到世上的事會這樣巧,話剛落,人就到,他無暇顧及其它,淡淡地説:“杜水,你在江湖中可算響噹噹的人物,做事要以‘俠’字為先,我們幾個人不過在此商議而己,並沒有對你構成威脅,算計一説也就有些牽強了。”杜水笑道:“怪不得無相大師可稱神,原來這八面玲攏的功夫學到了家!強詞奪理的本事也堪稱一絕了。”無相臉色稍變,隨即笑道:“過獎,我不過是有感而已。”吳音欣在一旁蹩了下眉:這人為何這般説話,打了人才叫損害嗎?這真是自家理不屈。但她並沒有言語,只是站着輕笑。無相豈不知自己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從什麼角度,也不能自圓其説。可他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如此,矇混過關嘛!杜水顯示出大度,他説:“你們幫助‘長河命母’也好,不助也好,這是你們的事,我不想問。但別忘了,你們都是世外高人,犯不着蹚這渾水。若是執意如此,那也請便。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公平,誰也別怨天尤人,生死自由己做主,做不了主笑他人,請吧。”常無嬌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悵悵而去。她的心中矛盾萬分:若就此離去,膽也太小了;但若是助長河洛神,也不知後果如何。真是難煞人!無相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輕視,反而堅定了要幫長河洛神的信念:連一個黃口孺子都怕,我這“金剛神”的稱號也太不值錢了!常無嬌還沒有拿定主意,她與無相己經回到了他們住的客店。鐘太倉、長河洛神、傅廣雲等人一齊問常無嬌情況如何,又連忙向無相客氣見禮。這時的傅廣雲己中了暗算,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牢牢地控制了。這一切都是鐘太倉在他酒後乾的,他現在對鐘太倉俯首貼耳,而且總覺得有説不出的美妙。他和吳冶成了好朋友,也把龍小青的藏身處告訴了鐘太倉。這時,九月青回來了,説藥草搞到了。鐘太倉讓每個被迷的人服下。他得意地笑了:這幾個人從此沒有了思想,而功力卻要瘋長,到時候,有杜水受的!等到傅廣雲慢慢發覺自己的頭腦發重發木,知道完了,自己受了騙,自己成了傻蛋了。幾個人在睡了一覺後,什麼都改變了。在他們的眼睛裏,鐘太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金甲神人,他的兩道慧光在注視着他們,給他們以力量。他們被一種亢奮的精神充斥着,生機勃勃如雨後的綠草。杜水終於來到這個地方,和想稱霸的狂人們見了一面,隨即使出誘敵之計。出了鎮,來到荒郊野外一個人跡罕至的山崗前,杜水的後面是拔地而起的絕壁,吳音欣站在一塊巨石上。杜水道:“長河洛神,你準備好了嗎?你要記住一句話,只要一動手,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你這號人物了。我還有許多事,要去‘北海冰島’尋找解救吳冶他們的靈丹妙藥。這是關鍵時刻,你要仔細想一想。”長河洛神一見杜水,馬上放下了心:這麼平常的人物竟被吹上了天,真是武林的恥辱。但她聽杜水的一席話,心中突然一凜:這小子如此輕蔑我等,又揚言去北海冰島,難道他真有什麼驚人的手段嗎?這樣的人實在難以使人把他和高手聯繫起來。常無嬌心中既不服氣又懼怕。杜水的這身豪氣膽量就足夠令他們膽顫的。他敢去北海冰島,更説明他有必勝的信心。這如何是好呢?她心中亂如一團麻。杜水又打破沉默:“大智上人的天大吠神功不是也被你們認為是無故的嗎?可憐的是他連我一劍都接不下就命喪黃泉了,兩個小天犬,更是屁用不起。你們比他也強不了,別自找煩惱了,還是為自己留條後路,找個幽靜的地方過活去吧!”這句話在眾人的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這太可怕了,如果大智上人完了蛋,那麼,我們勝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生死夫人是如喪考妣,心中淒涼而又恐懼。長河洛神心中一陣狂跳之後,又鎮定下來。她不相信杜水有那麼大的神通,這一定是他的謊言。她冷冷地笑道:“杜水,不管你耍什麼花招,你都敗定了。我不會放過你。”杜水感到好笑:一個虛張聲勢的女人,難道我會怕你嗎?他嘲弄地説:“你若有什麼能耐何不使出來!讓別人替你賣命,可見你無能怯懦,算不上江湖人物。”長河洛神“嘿嘿”幾聲,突然一個縱身向杜水發出了“命母神功”,杜水身子一麻,軟而倒地。勝利來得太容易,連長河洛神都大感奇怪,可這是事實,杜水確實伏地不起。鐘太倉大笑,走上前去正要對杜水施展“迷神功”。不料,杜水平空而起,一指點在鐘太倉的膻中穴。幾乎與此同時,他飄飄落到長河洛神面前,輕輕一按,在她的氣海穴射出一道幽光,長河洛神魂都嚇投了,如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上。這突變既在他們幾個人的意科之中,又在他們意料之外,他們在感情上是絕對不希望杜水勝的,頓時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杜水笑道:“長河洛神,你太不自量力了,就你這麼點道行,也想橫行江湖,太狂妄了!井底之蛙實堪笑。”長河洛神叫道:“土可殺不可辱,我不願聽你的廢話。”杜水道:“殺你還髒我的手呢!我讓你自生自滅,讓江湖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東西——一個成天做狂人夢的無恥女人。”“讓你知道,在天地間,你是多麼的卑微,象一個可憐由,乞求別人,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價。”他又衝鐘太倉説:“你是一個為虎作悵的人,是一條惡婦的奴狗。你要有勇氣洗心革面,自殺以謝江湖,下輩子投胎,別這麼妄自為大。”這可把他們諷刺苦了。杜水又掃了其他幾個人一眼:“你們若不服氣,現在動手也不遲。我都給你們一個該去的地方,讓你們心滿意足。”常無嬌無地自容;生死夫人恨得心跳;無相氣得周身亂顫。他們實在受不了杜水刀子一樣尖刻的話,好比要剝去他們的臉皮,以後怎麼做人!然而眼前杜水目含殺機,又令三人心中發毛。這是個一觸即發的時刻,稍有不耐,就是一個死人了。杜水用辛辣語言刺激他們,就是指望他們受不住含怒出手,這樣,自己就可除去隱患,削掉幾個惡人。可這幾個人也不傻,“長河命母”的神功都屁用不頂,自己這點水還能用來澆地嗎?留着濕潤自己吧!縮頭烏龜最長壽。三個人都想通了,死了,一切都成了空。燈滅有煙,自己死了只留着壞名,怎能甘心呢!何況,自己的存在,多少給他留着點威脅,讓他不安心,豈不是一種復仇的方法!常無嬌險些笑起來,他不是要走冰島嗎?他的老婆總是帶不去的,這不是一個上天賜給我們的良機嗎?奪去他的妻子,讓他的心永不安寧,終生悔恨,比刺他一劍還強呢?雖然她感到這不如扎杜水一劍更痛快,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常無嬌説:“杜水,我們並設為長河洛神做什麼,也算不上罪魁禍首。你用不着對我們這麼兇。”杜水笑道:“這個我很清楚,正因為這樣,我才等你們出手。因為我要除掉所有歹毒的兇人,我要去冰島,你可能己經想明白了,是把?”常無嬌心中安然:明白了又如何呢?你總不能因別人想出對你不利的事,就殺人吧?她説:“他們兩個你如何處置?”杜水道:“我説過了,讓他們自生自滅。”長河洛神心中哀絕:自生自滅,那還能有什麼好?自己被廢去了武功,已沒有恢復的希望,自己往日殺了那麼多人,別人來報仇,豈不束手就擒!能躲到一個無人處苟且偷生也比死了強呀!她的三個使女設有一個敢動的,在她們的眼裏,杜水太神秘了,明明倒了,偏偏又站了起來突下殺手。這不太反常理,太有些古怪了嗎?杜水見他們的鬥志全部崩潰,便説:“該走的走吧,這是最後一次寬恕。”生死夫人和三個婢女這次徹底灰了心,只有抱頭而走。常無嬌恨在心裏,閃身飛逝。無相空有一身神通,連用都沒有來及用,悻悻遁去。長河洛神的使女還站着不動。杜水説:“你們三個人就那麼願意受奴役,替他們賣命嗎?”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番,一起逃離。剩下的是被迷失了人性的三個人。吳冶一直站立未動,沒有號令,他是不知道幹什麼的。傅廣雲稍好一點,多少能知道自己是誰。“通天笑”方子玉和吳冶差不多,腦中一片茫茫,如翻動的雲團,似飛散的狼煙,什麼也看不情,分不明。杜水試圖讓他們恢復一點,但種種努力都歸於失敗。吳冶這副樣子,讓吳音欣心中難過,她不敢走上前去,只能站在一旁觀看,以備他突然兇性大發。杜水不知龍小青哪裏去了,就問長河洛神。長河洛神説龍小青被人追散了,不知流落何處。杜水心裏不快,沒有言語,以為這女人好嘴硬,知道偏不説。問鐘太倉,他也來一個搖頭三不知。杜水無計可施,輕輕一按傅廣雲的百會穴,沒有反應。他一點射眉心,傅廣雲立時蹦了起來,象個要吃人的獅子。杜水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傅廣雲一縱前衝,照準鐘太倉的腦袋一掌拍下,“啪”地一聲,血漿迸飛,鐘太倉即刻死在那裏。長河洛神嚇得面如土色。杜水因對她厭惡,行動不快,傅廣雲的掌也落到她頭上,一聲滲嚎,她也被劈成肉泥。傅廣雲象個猴子一樣彈射到吳音欣面前。這次杜水的身法不能不快了,飛上巨石,抱起妻子,飄然而落。傅廣雲翻動手掌,撲向方子玉,一拳擊去,杜水連救都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己把方子玉打爛。這真是奇變。杜水又氣又急,剛要放下吳音欣,傅廣雲又一掌砍向吳冶的面門,掌風甚強。吳冶因受了剛才的驚嚇,有了點反應,雙掌上翻,一式“純因正果”使出,以兩掌對一掌,“嘭”地一聲,傅廣雲被擊飛丈遠,口中噴血。杜水以為該沒事了。誰知在他微一愣神之際,吳冶反而飛撲上去,兩掌下斬,杜水想救也來不及,“啪”地一聲,傅廣雲被擊死。彷彿傅廣雲的瘋勁傳到了吳冶身上,他又不顧一切地攻向杜水。這一招出乎意科,又來勢太猛,令杜水大駭,急忙抱起吳音欣順勢飛掠。吳冶緊追不放,象條瘋狗。杜水雖氣,又無可奈何,只好以絕上乘的輕功與之周旋。剛開始,是在原地兜圈子,後來,杜水一聲長嘯,如急流直瀉,似鴻鵠飛翔,閃電般劃空而去。吳冶拼命追趕,還不斷叫喊,聲音又悽怖,又蒼涼。吳音欣畢竟是他的姐姐,弟弟成了這般模樣,她豈有不哀絕落淚下的。杜水不能甩下吳冶,又不能讓他接近,只好快快慢慢,轉眼,在連綿不盡的山巒中,奔行了四百里有餘。杜水深感驚詫:吳冶這小子的內力比以前可大進了,為什麼總不能進入意身兩忘的境界呢?他的“大羅金仙上上心法”可是天下的寶品,凝聚了多少人的智慧!按一般的規律,他應進入“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領域,而隨後“反樸歸真”,洞入仙機,妙察物理,身達空無,接近於我,何以總有隔岸相望之感呢?杜水思索了一會,吳冶就追上來,杜水只好再加勁閃躍。兩個人在深谷大川之間各展神功,顯示奇能,恰恰碰上了“天梯涯”的武上清在山腳下慢行。杜水怕誤傷了他,便要閃身北去。而吳冶卻突然丟下杜水,反撲武上清。武上清是前輩奇能人物,六覺正通,功力渾厚,細微之聲,聞如隱雷,他怎會不知有人要偷襲他!但有一點他是想不到的,那就是吳冶的神功是那麼純正浩大,幾乎可以湮沒他。吳冶一個飛撲,劈面一掌,直取武上清。老人沒在意,非常圓滑地反臂相迎,誰知兩掌一交,武上清頓感一股大力衝向自己,似乎要吞噬自己。在巨大的威脅面前,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儘可能使自己的身子輕飄如羽,讓它隨內勁而動。縱然如此,他也受了小小的震盪。他又驚又怒,想不到一條小魚兒也能攪翻船。他身子還沒站穩,便一個豹子回頭,使出他的“化雲神功”,一團白濛濛勁氣擊向吳冶。這一式設有什麼多大的威力,但它給人一種風雲突變的印象,讓你猝然難防。何況,這功的妙處不在於直接擊人,而在於測試對方。它能把對手的內勁化成雲霓,然後再突出奇兵。吳冶的“純因正果”不是不高強,但武上清的“化雲神功”也非凡無比。兩人一對掌,吳冶一震,身子一晃,內勁沒有了,不知道哪兒去了。武上情正要下殺手,忽又停下手,隨之伸手點了吳冶的穴道。他看出吳冶是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同時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妙材。他惜材愛材,就不想置吳冶於死地。吳冶被制住,悍惡之氣立泄,雙目發黯無光,人如泥似地軟了。杜水這才來到武上清身邊躬身施禮:“多謝前輩援手,不然,我還要奔跑一陣呢!”武上清看了杜水一眼,又掃吳音欣一眼,感到一邊荒涼廣漠,風雨悽悽,另一邊,風華冶人,明麗欲醉,兩個人是絕對鮮明的對照。若是把他們分開,任你的想象力能讓太陽孵出一隻烏龜,也不會把杜水牽扯到吳音欣身上。這並不是杜水太醜,而是吳音欣太美。杜水是何等樣人,他心中雪亮:你老小子在搖頭嘆息是不是?以為我強佔了美人?其實小爺並不渴求美人。沒有她我就輕鬆多了,現在我連睡覺都半眼睜半眼合,沒有什麼樂趣。隨之,他又譴責自己:何必要在心裏埋怨妻子呢?這是不公允的,也是可恥的?別人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因為他們每人頭上有一顆腦袋。武上清終於猜到了這個人是誰,笑道:“你定是傳説中的杜水了?”杜水笑了,説:“沒有傳説中的杜水,只有一個稀鬆平常,普普通通的杜水,幾乎是個丑角。”武上清開懷大笑:“好!不愧是一代英雄出少年。我們這樣的人是老朽不中看了。”杜水沒説話,只是淡淡地嘆了一聲:“白雲蒼狗,人生夢幻。多多少少,總歸一般。中看不中看,只在心中有燦爛。無暇有白璧,霞彩有紅藍。天下諸般物,任自然。”杜水説出這一串話是什麼目的?他自己也不很清楚,就這麼信口胡謅了出來。他感到有話要説,便説了。他忍受不了別人總是旁敲側擊地詢問他。武上清仍是樂哈哈的。杜水給他的印象雖然不怎麼樣,但到底不是邪惡之輩。他説:“龍小青就在山上,你們就把她帶走吧。”杜水大喜,連連稱謝。武上清便把經過説了一遍,又告訴了杜水怎樣才能使吳冶他們恢復如常。這下杜水心涼了:看來希望太小了。兩種仙藥也許還好找,可“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上哪兒去尋?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法,自己一點也不知道。遙遠的冰島出來三個探海的,不知他們回去了沒有,但他們與自己為敵的消息是絕對真實的。若是冰島的主人因此而受這三人搖唇鼓舌的影響,自己縱然去那裏,也未必能得到仙藥。他儘量不去想這些,便説:“我們一同看看龍小青去吧?”武上情帶路前行,把他們領到一個小石洞前,見龍小青正睡在一塊石板上,杜水有點心酸,吳音欣更是簌簌下淚。吳冶沒有什麼感覺,茫然站在那裏。龍小青的迷症越來越深,剛到山上還能有自己的思想,現在,她大腦裏的東西,似乎都生了鏽。吳音欣輕吹了她幾口氣,龍小青猛然坐起,伸手便抓。杜水彈指一敲,她周身軟麻,無力地倚在石壁上。杜水説:“多謝前輩對她的盡心照科,我要帶他倆走了。”武上清點頭答應。這下杜水可有好戲唱了。懷裏抱着一個,還要看着兩個。既怕他們突然逃跑,又怕兩人自相殘殺。他只有提起全部精神,帶他們一起西行。吳冶和龍小青兩個人對杜水的話一句也不聽,一有機會,便想逃走,彷彿他們是被關在籠子裏的狼。杜水無奈,只好用繩子把他倆拴上,拉着走。這樣,速度就慢了。到了天黑,也沒出了山林。杜水有些心力交瘁,只好暫時在林中休息,明日再走。他點了吳冶,龍小青的穴道,抱起妻子去尋些充飢的東西。當他們回來時,吳冶和龍小青都跑走了,地上只剩掙斷的繩子,還有幾個字:“我不願被你牽着,壞蛋!”杜水沉默了一會兒,展身西追。沒走多遠,他又停下來,心想這樣的夜,哪裏去尋?我來個守株待兔吧。這種笨法子説不定還起點作用呢?他縱身上一棵樹,用茂密的葉子遮住自己和吳音欣,靜靜地等待。若是等不來,就在樹上小憩片刻也不錯。杜水抱着妻子,靠着樹枝竟進入了萬物不入我心的境地,那麼香甜舒適。多少天沒有這樣了。約有一個時辰,“啪”地一聲脆響,驚動了杜水。他沒有動,眼睛在四下亂掃。以他的經驗,斷定在對面不遠的地方,定還有人在樹上。他忽然一喜:會不會是吳冶,龍小青在上面呢?他心裏這樣想,仍是沒有動,他要看個究竟,和對方比比耐性。總之,對方是沉不住氣的,天一亮,對對方可沒有好處。過了一會兒,果然又有了聲音。杜水暗向上蒼禱告。其實,他一點也不相信什麼鬼神,不過,信鬼神也有好處,那就是他不孤獨,正義和他在一邊,他會信心百倍的。因此,在人們的心中,神是公正無私的。有兩個東西被人從樹上慢慢放下,不用説,樹上握繩子的定是人,而不會是樹自身。杜水仔細一看,正是吳冶與龍小青。這讓他歡悦無比。多虧沒有去追,不然,不知今生還有沒有相見之日。吳冶、龍小青被用繩子放下後,從樹上又跳下兩個人,他們夾起吳冶和龍小青剛要走,杜水神奇般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冷笑道:“你們膽子不小,敢和我作對。”兩個人嚇呆了,一時不知如何應付,繼而後悔不迭,心中互相謾罵埋怨:“我説逃跑,你他娘逞能,偏玩新花樣,上樹説,等他追去後再走。這可玩完了。”夾着吳冶的漢子説:“杜水,你縱然截住我們也沒有用,這兩個人我們有法子帶走。”説完,兩個人把夾着的吳冶、龍小青扔向杜水,隨即轉身彈射。杜水連動都沒有動,那兩個人卻突然摔在地上。杜水笑道:“你以為我會對你們兩個廢物出手嗎?”夾持龍小青的那人説:“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大俠,慈悲為懷嘛!”杜水問另外一人道:“你説呢?”夾吳冶的漢子説:“你會的,因為你到了瘋狂的邊緣,你要為自身的安全着想。”杜水笑道:“你們各自説對了一半。你們知道為什麼會摔在地上嗎?”一個漢子説:“你是用‘飛花傷人’之技,擊倒了我們。”杜水冷笑了一聲:“你們在這裏躺着吧。運氣好,你們可以活着;運氣不好,死了也別怪人。”兩人還能説什麼呢?杜水對他們己是夠寬大的了。杜水把吳冶和龍小青二人的穴道解了,讓他們吃些東西,趁天黑趕路,這真是太不易了,渾茫茫的世界,到哪裏去尋求安身之處呢?等朝霞從東方噴向大地,沉睡的一切開始甦醒,杜水的神思也活躍起來。他忽然想起了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們三個人安身,自己也可以放心去冰島。他認為也只有這一種辦法了。他有了目的地,速度加快了,儘量走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進入了森林,向深處走去,走了一會兒,到了一條小路旁。杜水叫了一聲,從一棵樹上跳下一個人來,正是山魁精吳倉。他衝杜水一笑,説:“杜大俠有時間光臨了?”杜水道:“我是來避難的,求你們主人的庇護。”吳倉説:“這恐怕不易。我去給你通報一聲。”過了好大一會兒,吳倉才沮喪着臉出來,兩手一攤,搖搖頭説:“主人説江湖動盪不安,此處不可留外人。請大俠見諒。”杜水心中蒼涼悲切。這時,聽見有人説:“到了,這就是‘九畝方田’,只要把三位老人家請出山,對付那小子不費難了。”杜水仇恨滿胸,真想衝過去劈了那説話人。但他忍住了,恨恨地看了一眼“九畝方田”,拉着吳冶、龍小青,抱着妻子出了森林。他舉目遠望,茫茫天下,竟沒有一個朋友!吳音欣想安慰丈夫幾句,也沒找到合適的話,只能以自己的柔情,讓丈夫感到還有妻子是他的,兩顆心是一顆心。杜水摸了一下她的臉,笑了幾聲,又轉身奔東南。兩個時辰後,他來到失魂老人趙公明的居處。趙公明在屋中正打坐,見是杜水夫妻,心中欣喜萬分,忙把他招了進來。杜水把分手的經過粗略地説了一遍,然後請趙公明替他照顧一下這三個人,自己北赴冰島。趙公明長嘆一口氣,説:“杜水,我知你身上擔子極重,也想從心裏幫助你。可是我和另兩個老友説好了,我們的大限己到,要同在一處昇天,怕沒有多少時間了。”杜水這下絕望了:這可如何辦呢?趙公明又説:“你去冰島要多長時間?”杜水道:“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返回。”趙公明微微一笑:“這樣的話,把他們三人放在我這裏還行。不過你要記住,半月後,我們可再也見不着面了。”杜水兩眼有些發濕,感恩地説:“前輩,我一定説到做到,屆時必返。”趙公明點點頭。杜水讓妻子參拜了趙公明,並許下諾言:吳音欣生下的頭一個孩子為趙氏子孫。趙公明哈哈大笑:“我可承受不起你這份孝敬!”杜水雖然年輕,但他是當代的武林巨手,他對趙公明如此敬重,令趙公明十分感動。杜水反覆交待了吳音欣一些事,唯恐這一次分手成了永訣,內心百感交集。他又把自己對“廣無劍”的新認識,重新解釋了幾遍,並告訴她別灰心,日積月累,終有成功的一日最後,杜水讓她保證一定要等他回來。吳音欣含笑帶淚答應了丈夫。吳冶、龍小青在一旁毫無所知,所感。杜水又向趙公明鞠了一躬,便飛身離去。杜水心急如火,恨不得一下子衝上冰島。他按人們説的方向,施展神功,如一顆流星划向天邊。杜水用了四五個時辰,就飛越了萬水千山。在海邊,他停了一會,稍事休想,吃一點東西。他從沒有見過海,這萬頃碧波令他神往,但也陌生。這裏會發生什麼事他不知道,海上會出現什麼他也不清楚。以他的目力,發現在海天相連處是一團濃霧。其它的兇悍、險惡,吞噬一切的暴戾、翻臉無情的風雲,他一概不知。他只看到了藍的悔,是那麼寧靜,那麼柔順,這温情的、能讓他感到膚感的悔,多象少女的手在撫摸他的臉頰。等一切都沉睡了,天上的星星也有些睏倦了,杜水深深呼吸了幾口清氣,象飛箭一樣踏上了微微搖晃的海面。他的這手“似有還無”輕功,比達摩大師的“一葦渡江”要高明多了。他什麼物件也沒有用,就是那樣站在水面。杜水的雙臂自然而然地划動,彷彿在呼喚天地。他身子一旋,在夜空中,射向東北,杜水在海面奔掠的速度,連歡暢的海鷗,沖天的海燕也相形見絀。海面上起風了,海狂怒起來,幾丈高的惡浪向他撲來。也許它發現了有人向它挑戰,敢無視它的神聖,它便一定要把來人捲上天,摔死在海面上。杜水並不怕這些,他劈波斬浪,奔向他尋找的目標,一往無前。他一會兒飛掠一個巨大的浪頭,落在一個浪谷里,一會兒又衝上浪尖,象一個出海探星的海神。身子一轉,他飛射幾十丈,一彈跳,又如鷹翔蒼天。杜水的這些技巧精湛極了,也神妙極了。大海折騰了一陣子,見沒有損及杜水的分毫,也泄了氣,慢慢又靜下來喘息。杜水可沒有休息的權力。在海面上,一旦放棄神功,他便會沉進水裏。他的速度猛烈而兇狠,象草原上被惡獸追逐的野馬,拼命地顯示自己的蹄子。杜水感到彷彿走近了太陽,周身在火紅的光彩裏,這時,他才看到早晨的海是這般美,它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攫住了他,令他嘆息,令他清醒。早晨的海風極冷,吹在臉上象刀子似的。杜水打了一個冷顫,馬上又恢復了自然。杜水在海面上己奔掠了近千里,一個銀白的世界終於進入了他的眼簾。它彷彿是一個半球體,又似一座大山,或者説是一塊巨大無比的浮冰。它的光芒四射,在陽光下刺眼。每一道銀芒,都夾着透骨的冷氣。杜水顧不了其它,振臂歡叫,幾縱幾滑,連搶帶射,一口氣來到冰山近前。杜水估計,這就是人們傳説中的那個島。這確實是一個大島而不是浮冰,有露出水面的土石作證。島上的冰實在厚極了,堅硬不可摧,剛上島,杜水看不出這裏有別樣的東西,他眼裏的一切都是白的,白得讓人忘記世上還有其它顏色。杜水用手摸了一下冰,冷極了,若不是杜水的內功獨佳天下,化有為無,光冷也死了。他用耳朵靠近冰面,聽了一會,沒有發現什麼聲音,便向島中心走去。剛走幾步,忽聽有人叫喊。杜水一閃身,躲到一塊冰後面。來人是兩個身穿皮衣的漢子,手裏握着刀劍。使劍的説:“我明明看見有人,為何不見了呢?”握刀人説:“誰敢來北海冰島呢,別疑神疑鬼了,定是你的眼睛有毛病。”杜水心頭狂喜:這個地方果然是冰島!那兩個人説了一會兒話,一眨眼不見了。這使杜水吃了一驚:兩個小子哪裏去了,怎麼沒見走,就消失了?杜水試探着往裏走。很顯然,這島很大,杜水看到在西北角有座冰山,不用説,冰山腳下,定有人家。他準備先到那兒看看,忽聽一聲喝:“站住。”杜水轉過頭,見是剛才的那兩個人,便笑道:“兩位有何指教?”提刀人嘿嘿一笑:“多少年來,沒有人敢進冰島,你破了例,想必身手定然不錯。”杜水説:“不敢當。請問兩位,這冰島上的人何以為生?”使劍的人説:“這個你用不着管,我們自有謀生之道。”杜水淡淡一笑,正想再找説話的機會,提刀人的神色嚴峻起來:“我們冰島從不許外人來,除了我們主人召見外路的高手,才許入島,否則一律處死。你犯了我們的律例,我們只好公事公辦。”杜水説:“我們都是練武之人,江湖同道,何必趕盡殺絕呢?行個方便把?”提刀客冷笑道:“你方便我們就要倒黴,這是行不通的。你自投羅網,自食其果,還何必怨他人呢?”杜水説:“你們打算如何對付我?”使劍人説:“把你放到冰穴裏凍僵。”杜水説:“我不知你們的規矩,不然,説什麼我的不敢來。古人云,不知者不罪,我再回去就是了。”提刀客笑了:“沒有那麼好的事,還是束手就擒吧。”杜水道:“我打聽一件事,你們若能告訴我,我死了也甘心。”“你説吧。”拿劍人有些不耐煩了。杜水説:“你們島上可有‘七星靈珠’、‘忘涯冥草’兩種聖藥?”“有!”“有‘返回天胎明麗寶璧’神功心法嗎?”“沒聽説過。”杜水略感失望,但他還是笑了,總算有點成績。他又問:“這藥在何處?”使劍的漢子説:“這兩種藥乃稀世奇珍,自然在小主人手上保管。”杜水車追不放:“你們小主人住在何處?”兩個人見杜水套他們的話,火了:“你問這幹什麼,還想把藥帶回去嗎?”杜水真誠地説:“我是為藥而來的,自然想把藥帶回去。”兩個人哈哈大笑:“這小子這時還説夢話呢!”杜水沒有理會他們的嘲笑,認真地請求道:“請兩位朋友通報一下你們的小主人,就説江湖客杜水求見。”兩個人把嘴一咧:“什麼杜水!沒聽説江湖上有這號人物!”杜水説:“你們不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太瞭解江湖的人和事。你們的小主人肯定知道我。請你們通報一下吧?”兩個人這回有些犯難。報不報呢?動手打吧,肯定得不償失,因為這個杜水實在沒有什麼可值得對付的,打他太失自己的體面。一個小角色用不着我們動手。但若不除去此人,會毀了島上的規矩,這是萬萬不行的。杜水説:“你們別遲疑了,快去票報呼,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他一定會因我的來訪而高興不已的。”提刀客冷然道:“我們的小主人怎會有你這樣無能的朋友!他的周圍奇能異士甚多,可沒有聽説過你。你別耍花招了,最好自了,讓我們也清靜一會兒。”杜水默然無語,他在思。時對付這兩個人的辦法。使劍的漢子有些火了,想道:我只好放下架子,殺殺他的威風,讓他知道,在冰島許其自盡,是最便宜的事了。杜水靜立不動,要看一看冰島的武功神奇在何處。那劍客腳下一滑,似溜非飄,長劍彷彿從水中抬起一樣,帶上幾朵浪花,向杜水刺去,也並不多快、多奇,但杜水看出來了,這個人的功夫雖然平淡,但拙中藏巧,他的劍術妙在懾神震心,使你恍如隔世一片空虛,沒有鬥志,也沒有反抗的願望。杜水心中暗笑:原來冰島武功有這等好處,可見,他們的智慧不淺。待劍刺到杜水的身旁,他才伸手輕輕一彈,那漢子以為此招萬無一失,突發一股大力擊來,拿捏不住,長劍脱手而出。這是他們想不到的,兩個人目瞪口呆。若冰島上的人敗在外來客手上,那豈不是笑話嗎?提刀人説:“你太輕敵了,我收拾他。”他身子一旋,側搶而上。刀光一閃,玄芒陡激,那刀和冰成了一色。杜水不由稱讚:若在中原,他的功夫確算到了家,象失魂老人那樣的高手也未必能抵禦。杜水身子輕飄飄而上,如龍升九天,隨之,身在空中一個翻騰,彈出一道無形無相的內勁真氣擊向長刀。那人控制不住,一下子砍進冰裏一尺多深,冰碴兒亂濺。杜水飄落一旁,笑道:“可相信我是你們小主人的朋友了吧?”兩個人雖然氣怒,也只有暫時收起恨色。這個敵人,在他們的眼裏果然有些份量,再戰也無益。提刀客説:“你等着,我去通報一聲。”他轉身飄去。杜水又把目光收攏到眼前的冰景上來。再往裏走一點,就是一個斜下坡,到坡底處也有幾里路遠,接着便是高低不同小凸處。在東方,彷彿有許多如玉一樣的花,杜水細細一品,一股淡淡幽香似有若無,杜水的精神為之一振。在西北方向的山前,有一些巧奪天工的奇美之景,四方的,長形的巨大冰塊,組成了五花圖案,象徵浩瀚和渾元之意。最大冰塊,長有十丈,寬亦有四五丈,厚也有兩丈許,這麼大的東西,不知他們用什麼方法推到空中去的。單這一點,就可以顯示出他們的不平凡。杜水深感天下無窮。他自信普天之下這塊冰只有他一人可推上去,若是這裏也有這麼一個人,那實在是一個勁敵。他把目光轉向北面的一個人工雕刻的冰塔,那真是令人五臟六腑震盪。這是一個美得無以言喻的寶塔,銀光閃閃,簡直是一個神話的世界。忽然,他發覺這塔和以前他得到過的“翡翠玲攏塔”極為相似,只是這個大些而己。那個小東西原是冰島上的物件嗎?他正在下想,面前突然多了兩個人。來得好快,杜水心中暗驚。來人衝杜水叫道:“杜水,你這是自投羅網,劫數難逃了。”説話的是衞血,另一個是白雲丁飛。杜水有些不解地問:“朋友,你這是何意?我與你們從無冤仇,這次前來求助,也是一片赤誠,並無惡意。”丁飛冷笑着説:“杜水,你有惡意,我們就怕你了嗎!告訴你,私自同上冰島就是死路一條。沒有什麼可説的。”杜水不想和他們翻臉,那樣一來,事就難辦了。他笑道:“你們把話説絕了,我也不開口了,請把你們的小主人請來,我有話與他當面講。”衞血怒道:“你是什麼東西,還想見小主人!你沒有那資格。我們兄弟出來見你,己是你莫大的榮幸了。”杜水心中恨極:這個該死的東西,要阻止我,哪有那麼容易!他的身子一動,“啪”地一掌,打在衞血的臉上,衞血的身子呼地飛出丈遠。杜水又回到原地,彷彿沒動一般。這下可挫了衞血和丁飛的鋭氣,杜水的身法之快,獨步當今,看來中原的傳聞設有錯,是我們低估了他。若是在江湖相遇,也許我們一個也回不來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這是在冰島,你神通再大,也翻不了幾個跟頭!衞血沉穩有力地走上前幾步,長劍劃破天空,一式“大合天燈”刺向杜水。這正是他們學的杜水的神功,反過來用此對付他。杜水對自己的劍術心脈相通,自然能毫不費力地躲開。他本可以拿住衞血,但他放棄了這個打算,身體後退幾步,微微含笑。衞血受此大辱,胸膛裏的怒火燃燒起來。他一步步走近杜水,兩眼殺氣沉沉。杜水不看也不理,如沒他這個人一樣。衞血怒吼一聲,使出他的絕招“回馬血劍”斬向杜水。衞血的這劍式非常古怪,明明是刺向你,卻是假招,他馬上轉身後退,別人往往以為他要跑,那他的似逃而更進的“回馬血劍”便起作用了。他的這一式極少運用,因為,他從沒有遇上一個使他感到吃力的高手。這次不同了,他要報一掌之仇杜水兩臂一振,飛昇而上,隨之後撤,並不擊殺他。這使他的劍術發揮不出威力。衞血心中更怒,又一飛縱,人劍合成一體,射向杜水。這一次他不用劍,打算用掌。可是杜水根本不讓他靠近,也不想動手,身子一擰,無聲無息地又回到剛才站立的地方。衞血兩次撲空,氣得頭疼欲裂,身子轉返,左掌運起“聖胎水靈功”,右手使出“回馬血劍”雙管齊下,非要置杜水於死地而後快。杜水不由火燃胸膛:無知匹夫,我退一尺,你攻一丈,以為激流只卷沙,不曉渾水己先走,我讓你好看!這一次杜水不退反進,身形一晃,立時出現好幾個杜水的影子,連旁觀者丁飛和另兩個漢子也分不出哪個真,哪個假。杜水欺身搶進的速度太疾了,正是選中了衞血的空檔,在他絕對不能防範的地方攻近他身邊,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奪下他的劍,另一隻手點了他的膻中穴。衞血只見人影一花,還沒來得及應變,己被制住了。而杜水身己飄落丈外,冷冷地説:“這次你該識相了吧!”衞血並不服氣,恨恨地説:“杜水,你這點微末技能還要在冰島上顯聖,定會死無葬身之地。”杜水嘲弄地説:“你就是象狗熊一樣叫嚎,身子也是動不了。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這樣的傻種只配與豬為伍。”丁飛的臉色鐵青起來:這小子罵衞血與豬為伴,那我豈不成了豬麼?這口氣一定要出,絕不能讓他如此得意!他正要前縱動手,一個少女的聲音喝住了他:“慢來,讓我瞧瞧是何方神聖如此霸道?”聲音在東方,可忽然在杜水身邊出現了人。這令杜水心疑:這人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他仔細看去,來人是兩個少女。他細看一眼,頓叫“奇蹟”,她們兩人,一個綠衣,一個白裙,臉形也不是太好,可她們的整體輪廓卻美妙絕倫,有一種使人心動神馳的力量,彷彿她們的肉體有別於一般人,發散着極大的魅力。她們的美和吳音欣那天然淳樸的美不一樣,是後天的美,充滿着挑釁與誘惑,是一種運化之功。杜水嘆了一聲,冰島有這麼兩個少女就己算上神秘的地方了,不再需要其它。兩個少女卻沒瞧杜水一眼。在她們的想象中,杜水這個在江湖裏砥柱中流的人物,定是一個高大英美、極為不凡的人,科不到會是這麼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這與她們的想象相距太遠。兩個少女似乎都不想和杜水説話。白衣少女道:“丁飛,這是怎麼回事?”丁飛忙笑道:“冷姑娘,這個杜水跑到我們這裏撒野來了。他無緣無故羞辱我們,説什麼冰島武功不堪一擊。他狂妄透頂。”丁飛當着幾個人的面就這麼謊言滿嘴,胡説一通,一點顧忌也沒有,這和杜水對他的印象完全不同。杜水以為,象他這樣不俗的超拔之土,心胸雖略窄,但定是潔身自好的,或者説不可能是陰一套、陽一套的無恥小人。事實證明杜水想錯了。他苦笑了一下,看少女如何説。白衣少女不屑一顧似地問:“你就是杜水?”“你到冰島來專門為了顯示武功嗎?”“不是。”“那你為什麼要對他們下手?”“我是迫不得已。”白衣少女冷冷地“哼”了一聲:“這麼説是他們招惹你了?”杜水心平氣和地説:“姑娘,我來冰島是有事求你們的小主人的,並沒有想和誰動手的意思。他們苦苦相逼,我為了不把事情鬧僵,只好暫時委屈他一下。”白衣少女“咯咯”笑起來。她的笑聲極其特別,這聲音上下鼓動,四周的冰都“啪啪”斷裂。若不是杜水身趨空無,不着一相一色,這次定被她的“裂雲功”摧毀了五臟。她身旁的人都受過訓練,自然無事杜水心驚神亂,氣恨交雜:這麼個小丫頭也這麼放肆,見面就使毒手,可見其心腸之毒。少女的笑聲一竭,立即喝道:“告訴你,一切早就僵了。你是島上所有人的敵人,沒有一個人會放過你。求小主人幫忙?天下的傻瓜才會幫你!”杜水有些納悶:我只制了他們一人,怎麼所有的人都與我為敵呢?他淡淡地説:“為什麼島上的人與我為敵?”白衣少女恨道:“你做事太毒,殺了青雲傅樂。我們豈會善罷甘休?”這可奇了,杜水睜大了眼睛。他腦子裏一個念頭閃現,明白了此中因由。肯定是傅樂這小子被什麼人所殺,他們把罪責加到我的頭上。這説明傅樂是在江湖中死去的。什麼人有殺傅樂的高明手段呢?這定是丁飛這小子的主意。杜水淡淡地説:“我沒見過傅樂,怎會殺他?再説,我早就想來島上求助你們的小主人,怎麼會得罪你們呢?我若真想那麼做,這兩個人也要一併殺掉才是,我又怎能讓他們回島報信呢?我殺‘水上三雲’可以説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他們卻活到現在。這定是丁飛搗鬼,為爭風吃醋殺人也未可知。”這下丁飛慌了,潑口大罵:“杜水,你無賴之極,明明殺了傅樂卻又推到我們頭上,算什麼好漢?”杜水哈哈大笑:“丁飛,英雄人物敢做敢當。杜某人若殺了誰,絕不會賴帳,不信我們可做一個驗證。”白衣少女道:“如何驗證?”杜水説:“我在丁飛身上施一種‘催真返還功’,這樣,他就可把真相説出來。那時候,一切不都自明瞭麼?”白衣少女有些不信地看了杜水一眼,沒有言語。丁飛怕極了,他明白他與衞血的欺騙行為一旦被查出,必定要受殘酷無比的制裁。他大聲抗道:“冷姑娘,你別聽他胡説。他善使妖術,在江湖中不知毀了多少人,最可鄙的是他對美麗的少女一個也不放過,不知有多少可愛的姑娘被他奪去了貞操,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杜水被了飛當面潑來的污水濺得睜不開眼睛:這個可惡的小子想出的鬼點子還真毒!他的這一招真靈,白衣少女馬上對杜水變了一副厭惡至極的神色,江湖客對“採花人”是普遍憎恨的,連這世外的冰島人也不例外。對付採花賊,他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把那個作孽的東西割去,或者把人殺死,絕不寬容。白衣少女惡聲冷語地説:“無恥的賊子,敢來玷污冰島,真是膽大包天。我讓你有來無回!”説罷,如一頭狼、一匹馬、一個鬼、一尊神一樣衝向杜水,總之,她行動時,你會感覺到她的身體四周有許多不同的氣氛和情緒。杜水無奈,只好飄身閃躲。白衣少女的身法之快,比吳冶等人要強過一截子,連杜水都對此心驚不已:怪不得人們怕冰島上的人,原來大有因由。白衣少女如一團飛雪、一座冰山,寒冷而凝結,玲攏而奇巧,快到了如同不動的境界。乾坤大宇銀光閃,冰島周圍不見天。那道道白光如雲兒罩在人們的頭頂。杜水使出自己的“兩袖明月,兩眼風”輕功與之周旋。過了一會兒,杜水有些不耐煩了:這丫頭如此不知進退,這樣下去她大概還感覺良好呢,我可不願揹着惡名和你死纏。他右手一震,一掌拍出,白衣少女頓感無情的柔勁向她襲來。在這內勁力道面前,她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身不由己地被拋了出去。那閃現的銀花立斂,白衣少女差一點摔倒在冰上。她提氣沉身,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她心驚肉跳,臉色發紅,氣喘吁吁。杜水看上去安閒自若,一點沒有爭鬥之相。這使眾人大駭。冰島上的人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種怕意,白衣少女也只好收起那淺薄的憤恨。杜水説:“現在你該相信我不是殺害傅樂的人了吧?我根本沒有和你們冰島為敵的念頭,不然,你們焉有命在,早己成了殭屍或下海餵魚去了。”白衣少女氣得要哭:這個賊子的話真刻薄,讓人受不了。你可勝我,在小主人面前,你仍沒有活路。綠衣少女走到她面前,象是在安慰她,拉了她一把,瞟了杜水一眼,她實在不相信眼前的這個毫無特色的人會勝了小姐的貼身侍女冷凌。自己和她不分上下,看來也難以對付他。就這麼讓他長驅直入嗎?這太喪失尊嚴了。丁飛見冷凌也不是杜水的對手,只好求助於小主人。可他不知道小主人在哪裏,又不敢發求救信號,因為求救信號只有在強敵來臨時才可發,他不知道杜水是強敵還是弱敵。他一跑去報信,杜水也就下了坡,後面的人只好恨恨地跟着。這個冰島實在大,滿眼的銀白雪影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清何處是盡頭。杜水走到坡底,才發覺這個冰冷的世界裏竟有許多奇花異草。怪哉!在這裏的生命,一定是堅強的。在另外的凸處,有許多冰洞,洞口雖不大,一兩個人並着入不成問題。再向西拐彎,是雕刻的宮殿似的屋子,這神奇瑰麗的殿堂雄偉高大,它的後面,是一個大洞。杜水感到了一種神聖的力量。他一陣激動,這太了不起了,它顯示了人們的聰明才智。在坡的對面有許多奇特的冰塊圖,大概是陰陽圖之類,還有一些人們角鬥的造型。杜水觀看了幾眼之後,轉身要看一看在這些花草中有沒有他尋找的東西,剛走兩步,從東北方向奔來一個白髮老人,身材特別高大,長髮幾乎及膝,一身青布衣倒挺乾淨,兩眼似海灘上的卵石,亮滑有光澤,手中握着一根紅色枴杖,身子毫無龍鍾之態。他叫道:“狂徒站住!”杜水只好停下,他見這個老人對自己的態度也極不好,心想,難道他也知道我是誰嗎?老者到了杜水近前,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嘿嘿笑起來:“我以為是三頭六臂的魔王呢,原是這麼個小人物。也把你們幾個嚇住了嗎?”冷凌説:“他不過有種怪身法不好破而己,其實沒有什麼厲害的。”那老者哈哈大笑:“小凌妮,叫我一聲爺爺,我幫你找回面子。”冷凌説:“説大話有什麼用,你先把他放倒,我一定甜甜地叫你聲爺爺。”“行了你己經叫過了,我這就收拾他。”杜水沉聲不語。看你吹出大話如何收場?這老者手中枴杖一抖,一招“火龍推日”,枴杖彷彿化作無數條飛舞的火龍,撲向杜水。這令杜水一驚,他料不到老者的功力如此亢陽純大,簡直要爍金溶石。杜水斜身而走。老者杖一晃,一式“金龍出水”點向杜水。這一回杜水有些厭了,讓你一次,反助長了你的兇焰。這次我要教訓你,看你有什麼辦法。杜水身子一晃,矮身側進,向老者的左肋輕拍一掌,隨後便退。老者的武功更臻化境,可他求勝心切,又有居高臨下的心理,杜水拍來的掌勁雖不大,但也可把他掀翻在地,他急忙抖神威,連搖幾次杖,才算勉強化解了杜水的內勁,但仍一個踉蹌,退出一大步。杜水心裏一怔:這老傢伙的功力果然深厚,竟然被他化去了我的內勁!可老者心頭的狂怒己幾乎到了要從頭頂噴出的程度:自己的武功,在一甲子前就名揚天下了,沒料到被一個狂妄的小子弄個難看。我絕對容不得你!他一個左右回晃,幻出兩排人影,中間是空洞,撲向社水。這象一個口袋,似乎要把杜水裝進去,憋死才解恨。杜水冷然一笑,沒吱聲,縱身便鑽。老者喜壞了,這正中下懷。這種“如封似閉”神功的妙處就在洞裏呢。在老者看來,杜水愚透了,這回非捱上自己六杖不可,打他個稀爛。杜水往洞裏鑽,正是對他張牙舞爪之態的蔑視:你的神功的奧妙不是在洞裏嗎?我偏偏從洞中過,讓你知道,你認為珍貴無比的神功實則是一錢不值的破爛。杜水身子一入洞內,老者便舞杖事閉。他的招數可謂驚人,怎奈杜水的身法比他想象的要快多了。他的杖落下時,杜水己在幾丈外的地方站着了。老者的臉由紅變青,由青變黃。這次失敗,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彷彿當頭一聲棒喝:你不要自以為是,你那兩下子,在當今的江湖上,己沒有炫耀的資格了,收起來吧,招搖撞騙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剛才,他的心靈還懸在高高的天空,現在卻落進了泥土裏。他從心靈上的小霸王變成一個賤民,無論如何,這都是他難以接受的。他那高大的身子一下矮了半截,兩目無光。杜水微微一笑,沒有理會這個人。自古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失敗是確定無疑的,有什麼好悲傷的?我又沒動你一根毫毛,你還想怎樣呢?非讓我揍你几杖才高興吧?老東西,你這輩子沒希望了!老者低頭想了一會,又挺起胸膛。他是一個十足的要面子的人。杜水在眾人面前挫敗了他,就等於滅了他的威風,他心裏自然恨極了。杜水不在乎,他又不在此久住,人一走恨也就會消一半,暫且讓他恨會兒吧。在他們各懷心思僵持的當兒,幾聲玉器響傳來。杜水知道正主兒來了。只見一輛玉製的車兒從東邊飛快地滑過來。車上坐着一個人,後面跟着幾個人。這車上的人年紀很輕,有二十來歲,外罩雪白衣衫,內衣領口鮮紅如火,紅白相映,十分醒目。這玉器之聲是他敲出來的。這人長方形臉,身材不高不矮,兩目清光透明,如玉似雪。他的優美的微笑,能令大海揚波,能使冰山歡跳。含情的目光使你忘卻一切,進入一個新天地。他的目光只要和你的目光相對,你就會感到你的目光被推回來,你身體裏被注入一種神奇的力量,你將歡欣鼓舞,激動難抑。他的每一個動作之自然,達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杜水不由暗歎:他是怎麼生長的?天下的美幾乎被他收掠盡了,他比長恨客的美更高級,更迷人,他的美可以在臉上流動。這種美的豐富也是獨一無二的,至少杜水生平第一次見到。杜水再看一下自己,只有苦笑,二人的差距可以説相隔萬里。杜水只有不比,以此維護自己的心理平衡。他見到這個人不過片刻,心裏就有了許多念頭:自己的這副樣子,在江湖中可算是在中下等之列,吳音欣為何嫁給了自己呢?這是因為自己的武功高。這麼説,她愛自己的武功,無奈只好連人一起愛了!這太難為她了。一個人若不愛對方,卻又要裝出極其愛的樣子,這一生便太不幸了。也許我不該娶她,這是我的過錯,我該還她自由才是,象我這樣的人只有寄情于山水。杜水見車上人走下來,彷彿一個帝王在看着他的臣民。杜水心裏便失去了謙卑,這人不可一世的氣概讓他傷心。青年人走到杜水的身邊,慢慢地説:“杜大俠光臨冰島,可説是冰島之盛事,怠慢之罪,還請寬恕。”杜水料不到他對自己會這麼客氣,忙説:“杜水打擾了貴島上下,實在抱歉,尚請見諒。”青年人身後的一個漢子説:“這是我們的小主人萬乙行。”杜水連點頭:“萬公子人間神俊,實非我輩所能比擬。”萬乙行搖搖頭説:“杜大俠過獎了。我不過得天獨厚,稟承了靈華而已。”其他人也不明白他們的小主人何以會對杜水這樣的人客氣。萬乙行對他的手下人的心理是不屑揣測的,他如何做,別人無權干涉。他請杜水宮中一敍,兩人便步行前往。兩個人表面上談得很投機,內心想什麼,別人無法知道。杜水沒有什麼黑心腸,他只想取悦於萬乙行,能得到那兩種草藥,早點返回故鄉。萬乙行想什麼呢?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冰島是相當大的。萬乙行住的地方,離其父母要有十幾里路遠。所以,這裏發生的事,住在後面的人是知不道的。萬乙行領着杜水看的自然也是自己的宮殿。這裏全是雪白的冰,大殿的柱子也全是冰柱子,殿裏沒有什麼擺設。這個冰洞是圓形的,宮殿實際上是冰洞的頭。在大殿的東北角,是一個很幽深的洞,杜水沒搞清裏面是住人還是派別的什麼用場。萬乙行也沒有解釋。杜水在這裏只有讚歎,沒有説什麼。轉了一會,萬已行令人擺酒招待杜水。很快,宮殿裏擺上了酒菜。杜水推辭不過,不吃不行,可又怕中毒受害。雖然自己可以化解,但也要費許多手腳,而且一放鬆提聚功力,便不能御毒,然而盛情難卻,只好入座。這時,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女子,最後的一個少女讓杜水呆了,她不但美得無法想象,更主要的是和吳音欣一模一樣。杜水敢斷定,這個少女絕對沒有易容。杜水以為是在夢中,世上會有這樣相似的人嗎!萬已行站起身説:“這是我的姐姐萬優蘭。”杜水忙向她施禮,萬優蘭也極有分寸地回了禮。杜水不敢看她,全力應付萬乙行的勸酒。剛開始時,杜水沒有什麼感覺,幾十杯以後,他發覺不妙,每一杯酒下肚,自己的身上就多一塊冰。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止不住自己,只要萬乙行一勸,他就一杯酒下肚。他明明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可身體的各部分互相不服氣,大腦再也指揮不了它們。死亡的陰影在逼近,杜水感到了恐懼。原以為自己神通廣大,沒想到在冰島人面前,那麼弱小,上來就中了套子,自己無力反抗了,只有被吊死了。杜水感到靈魂在離自己而去,神功也起不了作用,自己成了冰,快要僵了。萬乙行這時又笑了:“我以為杜水有多難對付呢?原來也這麼無用,無用得讓我失望。怎麼天下就沒有一個人可和我爭鋒呢?”杜水己説不出話了,自己這麼渺小,不是人家的對手,還能説什麼呢?萬乙行發火了,衝着他手下人大怒道:“都是飯桶,把個草包吹上天,白讓我搭了一頓飯菜。”他説完一轉身,一腳踢在杜水的後腰上,“噴”地一聲,杜水飛出數十丈遠,不偏不斜,正好落進一個冰窟中。丁飛等人也發古怪,杜水剛才的神武哪兒去了,在小主人的神功面前他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真令人費解。這也使他們大失所望,杜水原是一個無用的小人。萬優蘭不知為什麼,臉上有種悽楚,特別是杜水挨那一腳時,她的心一抖。她不明白,何以自己會關心這個與自己不相干人的生命。杜水進了“幽煉洞”,她知道什麼都完了。進入洞裏的人,身受的苦處是難以想象的。抽筋扒皮刀子刮,哪一樣,都讓人死去活來,這是冰島的刑窟。刑具俱全,每一件都有講究杜水半死不活地被踢進去,落到下面的一鍋沸水裏。温度的變化太大,杜水一聲慘號,昏了過去。隨之被洞裏的兩個專施刑的人撈出來,扔到地上,等他甦醒。杜水的皮膚幾乎全變了,他成了半熟半生的人。他被扔到那裏後,馬上恢復知覺,周身彷彿有萬把刀子在一點一點刮自己的肉。他輕輕地呻吟着,一千遍地詛咒自己:怎麼這麼渾呢?栽得太冤枉了,這不是自己作賤自己嗎!別人不拿你當人,何以你也不拿你當人呢?天下沒有比杜水更混蛋的人了。該死啊!不能寬恕!他不由淚水滾滾。這下成了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妙到家了。遙遠的地方,還有人等着自己,可自己卻要死在這裏,對得起誰呢!他肉體的痛苦是巨大的,而心靈的痛苦更甚。自己為什麼要落到這步田地?他正往下想,那兩個行刑人走了過來。杜水立即裝作仍然昏死不醒。在這兩個高大的兇人面前,杜水就是一個可憐的侏儒。一個人説:“這小子成了半熟肉,餵我們的獵犬如何?”另一個人道:“不行,這小子的臭肉豈可餵我們的神犬,等一會再來收拾他。”兩個人又離去了。冰洞裏只剩下了杜水一人,他再也不敢胡想了。為了遠方的親人,要爭取活下去。他動了一下身子,運起自己的“假意神功”,要把身上的寒毒、熱毒一併驅散。要知道,他是一個半死的人,神功雖然精純,也不能立竿見影。杜水之所以還能提聚神功,全賴於他無比的剛強和超人的意志。這個時候,只要他稍一泄氣、失望,什麼效果也不能產生。那兩個行刑的人這次離去,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歸來,身上似乎還有酒味:“這小子該有動靜了,為何還和死狗一樣不動?”“別管他,我們用冰蛇對付他。”杜水聽得非常清楚,但他充耳不聞,象一段木頭。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讓冰蛇咬一口的,不然,自己必然死定了。冰蛇之毒專破天下萬般武功。那兩人從西邊的洞裏取出一條似蛇非蛇的白色長由放到地上,它一縱一縱地爬向杜水,速度不慢。那兩個人緊緊跟隨。到了近前,一個人把冰蛇捉住説:“這小子不醒,吃也沒味,把他弄醒,聽他叫喚才有趣。”另一個人“嗯”了一聲,用腳踢杜水,可是,仍不見杜水動。這時,兩個人沉不住氣了,而杜水也開始了復仇。他咬緊牙關,儘可能快地抽出長劍,一式“萬相歸無”向兩人劈去。這兩個小子做夢也沒想到杜水還能攻擊他們,躲閃不及,被劈成四段。那條冰蛇也落在地上。它隨之衝向杜水,這可嚇壞了他,慌忙一劍點去,刺中冰蛇的頭,他才鬆了一口氣。杜水爬到一邊,立即又進入功境,多恢復一分,就多一點生的希望,他要讓自己變成一塊無生命的碧玉,什麼也不再思慮,一切如風似雨。洞裏的光暗下來,漸漸黑了,外面有了人聲:“這兩個小子怎麼不出來了,折磨人有什麼難,要費這麼多時間?”進來的也是兩個人,是杜水沒見過的人。此時,杜水的傷勢有明顯好轉,他趁那兩人不注意,一瘸一拐走到隱蔽處,那兩人從他身邊一過,他突然襲擊。這兩個小子也設防備,念頭設及轉動,己被斬成四段。這時,杜水感到很累,站立不穩,忙又躺下,繼續療傷。這麼一點活動就幾乎使他虛脱,可見他的恢復是有限的。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放過。這是求生的支柱。正在他迷迷糊糊之中,一道幽靈一樣的人影閃進洞來。杜水心涼透底:這是一個罕見的高手,自己絕對敵不過對方。他想換一個地方,可己經晚了,那人來到了近前。杜水連忙裝死,準備拼命一搏。可他用眼角偷瞧時,發現來人是萬乙行的姐姐萬優蘭,這使他神魂大喪,幾乎都不能動彈了。怪不得她有這麼高的身法,女人心細如髮,這話多麼對,萬乙行不屑來此,我也許還有生望;她來了,這次可逃不脱了。杜水不敢再存奢望,只有作最壞的打算。可萬優蘭到了杜水身邊,並沒有驚詫於旁邊的殭屍,一看杜水的樣子,她周身一抖,身體不由向後退了幾步,隨之把臉轉過一旁,慢慢地長嘆了一聲,轉身而去。杜水躲過這一厄運,並不敢慶幸。她一出去,馬上就會有人進來收拾他。無奈他只好順洞向西爬。慢慢移動了有百多丈,到了洞的盡頭。往北有一條小道,他又往小道上去,誰知小道上的冰很薄,他一爬上去,“啪喳”一聲,身下的冰破裂,下半身突然掉進水裏。這裏的水奇寒,杜水又深受燙傷,他不由地叫了一聲,幾乎把嘴咬出血來。他想活動,沒了力氣;但若不動,寒氣陣陣攻心。一會兒的功夫,杜水感到自己要僵了,慢慢地那水也要結冰,杜水如一條死魚似地被凍在那裏,他的身體也沒有了温度。萬優蘭出了冰洞後,沒過多久,又和一個丫頭進了洞。她們來到杜水剛才卧的地方,沒見人,吃了一驚。丫頭慌叫:“小姐,他逃跑了!”萬優蘭沉靜地搖搖頭,説:“不會的,很可能藏起來了,我們找找看。”不知為什麼,兩個人沒有到西邊來,而是向東南方向尋找,大概她們認為那裏易於藏身吧。冰島上面的人,特別是萬乙行,根本沒有把杜水進入冰島當一回事,杜水提不起他的興趣,他要斗的是真正的英雄,無用的草包,他連記憶都抹去。他卻不想一下別人是怎麼被他擊敗的,若不是杜水太過善良,對他以誠相待,認認真真地喝下他們的“寒精碎酒”,又怎會那麼輕易失敗呢!他卻認為,你既然有膽量入我冰島,就該有能力過這一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在江湖中只能算個二流角色。他的這個想法太武斷了。按説,以杜水的神功,過此關是輕而易舉的,杜水也這麼想。可是,他喝得太多了,而且又因萬優蘭在場,他不由自主地放棄了提防,還以為是家常便宴呢?雖然他沒有吃過什麼宴,但他有這種感覺。總之,在不該出事的地方出了事,這實在是天外飛來的橫禍,也因此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杜水中的毒是可以自行化解的,但需要半個時辰,萬乙行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就一腳把他踢下了洞,掉進沸水裏。他的神功再強,也不可能自動恢復得那麼快。後來他偏又爬到水中。萬優蘭和丫頭半天沒有找到人,只好又出了洞。這個時候,夜己經深了,一切都進入了沉睡之中。外面又進來一個漢子,他也是這個洞裏的行刑人。他一見洞內躺着同伴的屍體,着了謊,大叫兩聲,剛要奔出洞去,忽又停下來,仗着膽子向西邊走去他有夜貓子一樣明亮的眼睛。他看出有人西爬的痕跡,而萬優蘭卻不知為何沒有看出。等他見到杜水時,不禁笑了。杜水早己和冰成了一體,是標準的殭屍了。他在一旁站了一會,走了回去,過了兩個時辰,天色己亮,他又來到杜水身旁,舉刀向他脖子砍去。杜水沒有什麼知覺,也沒有體温,血液也不在身體內流動。從外表看,他就是一塊冰,一塊人冰。他的臉是難看的,顏色不一,眼珠子裏的水彷彿也成了冰晶。就在大漢的刀快要砍到他的身上時,杜水的天目穴,突然綠光一閃,大漢的刀一個弧形迴轉,刀尖刺進他自己的胸膛,貫透而出,他大叫一聲,眼瞪成球,歪在地上,至死也沒有明白過來一個死人為什麼能殺他。杜水是死了,但他的一點靈氣設滅,還守衞着神府。這也是他“真假武學”神力之所致。在他的身子墜進水中,慢慢要結冰的時刻,他徹底地絕望了,不管自己如何動,也動不了一下。他萬般無奈,只有自己先死,讓餘魂靈氣停留在體內。這是一種用生命作兒戲的行為,可對杜水來説,又是求得生存的唯一道路。這正是他近期才悟得的“終極返生”之道。先慢慢讓“先天正氣”屯於靈府,自己的身體進行一次死亡,待靈氣和周圍的運化萬物的自然之氣相合後,他的“先天正氣”才開始進攻自身的死亡之軀,以期把死神趕走,奪回己失去的生命。他這麼靜待了多半夜,“先天正氣”終於通融了自然之氣,如一股綠色的泉水從杜水的眉心下流。那大漢若早來半個時辰,杜水的頭也就落地了。當然,這種神功只能在瞬間把人凍成冰的環境裏才可使用,若在熱天,一點作用也沒有。杜水的“先天正氣”因擊滅了大漢,損失了不少,水流的速度緩慢下來,又過了一會,方恢復正常。恰巧,這一段時間內沒有來人,杜水才得以生存下來。待杜水的“先天正氣”和“後天正氣”互通一體後,杜水猛地睜開眼睛,終於死裏逃生了。他的神功雖然沒有全部恢復,也差不多。他身子一搖,把周圍的冰震破,出水而去。他又回到原先他躺着的地方。陽光己透射進來,分外刺眼。這時,衞血、丁飛等幾個人走了進來。杜水往旁邊一閃,等待敵人近身。衞血道:“杜水這小子在江湖行走時那麼橫,來到冰島屁也不是了,多麼可笑。”丁飛説:“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也。其實他的武功之高是夠嚇人的,不過在我們冰島人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了。”幾個人滿意地大笑。杜水卻己悄悄地繞到他們的背後,冰寒之極地説:“不一定把,我杜水豈會怕你們這羣殘毒之徒?”這聲音彷彿是從冰縫裏冒出來的,還帶着寒氣。幾個人大駭,轉身見杜水堵住了洞口,那變了顏色的臉極其猙獰。丁飛鎮定了一下情緒,嘲弄地説:“你現在沒有死,待會你仍然逃不脱,這會兒變成了花臉,一會兒就是死臉了。”杜水冷冷一笑:“看誰死在前面!我剛到之時對你們以禮相敬,落到這般模樣。現在,我要以刀對刀,以劍對劍,看你們冰島有何辦法?”另外兩個人是杜水剛上島上碰到的,他們見杜水對冰島有了敵意,便先下手為強,大喝一聲,兩道人影同時欺上。杜水並不動,他要結果這兩個小子,等他們近了身,長劍一劃,身子轉了一個圈,兩個人連聲嚎叫,腿全被截斷。杜水冰冷地説:“你們兩個也要和他們一樣,從此,江湖沒有‘水上三雲’這樣的東西了。”丁飛、衞血這才感到問題嚴重,心裏暗暗叫苦。兩個斷腿的人大聲叫罵,被杜水兩腳踢進開水鍋裏,兩人這回老實了。這可嚇壞了衞血、丁飛,骨頭縫裏往外冒涼氣。杜水道:“該你們兩個東西上路了!”兩個人知無路可逃,只好拼命。杜水因功力設全部恢復,採取的策略是快速了結他們。兩個人的身子剛一接觸杜水之際,他的劍又一次平削過去,兩聲慘叫,腿又被截斷,血噴如泉。杜水靜立一旁,看了一會他們的醜態,也一人一腳踢進那鍋裏。這鍋下面也許有什麼天然熱源,鍋裏水總是開着,衞血、丁飛進去,四個人一鍋,總算湊夠數了。杜水轉身出洞。他奔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坐了下來,他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調息,使自己恢復到完美的程度。冰島人連連被殺,終於傳到萬乙行的耳朵裏。他非常震驚:難道自己大意了,讓一個小小的杜水翻了天?他連忙叫人,趕快找到杜水在何處。這個島很大,幾個人要尋找杜水,那是很不容易的。杜水又專找隱蔽的地方,所以,萬乙行的手下人沒有找到一點線索。而萬優蘭什麼也不説。對杜水的生還,她又高興又擔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她曾經做過的夢和這有什麼關係,但她不説,別人也不知道。過了三天,沒有一點杜水的消息,當這天萬乙行正摟着一個少女的時候,突然發現身旁站着一個人,這使他又怒又驚,待他看清是杜水時,神情僵住了。他從沒見過這麼令他怕的仇恨的目光,彷彿要刺透他的胸膛。杜水冷然説:“萬乙行,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把‘七星靈珠’,‘忘涯冥草’給我;一是我們角鬥。我要徹底打破冰島神秘的傳説,讓你死在這滅絕人情的島上。”萬乙行心中一漂,沒有回答。他慢慢推開懷中的少女,抓起旁邊的長劍,和杜水走了出來。杜水站在離他兩三丈遠的地方,冷漠地看着遠方的雲。萬乙行心平氣靜之後,身子立動,如一道白霧,一團光影,劃空而起,彷彿大氣迴旋,烏雲翻騰,盈盈劍光劈面下衝,象白色的帶子圍住了杜水。這奇妙的影子讓杜水興奮:好小子!還有點手段。他兩臂一拍,身如龍鶴飛昇,在空中一個盤旋,射出五六丈外又飄落在地。萬乙行一招“祥雲蓋頂”沒有得手,心“咚咚”直跳。杜水説:“萬乙行,這是我讓你的頭一招,三招一過,我要你的狗命。”萬已行有點怯,普天下能躲過“祥雲蓋頂”的人,為數不多,杜水能躲過,就預示着自己不能取勝了。他一狠心,使出絕命殺手“光影千條”刺向杜水。一時間,有無數四方冰晶似的銀芒射向杜水,要把他刺出十萬個肉孔。杜水身子一扭,急向外射。他的身法太快,萬乙行的劍氣未至,杜水己到了一側。萬乙行兩次落空,心裏更怯。要是第三次仍不能損杜水分毫,那倒黴的就是自己了,這時他感到杜水的份量比他還重。杜水沒有説話,只是冷眼相觀,似在催促萬乙行快動手。萬已行遲疑再三,終於使出了“倒轉星移”的絕技,點出無數劍花,刺向杜水,如一個羅網,劍花如網上的結節,撲面而來。杜水這次靜立未動,他看準了機會,右手拍出一掌,震歪三朵劍花,自己從空檔中飛射出來。這機會選擇之準,速度之快,萬乙行做夢也想不到。三招已過,他再也神氣不起來,兩眼沒有了那種超凡的外溢之氣,如一個可憐的乞食者,茫然站在那裏。杜水説:“萬乙行,再動手進攻!別裝狗熊。這次,我就讓你知道我的代價是不會白付的。”萬乙行隨手一甩,長劍脱手射出,一道晶白的光,刺向杜水的前胸,杜水急忙向左斜閃,萬乙行趁此飛身逃遁。杜水輕蔑地一笑,沒有追趕:這次我放了你,下次看你往哪兒跑?他正要進萬乙行的住地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説:“你不要動,那裏沒有你要尋找的東西。”説話人正是萬優蘭。杜水一怔,笑道:“萬姑娘若能告訴在下那兩種藥在什麼地方,我定感激不盡,永不相忘。”萬優蘭輕輕地説:“那又有何用呢?你一走,什麼都沒有了,你是否記得我,又有誰知呢?”杜水想解釋一下,可張開口,沒有説出話。她説得也有道理,即使不相忘,她能感到什麼樂趣呢?萬優蘭突然説:“你能帶我走嗎?”杜水愕然:我怎麼帶你走呢?這千里水路你何以能過?他的表情萬優蘭自然去看在眼裏。她長嘆一聲説:“不走也罷。紅顏自古多薄命,如夕陽西下。”杜水見她如此傷感,便説:“萬姑娘,以你這等人才,還會有什麼不快嗎?”萬優蘭苦笑了一下:“人是相同的,難處各不同,君不聞‘高處不勝寒’?女兒身天下各處皆為賤,茫茫蒼天沒人解前緣。”杜水低頭無語,但他立時又警惕起來:別上了她的當。萬優蘭輕輕搖頭道:“君不信我嗎?你可知你是我的夫君嗎?”杜水嚇了一跳,她這是説什麼?我成了這模樣,她反説出這樣的話,豈不是取笑我嗎!萬優蘭低頭説:“在遠方,我還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姐姐,對嗎?她叫吳音欣,我們雖為兩體,實為一人。你可信嗎?”杜永被她説得摸不着頭腦:這是從何説起?他忙道:“萬姑娘,你弄錯了吧?”萬優蘭説:“那怎麼會呢?是前兩天姐姐託夢給我説的。我開始不信,後來慢慢信了。我的處境和姐姐説的一樣,難道還會有假!”杜水也不知説什麼好,他故意左顧右盼而言他:“你在這不是很好嗎?”萬優蘭的眼淚一下落到胸前:“我們這裏的規矩你不懂。你不把我帶走,我會被糟蹋而死。何況,丈夫帶走妻子也是應做的事。”杜水見她説得如此認真,不象戲言,心中很不安,但也更加小心起來:在冰島上我決不能再敗一次,再上一當可墜入了萬劫不復之地。萬優蘭説:“你若不信我,我這就把女兒身獻給你。要知道,女兒視自己的身子可如同生命呀!”杜水忙道:“我沒説不信呀,你先告訴我那兩種藥物在什麼地方?”萬優蘭説:“跟我來。”杜水跟着萬優蘭進入一個冰洞,左拐右轉進了一個清雅無比、乾淨異常的房子。房子裏的一切都拾掇得井井有條,很明顯這是一間閨房。杜水在這裏頓感自己的醜陋,他轉身要出去,被萬優蘭攔住了。她輕輕地説:“進來了,我們就是夫妻了,用不着怕。”這使杜水啼笑皆非,可萬優蘭十分認真。杜水感到奇怪:邪門兒!自己這個樣的人還有人愛,不知她迷戀我什麼?萬優蘭是純之又純的少女。她雖然生在這個冰島上,可她出去過一次,她討厭這裏的一切,她嚮往另一個世界。她的心地和吳音欣的相仿,雖然氣質不同,卻各臻其妙。兩個人的俏模樣分毫不差,最相近的是她在杜水面前天真無邪,一切都美妙無比。她什麼也沒説,竟以裸身站在了杜水面前,而且沒有一點羞恥感,這和吳音欣是一樣的。杜水大為慌亂,忙説:“快穿衣服,有話慢慢説。”萬優蘭偏不,她輕輕走到杜水身旁,低聲説:“我的身子是你的,難道還怕你看嗎?”杜水説:“你看我的模樣,天下奇醜,這豈不砧污了你的玉體?”萬優蘭真誠地説:“才不會呢,在我和姐姐的心中,你永遠是美的,美得無以復加。患難之中見深情嘛!”杜水説:“這個我記住了。待我們回到中原後,一同成親好嗎?”萬優蘭搖搖頭説:“不可以,姐姐託夢説,她想念我們,時刻等着我們回去。可你知道嗎?那兩種草藥非我不能取,而我若是女兒,更得不到它。因為,只有陰陽之體的人方可以得到它。在我們夫妻中,妻子我才是陰陽之體呢!”杜水有些不信,笑道:“哪有這麼玄乎?”萬優蘭急了:“好糊塗的夫君,再不相信妻子,殺了我好了。現在,他們還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藥草上,一旦他們發現了我們的關係,什麼也別想得到了。”杜水心迷意亂,不由自主地攬過萬優蘭。萬優蘭拉着丈夫的手,順另一條冰們向北走去。杜水心中激情澎湃,深深感謝萬優蘭,她從丈夫的手的力度上可以體味到這種情感。她會心地一笑,兩人加快了速度。萬優蘭的輕功比吳音欣的要高明,可以説身輕如羽,然而他們仍然晚了一步。萬優蘭和杜水剛出洞,踏上山谷的冰坡時,己有幾道人影撲向一片花叢。萬優蘭把丈夫領到一個隱蔽處藏起來,柔軟的身子貼近丈夫,輕聲道:“我父親在那裏。我們等會兒,看他們如何辦?”杜水只好依着萬優蘭,在一旁觀望。他看清楚了,那個紅光閃爍的紅球,在綠葉上搖動,看來是“七星靈珠”;而象玉一樣清白的草,可能就是“忘涯冥草”。他猜對了。可奇怪的是這麼大的冰島,怎麼只有這麼兩棵呢?他小聲問萬優蘭,她只好如實把它們的生長多難,幾十年方長成等等對他説了,又告訴他,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兩棵。杜水大喜,剛要催她前去,萬優蘭説:“別忙,看他們到哪兒去。”那幾個人拿着藥草向北走去,萬優蘭一拉丈夫的衣袖説:“他們回去了,我們去把另兩棵偷走。”人們常説家賊難防,這話是對的,冰島的老少主人們,説什麼也想不到他們的花中之後萬優蘭,會投到杜水的懷抱中,所以,也沒有把另兩棵仙藥藏起來的想法,因為那個地方實在太難尋了,沒有知道底細的人帶路,你在島上住三年五載,也未必能找到。萬優蘭領着杜水向西走不多遠,忽被那個和杜水曾交過手的白髮老者瞧見了,兩個人卻只顧前進設有發覺他。白髮老者一怔,陰惡地一笑,轉身向北飛奔。萬優蘭輕車熟路,領着杜水一陣飛掠,來到西面的一個冰谷底,在一個冰塊前站定,返頭看了一眼太陽,拉着杜水又向西北奔。這裏的冰谷中冰塊有的長几十丈,斜立着,有的披着雪挺拔入雲,有的鋒利如劍,有的霸道似刀,冷風一吹,銀光閃閃。他們走到一個巨大的冰塊前,萬優蘭運神功一推,冰塊移向一邊,露出一個洞口,兩個人閃身進去,在洞裏繞起螺旋來了,在杜水的印象裏,至少轉了十幾圈,方才看見光明。這時,他們到了一座冰峯的頂端。這個冰峯頂上的面積不小,在迎着陽光的一面,有一小片花草,不過有丈多見方。杜水一眼看見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欣喜若狂,撲上去要採。萬優蘭叫道:“別動,你忘了我説的話了?”杜水説:“你父親不也是男人嗎?”杜水説完,嘿嘿一笑。萬優蘭佯嗔道:“難道妻會騙你?你沒有看見他手上有玉缽嗎?”杜水一想不錯,連忙向萬優蘭鞠躬道歉。她用纖纖素手指了一下杜水的額頭,又做了一個刮臉羞人的嬌態,杜水笑了。萬優蘭到了花草旁,慢慢用指扒開四周的雪。奇怪的是,草藥的周圍不結冰。萬優蘭不敢用功力,唯恐損傷了仙草。她那麼靜怡而安寧,那麼認真,此刻,彷彿別的什麼事都不在她的心中,只有專心扒藥,才是神聖的工作。杜水一陣感激,熱淚盈眶。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妻子的另一半,上蒼待我真是不薄,不然,把冰島翻個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這仙藥。這都是欣兒的洪福。萬優蘭把兩株藥草包好,剛要和杜水下去,忽見山谷下面幾十道人影奔這裏而來。萬優蘭臉色慘白,慌道:“被他們堵在上面,什麼都完了。”杜水流忙把她攬在懷中安慰説:“別怕,我們會有辦法的。”萬優蘭茫然無力地搖搖頭,她看到了一股要葬送她們的激流。杜水卻如雕像一樣充滿了陽剛之力,嘴裏不斷呼喚妻子的名字,猛然又想起吳音欣,他恨不能生雙翅飛度關山,回到她身邊,血在冰峯上沸騰,要染紅這銀白世界,改變一方江天,塗抹出野性的傲岸造形,開出香氣四溢的幽蘭花——掃校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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