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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卻說周洛逃出陰風谷,一口氣奔出數里,來到一個嶺上,只見山下來了—個姑娘,頭上巧梳雲髻,翠綠鵝黃的衣裙飄飄,若舞霓裳,來得近了,更見美若仙姬,正驚訝問,忽聽那女子,撲嗤一聲,笑道:“周大哥,你不認識我啦!”周洛驚喜之極,叫道:“小梅,是你!”來的正是辛梅,不知她怎地這快,巳恢復了女妝。辛梅笑靨如花,蓮步輕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搔首弄姿,說:“周大哥,你瞧我好不好看?”周洛喜歡得很,辛梅既然無恙,陶丹鳳自也脫險了,忙問道:“小梅,陶姑娘現在何處,白無常沒截著你們麼?”辛梅一撅嘴,說:“我問你的,你還沒答覆我啊?”周洛知道她的脾氣,忙道:“好看得很,天仙也不及你。”他這話實是不假,辛梅換了女裝,當真是人比花嬌。辛梅蓮步輕移,又在他面前轉了兩轉,道:“你說:我和陶家那個丫頭,哪個更好看?”當真兩人難分軒輊,只是陶丹鳳更覺溫柔,辛梅卻在美豔中稍嫌英氣逼人,當下說道:“你們兩人都好看。”他嘴裡說著,目光卻在她來路上搜尋,哪知卻不見陶丹鳳的影子,忙道:“小梅,陶姑娘端的在何處?”辛梅見周洛不瞧她,口口聲聲只問陶姑娘,嘴兒又撅了起來,說:“原來你心中只有她,你去找她便是。”說著,掉頭就走,周洛忙不迭追去,那辛梅輕身功夫在他之上,只見她腳不沾塵,身似風飄,眨眨眼已落下山頭。周洛叫道:“辛梅,你聽我說啊!”辛梅卻毫不停步,只是不睬,追了有頓飯功夫,天色黎明,驀見前面現出城廓,竟巳回到了潼關,那大道之上已有早行人,恁地追趕一個姑娘,煞是不好看,忙道:“辛梅,你等等,我不問就是。”小梅在大道上停下步來,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也該回店啦!”周洛擔心陶丹鳳,只是哪敢再問,他知道辛梅的刁蠻脾氣,你要追問得緊了,她必不肯說的,只好忍住,自我安慰,心想小梅既能平平安安地脫險,陶丹鳳武功也甚了得,想來也早出來了,而且小梅豈有不顧她的,何況陶姑娘在洞中還救過她。這麼一想,心下稍安,兩人到了城門口,那城門不過剛剛打開,但等門的人巳然不少,一見辛梅這麼個美貌如花的姑娘,都向她看,看得辛梅老大不高興,兩眼一瞪,周洛忙道:“小梅,別生事,快回店去。”辛梅若不是同他彆扭,聽話得很,便沒發作,周洛卻忽然想到昨晚入店,辛梅還是個翩翩公子,陡然間變成了個姑娘,那店夥必要驚奇,尤其昨晚兩人本在店中,現下大清早卻打店外回來,店家定然更要駭怪,但現下無法,只有快些上路。到了店門口,大門還只開了一半,給早行的客人出入,周洛忽然有了主意,道:“小梅,你在街邊等等我,我去取包袱出來。”辛梅說:“好,你去。”周洛進店,店夥自是驚奇,他也不理,取了包袱,扔了一錠銀子給夥計,轉身就走。辛梅遠遠地迎著他,兩人出得潼關,行不上五里,便見路邊有個小店。周洛說:“小梅,我們歇歇再走。”他們出潼關向西,走的是長安大道,自是五里一個店,十里一個集。兩人忙了一夜,難免有些疲倦,辛梅說:“瞧你像個紙紮的人兒,喝點熱湯什麼的也好。”饒是她聰明得很,這次卻沒猜透周洛的心意,皆因陶丹鳳下落不明,他絕不會不顧而去,若然去得遠了,而陶丹鳳是失陷在陰風谷中,再要回頭來救,豈不冤枉,他說歇歇是假,拖延時間是真。兩人進店吩咐店家做了些早點,一邊吃,周洛一邊想,希望從辛梅口中探出陶丹鳳的下落,忽然計上心頭,道:“小梅,黑無常不是說多九公來了麼,怎生不見人,多半兩人碰到了,一齊去了。”他想到多九公前去陰風谷尋找陶丹鳳,黑無常雖然將他騙過一時,但他必不死心,定然仍在那左右,陶丹鳳真個遇著了他,也說不定。他不但這麼想,而且也盼望如此,他暗中留神,瞧辛梅是何言態。只見辛梅撇了撇嘴,說:“你別擔心,老花子早晚被獲遭擒,他們就會在一起啦!”周洛一怔,跳了起來,說:“原來陶姑娘並未脫身,小梅,你……”辛梅發覺失言,後悔不迭,著急道:“周大哥……”周洛卻早奔出店去,對她再不理睬,辛梅追了出來叫道:“周大哥,你等等啊!”周洛知道陶丹鳳被困,哪還等待,一口氣奔了十來裡,巳到了華山深處,才腳下略停,回頭一望,卻見辛梅並未追來。他不由嘆了口氣,心道:“想來陶姑娘尚未出洞之頃,白無常巳然趕到,小梅輕身功夫神奇,是以能夠脫身,那大石必是白無常堵塞的。”想到辛梅即使見面即告訴他,他也不能即刻助陶丹鳳脫險,適才對辛梅的惱怒,登時減了不少。他心平氣和了,也能冷靜思想,他絕非黑白二無常敵手,先前脫身已是僥倖,現下卻冒險不得,不然休說救不出陶丹鳳,只怕自己也要再度失陷。想著想著,又不由嘆了口氣,心道:“小梅為何要一再同陶姑娘過不去,不然,若有她相助,將二無常誘開,或者還易救得陶丹鳳出來,現下唯有尋到多九公,若能與他會合,那就好了。”想到這裡,他雖恨不得將陶丹鳳救出,但他怎能冒險,只得忍住一時,心想要尋多九公,只有趕回潼關,而且白天也難下手。辛梅始終未見追來,也就不再理會,他怕多九公走了,忙趕回去,以前他千方百計躲避多九公,現下只擔心尋他不到。一會到了潼關,周洛找遍了大街小巷,卻都沒多九公的影子,也未見辛梅跟來,這時還不到中午,周洛心急得很,若然白日前往陰風谷,他絕非二無常敵手,只有晚間暗入,伺機相救。他心中一急,不由又對辛梅惱怒起來,不解她為何要一再難為陶姑娘,以往兩次三番,尚且罷了,今朝陶姑娘救了她,怎地倒丟下她獨自逃走。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辛梅豈止對陶姑娘如此,對桑氏姊妹及那黃衣少女,不也如此麼?但他仍然猜不透是何緣故,想到和地同行了一個多月,竟不知她是個女子,想到那無名老人之託,實在令他迷惑。這時他巳到了關上,只見那黃河之水天上來,滾滾滔滔,奔騰澎湃,一時出起神來,他心中兀自浮現出辛梅的影子,現下找不到多九公,倒盼望辛梅前來,回憶她行事雖然令人不解,但在他面前,卻溫婉的時候多,也聽話,要救陶丹鳳,唯有得她之助,再回想到這些日來,辛梅對他實在太好了,每日的飲食起居,莫不是她照顧,現下得知她是易釵而笄,更覺心裡甜甜的,心道:“今早我一急走了,正不知她有多難過,說不定她巳尋了來,我何不再入城尋去。”哪知他已要返身,驀見關下來了兩個女子,周洛—見,心頭就是一震,原來竟是奼女金燕和黃衣少女,兩人正上關而來。周洛忙一縮身,若然這時被她見到,那可又是無窮盡的麻煩了。想來奼女金燕巳將黃粱功練成,自己只有一人,絕非她的敵手。幸好兩人都未向上望,周洛忙搶先下關,回到城中,若然容這兩母女先入關,那時何異她們在暗處,他在明處,而且也怕辛梅被她們撞見,是以搶先入城。他急忙入城,走過兩條大街,那辛梅倒沒遇到,四顧間,卻見兩人巳在身後不遠,幸是街道上人多,未被兩人發現。他心下一急,只見街右面有個酒樓,急忙躲入,他這裡才到了樓上,從窗口探頭一看,不料這兩母女竟也向這酒樓走來。這一急非同小可,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恰好右壁廂有雅座,即刻掀簾而入。哪知這雅座中已然有人,像是醉酒模樣,伏桌而眠,桌上杯盤狼藉,這人儒冠儒服,看不清他的面貌。此時已近中午,樓上酒客上了半成座,他這麼閃奔進去,倒也未曾引人注意,大夥兒必定以為他是在找人,連店夥也未對他招呼。周洛兀自心跳不巳,心想奼女金燕母女別上樓才好。卻聽樓梯上響起一陣細碎的步聲,他悄悄從門縫中往外一看,登時心中又一陣猛跳,那上樓來的,正是奼女母女。莫非她們早瞧見了他,是跟蹤而來,他正想從窗口躍下,忽聽金燕說道:“夥計,外間臨窗那雅座有人沒有?”正是指周洛所在的一間,卻聽夥計道:“兩位女客要雅座,中間那間倒是空著,前後都有人了。”又昕奼女的聲音說:“就是中間那間吧。”周洛本想跳下街心去的,忽想到若然奼女上來,只是巧合,並未發現自己,那時他這一跳樓,必會將街上行人驚動,豈不是再又弄巧成拙麼,現下知奼女並非是跟蹤他,才放下心來,一時卻又想道:“現下我與她們只得一扳之隔,說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們既未發現我,正好聽她談些什麼?”主意已定,便沉著氣,在醉酒那人對面坐下,背朝著房門。陡聽奼女金燕吩咐夥計要酒菜,一會兒,那黃衣少女說,道:“師傅,我們是追那姓周的小子,遠是先找那華山二無常算帳。”奼女冷冷哼了一聲,說道:“那個子早晚逃不出去,二無常可惡得很,莫若先收拾了這兩人,他們得知我返來秦中,必不甘心,那時倒礙手礙腳。”只聽那黃衣少女道:“師傅說得雖是,但是你為了練黃梁功,我們擔誤了半月,不怕那姓周的小子逃得遠了麼?”奼女冷笑一聲,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我找二無常算賬,亦即為了探明那小子的下落。”黃衣少女啊了一聲,顯然她大感驚訝!周洛亦是愕然,心道:“她難道能未卜先知,知道昨日夜裡發生之事。”卻聽奼女金燕道:“孩兒,你有所不知,這華山二無常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裡更覬覦那部武林寶典‘上天梯’嘿嘿,你知二無常怎會同我結怨麼?便是在大雪山中,當年我暗探那‘上天梯’,時,二無常竟也到了,而且撞到—處,他們怕我得去,我也怕他們得手,就此打了起來,二無常怎是我的敵手,又怕被妙化夫人發覺,忙忙逃出山去,就此隱居在陰風谷中,已有十多年不出。”黃衣少女道:“師傅,華山二無常當年尚且不是師傅你的敵手,現下還怕他們怎的,待早晚遇到,再收拾他們不遲,卻是快些將他追上要緊。”周洛知是指他,心下奇道:“那日我在茅山,身不由己打了她,怎麼她倒不記恨?”提起他來,聲調甚是柔和。只聽奼女又叫了聲孩兒,這一聲呼喚,也透露著慈愛,周洛聽得放心不少,可見奼女金燕雖然惡毒陰狠,也還有母性,那怪老人重託過他,要他照顧這黃衣少女,現下自己之事未了,她雖留在奼女身邊,亦是無妨,是以心中稍安。奼女又道:“孩兒,你知道什麼,華山二無常自那日敗走之後,怎會甘心,我曾暗中一探,得知兩人下苦功夫,借陰風谷那天然的陰寒,練那玄冥拳,這種武功練成,來去如風,有如幽靈隱現,而且掌著人體,任何武功以會被其破去。”周洛心說:“當真不假,二無常來去如風,試想辛梅的須彌遁形何等神奇,竟也波他擒住,可知了得。”更奇怪既稱什麼玄冥掌,怎又和輕身功夫有關,能來去如風?顯然那黃衣少女也感到奇怪,又道:“師傅,我這才明白,為何師傅你要苦練那黃粱功了,原來是為了要對付華山二無常。”奼女忽地聲音甚是冷肅,道:“孩兒,為師苦練武功,直到現下練成,才返秦中,可知我尚如此小心,今後你若遇到這兩個惡魔,可要千萬小心,要知若被他一掌拍中,你這十年來所練的武功,也就會化為烏有了,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周洛聞言,不由打了個冷顫,心道:“好險,幸好我昨晚不曾蠻戰,不然必會毀在二無常手中。”他看不見黃衣少女是何表情,但想來她必伸出長長的舌頭,不然怎會半天不言語,周洛卻在這時,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這可巧得很,原以為今日被她趕得走頭無路,那料卻得到大好機緣,這奼女既要去找二無常的晦氣,我何不暗裡跟去,伺機而動,待他們打得火起,那時我下手救人,豈不是好!”他想得高興,倒巴不得奼女母女即刻動身,他想聽下去,聽她們談些什麼,但奼女母女已不再言語,惟聞杯盤響亮。周洛見無甚可聽的,很想趁此時溜出去,試想輕輕離座,哪知他才半長身軀,忽見對面那醉臥的人動了一下。周洛一驚,心說不好,他要醒來陡然發觀自己,必會驚詫出聲,若然驚動了奼女金燕,那還得了,當下一按桌子,便想一掠出座,不料那人忽地站起身來,像是醉酒站立不穩,身子向前一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周洛一驚非同小可,要想掙脫飛身出窗,卻想他—個文弱書生,又喝醉了,若然用力稍重,他必要跌倒,那時驚動了奼女金燕,今朝絕難脫身。他這麼一遲疑,那個書生已一個踉蹌,從桌邊斜斜地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左臂。也是他全神貫注在隔壁奼女金燕身上,否則憑他現下的一身武功,豈是一個平常酒醉的人,所能抓得住的,更不要說將他抱住了,要知平常人陡遇意外,尚且本能地閃避,何況是周洛。他心中一急,但又不能出聲,正想扶他回座,忽聽那人道:“閣下來啦,何必便走,來來來,乾一杯。”不知他怎地伸手在周路肩頭—按,周洛不由自主已坐回原位,登對驚得目瞪口呆,才發覺這書生乃非常人,同時也立即警惕,右尖腳一點地,巳自長登上滑開一尺,同時亦巳看得明白,只見這書生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四五歲,雙眉斜飛入鬢,並無半點酒醉模樣,且無惡意,面帶微笑。周洛不敢出聲,瞪眼望著他,那書生道:“閣下飲一懷,如何便走?”說著,己為他滿滿斟了一杯酒。當真他無半點醉態,且顯然也確無惡意,周洛苦於不敢出聲,怕金燕母女聽出他的聲音,可又不能走,當下一拱手,徒將手連擺,同時他對這位書生又生出了好奇心,心想他這是哪一派的人物,不但武功了得,而且深藏不露?要知練武的人,普通一望可知,在行家眼裡,且能看出其人的武功深淺,除非已練到了造極登峰,反璞歸真的境界,才能深藏不露,這書生初時令周洛走了眼,即知他有大來頭,好奇心頓起。那書生卻早回座,舉杯相向,周洛確實不會飲酒,但怕他再相強,引起隔壁的奼女母女注意,只得也舉起杯來。那書生說:“請啊!請啊!”他當先—飲而盡,將懷向周洛一照,周洛只得硬著頭皮,也乾了杯,只覺喉裡火辣辣的肚裡象有烈火燒一般。那書生笑道:“閣下好酒量,我倒失敬了,當真見面勝似聞名。”說著,早又替他斟滿了一杯。周洛聞言心中一動:“聽他口氣,象是知道我的來歷。”他連忙拱手,並將手連擺,表明他沒有酒量,卻又不便堅拒。那書生朗朗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閣下酒上稱得知己,我若再以閣下相稱,倒顯得生分了,我比你痴長几歲,就斗膽叫一聲周賢弟,哈哈,周賢弟,請!”請字出口,早將酒杯舉了起來。周洛霍地站起身來,再也忍耐不住,低聲疾道:“敢問兄臺貴姓。”先前這書生似已知他來歷,尚不十分驚訝,現今連他的姓氏也呼得出,怎不驚愕!而且他這聲周賢弟出口,生怕奼女聽到,已起疑心,是以忙加戒備,若然隔壁有何響動,他好即刻脫身。卻聽隔壁門簾響動,是店夥的聲音說道:“兩位女客可還要什麼不要?”便聽黃衣少女道:“師傅,人說黃河春暖鯉魚肥,當真好吃得很,我們再要一尾好不好?”奼女說:“反正時間早得很,好,夥計,再來一尾。”夥計連忙稱是,陡聽腳步聲響,顯然是轉身去了。周洛心頭一塊大石下了地,卻知奼女母女一時不走,又有些失望。那書生在隔壁有話聲傳來之時,似也凝神靜聽,這才又朗朗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又何必定要知名,何況我不過一狂野之士,正是夫子呼來不上船,潼關市上酒家眠,何妨稱我酒中仙。”說罷狂佯大笑不巳。周洛聽他狂言大笑,好不心急,忙低聲道:“原來兄臺是酒仙,小弟失敬了。”那書生道:“不敢不敢,請啊!請啊!”早又一仰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周洛時時注意隔壁的響動,那奼女母女像是並未對他這邊注意,略略放心,其實那雅座外邊,酒客巳越來越多,甚是喧譁,聲音也大得很。他漸漸定下心來,聽了一會,奼女金燕母女不時交換一言半語,都和他無關,也不像對他這邊有半點疑心,膽量一大,對這書生好奇心也更強烈起來,自然他絕不是叫酒仙,那麼,他端的是誰?當下也舉起杯來,他酒量淺得很,適才一杯酒下肚,現今兀自火辣辣的,便淺淺喝了一口,即便放下,變著嗓音,說道:“兄臺怎知在下名姓?”那書生卻不回答他的問話,爽朗地大笑,道:“賢弟,酒逄知己乾杯少,你不飲酒,敢是不當我是知己麼?來來來,喝乾了這杯,我再告訴你。”他這麼一說,周洛不飲也不行,只得將杯中酒一口喝乾。他酒量本來就淺,何況烈酒餓肚子,這杯酒一下肚,登時天旋地轉,不料那書生早又替他斟上了一杯,隨即舉杯相邀,道:“周賢弟當真是爽快人,再喝了這懷,我即相告,請!”他又當先喝了。周洛心想:“他豪爽得很,我豈可示弱,便陪他再飲一杯何妨?”當下咬一咬牙,將酒一口喝盡。先前那兩杯酒喝下肚去,都是火辣辣的,不料這一杯,卻是清香無比,心中正感奇怪,卻巳覺四肢癱軟如綿。只聽那書生大笑道:“倒也!倒也!”周洛心下卻明白得很,大吃一驚,原來這杯中有蹊蹺!我著了他的道兒。他驀可裡站了起來,哪知他身子不動還可,才一移動,眼前已是一暗,只覺身子巳向旁邊倒了下去,但卻不是倒在地上,像是倒在一人的臂彎中。他隨即失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周洛像自甜睡中醒來,他尚未睜開眼,巳覺渾身清涼舒爽無比,陣陣清涼的風,從他面上拂過。“我這是身在何處?”他想。隨著記起失去知覺前的事來,是遭了那書生的暗算麼?他不敢馬上把眼睛睜開,生怕他身邊有人,若然他是落入敵人手中,知他醒了,只怕會對他下毒手,卻覺自己的手腳並未被人束縛,暗中一運勁,真氣卻倍常充沛,活潑流暢,不由暗叫了兩聲:“怪事!怪事!”難道那一頓酒,會增他不少功力?他哪還能再忍耐,慢慢睜眼一看,卻見身邊並無人影,竟是睡在一個山頭之上,但是天空如洗,繁星密佈,原來已是晚間。清風陣陣吹拂,吹得那尺許高的青草,在他臉上拂得暖暖的。他看清身邊無人,也未聽到聲音,當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看時,幾乎驚呼出口,原來他所在之處,乃是在陰風谷口的山頂之上!一時間,無數疑問都湧上心頭!他飲酒之後,立即失了知覺,分明那酒中有蹊蹺,但怎生現下醒後,卻覺功力增進不少,若說那書生是有惡意。卻又怎麼身在此地?他本是想跟蹤奼女母女前來陰風谷,怎會醒來身已在谷口?奼女金燕母女和那書生,又何處去了?忽然想到那書生知他姓名,必然也知他來歷,立即似有所悟,心想:“莫非他這一切一切,皆是好意,那酒中是他暗中加了什麼靈丹妙藥,而且知我要來此間,怕誤了時刻,才在我失去知覺之時,將我送來這裡?但他究竟是誰?”現下他無暇去尋求答案,而且也猜不透,只心急奼女金燕來了沒有?他抬頭看了看,只見玉兔巳高高升上東邊山頭,該是二更巳過,三更天未到,尚不太晚,心想奼女金燕即使來到,也該來了,忙躍下山去,閃身進了谷口。他只略微聽了聽,即大膽往裡闖,一者知二無常不把武林中人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怕有人敢進他們這陰風谷,二者他心急得很。周洛曾一進一出,道路已熟,而且山谷又無岔道,只是他不敢大意,除了二無常之外,尚怕撞著奼女金燕,是以一路行來,都小心隱密著身形。曲曲折折,走了頓飯功夫,才到了那岔道之處,只見兩谷之間,當中一山聳立,愁雲慘慘,暗霧沉沉,半山以上,即無所見。周洛聽了聽,僅聞寒風淒厲悲嘯,放眼看時,但見崖邊魔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悚?原來那山谷狹才數丈,夜風遒勁,是以發出淒厲悲嘯之聲,那崖邊叢林,被夜風吹得搖曳不己,在悲雲慘霧之中,驀可裡一見,自然恰似魔影幢幢,若然換了他人,怕不早被駭得三魄失了二魂,七魂少了六魄,周洛藝高人膽大,倒也不懼,尚有一事,他並未覺出,昨晚他入谷之後,立覺寒氣砭膚,今晚卻未覺出有絲毫寒意,也是他救陶丹鳳心切,心裡緊張。他聽不出有何響聲,便知奼女金燕未到,不然她與二無常仇人見面,哪會不即展開一場惡鬥,心想這倒好,我何不趁她來到,早些探明陶姑娘的下落。想罷,即刻從昨晚上山之處,小心翼翼,才到了那山崔邊,微一探頭,陡見不遠處,有白影晃,一晃而逝。他駭了一跳,只道那是白無常,不料那消逝的白影,忽又在前面出現,而且不動。那人影甚是高大,身高在六尺以上,背影微駝。周洛看得明白,心下大喜,原來是多九公,先前所見的白影,才知是他蒼髯飄動,果然他未為黑無常騙過,裡暗尋來。他一見多九公,心中大喜,即想與他會合,但隨又想到多九公性如烈火,他不知我有天大苦衷,才逃離桃花塢,後來辛梅兩次三番戲弄他老人家,現下,也不明白,若然見了我,一時惱怒起來,豈不誤了大事,尤其是陶丹鳳被困在這陰風谷,也是為了他之故,多九公見了他怎地不惱。這麼一想,便即忍住,但他仍高興得很,九公一到,更有了大幫手,要救陶丹鳳出來可就容易了。只見多九公現出身形,似在凝神而聽,但只一霎眼間,身形已到了洞口。周洛心想:“多九公與二無常曾相過從,自然到過洞內,而且必定比自己更熟,有他在前,我更可放心大膽。”當下也忙飄身上崖,卻在這剎那間,只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笑道:“原來是你這老化子。”周洛身形尚未站定,就勢一滾,巳到了一堆石後,早見多九公暴退出洞,而且扭轉身形,那笑聲分明自洞中發出,多九公暴退而出,即以背向洞口。周格正覺驚訝,忽見一片黑煙由散而聚,多九公面前巳站定黑無常,說:“老化子,我算計你該來了。”今日他聽奼女金燕說到二無常所練的玄冥掌,掌成之後,便能輕如飛煙,現下注了意,果然神奇,忽然記起二女所說。玄冥掌若中人身,立將那人武功廢了,不由心下一急,心想不知多九公知也不知?只聽多九公道:“黑無常,你給我說個明白,我那個女娃娃究竟是來沒來,趁早給我坦白點說。”黑無常冷冷笑道:“老化子,你那女娃娃我便留下啦,你待要怎的?”言下,簡直不把多九公看在眼裡。多九公性烈如火,早怒叱一聲,道:“黑無常,你兩個往日並無惡跡,是以我還敬你們三分,今晚好好將那女娃娃放出來便罷,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黑無常陰冷冷一聲長笑,道:“老化子,你那兩手玩意,我黑無常那隻眼角也看不上,想在我陰風谷發橫,那可是你自找苦吃,我訴告你,你那女娃娃我是留下啦,待取得了上天梯,我自放她,你趁早給我出去,我黑無常看在往日我們交往的一點情份上,不難為她。”多九公性如烈火,他這時已知以往上了二無常的當,更是發怒,早呼地劈出一掌,其勢有若狂濤!周洛心中大急,一者他知多九公就算能勝得過黑無常,也絕不是二無常的敵手,何況奼女金燕眼看就到,心想,本想待奼女金燕與二無常鬥個兩敗俱傷,那時趁機救人,豈不是好,不料多九公突然出現,我何不將二無常引走。他心念才動,只見那多九公那一掌出手,黑無常早又如一縷黑煙般,飄然而散,晃眼巳到了多九公身側。多九公一擊不中,回掌疾掃,但兀自掃得崖上沙飛石走,但見塵頭起處,黑無常又失蹤跡!周洛心道:“黑無常不敢與多九公正面為敵,他利用奇詭身法,時間一久,待九公真力耗散,那時必要著他道兒!”忽然想到奼女金燕也該到了,我何不將他引至谷口,若能撞著那女魔,豈不是好!當下不敢怠慢,手按卡簧,只見嗆啷一聲響亮,寶劍出鞘,腳向崖邊一點,疾向崖下翻落!只聽黑無常冷冷一聲長笑,道:“你這娃娃也來啦,妙得很!”當真黑無常有若幽靈一般,他話聲起時尚在退處,聲落之時,卻巳到了身後!周洛哪敢停留,腳尖點地,巳又—躍數丈,向谷口狂奔,門時側耳而聽。他昨晚對黑無常已有對敵的經驗,倒不怕被他趕上,只盼多九公不追他才好,幸喜未聽到多九公的聲音,暗暗心喜。他不敢回頭,以耳代目,只覺得黑無常巳追離身後不到五尺,但卻未能再進一步,想到昨晚他未曾逃出谷口,巳三次被他追上,心下暗自奇怪,心想,莫非我飲了那酒之後,當真功力增了,若是當真增了功力,我還怕他怎的?想到這裡,那谷口早巳在望,卻乃未見奼女前來夕心想著將黑無常引得遠了,也許就會與奼女錯過,豈不弄巧成拙,眼看離谷口只得三五丈了,當下霍地一停步,身形疾旋,劍尖一顫,那劍尖之上恰似湧出五朵銀花,驀地向黑無常迎擊過去!黑無常反而喜得喋喋怪笑,說:“娃娃,好劍法。”陡然間,黑無常象黑煙般隨風飄散。饒是他身法快極,周洛可看得真切,原來他是借掌力之助,只見他兩掌一翻,便已移形換位。這才知奼女金燕所說不假,由此也可見黑無常的玄冥掌,實是厲害,若非他這離門劍能在瞬息間變化萬千,確難抵敵!黑無常昨晚曾被周洛鬧得手忙腳亂,像是有了戒心,只見晃動的黑影散而復聚,黑無常巳在兩丈以外,但周洛劍勢才盡,他早身隨劍進,向周洛欺進!周洛向左斜踏一步,說道:“黑無常,你別狠,你的對頭找你來啦。”話未畢已圈劍點出,劍尖顫了兩顫,眨眼間巳推出五五二十五劍!黑無常兩掌連連虛虛拍出,看來只是微微翻動,但身形已是變化無窮,兩人此退彼進,彼退我進,只瞬眼功夫,卻巳換了數次方位。黑無常冷笑一聲,說:“那老化子麼?他是活得不耐煩啦,娃娃,我手下一再留情,你要聽話,好處多得很,要不然,嘿嘿!”周洛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昨夜自己之能安然逃脫,原來是他要生擒自己之故,也明白華山二無常和奼女金燕一般,都想獲得他以取那上天梯,若然不是恁地……突想起奼女金燕尚忌這黑白二無常幾分,自己怎能是他對手?但因此一來,周洛也放心了不少,知黑無常不會傷他,更不會對他施展玄冥掌,是以膽氣更壯,連番踏洪門,走中宮,離門劍威力更是大增,說道:“好,黑無常,你聽著,你不怕九公他老人家,要是連奼女金燕也不怕,才稱得上英雄!”黑無常聞言,果然一怔,周洛趁他身形略慢,剎那間連轉了三個方位,五劍三連環,但聞風雷驟發,七十五劍在瞬息間如山壓倒。黑無常見他劍上威力大增,而現驚訝之色,迫得他連連後退,饒是他身法快如電閃,衣角袖尖之上,早巳穿了四五個窟窿,他簡直不信周洛小小年紀,手中劍竟會這般神妙,他一時輕敵,幾乎上了大當,但他聽周洛提起奼女金燕,知他話出有因,更急於要知究竟,說:“嘿嘿,小娃娃,我要不給你嚐點厲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只見他兩掌疾翻,但卻都是虛虛拍出,說也奇怪,周洛立覺手中劍重有千鈞,招式登時緩滯。心下驚道:“莫非這就是玄冥掌!”忙不迭將全身功力運聚右臂,雖稍好點,但運轉巳不如先前靈活。說時遲,黑無常右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見他右手微往上揚,周洛腳下登時一飄浮,幾乎站立不穩,他明白黑無常掌上似有股強大的吸力,牽動了他的身形,二來他全身功力運集在劍身之上,成了上重下輕,是以容易被他掌力牽動。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卻聽黑無常陰惻惻一聲怪笑,道:“娃娃,還不撒手!”話聲出口,右手巳然暴出,但見五縷烏光,向他劍上疾射而來!是他烏黑的指甲,在月光之下,發出森森的烏光!周洛知道厲害,趕緊將真氣一沉,腳尖猛可裡一蹬,同時左臂呼地一掌圈出,反打出手!黑無常咦了一聲,他忘了周洛還有這種奇妙的武功,饒是他撒手得快,手臂之上巳重重著了一記!其時周洛巳向後暴退,忙向左臂上看時,幸喜並無中毒跡象。原來他圈臂反打,雖然打中了黑無常的手背,卻在這剎那間,巳覺寒氣砭膚,半截手臂頓覺麻木!現見手上未曾變色,知未中毒才放了心。黑無常道:“娃娃,別怕,我不傷你,但可要實說實話,不然,嘿嘿,別以為我不取你這條小命。”周洛知他之意,是要知奼女消息,心想:“你果然怕啦,我就再嚇嚇你。”當下橫劍當胸,說道:“黑無常,你可站穩了,奼女金燕找你這兩個無常的晦氣,今日午間已到了潼關,現下早巳進入了陰風谷,只怕你那老巢,早巳被她掃穴犁庭啦!”黑無常怒吼一聲,作勢欲撲,但又立即收勢,道:“娃娃,你說的果真!”周洛才要答言,忽聽身後一人說道:“他說的一點也不假,黑無常,你還認得我。”周洛一聽是個女人的聲音,便知奼女金燕到了,斜步旋身,滑開數尺,果見奼女站在當地,衣服飄飄,神閒氣定,寒目籠紗,哪像是個厲害的魔頭!黑無常陰惻惻笑道:“好,我們沒有找你,你倒送上門來。”奼女蓮步輕移,走近了兩步,說:“哼,聽說你們練成了玄冥掌,原來不過如此。”周洛見兩人都不對他注意,心中大喜,心道:“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聽奼女之言,知她早巳到了,必然巳見過黑無常施展玄冥掌,這兩個魔頭不論誰勝誰敗,可都對他此行有利,當下悄悄也連退了兩步!哪知奼女雖然進了兩步,周洛又是在她身後,不知怎地,倏忽倒射回來!這一著大出意外,周洛待驚覺閃身,奼女右手巳向後拂來,周洛立覺肩井穴上一麻,栽倒在址,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饒是周洛巳非吳下阿蒙,也輕易著了道兒。奼女連看也不看周洛一眼,順手一指,向黑無常說道:“我還給你一個便宜,黑無常,你不是想得到他麼,我就先領教領教你們那玄冥掌,若然勝得我,這小子就送你啦,那部上天梯也由你們取去,不然,哼!”只見她又蓮步輕移,盈盈向黑無常走近前去,她聲音好聽得很,真個似黃鸝出谷,嬌啼流轉,偏是月光之下,她貌美若仙。驀地她聲音陡然轉冷,冷酷得怕人,說道:“若然你們這玄冥掌不過如此,哼!”她又哼了一聲,眼中似有寒光射出,道:“可得給我滾得遠遠的,不準在我秦中有半刻停留。”黑無常費盡了力氣,尚且擒不得周洛,奼女適才露了這一手,不由他不心折,而且明白她是習練了黃梁功,不怕對方反擊,才敢這麼出手又辣又準,但玄冥掌厲害在以柔克剛,以陰勝陽,他不信使非奼女對手。當下陰惻惻冷笑一聲,道:“好得很,若然你敗在我手,嘿嘿,金燕,當年那筆帳,我們可得算算,而且要連本帶利!”當年華山二無常被奼女逐走雪山,含恨在心,是以才在陽風谷苦練玄冥掌,隱匿不出,多年之怨,其恨可知,現下仇人巳在面前,何況事關爭奪那一部武林寶典,黑無常雖有幾分心怯,哪會退縮。只見奼女一聲冷笑,說道:“好,我就不還手,你劈我三掌試試。”她說話間,巳又走近了四步,相距黑無常只得四五步遠。她此言一出,黑無常大大吃了—驚,心想:“那麼,那女娃娃所說一點不假了。”原來陶丹鳳巳將奼女盜得黃粱功之事相告,他雖不知詳情,但二無常豈有不知黃梁道人的黃粱功,現見她有恃無恐,心下已寒了半截。周洛被點倒地,幸是奼女巳不管他,忙不迭運氣衝穴,哪知奼女金燕豈是他人所比,她適才一拂,雖是拂中他期門穴,但她真力卻透達巨闕,橫鎖任督二脈,是以他真氣無法凝聚。周洛恨得咬牙,他才知她拂中他穴道之後,那麼放心了,這時見黑無常顯露了怯意,忙道:“黑無常,別怕,破她氣海俞穴,就能破她黃梁功力。”他雖被點了穴道,卻能言語,記起辛梅那日在酒樓中戲耍金燕,便是出其不意,用蘭花拂穴手破她氣海俞穴,是以幾乎傷在多九公手中,他驀然記起,便喊了出來。果見奼女金燕飛快退了一步,顯然是因周洛揭了她的短處。黑無常精神陡振,肩頭微幌,頓似黑煙般飄散,身形簡直不能捉摸,但他出掌卻看得真切,眨眼已連拍數掌!奼女金燕陡地旋轉,始終正面背向,當真她言而有信,並不還手!只見黑無常左掌一引,右掌斜斜拍出,道:“打!”他左掌了引,一股奇猛的動力巳將奼女吸住,右掌拍出,近身吐勁,奼女身形果然右斜半轉,說時遲,黑無常巳閃到她身後,駢指向她氣海俞穴上點去!這一招險惡絕倫,奼女金燕有黃粱功護身,但也被他掌力吸住,身不由己轉動,氣海俞穴便已暴露在他掌下,黑無常彎掌如指,更是快如閃電。周洛大聲喝彩,只道奼女金燕今番必敗,哪知奼女聽得周洛出聲,這女魔頭何等狡獪,那日她著了辛梅的道兒,是因她黃粱功尚未練到火候,身後未能用真氣封閉,現下她的黃梁功已練成,還有何懼?她故意退了一步,正是將計就計,要黑無常上當,她身形轉動,便知他要攻自己的氣海俞穴,當下右掌一掄,閃電般一掌截去!黑無常亦是了得,若不撤招,右臂登時被她截斷,但撤招如何還來得及,好個黑無常,剎那間指又變掌,向上微翻,硬接金燕這一掌,他臨危變招,力道自是隻能用上幾成,怎及得奼女金燕蓄勢而發,只聽黑無常一聲悶哼,身形微晃,連退了四五步。這兩招看得周洛驚心動魄,高手過招,的是不凡,要知無論何人落敗,他都高興,只盼拖延時刻,好讓多九公有時間救出陶丹鳳,觀見黑無常敗退,患那奼女金燕必不饒他,那奼女卻不追迫,忽地欺近周洛身則說道:“你這小子可惡得很,我先宰了你。”她話聲出口,只見她右袖一垂,袖巳捲起一股勁風,向他面門掃來,周洛動彈不得,登時感到一陣窒息,眼睜睜看著她那衣袖有如利刃,巳拂到面門,當真是生死須臾,命在頃刻!忽聽一聲朗笑,那笑聲起時分明在數丈外,但眼前早現出個瀟瀟灑灑的書生,說:“小娘子,你忒心狠。”這書生正是周洛今日在酒樓所遇之人,他像早巳算計得毫釐不差,站在奼女袖尖眼看拂到周洛的剎那,他微一躬身,巳將奼女的袖尖接住。他那似趕來相救,倒像早已立身在側一般,笑得爽朗,接得更是瀟灑,其實接袖在先,笑語在後,只因太快,簡直令人難分先後,誰又有暇去分先後。周洛大喜,叫道:“勞駕,快替我解開穴道?”他已知道這書生是非常之人,那知書生看也不看他,說道:“小娘子,今天你我相見,大是有緣,你何不看在我的薄面,饒他這遭,哈哈,賢弟,還不起來謝過小娘子。”周洛覺得他腳尖輕輕在他任督二脈上踢了下,登時血脈暢流無阻,真力匯聚丹田。周洛一躍而起,但他卻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只見那書生兀自握住了奼女的袖尖,奼女金燕卻功也不動,而且額角上已冒出了汗珠!他一見之下,即已猜出幾分,心道:“原來兩人竟是在比拼內力。”他凝神一看,果見奼女的衣袖波動不已,而且顯然這書生已勝了一籌,他在比拼內力的頃刻,不但淡笑如故,而且還曾替他解開穴道,輕鬆得很,而奼女卻不言不動,額角已然見汗。忽聽那書生一聲長笑,道:“領教了。”將奼女的袖尖一拋,奼女頓時連退兩步。說來慢,在那時卻不過兩句話功夫,也不過是黑無常被奼女震退,調元運氣才罷的瞬間。黑無常看得明白,他苦練了十餘年的玄冥掌,不過報當年挫敗在奼女金燕手中之辱,現見奼女金燕一敗,他哪會放過這機會,早陰惻惻一聲短笑,身如黑煙飄散,冷不防欺近奼女,連劈了兩掌。黑無常發掌皆是虛飄飄的,像是完全不著力,是以也如真似幻,令人難以捉摸,奼女金燕適才與那書生比拼內力,真氣耗損,何況強敵當前,是以不同他硬接,閃身斜退,但見她衣袂飄飄,腳不沾塵,黑無常偷襲兩掌,皆告落空。那書生道:“賢弟,好沒計較,你來救人,怎在此同人纏鬥。”周洛哪有不想脫身的,而且心急得恨,忙拱手道:“多謝兄臺。”他微一躬身,已疾射而去,心想黑無常有奼女金燕絆住,再加有那書生在,一朝去了兩個強敵,再妙不過。他如飛趕回,到了洞口,卻沒聞聲息,大是詫異,心頭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若然多九公巳然入內,自會與白無常有一場惡鬥,如今聲息全無,莫非多九公也已著了道兒。他知白無常比黑無常更要了得,多九公就算能勝,也不會短時間得手,是以,他絕不相信多九公巳將人救走。周洛惴惴不安,又是心急,大膽奔進,陡將劍拔在手中,小心戒備。哪知到了昨日被困的那間石室,忽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周大哥……”周洛一聽便知是辛梅,不由一怔,低聲疾喚道:“小梅,你在哪裡?”辛梅微弱的聲音,從左角上傳出,說:“周大哥,我在這裡。”他雖對辛梅十分惱怒,但現下聞聲,即知辛梅受傷,心中的惱怒登時化為烏有,奔上前去,果見辛梅倒臥在地,上半身斜斜倚在石壁上,洞中昏黑,看不出她傷在何處?只見她面白如紙。周洛忙將她扶起,道:“小梅,你怎地也來了,可見著多九公和陶姑娘麼?”辛梅幽幽怨怨地嘆了口氣道:“周大哥,當真是我不好,不該丟下陶姑娘,今日你走後,思來想去,難怪你生氣。”她說話的聲音不但微弱,而且斷斷續續,顯然內傷甚重,忙道:“小梅,你慢慢說。”一面打量四外,洞中半點聲響也無,白無常顯巳不在洞中,也放了心。辛梅道:“我啊,思前想後,便決心等到晚間,前來將陶姑娘救出,那時再去找你。”周洛道:“小梅,你總是這麼任性,你一人怎是二無常敵手。”辛梅倚在他胸腔,仰面望著他,慘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說:“周大哥,那麼你呢?”她這陣溫柔得像是小綿羊兒,周洛啞口無言,若說對敵的能耐,也許他強過辛梅,若論刁鑽和輕身之術,辛梅強過他何止一倍,但他武功高些又有何用,可不也難敵二無常麼,是以若說救人,辛梅卻是勝過他的。他無言以對,只將接住她的手臂一緊,顯示了對她的又憐又愛。不料辛梅突然吐出了一聲呻吟,周洛忙道:“小梅,你傷在何處,不要緊麼?”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辛梅大是安慰,說:“周大哥,我要不等你,早就走啦,你放心,這點內傷一半日就好的。”周洛知她這話是安慰他的,以辛梅的刁蠻,若然傷得不重,她豈會如此模樣,辛梅嘴兒一張,要繼續往下說,周洛忙道:“小梅,我先抱你出去再說。”他想到白無常何往?黑無常會不會突然返來,只要任何一個無常前來,兩人休想再逃出去。哪知辛梅卻道:“周大哥,聽我說完啦,我知你關心陶姑娘,現下你可放心,多九公巳將她救走了。”周洛心中一喜,道:“當真麼?”辛梅又語帶幽怨,說:“如何不真,我要不寧願傷在白無常手下,多九公和陶姑娘幾乎逃不出去呢。”周洛好生感動,道:“小梅,你竟捨身救她。”不知不覺又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只是她雙眸微閉,額角滾出了汗珠,她分明咬牙在忍受痛苦,卻不出聲。原來辛梅說得一點不假,她今晚前來之時,恰是周洛將黑無常引開的瞬間,多九公巳然入洞,她知周洛雖不是黑無常敵手,但一時不會有險,便決定先助多九公救人,幸是她進洞快了一步,多九公巳然同白無常鬥到了分際,堪堪就要落敗,幸好洞內狹仄,多九公掌力威狂,白無常的陰柔掌力無法盡展所長,辛梅一見機不可失,即刻下手救人,將陶丹鳳救出,並替下多九公來,叫兩人快走。那多九公一時尚摸不住頭腦,辛梅已換了女裝,自然不識,但辛梅展開須彌遁形,白無常便掌掌落空,他卻放了心,即刻帶著陶丹鳳走了。那白無常一見陶丹鳳與多九公逃走,惱怒可知,立即掌上加勁,辛梅原不是白無常敵手,何況他那玄冥掌施展開來,辛梅身法便立見緩滯,只為要讓多九公與陶丹鳳逃得遠些,拚命阻攔,才能勉強敵了一盞茶功夫,終於傷在白無常掌下。周洛不知辛梅豈止內腑受傷,而且武功巳廢,被人動彈,便身如萬針刺身一般。在周洛想來,華山二無常知辛梅乃是天帝之女,說什麼兩人也不敢與天帝辛璜作對,樹下這個強敵,只道辛梅就算受傷,必也不重,卻不知白無常在十分惱怒之下,竟然下了毒手。周洛心中感動,深悔今日不該意氣用事,若然不與辛梅分手,獨自前來,她怎會受傷,當下不再言語,抱起辛梅,奔出洞去,幸喜未見白無常,自也不管奼女與那書生,他一口氣奔出了十多里地,找了個隱密之處,將辛梅放下。他還不放心,在左近探查一週,見無敵蹤,這才回到辛梅身邊,叫道:“小梅!小梅!”哪知他連叫了兩遍,辛梅竟無聲息,而且動也不動,周洛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這一驚,非同小可。周洛一時慌了手腳,大聲呼喚,並忙將真力運於掌上,替她推拿,半晌,辛梅渾身一顫,忽然慘聲叫道:“痛煞我也!”周洛見她甦醒,忙住了手,道:“小梅!你沒事了麼?”但她那一聲慘呼,入耳驚心動魄,周洛知必有緣故,只是看不出她傷在何處,若是內傷,卻不會痛成這樣。辛梅張著嘴喘氣,剎時間,又巳滿頭大汗,一會兒,像巳痛得好些了,才道:“我全身像萬針刺體一樣,周大哥,千萬別再動我。”周洛才知適才是他抱著辛梅奔走,必是她強忍痛楚,故爾痛暈了過去,急道:“小梅,你究竟傷在何處?怎會渾身像針刺一般?”辛梅道:“周大哥,我也不知,那白無常一掌拍中我後心,我內臟好像並未受傷,不知怎的,只要一動彈,登時萬箭穿心。”周洛聞言,心頭一震,馬上記起了今日在酒樓所聽得的奼女之言,說二無常的玄冥掌練成,一著人體,那人的武功立被破去,又說:且那時較之常人,更要脆弱,現今我一觸她軀體,她痛如利箭穿心,這不是脆弱怎的,那麼說:辛梅的武功豈不是巳被白無常廢子!他見辛梅尚還不知,怕她傷心難過,故爾忍住不說,但仍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皆因辛梅動彈不得,怎能將她救出山去,若不快走,此間距離陰風谷又太近,早晚必被二無常發現,那來怎好,而且就算二元常皆巳敗在奼女金燕和那書生手中,奼女金燕今日已然發現了自己,必要尋找,被這女魔撞到,同樣不得了!周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在辛梅旁亂轉,他歷練不夠,雖是幼遭慘變,魔難重重,到底年輕,而且他對辛梅相交甚厚,方寸一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那辛梅反而過意不去,說道:“周大哥,你彆著急,我渾身雖是痛得奇怪,但只要不動彈,不是就沒事麼,我們慢慢打主意就是。”周洛心下一聲長嘆,他是萬不能告知那玄冥掌的厲害,說道:“小梅,你說得不錯,想來一會便好,你且靜靜修養。”此間雖然隱密,但這幾個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皆能聽出老遠,生怕被發覺,當下要辛梅別出聲,拔劍在手,不停地在前後探查眺望。他忽然想到那書生,心中一動,那書生實是個非常之人,奼女和他比拼內力,竟也敗在他手中,若然找到他,只怕辛梅有救,但他怎能離開辛梅!他憂心如焚,看看天色巳明,黑白二無常與奼女金燕倒沒尋來,稍覺放心,但也因天色巳明,可也不敢大意了,他奔至高處眺望,身形更要隱密。他這時也巳看得明白,存身之處,是在一個崖下,亂草叢生,不遠處有一條小小溪流,婉蜒向西面流去,溪流寬不過兩丈,甚是澄澈,溪對岸山嶺綿延,極是高峻。周洛覺得從未到過,顯然這不是往去潼關的方向,想來也不是陰風谷的西方,卻是在南面。他看了一會兒,這一帶實是隱密得很,草深林密,絕無道路,而且是在低窪之處,便有人打從這方向經過,也絕不留意此間。周洛看得明白,放心了不少,即返回辛梅身邊,只見辛梅雙眸緊閉竟巳沉沉睡去了,昨日她還是臉泛桃花,極其妍麗,今日卻巳慘白如紙,想是痛苦太以傷神,身上痛苦一減,即倦極睡去了。他試了試辛梅的呼吸,倒也勻和,不由一聲浩嘆。他守候在她身邊,一會兒,旭日已升,心想太陽一升高,必然會照射到她面上,可憐她好不容易睡去,豈不將她驚醒,便提劍砍下幾根短樹,搭了個棚架,再割草搭了上蓋,忙了好半天才搭成了,剛好能遮住陽光,忽然想到辛梅不能移動,眼看出山是不能了,在此不知要住到幾時,何不索性建成一間茅屋,在此暫且棲身。他見辛梅未醒,即刻動手,在四周密密樹起樹枝,編上藤蘿,好在這些東西多得很,他手中又有利劍,是以不到一個時辰,即已建成了一間茅屋。正當他在編造屋門之頃,辛梅醒了,見到這茅屋,好不高興,她童心本重,一時忘了不能動彈,翻身就要坐起,哪知她用力太猛,早噯唷一聲,幾乎又痛暈過去。周洛忙奔過來,扶她躺下,急得連叫小梅,辛梅喘了半晌,痛得好些了,也喘過一口氣來,她目中分明掠過一抹怨毒的閃光,但嘴邊卻突然浮現出微笑,說:“多謝周大哥,這茅屋當真好玩得很。”周洛明白她心中恨極了白無常,但見他惶急關切之態,立即變了語調,心下好生感動,心道:“你身受這般痛苦,卻還怕我著急,小梅啊,小梅,現在我才知道你的心啦。”他又是感動,又是憐愛,恨不得即刻抱著她撫慰,但他卻連碰也不敢碰她一下,心想小梅身受這大痛苦,尚且怕我擔心,強忍住了,我若現露出了憂急,豈不辜負了她。當下也對她一笑,道:“小梅,你再靜靜躺個一兩日,想來就會好了,我們再想想醫治的法兒,只是你別心急。”辛梅綻顏一笑,道:“周大哥,只要你陪著我,哪怕在這裡躺一年兩年,我也不急。”她話中充滿了深情,周洛更是心惑,忙道:“小梅,我自是不離開你,而且永遠永遠伴著你。”辛梅眼角陡然滾下了兩顆淚珠,她是歡喜得流下淚來了。周洛輕輕地替她拭去,心想她巳受傷,激動不得,忙轉變話題,說:“小悔,你瞧我搭的這茅屋好不好。”辛梅轉著眼珠兒,望了一眼,說:“真好,可惜我不能動彈,不能起來同你玩。”周洛忙道:“我不是教你別急麼,一兩日你好了,再陪我玩就是。”他嘴裡雖如此說,但知這樣的日子,今生不知有還是沒有,他急忙將臉掉過一邊,皆因他已噙了滿眶眼淚,生怕辛梅看見,即刻站起身來,一面向外走,一面說道:“小梅,我去替你取點泉水來。”他走到屋外,用利劍挖成一支才碗,到溪中取了水,想到辛梅動彈不得,當下摘了一支蘆葦,做了個吸管,回到茅屋,先擦乾了眼角的淚痕,這才入內。辛梅口渴得很,把木碗中的水喝得乾乾淨淨,周洛道:“小梅,你餓麼?”辛梅道:“只是哪來東西吃。”周洛亦是餓得心中發慌,想了想,道:“有了,這深山之中,豈無糜鹿獐兔,我去捉一隻來。”當下起身尋去,沿著崖下走不多遠,即巳驚起兩隻野兔,他急忙施展輕身功夫,兩個起落,即被他捉到一隻,再找時,那一隻卻不知鑽入何處去了。那野兔好生肥大,竟有四五斤重,即下到溪邊,將野兔剝皮洗淨,回到屋子,卻又作起難來,兩人身邊都無火摺子,難不成生吃麼?辛梅道:“我想到個法兒,何不學古人鑽木取火。”一言將周洛提醒,便去找了根枯木,拾了些枯枝幹葉,果然鑽木得火,將兔兒燒熟了,兩人吃了個飽,雖是無鹽無作料,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正是飢不擇食。現下有個茅屋可遮風雨太陽,山中野物多的是,也不愁餓渴,但這怎是長久之計,更怕黑白二無常和那奼女金燕發現,周洛好不焦急,他自是想到天帝辛璜,乃是當今武林第一人,武學淵博,無出其右,只怕有解救的法兒,而且辛梅是他的愛女,便是他無法解救,必會盡心設法,只是現下一觸到辛梅的身體,即有如利箭刺心,他又怎能將她送去天山?左思右想,實無善策,而且他又不能丟下她工人在此前,往報信。他心中又難過,又焦急,太陽當頂,又落下西山,跟著玉兔又從東邊山頭升起,一直坐立不安,憂心如焚。那辛梅何等聰明,知他是為了她的緣故,心中大是安慰,其實她經過了一天一夜,兀自不能動,又見周洛焦急之態,豈有不明白,知自己所受之傷,必然嚴重得很,但她卻一點不怕,心道:“若然因此之故,周大哥再不離開我,與我常相廝守,我倒寧願永遠永遠躺著不動彈。”原來辛梅對周洛一見鍾情,而且她性情偏激之極,古怪透頂,女人家通常毛病兒,自也是少不了的,那就是嫉妒,她最是瞧不得周洛對別個姑娘有一點關心。是以,她見周洛坐立不安,一下午,並曾見他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她反而高興得很,便安慰周洛道:“周大哥,這裡多好,我們又不愁吃喝,只有我們兩個,更無人打擾,這不是有趣得很麼?”她轉身不得,眼角瞧了瞧那簡陋的茅屋,瞧了瞧放在旁邊的那隻木碗。周洛心下一聲長嘆,心道:“她不知武功巳廢,倒好玩得很。”當下掉過臉去,苦笑了一聲,說道:“小梅,你說的是。”忽聽辛梅啊呀一聲,周洛駭了一跳,趨前問道:“小梅,怎麼啦?”辛梅卻不出聲,滿臉脹紅,也不言語,像是又羞又急,她人本美極,周洛首次見拋露出羞態,在他看來,自是更美了。但這美感只是在腦中一掠而過,原因是他心急得很。他連問了兩聲,辛梅仍不言語,臉蛋兒脹得更紅了。周洛想了又想忽地恍然大悟,道:“小梅,你可是要……要方便麼?”辛梅羞得連看也不敢看他,當真這是個難題,她是個女兒家,卻又動彈不得!周洛忽然面露肅容,道:“小梅,你我相處雖是不多時日,但已如兄妹,愚兄也不能避嫌了。”當下輕輕地託著她,到了茅屋之外,饒是辛梅蠻橫刁鑽,也羞得來雙目緊閉,事畢又輕輕託她回屋,他雖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但辛梅仍是痛苦不堪。這一晚,兩人在茅屋中過了一夜,那辛梅雖是不拘形跡,以往和周洛相處,都灑脫得很,但卻從來同床而眠,今晚可不同了,一者別無宿處,二來他非在她旁邊戒備不可。第二天,亦無事故發生,周洛想盡了法兒,卻無法減除她的痛苦,只要她能移動,那可就好辦了,但她身體挨也不能挨一下,想試以他本身功夫為她療治,亦是無從下手。幸喜過了三天,華由二無常都沒現身,但他心下盼望那書生前來,也失瞭望,此間本是極其荒僻之地,怎會有人尋來,那書生、絕不會想到他們留在山中,除非是華山二無常,他們知辛梅著了玄冥掌,定也知他們不會遠走。周洛一想到這裡,更是憂心,心想華山二無常只怕現下正在山中搜尋,若然果真如此,早晚必會被他們發覺,那時兩人豈不是難逃毒手!他越想越急,這第三日晚上,簡直就沒閉下眼,那辛梅卻睡得挺熟,這姑娘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她身受重傷,又在險地,但睡著了,嘴角仍帶著甜甜的微笑,她嘴兒微張,吐氣如蘭,露出了兩行編貝。周洛望著她微張的嘴兒出神,陡然心中—動,他所練的內家真氣乃是上天梯中的絕學,乃是上乘內功,呼吸之間亦可發出,她渾身肌膚不能著掌,難道不能從她口中導入麼?想到這裡,心中立即湧現了希望,一躍而起,心想我這幾日怎未想及此法。那辛梅被他驚醒,睜開眼來,說:“周大哥,你為甚還不睡啊?”周洛道:“小梅,我想到了一個法兒,只怕能醫得好你。”辛梅喜道:“當真麼?”周洛忙將適才想起的方法說出。將真氣從她口中導入,周洛自是要和她嘴對嘴,但辛梅現下卻不羞赧了,皆因這幾日,比這更令她羞赧之事,不知每日有多少遍,何況聽說她有醫好之望。辛梅忙道:“周大哥,那你就快點啊!”周洛立即伏下身去。周洛命她將全身放鬆,張開嘴兒,辛梅這時也難免羞紅了臉,卻喜上眉梢,忙閉了眼兒,跟著覺得周洛唇如火熱。辛梅芳心怦怦,但知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清心寡慾,將呼吸調勻,早覺一股圓團團的灼熱之氣,直透她丹田,隨即緩緩在體內運行,只覺那真氣流行過處,那裡即舒暢無比,不到半個時辰,即巳透達到了華蓋穴上,從此地降到尾尻,通達湧泉,再回復到丹田,即可大功告成.哪知就在瞬間,忽聽茅屋外風聲颯颯,那山野之風,雖是無時無之,但或徐或疾,卻是自自然然,這風聲則奇異得很,人身巳倏熱而逝。辛梅心知有異,一者她被周洛的嘴封住了,不能開口說話,二來顯然周洛這以真氣為她療治,分明已然奏效,而且在緊要關頭,若然終止,豈不前功盡棄。她雖聽出了風聲有異,但周洛卻毫無所覺,那吐納導氣之頃,已是物我兩忘,有耳亦是無聞。忽聽數丈外有人說道:“當真怪得很,白老大,她確是著了你的玄冥掌麼?”一聽便知說話的人是黑無常,辛梅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明知二無常若然發現他們所在,發起難來,兩人必無倖免,但她卻一點也不害怕。只聽白無常說道:“此事實在奇怪,我們找了三天,竟找兩個娃娃不到。”聽聲音,這白無常站得更遠,像在七八丈外,隨聽那黑無常道:“你瞧,面前這小溪,和那上下流,一望皆在眼底,若然有人,嘿嘿,憑你我兩人的目力,必然能發現,這裡已是華山最後一個所在,我們可是找遍了。”兩個無常顯然是從崖上飛落,背向著他們,只留心前面開闊之處,是以沒發現這間茅屋。其實辛梅不知,這茅屋所在四周,亂草比人還高,將茅屋遮去了大半,而且茅屋是周洛用新砍下來的樹枝搭成,那樹葉尚未枯萎,且崖下陰暗,是以二無常並未發覺。兩個無常一時都沒言語,半晌,那黑無常又道:“別的不怕,只怕她逃回天山,辛璜那老兒可惹不起,我說,白老大,你究竟擊中她沒有?”白無常道:“你這黑鬼好羅嗦,我巳說了好幾遍,在她背中拍了個正著。”黑無常道:“我是說,要是沒以玄冥掌傷她,那倒好,也不用耽心和那老兒結仇,嘿,白老大,我不是說你,要是巳然拍中了她,就該將她立斃掌下,不該留下活口。”白無常道:“黑鬼,難為你想得到,我倒想不及此,只因那時我要留下那個姓陶的女娃娃,她卻再三阻擾,多老化子又眼看要將那女娃救走,我迫不得已,方下殺手,只道將那女娃奪回,若能解救她,自是好,不然再殺她不遲,哪知偏巧遇到你被困,我那裡解了你的困,不料她卻被人暗中救走啦!”黑無常道:“此事大是不妙,那晚來的書生,不知是什麼人,幸好他袖手旁觀,不然我們哪能將奼女逐走,但那書生顯然和那姓周的娃娃大有關連,白老大,你說,她是不是姓周那娃娃救走的。”白無常道:“黑鬼你說得不錯,除了他再無第二人。”黑無常道:“那可不妙得很,不是說一句洩氣的話,那書生年紀不大,武功實是深不可測。”說著,忽地猛拍了一下掌,道:“我猜,八九不離十,兩個娃娃必是得到那書生之助,將她救出山去啦。”周洛導氣巳到尾尻,越是往下,那真氣運行也快得多了,辛梅聽兩個說話,暗罵道:“饒你兩個無常奸似鬼,也猜不到我們偏是在你身後。”忽聽白無常嘿嘿一聲冷笑,道:“那書生便有通天的能耐,又豈能治得好她,便是辛璜那老兒也沒這本領,不然,你我還能持這玄冥掌稱雄武林麼?”黑無常道:“不錯,除非是修練那上天梯中的武功,斬龍養丹,煉骨洗髓。不然,嘿嘿,別說回覆武功,便那渾身有若萬劍刺體之芒,也休想消除。”一般灼熱的真氣,直透辛梅的湧泉穴,無巧不巧,周洛所練的氣功,恰是上天梯中的心法,眼看再有一盞茶功夫,那真氣即可歸元丹田,辛梅明知身上的痛苦即可解除,但她卻悚然而驚,心道:“果真我的武功廢了麼?”想起這幾日來周洛都在暗中流淚,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他早巳知道!周洛有如無聞,像是仍在物我兩忘的境界,只聽那白無常道:“是了,若說將她救出山去,怎能令人相信。”黑無常道:“不錯,我們再搜她一搜,眼前雖是開闊,但草深林密,掩藏容易得很。”白無常道:“黑鬼,你瞧,這崖下的草最深,說不定就在左近,若然那一對娃娃仍在山中,必是藏在這—帶。”二無常說著,即刻分向左右,那辛梅得知自己武功已廢,即使這萬箭穿心之苦能消除,又有何用,想到她今後成了個廢人,再不能跟周洛在一起了,登時心如刀割,哪知她心頭一緊,那周洛催動的真氣,眼看即要到歸元丹田的,陡然立即緩滯下來。辛梅卻無所查覺,她又怒又傷心,竟忘了二無常巳在近處搜尋。忽聽黑無常道:“白老大,你瞧,那裡有些蹊蹺。”辛梅此時看不到兩人,但聞聲一驚:“莫非此處巳被發現!”要知二無常別說搜尋,只要稍微留心,也會被發現的,同時已覺出周洛導入的真氣被阻,先前還是緩滯,此刻竟似在往回退縮,立即明白是對自己悲憤交加,渾身血脈賁張,阻礙了真氣運行,心知現下危機如發,若然黑無常發現了此處,她自是動彈不得,周洛有如入定,二無常只要有一個猝然發難,他兩人準無活命了,皆因她己聽得二無常之言,正在後悔沒殺她滅口!她明白這是緊要關頭,忙不迭按捺下怒火,將渾身再度放鬆。說時遲,只聽風聲颯颯,顯然二人分左右撲到!她將渾身放鬆,周洛導行的真氣頃又加速,眼看就可歸元丹田,但二無常已然到了跟前,哪還來得及,辛梅心道:“我巳無抵抗能力,與其武功盡失,形同廢人,死了倒好,但怎能讓周大哥也喪命在二無常手中。”心想反正我身上的痛苦消除了,也是無用,倒不如讓他趕緊逃走。心念及此,哪知她想推開周洛,她兩臂之上的痛苦雖失,卻仍舉不起來,不料她心裡一著急,周洛那眼看巳然要導入她丹田的真氣,即刻被阻。卻聽那黑無常巳然發話道:“白老大,且慢動手,那兩個娃娃若然真在裡面,可要小心那個小子!”原來他幾番吃過周洛的苦頭,心中仍有顧忌。只聽白無常陰惻惻冷笑,道:“黑鬼忒沒用,皎皎皓月,豈懼螢火之光。”一言未落,寒飆暴卷,辛梅頓覺眼前一亮,那茅屋頓被自無常掌風掀起,飛出丈餘!辛梅大急,周洛卻仍導氣如故,伏在辛梅身上,竟似毫無所覺!黑無常嘿嘿大笑,道:“白老大,果然你料得不錯。”白無常一見兩人,卻陡然一怔,道:“黑鬼,我仍有未曾料及的,分明那姓陶的女娃告訴我,說這小子巳得上天梯中的武學心法,怎麼忘啦,這可更饒不得!”只聽刷地一聲,他腳下斷草剛才飛起,白無常已飄前兩步,一掌從周洛背心拍下!辛梅先前不敢出聲,此時一見他揚掌下落,忙叫道:“周大哥,快!快!”哪知周洛左手閃電般伸入她背下,往上一託,倏地往旁飄移數尺,竟堪堪躲過白無常這一掌,才知他左手託她那一剎那,他右手已然撐地,往橫裡飄移開去!要知白無常一見兩人之狀,即已明白周洛是在為她療傷,嘿嘿,這一掌下去,那會不立斃兩人性命,是以他這一掌只用上三四成力,拍落之勢自也不疾。辛梅透過一口氣來,也才明白周洛實是仍有感應,他之所以不能起身應敵,乃是為了她的緣故,不願前功盡棄,心下好生後悔,想到若不是她兩番阻擾,周洛巳早將真氣導入她的丹田了,他冒此奇險,可完全為了她,若然有個不測,豈不是她害了周洛。心下感激萬分,這時哪敢再誤,忙不迭眼觀鼻,鼻觀心,頓覺那在丹田周圍,圓團光灼的真氣,流轉瞬已加速。周洛和辛梅倏然滑開,白無常不由一怔,實不料這娃娃恁地了得。黑無常身形飄動,悶聲不響,呼地一掌拍落,他身形晃動起來,有如幽靈,這一掌才落,右掌巳蓄勢而待,暗罵道:“好小子,今番你還逃得出手去麼?”專待周洛滑動,右掌即刻劈落!哪知周洛面雖朝下,卻似長了後眼一般,實是他此刻定明之極,以耳代目,倒勝似有眼,辨出黑無常發掌方位,右手向地上一撐,反向黑無常這面滑出。這一著大出黑無常意料之外,周洛若向任何一面滑移,也難逃毒手,惟有這一面,在他一虛一實兩掌所罩之下,堪堪又巳躲過!白無常怒得哇哇怪叫,嘿!他兩個自命稱雄武林,倒掇拾不下這麼個心在二用的小子,早忽忽拍出兩掌!黑無常亦是惱得性起,他見的無常掌封東南,即守著西南,四掌齊發,但覺陰風四起,地暗天愁。哪知兩人四掌巳然出手,陡見—條人影疾射而出!竟會不懼掌風!二無常何等了得,掌能發能收,齊—聲怒吼,四掌齊翻,向那人影劈去,哪知那人影分明巳然著掌,卻因被兩人自不同方向的掌力一激,倒把那人影飄出老遠,且疾如星丸飛馳。二無常身形飄動,雙雙趕了過去,那白無常掌早到半步,猛一跺腳,說:“黑鬼,我們又上當啦!”黑無常亦已有得明白,那躺在地上的,哪裡是個人,竟是半幅衣衫!原來周洛雖是導氣施救,心裡卻明白得很,一聽二無常四掌齊發,臨危計出,他左手本巳託在辛梅背下,立即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撕,她身後的大半幅衣衫登時飛出!二無常驀地裡一見,恰似—條人影!本來二無聲掌風何等了得,那幅衣衫擲出,卻怎會未被擊落,反而飛出老遠呢?原來恰在那時,周洛恰好將真氣導入辛梅的丹田,巳然行功完畢,便就將真力透達左臂,抖手擲出,又因二無常掌力相沖擊,相互抵消了不少,是以才能射出數丈!卻說二無常發覺上了當,立即翻身回撲,哪知回到當地,那周洛與辛梅卻巳蹤跡不見。當真是三十老孃倒崩了孩兒,嘿嘿,兩個一等一的魔頭,倒折在兩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手中。二無常更不發一言,只見兩人身形飄動,眨眨眼巳將方圓十丈之內搜了一遍,那周洛和辛梅卻仍是蹤跡全無。忽聽黑無常怒叫道:“好小子,你往哪裡逃?”早撲到崖下,騰身而上,快得像一朵黑色的雲,貼壁飛昇。白無常抬頭一看,那不是辛梅伏在周洛背上,巳快翻上山頂怎的?白無常陰惻惻一聲長笑,入耳令人心悸,周洛回頭見二無常追來,咳了咬牙,若在崖上被兩人追及,那是萬難逃脫毒手,辛梅在他背上說道:“周大哥,放我下來。”那黑無常相距已只七八丈遠,眼看就快追到了,辛梅話聲中卻無半點恐懼,溫柔裡充滿了情意。周洛腳下加緊,一聲不響。辛梅道:“周大哥,你自個兒逃罷,別管我。”周洛仍下出聲,腳下猛可裡一點崖壁,堪堪躍上崖頭,身形往橫裡一倒,滾出數尺,一股勁風已擦身掃過!原來黑無常巳追到了!周洛險險沒傷在他掌下!他一路逃上山來,巳然打好了應敵主意,是以毫不慌亂,身才滾出,巳在辛梅身邊說道:“小梅,快向左面山下逃,由我退敵!”左手放下辛梅,右手巳將寶劍撤出!黑無常早巳欺近,周洛四劍刺出,劍尖一顫,便是五朵寒星。黑無常知他劍法神妙,身形才微挫斜閃,周洛巳然全身躍起,腳踏五行方位,劍勢如潮,眨眨眼巳運轉了三個方位,宛若閃電般,連攻一十五劍。這是他和辛梅生死存亡關頭,若然不即刻將黑無常逼下崖去,待白無常一到,兩人休想逃得活命,是以形同拼命,只攻不守,簡直不理黑無常是否發招。黑無常身如幽靈,飄飄晃晃,立被他迫到崖邊,周洛長劍指東刺西,左臂倏地從劍影中穿出,臂彎回旋,只聽拍拍兩聲響,早打中了黑無常兩肩!這一招若非他存著拼命之心,是萬難發出的,卻因有長劍掩護,那劍光倏分,左掌招早發生,黑無常竟是大出意外,心中一驚,未退出半步,腳巳踏空,直向崖下落去。說時遲,那時實是隻得一瞬之間,黑無常竟連還手也來不及,即巳被他迫下崖去,當真是一夫拼命,百夫莫敵!只聽辛梅歡呼道:“周大哥,今日我才知你神勇無敵。”周洛才發觀她並未遵他吩咐,眼見白無常相距崖頭巳近,急道:“小梅,你怎不聽話?”辛梅笑得溫婉,說:“我逃怎的,你要是打不過無常鬼,逃也逃不了,要是你打贏啦,還逃怎的?”她眼中流露出深情,顯然心中是在說:“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啊!”周洛橫了心,她說得卻也不錯,忙不迭斜掠出一丈五尺,搶到白無常頭頂,這白無常的武功比黑無常要高一籌,若容他上了崖,那時絕不能像對付黑無常般容易!哪知白無常相距尚有三丈多遠,陡地見他右袖往上一揚,左掌向,下一翻,一股勁風巳由下襲到!周洛上身往後微揚,避過勁風,卻不料他左掌下翻,力生反挫,驀見眼前白影晃動,就在周洛上身微揚的剎那,巳躍登崖頭,竟是身隨掌到!周洛巳然失去居高臨下截擊的機會,迫地疾退一步,圈劍疾刺,劍尖顫動,一劍化五,搶入洪門,攻如狂濤,仍是拼命!哪知白無常可不比黑無常,只聽陰惻惻冷笑聲中,白影才晃,身形巳杳,當真像幽靈一般,隨風飄散!周洛忙不迭回劍倒趕千層浪,身隨劍轉,劍尖顫動,待敵而發,但見白影飄動,那身形快速得無法捉摸!周洛登時心頭一涼,白無常身法太快,又被他一來即搶了機先,饒是離門劍神妙莫測,眼看只能阻他近身,卻是傷他不得!他走劍如嬌龍,眨眨眼巳三五個盤旋,兀自看不清白無常真身所在,忽聽辛梅說:“守一抱元,是日太極,兩儀四象,八變六四,有若芥子,能納須彌。”周洛手中劍不敢稍緩,一劍緊似一劍,聞言心中一動,心道:“我雖然始終看不清這白無常的身形,但他也始終不敢近身發招,可見他也懼這離門劍幾分,只是我身法遠不及他,是以離門劍一時無功,莫非辛梅是在傳我須彌遁形,當真若與神劍配合,那還怕白無常!”當下將離門劍無窮變化施展開來,只守不攻,這一來更是風雨不透,但見白無常進退盤旋,雖是隻見白影飄浮,但顯然更不敢欺近身來。巳聽辛梅又在唸道:“乾盡午中,坤儘子中,離盡卯中,坎盡西中,陽生子中,極於午中,陰生午中,極於子中,其陽在南,丙丁屬火,其陰在北,壬癸為水。”周洛秘辛梅相處這些日,數次見她施展須彌遁形,知她亦是按五行方位變化,與離門劍走位相同,只是卻遠不及她那須彌遁形的神奇,心中曾暗暗納罕,要知武林中門派之分極嚴,覬覦別派武學乃是武林大忌,是以他心中雖納罕,卻從沒詢問,現下聽她一說,即知是須彌遁形的心法,也恍然大悟,原來那須彌遁形雖是位走五行,但卻暗含八卦變化,只聽辛梅繼續念道:“乾始於西北,坤盡於東南,其陽在北,其陰在南!”周洛聽得一怔,怎麼又互相顛倒了?哪知不知不覺間,手中劍略慢,白影陡地由散而聚,陰風陡卷,一支雪白有如骷髏的手掌,巳拍到胸前,相距巳不足五寸!周洛大吃一驚,要回劍撩封,那萬萬來不及了,忙不迭身形往右一閃,左臂柔若無骨,拍地一聲響,反打在他手腕之上,他倉促發招,兩成勁道亦未使上,卻把白無常嚇了一跳,白影陡地由聚而分,退了開去!周洛忙將手中長劍再緊,嚴嚴封閉著門戶!只聽辛梅又在唸道:“此二者,陰陽對待之數,圓於外者為陽。方於中者為陰,圓者動,而為天,方者靜,而為地。”周洛自練了離門劍,那五行方位變化,已極熟練,又早明八卦變化之理,是以舉一而可反三,聞一而知十,登時澈然貫通,朗朗一聲長笑。那辛梅念得更快:“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周洛道:“多謝了,小梅,看我神劍斬無常!”身隨劍轉,步道身移,順反逆,五行八卦相互為用,倏忽間巳脫出身來,將白無常裹得風雨不透,但見劍影如山,劍林如牆!真個是風雷迸發,彌空劍氣騰騰!白無常的身法立即受制,再也不能飄灑自如,但這魔頭確也了得,只聽噹噹兩聲,周洛兩番堪堪刺中,盡被他彈指盪開!要知周格雖是傳了須彌遁形,但臨敵初傳,那能盡展妙用,旋轉挪移之頃,心中同時要默記那正反變化,手中劍自難免滯緩,是以被他兩番彈中!白無常功力何等深厚,周洛初會白無常那晚,長劍就幾乎被他彈出手去,幸好今晚身法太快,長劍雖被彈中,但巳早在變化,無形中卸了勁道,是以右臂未被震得痠麻!辛梅瞧出周洛步法不夠熟練,雖已勝得白無常,叫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周洛知她是在指點,是說其陽在南,忙轉丙丁,踏壬癸,出甲乙轉庚辛,眨眼間已圍繞白無常轉了匝,因是不用默計那八卦變化,手中劍威力登時大增,白無常兩指連番彈出,皆告落空!辛梅早又叫道:“乾始西北,坤盡東南,”周洛忙圈劍逆行,頓成北陽南陰,待得辛梅叫出:“圓於外,方於中,天澤通氣,風雷相薄。”周洛身形已似有形而無實,離門劍恰似從四方八面向白無常壓到!那晚辛梅夜入陰風谷,雖是施展項彌遁形,但不過才兩個照面,即已被獲遭擒,周洛初學乍練,怎會竟有這般威力呢?原來這是他以三種當今絕世武功,配合施為之故,那晚辛梅只是躲逃,今日周洛卻是用以助長功勢,他離門劍施展開來,白無常已是不能近身,但因他身法太快,確也奈何他不得,現下如虎添翼,自然大是不同!只聽白無常厲嘯聲起,一條白影已沖天而起,辛梅叫道:“周大哥,別放過他。”周洛知白無常雖被困住,但並未落敗,害怕他有什鬼計,尤其是辛梅現下無半點抵抗能力,若他要向辛梅下毒手,大是可慮,忙不迭撤劍後退,一掠到了白無常身邊!果然他被料個正著,白無常脫出身來,本是向崖那邊飛縱出去,哪知他是聲東擊西,那白影莊空中倏地劃了個弧形,閃電般巳到了辛梅身前,身未到,掌巳劈落,說:“女娃娃,你還敢鬧鬼!”原來白無常見周洛在辛梅指點之下,輕身功夫登時奇詭起來,白無常又驚又怒,若不趕緊掇拾了她,只怕真要敗在小子手裡,是以扣指連彈,趁周洛閃避之頃,脫出身來!卻哪料周洛對辛梅關心之極,無時無刻不在耽心,白無常身形雖是快極,周洛警覺亦快,他也堪堪遷到,同樣身來到,劍巳遞出,劍尖顫動,截擊白無常手腕,同時攻挑刺擊,將白無常上半身罩住!白無常撲擊而來,周洛亦是飛騰進擊,一個是全然大出意外,一個卻是料敵機先,兩下里這麼一湊,都快逾電光石火,而周洛腳下著地,勁透劍尖,迎擊凌厲,白無常身在虛空,發覺偷襲辛梅不成,反而成了送上來捱打,待要閃避撤招,如何能夠!好個白無常,身形陡地往下一沉,左掌倏地往斜裡拍出,借掌上反挫之力,硬往右面飄出!這一來右臂得以保全,上身要害巳躲過,但聽撲哧一聲,右腿上仍被周洛的長劍劃了一條五六寸長的口子,登時血染白裳!若然是以武功見高低,周洛早遲必要落敗,想他怎能及得白無常功力之厚,卻不料白無常弄巧反拙,劍傷白無常,反而是周洛大出意料之外!倒不由一怔,像是還有些不信。適才辛梅實是危機一發,但她卻無半點害怕之色,說:“周大哥,你還不快追!”只見白無常落地一個踉蹌,眨眼間,褲腳巳然紅透!周洛簡直不信會這麼輕易傷得了他,還怕白無常又有狡計,哪敢離開辛梅半步!那白無常雖然受傷不輕,但身才站定,巳一聲厲笑,恰似一縷白煙般,向崖下投去!辛梅叫道:“可惜!可惜!”周洛趕到崖邊一看,不由暗叫了聲僥倖,原來恰見黑無常自崖壁飛落,顯然是他眼看再又翻上崖頭的瞬間,見白無常受傷逃走,趕緊折回。只見黑無常追上了白無常,他將扶住,兩人身法好快,瞬巳消失於林中。周洛力退二無常,並將白無常傷在劍下,實是僥倖,若然不是白無常生心暗算辛梅,若然黑無常早翻上崖頭一步,那時形勢將會立變。周洛怕黑無常會再折返,忙不迭扶起辛梅,道:“小梅,快走!”辛梅渾身已不再覺得疼痛,但她武功已失,又且才好,竟連普通人也不如,只覺兩腿軟弱無力。周洛心中大急,走了兩三丈遠,道:“小梅,我還是揹你走吧!”辛梅臉上一紅,心裡又感激,又害臊,這幾日來雖是便溺也是周洛侍候她,但那時她動彈不得,那是無可如何,現下可又不同了。周洛不待她答言,即已將她背起,飛奔出山,幸好一路無阻,到了有人煙之處,向人一打聽,果然這已是華山南面,在路上不敢停留,趕到黃昏時候,巳到了藍田,這才放下辛梅,扶她入城。辛梅眼中充滿了情意,道:“周大哥,這裡已近終南山,聽二無常說,奼女金燕雖所謀不逞,但也未敗在二無常手中,只怕巳回到終南山來啦。”辛梅可是從不把別人瞧在眼裡,在華山中幾番遇險,真個是死生一發之頃,也談笑自若,是以她此言一出,便知並非是她害怕,而是關心,他忙道:“小梅,那二無常何等了得,尚且傷在我手中,何懼那奼女金燕,你別擔心。”辛梅一笑,說:“那我們落店啦!”其實周洛實是心驚,那奼女金燕雖然千方百計想得到他,卻不一定會傷他,辛梅卻三番五次戲弄她,奼女恨之入骨,若被她撞見,那時必不放過。他嘴裡雖然說得硬,但心中甚是擔心,要知他劍傷白無常,那只是僥倖,當下找了間小客棧住下。辛梅身上的女衫巳被周洛撕去一半,只勝下內衣,周洛早將外衣脫下,給她穿在身上,是以辛梅此時又復了男裝。他要了一間房,以往他不知辛梅是女兒身時,尚且分房而居,現今反而共居一室。辛梅明白他的用意,是在保護她,輕輕一嘆,周洛忙笑道:“小梅,總算我們化險為夷,現下巳逃出華山,還嘆氣怎的?”辛梅心道:“原來周大哥還不知我武功巳失。”當下悽然道:“周大哥,今後我是再不能陪你在江湖上行走了,我……我武功現今一點也沒有啦!”周洛強顏談笑,便是想不讓她知武功巳失,怕她傷心,不料她巳然曉得,一怔之後,戚然道:“小梅,原來你巳知道啦,別難過,我這就送你迴天山,你爹爹武學淵深,還怕不能回覆你的武功麼。”辛梅嘆道:“我爹爹武功雖好,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且,以往他尚不願傳我武功,現下豈不正合他心意。”周洛一想,果然不錯,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心裡難過之極。辛梅忽地握住他的手,說道:“周大哥,你要是真同我好,我的武功不但可以回覆,而且還能無敵天下。”周洛反手將她抓住,道:“小梅,你說,只要能回覆你的武功,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不辭。”辛梅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只看這麼一句,即令他恁地興奮,她還有甚不相信的,忽地綻顏一笑,道:“當然啦,我說無敵天下,自是不能把你算在裡頭,那時,你才真正是無敵天下,我啊,只能算是天下第二。”她說話時,目光深邃而且有愉快的閃光,顯然她巳極是嚮往。周洛道:“小梅,那你快說。”辛梅這才將今日聽得二無常之言說出。原來他今日在為辛梅以真火驅除她體內寒毒之時,二無常之言,他並未聽得。周洛道:“當真麼,那我們即刻動身。”辛梅忽然投到他懷裡,說:“周大哥,你真好,可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啊!”周洛伸手摟著她,心下大是安慰,這幾日來不知暗裡流了多少眼淚,現下得知能助她回覆武功,如何不喜,他喜極忘了形,頓忘了辛梅是個姑娘。那辛梅被他摟著,柔順得像只小綿羊兒,正不知是羞也?是喜?忽聽錚琮一聲響,隔壁有人調絃,陡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唱道:“隔花陰,遠遠望見個人兒到,穿的衣行的步,委實苗條,與冤家模樣兒生得一般俏。巴不得到跟前,忙把衫袖兒抬,粉臉兒通紅,羞也,姐姐,你把人兒認錯了。”那弦子琮地一聲停了,陡聽一人朗朗大笑,道:“姐兒,你還未送抱投懷,倒先羞啦。”周洛一聽,心頭忽地一怔:這聲音可熟得緊,像是哪兒聽到過?那女郎她“嗯”了一聲,說:“你壞,我不來啦。”這裡,辛梅啐了一口,一把將周洛推開,周洛這才發覺在聽那曲完之時,兀自將辛梅抱在懷裡,一時也大是尷尬。徒聽一個蒼老的口音,說道:“姐兒,難得這位爺歡喜,還不再孝敬一隻?”跟著弦子錚錚琮琮彈了起來,那嬌滴滴的聲音又唱道:“慣了你,慣了你,偏生淘氣。慣了你,慣了你,倒把奴欺,慣了你,慣了你,反到別人家睡,幾番要打你,怎禁你笑臉兒陪,笑臉兒相迎也,乖!莫說打你,就罵也罵不起。”那朗笑之聲又起,說:“心肝寶貝兒,有你相陪,誰還要到別人家睡,當真該打。”忽聽噹的一響,那蒼老的聲音說:“姐兒,還不快謝過大爺。”便聽那姐兒道:“多謝大爺……噯唷,你擰痛人家啦。”那人又朗朗大笑,顯然他在那賣唱的姐兒臉上擰了一把。周洛兀自猜不出,這人到底是誰,那笑聲,話聲,都像在哪兒聽到過。辛梅早又啐了一口,說:“你想什麼,原來你也不正經。”周洛知她錯會意了,以為他是聽曲兒聽得出神。忙一擺手,低聲說道:“小梅,隔壁這人的聲音熟得緊,我像在哪兒聽到過。”辛梅說:“當真!”周洛點點頭,再要聽時,那錚錚琮琮的弦子音響,巳自門外傳來,顯然是那賣唱的姐兒已走了。弦子聲音去遠了!隔壁也再不聞聲,又想了半晌,仍然未曾想起,也就罷了。因知奼女金燕的巢穴便在近處,怕露了形跡,是以連房門也不出,只喚來小二哥,將飲食送進房來,飯罷,要辛梅先睡,辛梅見房內只得一張床,知他是必不肯與自己同睡—床的,當下嘆了口氣說:“周大哥,我這條命都是你揀回來的了,而且這幾日來,你也不曾避嫌,現下何必又顧忌了,既是我們身在險地,你又不放心我獨宿一房,何不再縱權一些,我輩武林中人,原不應太拘泥世俗。”她知周洛這些日來,可說沒一天好好睡過覺,感激得無以復加。她似欲有言,而又復止,臉蛋兒跟著紅了,紅得嬌豔欲滴。周洛道:“小梅,你別管我。”他對辛梅連便溺也曾侍候過,原已脫略形跡,卻是隔壁孤熟悉的聲音令他不能釋然,而且想到奼女金燕便在近處,要他安心睡覺,豈能得夠。辛梅瞟了他一眼,道:“周大哥,若然你是為了防那奼女金燕,更該睡一會兒,強敵近在咫尺,豈可不養精蓄銳。”周洛心道:“這話說得不錯,好在時間還早,這陣店中人來人往,便是奼女金燕發現了我兩人,亦不會在這時前來。”便道:“小梅,你說的是,我們都歇一會兒。”那辛梅聽他這麼一說,高興得什麼似的,忙不迭鋪床展被。平日她是個潑辣辣,刁鑽古怪的丫頭,今晚卻變得溫柔體貼異常,看著她嬌柔無比,周洛心中微微一蕩,這可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但他馬上心存警惕,暗道:“周洛啊,周洛,你一身血海冤仇未報,這小梅現下武功又巳盡失,你要稍存不潔之想,豈能立身於天地之間。”忙鎮定心神,肅容道:“小梅,你睡你的,我只要運氣調元一會,疲勞即可恢復。”辛梅聞言,像是大失所望,目中流露出幽怨之色,默默無言倒頭睡了。周洛在她腳頭炕上,盤膝而坐,那知竟是不能入定,心頭翻翻騰騰,想到此番西來,原是為了遵從傳他離門劍的老人吩咐,尋訪黃粱道人,不料變生意外,辛梅著了白無常的玄冥掌,現下陰寒之毒雖除,但武功巳失,若不趕緊替她回覆武功,她與當今各派的高手都結了怨,現下這般人都在西北這一帶,隨時都會撞見,也可說隨時有險,自己的武功絕無法保護她,而且可說自身尚且難保。想到這裡,不由為難起來,他不能不忠人之事,又非趕快回復辛梅的武功不可。其實那上天梯又豈是輕易取得到手的,試看這麼多武林高手,尚且無法取得,雖說他練了上天梯的武功,能運用本身的純陽真火,抵抗那冷窟的奇寒,但那多九公不是說過,僅憑真火亦是不能下去麼,要再以純陰相濟,才能全功,雖說他為了辛梅,赴湯蹈火,亦不敢辭,但若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如何?他想來想去,思潮翻騰不巳,不覺間,已是二更天后。忽聽辛梅說道:“周大哥,你想什麼,不如睡吧?”原來她並未睡著,兀自偷眼瞧他,周洛未曾運氣調元,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周洛道:“小梅,原來你還未睡。”兩人一問一答,此時店中已靜,人客皆巳就寢,是以話聲雖低,卻可聽老遠。就在他話聲未落的剎那,忽聽院中有彈指的聲音。周洛心中一驚,一躍下床,伸手已抓住劍柄,卻聽隔壁忽然響起—聲朗笑,說:“好個女魔,我算計你該來啦!”這次他聽得明白,原來是那日在潼關所遇到的書生,難怪聲音好熟!但心頭早又一震,他說的女魔,自是奼女金燕到了!——武俠吧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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