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耳边那声音呵呵笑道:“你这娃娃可高兴啦,老的赶走了,小的也打啦!”便听梅辛撒矫的声音,说道:“这里还有三个呢?你要都收拾了,我才依你,咦!你说那老的赶跑了,只怕未必。”便听又呵呵一声笑,说:“容易得很,你娃娃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忽听沙沙一阵响,像有人从泥土里爬出来一般,跟着风声飒飒,周洛就知道那老人走了。同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都未发现他,原来他是藏在土里。他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以这老人气功之精纯,他躺在地上,要沉埋于土中,当真是轻易之事。周洛知老人和梅辛所说的“老的”,必是指姹女金燕,有他这一去,要赶走姥女金燕,实是经而易举,大是放心。现下他已知梅辛先前所令三起人知难而退,原来竟是如此,心想若老人出面来赶走她们,她们也必不甘休,定会始终纠缠不已,这一来,便是自己单身一人,她们亦会有所顾忌了,只怕还会远远避开,这法儿真是妙得紧。“咦!”他忽然想到多九公和陶氏兄妹,他怎能也这般对待三人?心里发起急来,却见多九公已与陶氏兄妹向树这面搜寻过来。那多九公一眼瞧见了周洛,立即收住脚步,只听陶丹凤,喜呼一声,说:“原来好端端在这里啊!怎么也这时行起功来?”原来周洛是在暗处坐地,三人初上来之时,心存戒备,只怕姹女金燕在此,是以慢慢搜寻前来,这时才发现周洛,见他不言不动,跌坐在地,当真像是行功,那多九公两眼如炬,却看得明白,喝道:“且慢走近!”要知多九公今晚虽曾得周洛相助,但他对周洛巳然起疑,—者他是见多识广,不信他短短数日之中,武功会陡增数倍,且今晚虽是得他相助,他日间却曾两番被他戏弄,他不知那是梅辛捣鬼,可把这笔帐一古脑儿算在周洛的头上了。只怕他再闹甚么玄虚,是以忙出声阻止。陶丹凤一见周洛,本是情不自禁向他走去,见他好端端坐在当地,未被姹女金燕所伤,那一声呼喊,巳透露了内心的欢愉,待多九公喝止,就不由脸上一红,楞楞地停步。其实她并非是被多九公喝止方才停步,而是因见周洛仍端坐如故,身子连动也不动—下,对她不瞅不睬,不禁芳心一酸,才停下步来,心道:“他便看不见我,也该听到我的声音啊,他……他怎么不理我?”只听多九公喝道:“小娃娃,滚起来!”陶六如也巳走近,朗朗笑道:“周老弟当真是静如山岳,功力巳达这般境界,可喜可贺。”他折扇轻摇,眼珠一转,巳将周洛前后左右看清,心下诧异之极。原来适才三人在山下之时,分明听得姹女金燕的声音,不过眨眨眼功夫,三人已翻上崖来,他岂会在强敌当前之时打坐行功?陶丹凤早叫道:“九公,别凶霸霸啊!”她想:“你要不凶霸霸,他哪会一再逃走,便有委屈,也是可说明的。”周洛眼看三人走近,他虽不能动弹言语,却心下稍安,心道:“幸喜身后这位老前辈追逐姹女金燕去了,不然他要是不知这三个全是好人,也像先前一般打他们,将来叫我怎么解说?”哪知他心里方这么想,忽听梅辛的声音有如蝇鸣,说:“老花子狡狯得很,先打小的。”周洛心头一冷,这位老前辈巳回来了!偏是陶丹凤已走近前来,他急得眼中金星乱冒,若是真打了她!他怎能打她?陶丹凤在他心目中不单是天仙化人,柔情似水,而且她……她对他救伤护卫,恩重情更深。当真他非三岁孩儿,陶丹凤对他的情意,哪是一点也不明白,以往他在陶丹凤面前,心存自卑,只道她心性仁慈,现今他武功大增,自卑之心巳去,巳敢对她注视,自会发觉,只看这一日中,她每看自己时那欢欣之色,还有何不明白的。他在逃亡颠沛,形同乞儿之时,唯有她独具慧眼,那恩情也更加可感,当真是最难辜负美人恩。而现今若是打了她,像打那桑青、桑虹,像打黄衣少女一般,他将比陶丹凤还要痛苦。他心中又急又恨,他不是一再求过梅辛,要他对这三位姑娘手下留情的么,他怎倒说先打小的,面前这三人中,陶丹凤年纪最小,不是她是谁?他正惴惴不安,陶丹凤偏在一停之后,走了过来,忽地声音凄婉,说道:“我们都对你好,你为何一再要跑啊!”多九公两眼如炬,斜斜踏了一大步,他没阻止陶丹凤,但显然是在戒备。周洛着急得很,心想:“别走近来啊,不然我要终身遗恨,我……知道你们,尤其是你对我好,咦!我能听得到他们说话,怎么你们会听不到?”是他身后那老人家的声音,又在说了,说:“这小妞儿我见尤怜,娃娃,不打她也罢!”周洛在心中喝道:“多谢老前辈,当真她善良得很。”他心下一喜,哪知陶丹凤听不出他的心声,那还罢了,怎么真会听不到身后的言语,她不是又走近了些么?和他相隔不到两三尺,她听得出的。但陶丹凤显然并未听到,说:“咦!你怎么不说话?”说话的却是梅辛,其声仍然有如蝇鸣,只听他唔了一声,像又在撒娇儿,说:“你要不打她,我可不依你,而且要重重地打!你忘啦!我们是为了要他们知难而退啊!”周洛,恨得眼中要喷出火啦,早听那老人的声音道:“这娃娃淘气,好啦,我依你就是。”那知耳边才听得一声:“打!”陶丹凤却急地退了一步!说时迟,周洛身不由己,左臂倏地拍出一掌,软软地,胳膊像是柔若无骨,因是陶丹凤抢先退了一步,他这一掌竟打空了,但也因如此,周洛却瞧出这一掌的巧妙来,难怪先前数掌劈出,连姹女金燕也躲不过了,原来他这胳膊竟是将近身数尺,都巳罩住,挂劈反打,莫不从心所欲,虽然他现下像个木偶一般,不能作主,但他胳臂若当真似此柔若无骨,还怕不从心所欲,尤其妙的是他不用翻腕转臂即能反打,自比任何人都快了一倍。他这—发现,自是又惊又奇,但现下他却往深处探究,见未打中陶丹凤,心中一块石头落下,心说:“陶姑娘,你该瞧出我是身不由己,你们快走啊!”只听身后梅辛的声音说:“咦,老爷子,她狡猾得很。”陶丹凤适才能躲过周洛这一掌,其实巧而又巧,原来周洛听得梅辛之言,要那老人重重地打她,心中徒然升起怒火,因是眼神也有异,陶丹凤和他相距那么近,哪还会发觉不出?她恁地哀怨凄婉,话说得又这般婉转,不明白他为何暴怒,怎不伤心惊骇?是以不自觉退了一步,这一步却退得恰到好处,堪堪躲过。那老人的声音巳在说道:“小娃娃,你别急,这是巧了,你瞧她不是又上来啦?”只见陶丹凤泪光莹莹,果然上前了一步!却听多九公大喝一声,道:“你这小子端的可恶,真个无信无义!”陡然斜斜扑到,左手推开陶丹凤,右手一掌闪电般劈出,他怒急发掌,威猛无俦!原来多九公知陶丹凤对周洛有好处,想来他不会对她出手的,待见陶丹凤险险被他一掌劈着,如何不怒!周洛心道:“我宁可伤在九公掌下,也不愿对陶姑娘不起。”见他怒极发掌,便将双目一闭!哪知多九公掌力巳然沾身,却巳被化于无形,而且并无反震回去的现象。说时迟,周洛只觉右臂巳然挥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多九公别说与他师祖论交,乃是尊长,且他义薄云天,侠贯日月,他岂能打他?周洛心中一急,闪电般想及他师门的十二神拳,乃是上乘气功的颠峰妙用,他心念才动,早将真气运转,霍地沉臂挫腕!要知他虽然不能动弹,却不碍他行功运气,他本是侥幸之想,不料手臂竟然挫了回来,不由心中一喜。却听身后那老人的声音喝道:“你想找死!”梅辛也同时一声惊呼!同一刹那,多九公巳震裂心神地一声大喝:“小子,瞧你还敢作怪!”陡觉一阵窒息,周洛胸前像被千斤重物猛撞,跟着喉头一甜,他刚刚明白为了不愿对多九公无礼,撤掌的刹那,他巳伤在多九公的连环第三掌下,随已失去了知觉。像在大海之上随波沉浮,又像飞翔在九霄云外,其实甚么也不是,只是一片黑,他早巳失去知觉,哪还能有感觉。好久好久,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身也有人说道:“还好,还好,好险,好险!”接着另一人说道:“他有救了么?”这人声音透着焦急,而且微微发颤。是梅辛的声音,周洛虽是知觉才复,也听得出来,登时怒火上撞,心道:“你不用假惺惺,几乎叫我不能做人,我今后是再也不理你了。”因是气那梅辛不过,他虽苏醒,仍假装不动。只听先前说话那人忽然呵呵笑道:“妙得很啊,你这娃娃也会关心人啦。”不错,是那老人的声音,咦,他宄竟是怎样个人物?当今天下的武林奇人,屈指可数,他自然不是天帝辛璜,那么,甚么人能有这大的本领?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子才动了动,却昕梅辛说;“你别高兴,他要有个好歹,瞧我依不依你。”他话语中仍透着焦急,全不是平日他那嘻笑的声调,周洛心想:“难道说他真个关心我?”但他随在心里哼了一声,想道:“他要是关心我,怎么我一再求他之事,他倒不理睬,而且还故意和我为难?”只听老人又大笑呵呵,说:“好哇,娃娃,你威吓我,是不是?”周洛再也忍耐不住了。这老人究竟是甚么人?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甚么也看不清,面前白晃晃,飘呀飘的,随记起在茅山东山之后,初见老人躺在地上肘,他满头白发将他的脸全遮住了,也未看出老人的面貌,就知这晃晃飘飘的,必是老人的皓发银髯,被风飘拂。忽然心中一动,想到先前怀疑梅辛显然有意同他结识,是有目的的,心想我何不听下去,当即将眼又慢慢闭上。那梅辛想是从老人的言态中,知周洛无碍了,忽然转变了话题,说道:“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你不是老花子敌手,不然他怎会伤在老花子掌下。”周洛正不明白,这老人武功实是高不可测,连姹女金燕尚且非其敌,怎么我会受伤?只听老人道:“娃娃,你知道甚么?这老花子要是同那女魔一般可恶,我早重重教训他啦,本来只想令他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偏是这小子真力竟然了得,一下子卸了我传于身上的力道,令我大出意外,虽然他伤在老花子手中,但一来他自身真力正运转全身,无意间巳护住了内脏,我救得更快,便看他吐了口鲜血,娃娃,你放心,准保没事!”周洛记起他失去知觉之时,当真曾觉喉头一甜,原来是吐了口血。梅辛在他头边说道:“这也罢了,但老花子伤他,还不可恶么,你怎么倒轻轻放过他,你不是怕他怎的?”老人又呵呵大笑,道:“原来你这娃娃怪我没给你出气,是不是?哈哈,你这娃娃忒也不知轻重,我要是那时打了老花子,这小子怕不早巳重伤啦。”梅辛说:“现下还设醒过来,还说他没重伤。”陡听老人一声大笑,道:“好娃娃,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装神弄鬼,还不给我滚起来!”周洛一怔,才想他这是同谁说话,忽的腰上一麻,他巳不由自主一蹦跃起。梅辛欢呼一声,说:“周大哥,原来你没事啊!”周洛尴尬已极,他跃起刹那,正见老人将脚收回。才知他向自己麻穴上踢了一脚。他面上一红,不理梅辛,恭恭敬敬向老人一揖,道:“多谢老前辈相救,前辈说话之际,小子不敢打扰。”老人呵呵笑道:“这么说,我错怪你啦,娃娃,你来瞧瞧,这小子伤了一根毫毛没有。”梅辛嘻嘻笑道:“他要伤了一根毫毛,瞧我不拔下你十根白胡子,周大哥,你当真没伤着么?”说着,巳挨近前来,先前他那焦急,与现下的欢欣,成了鲜明的对照,周洛心有所感,但想到他恶作剧,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若非巧合,陶丹凤怕不也挨了耳括子,心中仍然有气,不由退了一步,故意瞧也不瞧他一眼,且他急于想瞧出这老人是怎么样人,但他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只在在那晚风吹拂他皓发白髯之顷,面部有两道精光闪动。老人不但须发皆如白雪,身上亦是白衣,而且宽大得很,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若是乍然一见,绝不相信他是个人,倒像贴地飘浮的云絮一般,尤其在月下,就如现刻,他若不早知他是位武林老前辈,只怕对面也难相信他是一个人。那梅辛见周洛对他不理睬,瞬眼间自己泪光莹莹。那老人向两人瞧了瞧,忽然大笑呵呵,说:“妙妙妙,这就叫一物制一物,妙啊,妙得很。”只见那梅辛忽地一低头,向旁边走去。周洛自是仍不理他,那梅辛一言不发,渐行渐远,老人忽地低声说道:“小娃娃,算你运气。”周洛不知他此言何指,忙向老人拜见,请示名号,他知老人以小娃娃称呼他,是他喜欢自己,哪知老人陡然大怒,骂道:“你这娃娃乳臭未干,也敢问我名字。”忽地右臂一紧,刹时间像被铁箍箍住一般,右臂疼痛若折,休道他要想运气抵抗,也来不及了,而且他不敢反抗。老人大怒,陡地须发怒张,面孔也现了出来,那知周洛右臂已是疼痛若折,这一看清他的面孔,更是魄散魂飞!原来老人那一张脸,有若烂柿一般,鼻子只剩了两个窟窿,偏是他两眼精光四射,更觉怕人!但他虽是骇极,却也只是一瞬间,马上想到这老人是人,又非鬼怪,有何可怕的,忙道:“老前辈息怒,小子今晚蒙老前辈解脱厄难,恩如山重,若连前辈名号也不知晓,小子何以作人?”想是老人见他惶恐之色,所说不假,怒火渐消,那飞舞的白发也垂了下来,说:“这也罢了,娃娃,今后你可要小心,我老人家之事,你要想探问,小心你的小命。”周洛忙道:“是,谨遵前辈吩咐。”那老人家随也放开了手,但周洛巳痛得满头大汗了,却怕再惹他恼怒,摸也不敢摸一下,他忽然记起梅辛之言,想到梅辛尚且不知老人名号,可见他若不是有难言之隐,躲避什么仇家,就是他有惨痛的经历,故而隐姓埋名。随又想到老人—张脸这么怕人,必是早年受人暗算所致,是以越想越觉不差,也明白了他白发覆脸之故。那知老人怒火虽息,却仍厉声道:“娃娃,我老人家从不以面目示人,你可要记住了,若是你向人道出半句,我马上宰了你!”周洛打了个冷颤,忙连声应是,心下却想:“以这老人武功之高,难道还有强过他的敌人?”老人怒火平息得也快,声调陡地和柔起来,说道:“好,只要你听我的话,准有你的好处。”他侧头崖边望了望,周洛知他是望梅辛,也掉头看时,那梅辛巳不知去了何处。老人巳回转头来,说道:“他和你投缘得很,再妙不过,娃娃,你知我来中原做什么?当真没事干么?”周洛心道:“你自是从天山而来,若无事故,自不用万里跋涉,但我怎知你为了何事而来?”那老人忽地叹道:“还不是为了他,唉!只怪我多事。”周洛知他说的是梅辛,可不敢打岔。老人巳继续说道:“你别瞧他天真得很,这大啦,还要撒娇,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知子莫若父,他爹爹就不传他一招半式,我一时不明,看不过,又喜他灵慧,偷偷传了他武功,哪料却惹来麻烦啦,他煞气之重真个是古今罕有,等我一发觉他偷下天山,可就急啦,那辛璜不住地埋怨我,他又有事不能离开,我只得随后追了来。”周洛听老人所说的,倒有一半听梅辛说过,心道:“果然我猜得不错,他当真为天帝辛璜之子。”随恍然大悟,他不姓梅,却将姓作了名。只听老人道:“我老人家未履中土,巳二十多年了,老大不愿走一遭,难得他和你投缘,晤,只看适才你对他不理睬,哈哈,那娃娃玩皮透顶,从来就不知难过的,你瞧他这阵有多伤心。”“当真他是为了我不理他,伤心地走开去了么?”周洛本是恼恨他到极点,心中感动,怒气也就消了不少,心道:“他调皮刁钻,连他爹爹和这老人拿他也没法儿,今晚他虽恶作剧过份了些,但天性使然,其实他并无恶意。”他这么一想,那心中怒火又消了一半,同时想道:“这位老前辈连声说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忽听老人说道:“妙得很,我可找列替身啦!娃娃,今后我将他交给了你,你可要好好管住他,不准他作恶,不然我老人家可不饶你。”周洛心想:“怎么这般巧,传我离门神剑的老人也是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将黄衣少女交付与我,这位老前辈亦是如此,想他这般刁钻调皮,他爹爹对他尚且无法,我如何能够管束得了他?”忙道:“小子平庸,只怕有负前辈重托。且他调皮是真,若说为恶,想来未必。”哪知他—言未了,老人忽地喝道:“娃娃,你不愿意是不是?”周洛怕他又怒,又要吃苦头,忙道:“老前辈请别误会,我是说小子武功低能,只怕他不听话时,不能阻止,那时岂不负了前辈重托。”只见老人点了点头道:“若是为了这缘故,那好办得很,娃娃,你记得先前使的那几招么?”周洛陡地眼睛一亮,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老人自是指适才连姹女金燕也打了的神奇招式,心想:“这老前辈当真会传我这套武功?”他喜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老人继道:“你不必耽心,我老人家亲察你好几日啦。”周洛心道:“原来跟在我后面的,并不只那梅辛一人。”老人继道:“你心性确好,很是仁厚,至于武功一层,那好辩得很,我将那套克须弥遁形的武功传给你,那不就行了。”果然不出周洛所料,忙不迭拜谢,想到那招术奇巧绝,伦,用以克制梅辛,当真不差。那老人披面的白发陡然飘动,透出目光一扫,道:“我们可要小心些,那娃娃鬼精灵,任何武功一见就会,别给他瞧见了。”说着,忽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随我来!”这老人武功端的不可思议,就在他手触周洛的刹那,一股强劲的力道巳自脚下上涌,将他托了起来,随同老人笔直飞上山顶。老人瞬息间绕峰一匝,像一朵白云绕峰飘浮,只见快如飘风,周洛知他查看梅辛是否藏在峰头,也不由探头一望,但下面薄雾冉飞,任什么也看不清。老人回到他身旁,周洛忙侧身恭立,老人道:“你试想想,那几招你记得几成?”周洛忙道:“动若灵蛇,柔若无骨,伸缩反侧,瞬息百变。”老人喜道:“你比那娃娃也不差,你两个当真是一对,我倒可省事了,但你知为何手臂挥出,会柔若无骨?”周洛对那几招的奇妙,自是早知,唯有为何手臂会柔若无骨,则不知道,当下说了。老人点点头,道:“这也难怪,但你可知道,适才虽是我驭气指挥,但换了旁人,也是办不到么?”周洛闻言大惑不解,老人道:“这是因为你练了那上天梯中武功之故,你现下虽然火候还差,但那上乘气功非同等闲,要知气之为物,刚则无坚不摧,柔则有若无物,你体内真气被我推动,才能柔如无骨。周洛闻言又惊又喜,不料自己所练的真气竟有如此妙用。老人忽地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的武功,当真伸手就能打得着姹女金燕那魔头么?我虽不怕她,但若是当真面对面对敌,一时三刻却也胜她不得,何况我借你打她。”周洛听他这么一说,却又大出意外,老人问道:“你知道这是为甚么?”周洛道:“小子愚笨,请前辈指教。”老人说:“这就是借那上乘气功之助,那一部《上天梯》不愧是武林宝典,你仅所得不过其中百—,已有如此妙用,这就难怪有这么多人争夺了。”这老人说时,似有无限感叹,继道:“我还告诉你,我适才借你打人的那套功夫,若是由我施为起来,也不及你运用得这么神妙,原因就是你上乘气功神妙无穷之故。”周洛自是知老人所说不假,他在周洛面前决无谦逊之理,心中忽然一动,那晚听多九公说这《上天梯》本名《女子上天梯》是则最合女子练武功,自是柔又胜刚,奇怪我师祖怎么不明,却用来练成了神拳?”只听老人巳又说道:“你明白啦,现在我就传你这一套武功,今生你受用不尽,也就能管得住那娃娃了。”周洛再拜之后,老人即为他讲解,奇怪也只得十二招,和他师门中的护法神拳一般,招式虽少,一样神奇,只是一者刚而拙,一者柔而巧,每一招皆有变化。老人喜道:“你当真聪明得很,难怪各派的人都想得到你了,你得了我这套功夫之后,虽然你仍非那姹女金燕和多九公的敌手,但你已不用怕他们了,若然将我这套功夫,和你师门那神拳相互为用,脱身更是轻而易举。”周洛忙向老人拜谢,并请教这套武功的名字。哪知老人呵呵一笑,说:“我老人家无名这一套武功自是无名。”周洛却以为这套武功名叫“无名”,心道:“一般武功,或拳或掌,或腿或指,哪象这套武功,每一招中皆包括齐全,能在刹那间依情势变易,拍打之顷,同时又能拳打指点。”周洛默记在心,老人巳向山下一指,道:“我老人家要走了,你也该去啦,你瞧那娃娃仍伤心得很。”周洛随他手指处一看,却唯见白云缥缈,甚么也看不见。他知老人功力高不可测,自能透视云雾,正看间,忽听身畔风声微动,待他回头看时,老人巳去无踪影。武林奇能异士,行事多怪特,知他已前往天山去了。当下将老人所传的这套武功,又练了一遍,自信再不会忘了,这才忙下山寻去,心想我且不用出声,且瞧瞧他是不是真正难过伤心。他向先前老人手指之处寻去,果见梅辛独自在岸边,相隔尚远,似巳听到他在自言自语。周洛放轻脚步,心想且听他说甚么?只听那梅辛说道:“他真不理我了么?我本来是不想打她们的,可是我一见到她们,却又不由自主啊?”周洛闻言一怔:怎么叫不由自主?但见他伤心倒是真的。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擦眼泪,周洛心里暗叹了口气,想他不打也打了,再怨他又有何用?当下走近他身后,说道:“小梅,你别难过,我不怪你就是了。”忽然记起他不姓梅,才要改口,那梅辛却早扑了过来,说:“周大哥,当真你不生气啦!”他欣喜之态,令周洛大受感动。他两手紧紧把周洛抱住,脸也紧紧贴在周洛胸上,却仰面看着他,眼角之上仍见泪光莹莹,这哪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日前周洛初见他时的豪狂少年,简直是个撒娇儿的娇女一般。周洛想到这里,不由噗地一声笑了,伸手要替他擦干泪珠,才发现他巳没了两袖。那梅辛嫣然一笑,将脸一埋,就在周洛胸前擦了两擦。周洛说说:“使不得,你不嫌脏啊。”要知他一身破衣,满是血污尘垢,简直连个乞儿也不如,实是脏得很。梅辛却反而使劲擦了两擦,周洛说:“淘气。”将他推开,道:“肮脏的东西擦入眼里,可不得了。”他右手推肩,左手巳滑到他胸前,但觉软绵绵地。梅辛面上陡地飞霞,身形一闪,巳然侧转过去。周洛也不在意,说道:“小梅,啊,现在我不该再叫你小梅啦,原来你不姓梅,你骗我。”只见他转过身来,脸上仍红红的,说:“原来老爷子告诉你啦。”他这时才发觉老人不见了,问道:“当真那老爷子呢?”周洛得意地说道:“那位老前辈么?他早返天山去啦!”周洛虽是幼遇惨变,可说自幼孤苦,又身负奇冤,是以平日不苟言笑。但面对着一片纯真的梅辛,也不由活泼起来。梅辛高兴得拍手大叫,说:“那可好啦,今儿后再没人管我了。”周洛知有这—句,笑道:“你别高兴,还有我呢?好救你得知,他还怕我管不住你,特地传了我一套武功,不然他怎会放心走啦。今后你要是听话则罢,不然!我可要打你了。小梅,今后你要听话啊!”他嘻嘻笑道:“当真么?我不信。”他话才出口,陡地人影一晃,已欺近周洛身侧,只见三面不下数十个人影。周洛暗道:“你淘气,好,我正可一试无名神功。”右臂霍地—圈,反打出去,刹时间像化成了十数手臂,只听拍拍连声响,梅辛早哇呀怪叫,飞纵后退,站在数尺外怔怔地望着他。周洛一者要试试这套功夫,二来也想给他个厉害瞧瞧,哪会真个打他。是以梅辛连着了几掌,并未像打桑青、桑虹和那黄衣少女一般,嘴角淌出血来,虽说如此,但也甚是疼痛。周洛也万想不到这无名神功会有这般神妙,他初学乍练,马上施为,竟有这么大威力,忙道:“小梅,打痛你了么?”梅辛眼圈一红,将嘴儿撅得好高,周洛好生不忍,忙上前搂着他肩头,轻轻抚摸他面颊,没想到他面颊滑嫩之极,其细有若凝脂。周洛道:“小梅,谁教你调皮呢,只要你今后听话,我绝不打你了。”梅辛竟然依依于怀,半点也不挣扎,周洛见他半晌不言,忙道:“小梅,你生我的气了么?”忽听梅辛噗嗤一声,笑道:“那么你今后要永远跟我作伴儿,再不离开我了,是不是?”周洛心道:“我一生孤苦,难得他对我这样好,有他这么个兄弟,我还舍不得离开呢,何况有老人的重托。”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像兄弟一样,永远永远在—起。”梅辛高兴了,道:“那你打得我更重些,我也不会生气啦。”周洛闻言不由一怔,心想:“不好,这—来,他仍然不怕我,想那天帝辛璜和老人家对他看得这么严重,岂是无因,他要不怕我,以后我管不了他,岂不负了老人之托?”但他不过心念微微一动,见梅辛真不生气了,便携着他的手,说道:“我们忙了一天,来啊,我们坐下歇歇。”两人挨肩坐下,周洛才又问起他的名字,说:“小梅,你还没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啊?”却听他噗嗤一笑,道:“这不奇了,你叫我小梅,怎么说还不知我名字?”周洛笑道:“你真淘气,原来把姓名颠倒了,你叫辛梅,是不是?啊……”这一声啊,周洛是冲口而出,皆因他陡然想起他这名字,可不象个男儿。那辛梅似有所觉,忽地转过脸去,说道:“我听爹爹说,当年我妈生我之时,恰值天山顶上寒梅怒放,我爹爹便指梅为名。”周洛心下也释然了,便又问起他失去知觉时之事,辛梅说:“你是担心那位陶姑娘,是不是啊?”周洛叹道,“小梅,说起那位陶姑娘,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她那仁心慈爱,当真是天下少有。”他想到那晚在桃花坞,形同乞儿一般,她竟不避他满身血污,为他疗伤,若是一般女子,绝作不到。他望着脚底飘浮的薄云,一时想得出神,不知那辛梅又己脸色微变,说道:“你不用担心啦,没人伤她一根毫毛。就在你被多九公那老花子掌伤的刹那,老爷子救已无及,迫得一掌将他震退,抓起你就走了。”周洛道:“他们为何不追来啊?”辛梅撇撇嘴,说:“老爷子一现身,那老花子有多大胆子?”周洛记起这位老前辈曾说多九公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多九公自知厉害,一见他现身,必然知难而退。他得知多九公与陶氏兄妹皆未受伤,心下甚喜,尤其想到桑氏姊妹和姹女金燕,短时期内皆不会再与他为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打了桑虹和黄衣少女,心下仍然不安。忽然想到传他离门剑的老人,现下正眼巴巴等着他去寻黄梁道人,心想只要将他寻着,一者不负老人之托,二来那时他父女即可相认,也可减少我内心不安。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说道:“小梅,我们也该走啦。”辛梅说:“我知你想去寻那黄粱道人,是不是?”周洛无论心中想甚么,他都能猜中大半,对他这份灵慧,实是喜爱,便点头道:“是啊!我们也不能在这里餐风饮露。”梅辛道:“好,我们走,当真我也饿啦。”他拉着周洛的手,飞奔下山。两人在天明时,巳到了金陵,辛梅拿出银子来,买了两身华美的衣衫,投到店房换过。那辛梅自然是立复了翩翩风采。周洛换衣后,辛梅更是直了眼。原来周洛从师山居,日常不过粗衣素服,这一换上华美的衣衫,那还不有如玉树临风?周洛说:“小梅,你瞧我作甚?”辛梅脸上一红,说:“你好看,还怕人看么?”随转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着把梳子,说:“周大哥,我给你梳头。”那年头不论男女,都是长发,男人家会梳头,自不奇怪,但周洛觉得辛梅手法更是美妙。他坐在辛梅面前,只觉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幽香,当真象是寒梅吐出的幽香。他一时不由自主又想道:“这辛梅实是奇怪,他爹爹和哪无名老人这么防范他,他行事又刁钻泼辣,怎么会与我投缘,在我面前却温婉得象个姑娘?”他心下奇怪,不由怀疑老人之言。一会辛梅替他梳好了头,更见容光焕发,英姿飒爽。辛梅忽地望着他出神,两眸中陡然闪动着异样的闪光,周洛和他目光一接触,竟会打了个寒颤,只觉他目中射出的寒焰,较之玄冰尤冷。周洛一时呆住了,不知他目光怎会陡然如此?却见辛梅一笑,他两眸中冷焰已收敛,说道:“你真英俊,要是她们看见你,不知有多喜欢。”周洛说:“你说谁?”辛梅撇撇嘴,道:“还有谁,自是你那位仁心慈爱的陶姑娘。”周洛皱了皱眉,道:“小梅,你怎么老要提她。”辛梅说:“还有哩,还有桑家那个姑娘,再就是你受人之托,照顾她的那个姹女金燕之女。”言下大有醋意,周洛心想,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又象个娘儿们?当下说道:“小梅,别取笑了,我们是饭后即走,还是歇一天?”辛梅道:“难道你不倦么?这金陵龙蟠虎踞,六市三街,你要找黄梁道人,也不争这半日,我们若不一游,岂不可惜?”周洛是无可无不可,但却没一游之意,为的是怕旧地重游,勾起伤心。想当年,他家在金陵何等显赫,而今落得孑然一身,甚至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但见辛梅恁地高兴,却不忍拂他之意,只得陪他游了半日。周洛被他师傅救离金陵,已有三四年了,这时天下太平,由乱而治,这金陵自是大兴土木,较之他当年在金陵之时,繁华何止数倍,但人事全非,怎不令他感叹!两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九门提督府,周洛脸上陡变。他本想远远避开这伤心之地,但这数年中,街道巳改变得令他不认识了,陡然一见,怎不令他伤心。辛梅陡见周洛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门墙,两眼噙着眼泪,心下也是后悔,心想:“我知他有这段伤心之事,怎么忘了。”忙道:“周大哥,你别难过,我一定帮你报仇。”周洛拭去眼泪,叹道:“我连仇人是谁,尚且不知,虽说现下我自信武功已非等闲,但又有何用?”但想到这辛梅聪明绝顶,若得他之助,只怕寻访仇人,也较容易了。当下说道:“小梅,多谢你,只待寻到了黄梁道人,那时必要求你相助。”他说着,一边握着辛梅的手。辛梅道:“好,那我们即刻就上路。”周洛自幼即饱经忧患,他不过一时感触,想这辛梅也是一日夜未曾睡眠,怎可为了我之故,不让他小息。便道:“小梅,那又何必忙在这—时,我们说好在金陵歇一晚的。”辛梅见他十分难过了,眼珠一转,道:“好,那我们到别处去游玩。”两人携手从朱雀桥,转出秦淮河,游了一会,辛梅即拉着他回到旅店,又忙忙地弄来精致的菜肴,陪他饮酒。周洛不过是强忍心中悲愤,他虽不善饮酒,却酒到杯干,尚未终席,早巳醉倒了。辛梅其实滴酒未尝,原来他有意叫他醉倒,当下扶他睡了,反扣了房门,独自出店而去。原来辛梅在昨日已听周洛说出了一生不幸的遭遇,今日在提督府门前,心中忽然一动,心想:“我何不暗里—探?若能寻访出周大哥的仇人来,他必须喜欢。”是以回店后即将他灌醉,独自出外。他想周洛的爹爹当年遇害之时,是在提督任内,而且那时明朝天下初定,当时各路英雄尚各有不少势力,说是外贼所杀,大有可能,但谁又能说不会是朝中人争权夺利所致,现下我们既巳到了金陵,何不一探。他这一去,要到深夜始返,那周洛兀自醉酒未醒。辛梅在他床前立了好一会,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才去睡了。一夜无话,两人第二天一早上路,辛梅也未说出替他寻访仇家的经过。一路之上,周洛每晚皆趁辛梅睡熟之后,半夜起来练剑,和练那无名老人所传的无名功夫。当真老人那套武功也无以名之,皆因它包罗万有,可以集拳脚指掌之长。他按老人传授的运气口决,将这套功夫施展开来,顿觉两臂成了绕指柔,但发出之后,却又威不可当。两人奔河套,何止万里,行个多月,才到达潼关。他每晚苦练,这时巳武功大进,离门剑亦巳练到了五七分火候那五行方位,也巳走得纯熟,真个是变化万千。周洛先前尚未留意,每当他半夜起来练武功之时,辛梅自是睡熟了,但这么久的时间,奇怪他似都没发觉,周洛这时可有些怀疑了。但时时留意,亦来发觉辛梅起身来偷看他练武功。这晚两人到了潼关,周洛忽然记起此间距终南山巳近,那终南山可是姹女金燕的老巢,当日黄衣少女曾说要去终南,他现下武功虽然大进,但不论武功和功力,都相差很远。这一个月来,虽然一路平静无事,毫无阻碍,但知任何—起人也不甘休,那姹女金燕是随时会追来,桑氏姊妹虽然知难而退,但她们回转雪山之后,那妙化夫人定也会寻来。他武功虽已大进,无如对手太强,若是那妙化夫人果然寻来,只怕比以往还要讨厌。他耽上心事,辛梅如何看不出,笑道:“我知你为何神不守舍,怕那个女魔追来,是不是?”周洛道:“你猜得对,再从此往西,日近终南一日,姹女金燕不是说半月之后,即能将黄梁功练成么,只怕早追来了。”辛梅忽地噗嗤一笑,说:“瞧你,以前都不怕,现在你剑术巳成,老爷子教你的功夫也大有进境,怎么还怕她?”周洛闻言—怔,说:“你怎么知道!”他—想到若是辛梅偷瞧他练了功夫,以他的聪明,这多时间,只怕会了。辛梅却淡淡一笑,道:“你别怕,我没偷学你的功夫,你忘啦,我没你有上天梯的气功根基,便想偷也没用。”周洛心道:“果然他说过,而且那无名老人也说因我练了上乘气功,学来最易,想来不假。”但他仍问道:“小梅,这么说,你偷瞧我练功夫,那是不假的了。”辛梅笑着一撅嘴,道:“瞧瞧有何紧要,我不学你的就是。”说着,忽地脚步一停,轻轻咦了一声,说:“你瞧,那是谁来了?”一言未了,拉着周洛往回就跑。这时两人正行走在潼关街上,傍晚时刻,街上行人正多。周洛忙看时,却并未见有甚可疑之人,而且只一瞥之下,即被辛梅拉走了。便有甚可疑之人,他也无法瞧见,心想辛梅天不怕,地不怕,突然这般慌张,必有原故。也就不问。但往回走不多远,辛梅巳一闪身,到了街檐之下。周洛随后,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些生意买卖人,并无一个惹眼的,这才问道:“小梅,到底你瞧见谁了?”那知辛梅突然一笑,道:“也许是我看错啦,没事。”当下两人投入店中,那辛悔竟然—反常态,温柔得很,比时巳是五月初头,潼关在北地,早夜仍有寒意,忙忙地替他加衣,又弄不少精致的菜肴。周洛好生过意不去,心想我比他年长,倒要他来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大是不该。忽然想到今晚住在闹市之中,武功不练也罢,此时两人几杯酒下肚,那辛梅脸儿红红地,真比姑娘家的脸儿还要娇嫩。周洛心想:“我和他巳情如手足,这些日来,我们却都分房而居,以往我是为了练武功方便,想想冷落他好久了。”便道:“小梅,北地夜寒,今晚我们何不同房,抵足而眠。”那知辛梅面上的娇红,陡又增了几分,说:“我自小儿独眠独宿惯啦,还是独个儿睡罢。”周洛分明瞧出他羞赦之态,心中奇道:“便是他独居巳惯,也用不着害羞啊?”不由盯瞧他。辛梅被瞧得脸上更红,忽地推座而起,道:“我饱啦,今晚我要早些歇歇。周大哥,你也要练功夫,也早些睡罢。”周洛才要说今晚不练了,那辛梅竟已出房去了。周洛楞了好久,他一月前心下的疑惑,又升起心头,想道:“小梅好些地方,实是太像个姑娘,莫非……”他心念才一动,却马上自责道:“小梅这般对我,情如手足,我怎可想到这上头?想他自幼小长天山,少与生人接近,那羞赦自是难免的。”他一面自斟自饮,忽然想到辛梅今日在潼关之时,以他目光之锐利,若说看错了人,定然未必,他必有所见,而以他的性情,似对那人有畏惧之态,若他真有所见,那必是个甚么厉害的人物,莫非他今晚早早去唾,是有原故?是为了傍晚时所见之人么?他越想越觉不差,猜想辛梅今晚必有所衍动,是以拒绝与他抵足而眠,心想:“我何不也假装睡觉,暗中随他一探。”想着,即唤来伙计收拾了碗盏,吹灭了灯。他想今日那辛梅既有畏惧之色,那么所见之人来头必大,便将月前买来作练剑之用的一把青钢宝剑,背在背上。结束停当,然后盘膝坐在床上,运行内功。要知凡是练上乘内功之人,行功打坐,亦同休息一般。约莫到了三更时候,店中已静,此时便是数丈处有飞花落叶,他也能听得真切。果然不出所料,忽听隔房辛梅一声响,似是木床响动的声音。周洛就知他要动身了,他事前已有准备,早将后窗打开,忙从后窗溜出,翻上房去,在房顶角上稳住身形。先前周洛服了桑虹所赠的雪莲,武功巳然大进,这一月多来内功更见精进,那上天梯中的气功修练之法,当真神妙之极,这月多来少说也增了一分火候,此刻他只要—提丹田气,即能腾身三丈多高,真个是身轻似燕。是以,没被辛梅所觉。他这里才隐好身形,早见辛梅,似—缕轻烟般,也翻上房来,移步到了周洛窗口檐上,静听了一会,又轻轻叫了两声周大哥。周洛心下暗笑,却听辛梅说道:“偏他今晚不练武功,妙得很啊。”说罢,即向西北角上奔去。周洛知他轻功乃在他之上,不敢太落后了,忙蹑踪跟随,出去不到两条街道,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周洛大出意外,几乎收势不住,忙斜身疾掠,自他身后五六丈远处,飞纵过去。这一来带起的风声可不小了,不料辛梅专注在下面,并来发觉。周洛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倒好,我何不趁此绕到他前面,岂不更能看清。他可不敢大意了,绕到了辛梅的斜对面。隐在一个屋角之后。只见辛梅了兀自全神贯注在下面,下面似是一个客栈,当中是一个院子,四面全是客房。周洛就知果然不出所料,忽然记起今日傍晓辛梅发觉有人之时,似是在一个客栈门口,想来他发现那人之时,那人必是投到这店中的,是以他知道地头。周洛瞧那院中,见左面房一间内,微微有灯光射出,但微弱得很。就在这瞬间,那微弱的灯光忽然熄灭了,再一看辛梅,却巳踪迹不见了。周洛一怔,莫非他下去了么?哪知这眨眼间,先前有灯光的房间,忽然窗户一开,一人飘身而出,落在窗前,现出个女子。周洛心中大奇,既是个女子,怎么辛梅竟对她怕得恁地?只见那女子抬头望了望,忽然腾身而起,但身形并不快,而且慢慢向前走去,可惜她恰好在周洛对面,相隔十丈之遥,是以看不真切。周洛正要跟去,忽见那女子身后闪出一人,巳跟了前去,正是辛梅。周洛心道:“幸好我迟了一步,不然定被他发现了。”忙时时隐蔽身形,跟了过去,却见辛梅又并未对前行那女子有所戒惧,还有些轻敌,这可令他更觉奇怪,初时他还想那女子要不是姹女金燕,必是妙化夫人,这一来可认定不是了,但他想不透,为何今日傍晚辛梅又一见这人,即拉着自己藏开!正想间,前面两人已翻落城墙,下面已是郊野之地,周洛心喜,这一来他隐身较易,也可跟得更近。他也急忙落下城墙,斜斜地超前,此刻他固然对前面那女子急于想知她是甚么人,而且对辛梅的好奇,更有过之。那潼关是依山而建,郊野到处是树木,乱草也深,一来周洛怕失去两人的踪迹,二来他也不怕被辛梅发觉,是以,一会工夫,已到了前面那女子的侧面,相隔不过三四丈。这晚月色朦胧,但他现今已非一月前可比,这一到了侧面,立即认出那女子来,原来竟是陶丹凤!刹那间,一个个疑问都涌上心头,她来潼关倒是意料中事,但这深更半夜,来此郊野的是为何?怎生辛梅今日一见她,竟会惧怕。他怔得—怔,只见陶丹凤继续往前走,虽然行走在荒山野地,却像有目的地,周洛心想,她这是要去何处?若非他知辛梅跟在后面,恨不得立即现身与她相见,向她诉说这些日来的误会,求她原谅,但辛梅现在正跟在她身后,却是大有不住,只好忍住。他和她相隔数丈,继续往前走,只见她过一山又一山,越走越远,也越荒僻,忽然到了个阴森森的山谷,陶丹凤停下步来,叹了口气,自言言语地说道:“想来这就是了。”说着忽地长长一声叹息。周洛奇诧之极,她显然是来此赴约,怎么又叹息,会是什么人约她来?正想间,陶丹凤已向谷中走去,那谷口甚狭,而且没有草木,他可不敢跟得太近了,待她已然进谷,却知辛梅随后也要跟直,是以隐住身形。一会,果见辛梅现出身来,在谷口也停住脚步,却不即刻跟进。只听他惊奇地低声说道:“这不是华山阴风谷么,咦,她来这里做甚么?”一言未了,周洛打了个寒颤,原来谷中吹出降阵阴风,先时因他功力深厚,大异于常人,是以还不觉得,这时听辛梅说出阴风谷,才觉出谷中吹出的阴寒的怪风有异,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心想:“辛梅不过才下天山,怎么他知这里叫阴风谷。”那辛梅欲行又止,说道:“我听爹爹说过华山二无常,武功奇特得很,我爹爹尚要让他们几分,所居正是阴风谷,这谷阴风砭肤,必然是的。”华山二无常,周洛可从来未曾听说过,但想未离师门之时,又何常知有天帝辛璜和姹女金燕,便连妙化夫人未曾听说过,可见天下之大,何奇没有,武林中的奇人,自己不知道的,正不知还有多少。但因听得明白,也惊疑起来,若然这是华山二无常所居,只看阴森森之气,就知不会是好人,陶丹凤来此作甚?他盼望辛梅早早进谷,他好跟去,哪知辛梅竟踌躇不前,欲行又止者再,象是他也怕了这华山二无常。周洛忽然心中一动,想道:“既然连辛梅都有些退缩,可知厉害,奈何不出去与他会合,一同入谷,若然陶丹凤有甚不好,也好合力相救。”但继又想道:“陶姑娘独自前来,步态从容。显然不是被协迫的,辛梅今晚举动有异,他蹑踪陶姑娘为何,尚不得而知,我还是暗地跟去为是。”想罢,只见辛梅忽地跺了跺脚,说道:“难道我怕你两个无常鬼,爹爹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我倒要瞧瞧。”他语声未落,身形只闪得一闪,已失踪迹,巳然将须弥遁形施展开来。周洛见辛梅竟是如临大敌,那敢怠慢,即刻跟进,只觉阴寒之气越来越盛,寒风刺肤,不由毛骨悚然。那谷中更是奇特,寸草不生,但见乱石嶙峋,而且皆作灰色,使谷中地上亦有滑不留足之感。周洛进谷约约莫有十数丈远,即巳追上了两人,只见陶丹凤在当中不疾不慢地走,辛梅却和她相距不远,在旁边乱石中隐身紧跟,若非周洛知辛梅在前,几乎不能发觉,他身法实是奇妙之极。他全神贯注陶丹凤身上,只见她一边走,一面左顾右盼,而且不时停下来,向崖上凝视,随又摇了摇头,向前走去。这阴风谷初进之时,其宽不过三五丈,而两边崖高却有数十丈,想来这也是阴寒特异之故,而且崖头树木如盖,把谷顶上密密封住了,想来阳光照射不下,难怪阴森之极,又寒又冷。三人进谷,走了约有半里之遥,那知这阴凤谷仍然宽只有三五丈,只是更加曲折,便是白天,只怕也看不出十丈远去,而进谷巳深,更觉阴寒有如鬼域,再加崖下矗立的堆堆乱石,令人蓦地里一见,有幢幢魔影,饶是周洛身有一身武功,每当拐弯之时,陡然一见面前矗立的乱石,也不由毛发皆竖。那陶丹凤在前,似也有惧色,想她是个女儿孩家,她的胆子岂能大得过周洛去,但她却仍继续向前走,并无退意。正行间,陡然一阵阴风强劲之极,迎面吹来,周洛是在崖下乱石中,尚且打了个冷颤,只见陶丹凤啊呀一声,忽地退后一步。就在这眨眼间,早见陶丹凤身前现出个身影!那黑影飘飘晃晃,顶上有两点亮晶晶的东西!周洛骇了一大跳,心说:“难道当真有鬼,这就是鬼!”却见陶丹凤连退了两步,颤声说道:“你你……你就是黑无常前辈么?”只见那黑影飘浮不定,眨眼巳绕着陶丹凤转了一圈,忽然停下来,现出个黑衣人。原来这人一身黑绸衣服,又宽又大,谷中风本来就大,他脚下不停,那绸衣自也飘飘荡荡,再加那黑衣人满头长发披在脑后,飞拂开来,简直就不象个人形!周洛心中一懔,当真这人便是黑无常?他虽只听辛梅说华山二无常,但想来这便是二无常之一!只见那黑无常阴恻恻一声干笑,他这笑声入耳,立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周洛早反手抓住剑柄,心想:“若然这无常对陶姑娘有甚恶意,我即刻现身相助。”却听那黑无常干笑一声之后,说道;“你这小娃娃好大的胆子,敢进我阴风谷来!”他话声也阴冷得很,而且尖尖细细,但却不怎么凌厉。随即他唔了一声,说:“你竟也认得我,想来你有些来头。”忽地目光射出两道寒光,盯在陶丹凤脸上,尖叫道:“你是谁?快说!”周洛大拇指巳按着剑柄上的卡簧,几乎要拔出剑来,却见陶丹凤突然对他叩拜起来,道:“小女子陶丹凤,拜见老前辈。”突见那黑无常向地迈近一步,说:“你是多老花子的徒儿,找我作甚?”他话说得冷峻更厉,只听陶丹凤道:“原来老前辈知道我的来历!”黑无常又阴恻侧大声长笑,道:“天下事,有谁骗得了我华山二无常。”显然他知陶丹凤是多九公的徒弟,即消了敌意,继道:“你既是多老花子的徒弟,来找我怎的?”陶丹凤忙道:“他老人家当年蒙两位前辈指点取上天梯之法,可有这事么?”原来多九公前在桃花坞所说取那部武林宝典之法,竟是华山二无常相告。周洛拉住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心想陶丹凤此来必与取那上天梯之事有关。黑无常忽地阴冷冷笑道:“你就是老花子所说的那个女娃娃,果然要得,唔,是不是还没找到那个男小子。”陶丹凤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说:“找是找到啦,只是……”黑无常陡地目光一扫,道:“说下去!说!”陶丹凤说:“只是他被别人抢走啦!”黑无常一瞪眼,说:“多老花子这么不中用,谁能从他手上抢得走?”陶丹凤声音有些哽咽,道:“多得很啊!雪山派的,姹女金燕,还有……”只见黑无常忽地一跃三五丈高,但落地仍在原处,说道:“那姹女金燕倒没死!”他话声冷厉到了极点。周洛在他一跃之顷,还吓了一大跳:这黑无常武功虽高,但显然是邪魔歪道。这种人多是喜怒无常,只怕陶丹凤吃亏,现下听他这么一说,明白黑无常和姹女金燕必是冤家对头,登时心中一动,想道:“莫非陶丹凤从多九公处得知华山二无常的一生事迹,知道二无常和金燕有仇,故而前来激他二人出世,以对抗姹女金燕。”正想间,只听陶丹凤道:“是啊,姹女金燕不但没死,而且练成了黄梁功,现下巳在返终南山途中了,只在这一两日间,即到潼关来了。”她言尚未了,黑无常陡地抓起陶丹凤来,向他来路上掷去。这一下快逾电闪,周洛几乎惊呼出口,却听黑无常怒道:“女娃娃,随我来!”他虽先将陶丹凤掷出,但他身似飘风,后发却先出,只见陶丹凤卷腿飘落之顷,他已在她前头,头也不回,向前去,又见他身形动时,只现出一个黑影飘飘晃晃,原来适才他虽将陶丹凤掷出,却无恶意,不然她岂能好好地落下地来,丝毫没有伤损?才知黑无常必是得知姹女金燕练成了黄梁功,一时怒火冲天,出手重了些。心想:“黑无声此一去,必是和那白无常会晤,要到他们的店中去,向陶丹凤问个明白。”那阴风谷甚是曲折,不过眨眼间,只见两人巳转了个弯,看不见了。一会,辛梅突然在弯道身形略现,随即隐没。周洛知他是跟去了,忙也随后追去。哪知他转过了前面的弯道,前面二人巳踪迹不见,而谷中也是昏黑,更觉寒气砭肤,当真是阴风惨惨!本来他巳知陶丹凤此来必有事故,那多九公又与黑白二无常相熟,知她绝无危险,但见辛梅巳然跟去,他岂能就这么走了。此时不见了三人,心想三人必在前头,皆因只能看出三五丈远,再前即黑得不能见物。他放心大胆地飞奔追去,追了有十多丈远,突见前面现出两个岔道,那山谷已一分为二,而且比进来的山谷还要狭小,只得两丈多宽。周洛来到谷口,却为难起来,不知前面三人去了何处,该往左,还是往右,不由着急起来。忽听头顶有异声传来,像是一人惊呼而又咽住,他知这华山二无常厉害得很,随时都在警觉中,一听那异声入耳,立即往前扑,将背脊贴在石壁上。但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喝道:“你这小子是谁?”周洛倒抽了口凉气,以为是他被发现了,忙伸手抓住剑柄!却听崖上一人道:“喂!你说话可得客气点,别满口小子。”周洛一怔,这不是辛梅的嫩嗓子么?原来是他暴露了形藏。不好,他必要惹怒华山二无常,同时心中一寒,想到辛梅鬼精灵,他那弥循形的轻功何等了得,怎么仍被发现了?由此,也可见华山二无常实在厉害之极!他一知辛梅暴露了形藏,那能不顾,立即贴壁向上猱升。此时他气功已是精纯,施展开壁虎功,当真像个大壁虎般,手脚互移,瞬已猱升了十多丈。只听一人冷厉喝道:“好小子,从来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你即入我阴风谷来,必有来头,趁早说明了,不然……”忽听辛梅说:“我知你是白无常,这阴风谷又不是你的,我要来便来,你管不着!”周洛好生着急,心想你若说明是天帝之子,这华山二无常或者看在你爹爹面上,不为难你,怎么倒对他顶撞起来。果闻白无常一声阴恻恻的怒喝,跟着风声飒飒,显然两人已在动手。周洛恰觉得脑后一空,巳到了尽头,忙将双腿一卷,横着上翻,原来上面却甚平坦,只是仍有一堆乱石。只见辛梅在乱石堆中左闪右躲,但饶他身法再快,身后的一团白影,却不能抛脱!周洛心中大惊,眼看辛悔即要成擒,他岂能不管。当下一个穿闪,赶近前去,那知辛梅偏偏穿绕得更快,又已在六七丈外去了。只见那团白影忽地腾空,飞临到了他头顶,冷厉之极地笑道:“娃娃,你还能逃么?”忽地那白影像陡然飞散开来,向辛梅当头罩下!辛梅啊呀一声,就在这错眼间,只见他巳被人举了起来,下面现出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头上到脚下,无一点不白,白发长有三尺,兀自仍在飞舞不停!周洛本要即刻扑上相救,但忽地心中一动,想这黑白二无常即与天帝辛璜相识,辛梅又未如何冒犯两人,当然不会如何为难他,而且自己便是出去,想来也会被获遭擒,那时辛梅有个好歹,倒无人能救了。这么一想,便忙隐着身形。早听那白无常说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倒如此了得,今日要不是我,别个想也擒不到你!”只见辛梅在空中不停地挣扎,叫道:“放开我,放开我!”白无常阴冷冷笑道:“你还不说出来历,娃娃,你究竟是奉甚么人差遣,来我阴风谷作甚?”辛梅忽然变更语气,说道:“老爷子,你抓得我好痛,松松手行不行,嗳唷!”白无常说:“你说啦,我自然放你,娃娃,你怕痛,就快说。”只见他右臂晃动,将辛梅在头顶抡舞起来,周洛看得明白,他抓得甚是巧妙,正是辛梅肩下肉多之处,同时大拇指和小指头,都按在他穴道之上。辛梅若是想逃,他两指只要微—用劲,必然立即将他制服。想是辛梅也知厉害,不再挣扎了,说:“人家说华山二无常,武功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果然不假。”那白无常被他捧得心里高兴,但笑声竟也冷得怕人,说着:“你即知道,还敢不说实话,快说,谁派你来的?”辛梅忽地呸了一声,说:“你别高兴,我还未说完呢,你武功是好的了,只是还不及一个人。”白无常一怔,随怒道:“好小子,你倒说说看,我华山二无常怕谁?”辛梅嘻嘻一笑,说:“怕我啊,你要不怕我,怎么不敢把我放下来。”白无常道:“你这小子狡猾得很,别想在我面前捣鬼,你是说不说?”显然他手上一紧,那辛梅却没出声,咬紧了牙关,道:“好,我说一个人,你也敢说不怕?”周洛心想:他必是说出他爹爹的名子,他早该说出来,想来这白无常得知他是天帝之子,定然也要顾忌几分。白无常巳道:“好!你说,这人是谁,现在何处?”他冷厉的语声中,又带了怒气。辛梅说:“这人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瞧,那是谁?”随说,用手一指,正指向周洛陷身之处,周洛一怔,原来他早知我跟来了。他还打定主意该不该即刻现身,只见白无常巳顺着手指处望来,他一掉头,早见两道冷焰射来,周洛登时打丁个寒颤,就在这刹那间,忽听白无常一声怒喝,一条人影划过空中,落于数丈之外,正是那辛梅!原来他趁白无常掉头的瞬间,右手一把揪着白无常飘散开来的胡子,用劲一扯,右手砍他脉门。白无常怎会料他这么又顽皮又机变之极,那得不松手,辛梅立即飞纵出去!这也是周洛看见人影横空的刹那,哪知辛梅脚下着地,忽地白影一晃,白无常身法快得简直像幽灵一样,巳拦在他面前!辛梅啊呀一声大叫,半转跃开,但他身方落下,白无常早又拦在他身前。周洛在傍看得明白,辛梅是慌张过度,他那须弥遁形的功夫大大打了折扣,心说:“快沉着气啊!”但他怎敢出声,而且分明白无常的轻身功夫也不逊于那须弥遁形,即便躲过一时,谅也仍然逃不出去!果然,辛梅再要躲时,白无常悠地一探手臂。他那手臂像陡然间涨长一尺,一下子抓住了辛梅的右脚,喝道:“娃娃,你还敢捣鬼!”手腕一翻,巳将他掷在地上。只见辛梅面上有森森寒光一闪,显然痛得他咧嘴,但他却不哼一声,就地一滚,正想跃起身来,白无常早一脚踢出,顺势一勾。又将他带到脚傍。辛梅这个苦头可吃得大了,哪还敢动弹,白无常抓起他的腰带,说道:“娃娃,你要再动一动,我就宰了你了。”他话声冰冷,想来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周洛那敢出去相救,只得远远跟着。白无常飘飘晃晃,向前走去,地势渐高,也没再觉得像先前般寒风刺骨了,而且月色也明亮。但所经之处,皆是乱石嶙峋,同样寸草不生,这倒对周洛帮助不少,容易隐密身形不怕被白无常发觉。他小心翼翼,跟到了个石洞门口,见白无常提着辛梅,头也不回,入内去了。心知这石洞必是华山二无常的居处,可更不敢大意了。待他入内有一盏茶工夫,才溜到洞口,闪身入内,忙将背脊贴在洞壁之上。看时,那洞口处有月光射入,倒也看清,只见不过宽一丈五六,洞壁光滑得很,洞中却吹出阵阵阴寒之风。这洞深处,已看不清,不知有多深浅,但看得出向下倾斜。周洛不敢怠慢,大着胆顺洞壁深入,哪知这洞越来越低,也更奇寒刺骨,倒觉比谷中还要冷,更加阴森得怕人。他估计约莫有半里之远,那洞只是曲曲折折,仍未到地头,但巳不再向下倾斜了,而且奇怪的是更加觉得地上滑不留足。更奇怪的是,到了深处,倒有微弱的暗光,刚好将洞中情景看得清楚。周洛进洞这久,仍未见人,心下焦急起来,而一路行来,却又未见有岔洞。正焦急间忽听一人冷冷说道:“好,这娃娃倔强得很,把他吊起来。”周洛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知说的是辛梅,这一来他苦头可要吃得不少,心想他这些日来和我情同手足,我怎能眼见他受罪?忙走过一弯角,眼前陡然开朗,现出亩许大的一间石室,室中只有石凳石桌,只见华山二无常坐在石凳上,傍边站着陶丹凤,望着左边角上,面有不忍之色。周洛顺着她目光看去,见辛梅当真高高吊在那边,兀自晃荡。陶丹凤忽道:“两位前辈,饶他这遭儿,吊久了,多难受!”那晚在溧阳城外,辛梅曾戏弄陶氏兄妹,后来更处处为难他们,她现下倒为他求情起来,周洛甚是感动。这陶姑娘说她是天仙化人,实是当之无愧。那知辛梅却忽然大骂起来:“你这丫头别猫哭老鼠,谁要你替我求情。两个无常鬼,你们听清啦,今天我斗不过你,多早晚要你们瞧瞧我的厉害。”当真他不知好歹,骂华山二无常还有可说,怎么连陶姑娘也骂起来了?周洛禁不住皱眉,生怕激怒了二无常。不料黑白二无常坐着并未动身,只两人手臂微招,便听拍拍两声脆响,二人打了辛梅一个耳刮子!二无常和辛梅相距有一丈多远,这么隔空打人,却像在对面一般,均是匪夷所思,周洛大骇。但这两个耳刮子显然打得不重,脸蛋未见红肿,只是辛梅像打秋迁般荡了起来,身子几乎撞着了洞顶。他两手两脚绑在一处,这个苦头可吃得不小,也更加骂不绝口。只见二无常却有如不闻不见。那白无常道:“黑鬼,这小娃娃送上门来,再妙不过,而且不早不晚,嘿嘿。”他阴恻恻一声冷笑,说:“多老花子忙了这些年,我两个倒拣了个便宜。”黑无常一晃头,说:“怎叫便宜?当年你以我当真好心肠,将取那上天梯之法教他?我不过是要他为我俩物色一对金童玉女。嘿嘿,凭老花子那点能耐,也想染指,只怪他自不量力。”黑白二无常一说,三人都大吃一惊。陶丹凤固是面色一变,辛梅也不骂了,瞪眼望着两人,周洛更是着急,心说:“你怎么会找上门来,这种邪魔歪道,你找他作甚?”他立知陶丹凤巳陷身在此,本想设法早早将辛梅救下的,现下更不敢大意了,皆因他只知两人失陷,也唯有他才能救这两人。只见陶丹凤惊惶失措,直往后退,说:“你……你们……”白无常乐乐怪笑,说:“女娃娃,你别怕,跟着我两个,准有你的好处。你不是要我们帮你将那男娃娃找来么,定然教你如愿。”周洛闻言又是一怔,才知道陶丹凤来此,是请华山二无常相助,将自己追回,心道:“原来她来求华山二无常,是为了我。唉,陶姑娘啊,陶姑娘,你怎知我的苦衷,只待我事一了,我也恨不得早早与你在一起啊?”陶丹凤面如白纸,但却不再发一言,忽听辛梅破口大骂,道:“无常鬼,你们别作梦啦,老花子自不量力,你们也差不多。我说,你们再不放我,马上就有人来,那时瞧我不将你们吊上才怪,那时你们这两个无常鬼,就要变作吊死鬼。”辛梅虽骂不绝口,但华山二无常仍不理睬。只见二无常互望了一眼,那白无常道:“不错,这娃娃岂会独自一人前来,黑鬼,你去瞧瞧。”陡然间,周洛眼前一黑,暗道不好,忙不迭腾起身来,一阵疾风巳擦面而过,他若连滞一刹那,被发觉了,真个险极。黑无常的话声远远传来,说:“我去去就来,小心那娃娃。”周洛忽然心中一动,现下不趁白无常一人,赶紧救两人出去,更待何时?心想:“我若将白无常诱开,不知陶丹凤会不会救辛梅?”想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刚才陶姑娘好心代他求情,他倒骂人家,要想进去,又不是白无常的对手,一时打不定主意。忽听陶丹凤恨声说道:“多九公错把你们当好人,我……我也受骗啦。”白无常阴恻恻笑道:“老花子自要上当,嘿嘿,女娃娃,你却平自得好处,只要你乖乖听话。”哪料陶丹凤虽是温柔娴静,这时却也忍无可忍。忽见她右手一扬,噗喇一声响,倏地红绸出手,向白无常拦腰缠去。白无常哪把她看在眼里,连身子也没动一下,伸手便巳抓住了她红绸尖端,阴冷冷笑道:“正要试试你的武功深浅,唔,有点道行了。”说着,向怀里挫腕一带。周洛一见急了,陶丹凤这红绸若被他夺出手去,三人就更难脱身。他虽知陶丹凤这红绸上威力不小,但仍出手即被制住,自己出去,也万难得逞,只是他岂能不管?不暇思索,就在白无常抓住红绸那瞬间,他巳双脚向洞顶上一登,身躯疾射而入,同时宝剑出鞘,身剑合一,向白无常当胸刺去,喝道:“撒手!”辛梅一声欢呼:“周大哥!快来放下我!”陶丹凤也欢呼道:“是你!”白无常大出意外,霍地一抖手,楞将红绸向周洛剑上缠去,身子却平平飞出三尺,才慢慢站了起来。原来他一见来的是个少年,便不放在心上。周洛更不怠慢,剑尖一颤,滑过红绸,指南圈北,向白无常疾攻过去,嘴里却叫道:“陶姑娘,快放他下来!”心想辛梅武功比她高好多,合三人之力,不信就敌不过白无常。半句话功夫,剑早又抹南挑北,眨眼连攻四招,转了四个方位。饶是离门剑神妙无方,哪料白无常身形几晃,但见白影飘浮,周洛长剑竟连他衣角也沾不到。忽听辛梅叫道:“呸,你这丫头不中用,拿刀来割啊?”周洛心中一动,手中剑更紧,眨眼间攻如暴雨,连刺了十分剑,霍地他反身一掠,长剑向吊辛梅的长绳上砍去。只听白无常嘿嘿大笑,说:“娃娃,你别费劲啦,我绳子砍不断的。”果然周洛用力过猛,不但未将绳子砍断,反而将辛梅荡到与洞顶平齐,心下大惊。却又见白影一晃,白无常已欺近身来,伸手夺他长剑!周洛忙不迭疾退一步,圈剑平推,脚踏甲乙,脚跟一旋,早转庚辛,剑化五五,刹时剑影如山。白无常啊了一声,说:“娃娃,好剑法。”身形往后飘退,辛梅也恰好荡回来。周洛来不及攻敌,左手一伸将他接住,同时用剑向绳上割去。哪知不过指头般粗细的绳子,竟然割不断,不知是何物所结?白无常却早又扑了过来,陶丹凤一声娇叱,红绸雁落平沙,向他脚上缠去。周洛趁他微一缓势之下,急忙放下辛梅,疾如狂飙,剑如狂飙,眨眼又疾攻出四五剑。白无常上下受敌,竟然不放在心上。蓦见白影斜斜飘起,喝道:“娃娃,撒手!”原来他飘起的只是下半身,上身一倾,反向周洛手前抓来。他这一声居高临下,饶是离门剑神奇妙绝,竟也受制。周洛心中一慌,挫腕指剑,哪知白无常虽然抓空,五指却连番弹出,只听当地一声响亮,周洛长剑险险出手,震得他右臂酸麻!而且剑身一荡似乎刺中陶丹凤。周洛忙不迭借转翻滚,剑交左手。辛梅叫道:“离门剑不行,你不会打他耳刮子么?”却听陶丹凤惊呼声,直飞了出去。周洛回头恰见白无常左手中红绸拖地,右手向她疾抓!原来白无常弹中周洛剑身的刹那,陶丹凤一急,飞绸拦截,白无常伸手夺过,并向怀中一带,陶丹凤红绸若不出手,便会登时被擒,迫得夺绸飞退。周洛已然转身,真气已运在右臂之上,蓦可里手臂一弯,喊道:“打!”那无名老人所得的功夫,当真奇妙之极,只听拍的—声,打个正着,白无常一楞,撤臂跳开!要知周洛在翻滚之顷,白无常巳在他斜后面,要想攻敌,本是不能,偏是无名老人那无名神功奇妙绝顶,施展开来,柔若无骨,白无常武功再高,也万万料不到,是以他探出的右臂,被周洛打个正着!一招得手,胆气大壮,立即迫上,右臂恰似条软鞭一般,顺拍反打,拳指并用,同时叫道:“陶姑娘,快替他解开,快!”他适才分明打中白无常右臂,虽见他退后,但却亦未伤得他分毫,明白只是招术奇谲上占了便宜,要想伤他,那是休想。白无常怪眼圆睁,飘退闪躲,说:“娃娃,你这是甚么功夫?”辛梅叫道:“用劲啊,狠狠地打他,喂,我说,你不把我托起来,怎么解得开!”陶丹凤踌躇不前,她是个姑娘,怎好意思把他托起来,而辛梅吊着,那绳绷得紧紧的,当真不易解开。周洛大急,白无常在好奇之顷,一时未看清他的招式,尚能阻挡,时间稍久,必然又落下风,忙叫道:“陶姑娘,岂不知事急从权,快!快!”白无常冷哼一声,说:“娃娃,拿命来!”他猜不透周洛的胳膊怎会拐弯,心想当真辛梅被解脱了,这一个尚且不易对付,那时要悬擒住三个娃娃,岂不更费手脚。白无常恼得火起,虚飘飘横掌一拍,周洛顿觉一阵窒息,忙冲前两步,避过其锋,哪知白无常意不在他,晃身向陶丹凤抓去。周洛一急,左手剑,反臂疾撩,挑他右胁,剑尖一颤,锋刃却向他左胁掠到。原来他在离门剑上已有火候,剑一出手,自然而然巳脚踏五行方位!白无常听得金风声音,迫得缩手旋身,左手拍出,右手扣指连弹!周洛却早往后跃退,心下却振奋起来,当真这两种功夫配合运用,威力岂不更大,马上退而后进,左手剑斜斜刺出,剑尖一颤,连绵二十五式,四方八面皆是剑影,金风破空之声更是惊人!白无常两手连连弹出,心惊这少年的剑术武功无一不奇,同时掌心吐出暗劲!周洛心有顾忌,忙不迭左手撤剑,似退还进,右臂反打圈点,连攻他肩井期门两穴!白无常分明见他后退,没防周洛有此一着,躲过迎面他打的一掌,期门穴上巳微微一麻!白无常陡然大吼一声,双足一崩,骈腿跃退,一时不再动弹。周洛心下骇然,适才分明点中了白无常穴道,他竟能跃开。其实他不知白无常这一声大吼,正是运气冲穴,现下兀自未曾复原,若然他即时抢攻,必能得手,偏是他心存戒惧,失了太好机会。白无常双目冷芒暴射,盯着周洛瞬也不瞬,他以为白无常要施展甚么厉害的功夫,竟不敢近身发招,也对他凝视不瞬!只听那面辛梅着急道:“你别耽搁啊,唉,你是姑娘,我……我……”陶丹凤何尝不知事在紧急,但她虽然挨近身去,见要抱着他的身躯,才能托得起来,兀自踌躇。辛梅咬了咬牙,急道:“告诉你,你是姑娘,我也不是小子,你还不快动手,黑无常一到,我们可全都跑不了。”陶丹凤道:“你你……你是女扮男装!”辛梅说:“是啊,快!快!”陶丹凤左手一伸,抱着他往上托,右手便解绳子。周洛啊了一声,回头一望,却在这刹那间,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响,他一跃跳开,白无常巳不知去向了。陶丹凤终于解开了辛梅的绳子。他手脚被绑久了,动弹不得,坐在地上搓揉,陶丹凤却惊呼一声,发起呆来。周洛循她目光一看,方发现石门巳被关上了,难怪白无常这么走了,原来是将三人关在室中。他奔到门前,用力一推,那石门纹丝不动,当下将全身真力贯注右臂之上,饶是他用了十二成力道,竟也未能推动分毫。陶丹凤幽幽一叹,说:“这都是我不好,偷偷跑来找这两个无常,害得你们也失陷了。”她情深脉脉地看着周洛,道:“你是跟着我后面来的么?”周洛巳知她之所以来求二无常相助,是为了他,心下早巳感动,现下她眼波脉脉含情,灵犀一点通,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心道:“原来她早就对我好,她,她爱我。”登时心头扑通扑通,喜得狂眺,凝视着她,引中也满含情意,瞬也不瞬,也忘了回答。还回答甚么?此时无声更胜有声,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要知先前周洛对她,心有自卑,武功不如,又在逃命之时,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连看也不敢,是以一直没有发觉,若非今晚从二无常口中,得知她是为他而来,只怕仍然不会发觉。两人四目交投,一时间忘了存在,忽听辛梅冷笑道:“呸,不知羞。”她何时来到两人身侧,竟没发觉。陶丹凤满面通红,低下头去,周洛也讪讪地,说:“小梅,原来你一直骗我,瞒得我紧腾腾的。”辛梅在刹那间,面上也升起一沫淡淡的红霞,说:“不怨你自己是个傻瓜,倒说我瞒你,亏你还要怪我。”当真这一月多来,她的言谈行事,没一样不象个姑娘,他何尝没疑心。但每次怕对辛梅不敬,有失朋友之道,来往深里观察,原因是绝想不到她会是女扮男装,现下想来她说得可不是试。想一个男子汉,嗓音怎会那么脆生生的,肌肤会细如凝脂,有时,她那么温柔体贴,又岂是男子汉作得到的?想着想着,想到这月多来时时与她肌肤相亲,不由心中微微一荡。他不由自主凝视着她,辛梅头巾早巳不知失落何处,此刻秀发披肩,更觉貌美如花,只是更觉正气逼人,心道:“就凭她这般秀美的容貌,我也早该知她是姑娘,当真我太傻啦。”辛梅现露了女儿身份,态度也立变,跺跺脚说:“你瞧甚么,我可没人家陶姑娘好看。”周洛面上一红,道:“小梅,我……”他想说不是有意看她,但还未解释出来,辛梅巳道:“我们还不设法出去,待黑无常返来,可就再也走不脱了。”说着,她也试试推那石门,但她怎及周洛的充沛内力,周洛尚且推不开,她自然也如蜻蜒撼树。陶丹凤这时巳绕室转了一匝,道:“你们瞧,这石室怎会有光?”一言提醒周洛,忙也绕室查看,辛梅撇了撇嘴,说:“有啥稀奇,一丝细缝儿也透得进光来。”但她也开始寻找光亮的来源。周洛绕过右边,忽道:“在这里了,果然是天光。”辛梅抢前,和他并肩一看,只见石缝虽细,却看得明白,那天光射入之处,石层只得一两尺厚,而且裂痕甚多。陶丹凤也走近前来,说道:“可惜,我那红绸若在,必能开得出一个出口。”辛梅哼了一声,说:“吹大气,凭你也有这本事。”周洛一皱眉,心想:“她怎么总要与陶姑娘过不去。”望着陶丹凤,想她那晚在苧萝花坞,见她逆流练那红绸别看她是个娇弱的女子,其内力的充沛,实非常人所能及,当真若她的红绸穿过石缝,它能将石层震裂,开出个出口来。忽然心中一动,忙解下腰带,道:“陶姑娘,这个可以代用么。”陶丹凤接过,道:“让我试试看。”捏着一端,扬手抖动,那腰带登时有若灵蛇,钻入石缝之中。哪知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说话,陶丹凤又将腰带撤回。只听外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这老花子自不量力,竟敢找上门来。”一个说:“难道你怕他啦。”那人说:“谁怕他,我不过不愿多费手脚,给他个死不认帐,打发他走了,不是省事得多。”陶丹凤三人听得明白,知是她偷偷跑来求华山二无常,被多九公发觉了,寻了前来,她心下不安,但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多九公未与华山二无常冲突。周洛和辛梅自然也听出是二无常的声音,心中着急,若然二无常进来,三人只怕即要束手被擒。却听—个说道:“你看准必是那个娃娃么?”一个说:“不差,辛璜那个孩儿叫他周大哥,那女娃娃不也说他姓么?而且那个子武功奇怪得很,不是他还有谁?”从话中分辩,就知说话这人是白无常,便听那黑无常道:“那可妙得很,且关他们三五日,无饮无食,那时手到擒来。”白无常冷冷地打个哈哈,道:“我也是这个主—意,而且想来多老花子必不死心,早晚还要寻来,说不定暗中查访,这一来也好教他死了心”只听两人话声渐远,巳然去了,辛梅说:“两个无常歹毒得很,若是出不去,当真只有束手被擒了。”陶丹凤一脸惶急,说:“这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我,你们怎会吃这苦头。”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周洛,又象有些欣慰,若不是这么误打误撞,她岂能与周洛相遇。辛梅看在眼里,老大不是滋味,她目中登时有异样的光亮闪动,两人都未注意。周洛听了听,说:“走远了,陶姑娘试试。”陶丹凤不敢怠慢,劲贯右臂,将腰带一抖插入石缝之中,只见她右臂一震,登时便听石缝中发出一阵轻响。她面露喜容,道:“行了。”将腰带往回一撤,石块便随腰带纷纷下落,只是仅落下拳头大的碎石,无济于事,但石缝两边的裂痕却更大了。周洛忙将真力贯聚在两臂之上,运劲摇撼,不到两盏茶工夫,巳取下七八块尺许大的裂石来,但外层却巳无裂痕,仍然出不去。陶丹凤又将腰带插入,想将外层震裂,哪知外层石块坚硬异常,虽然不足一尺厚,顾再也不能震裂。周洛看了看,心道:“若然我施展识法神拳,最多两三拳,必能打开一条出路,但我在大师兄面前发过誓,今生绝不施为,这来怎好?”辛梅好半响没出声,这时走上前来,说道:“把剑给我。”不待周洛拔剑给她,她巳将剑抽出,在那石缝一尺远处用力一划便见石屑纷纷落下,这剑虽是把平常宝剑,但也是纯钢打造,划了几下,即已划出一条深约—寸多的缝来,周洛喜道:“好主意,小梅,让我来!”他接过宝剑,真力透达过剑尖,霍地向石缝中插去,右臂震动,立见碎石纷纷下落,一会工夫,已有天光射入。周洛道:“行了,”将剑还鞘,掌贴两条石缝中间,吐气开声,他气功已达上乘境界,石层两边都有了裂痕,哪会不应手而裂,只听轰隆隆一阵暴响,裂石巳落下深谷,现出尺许大一个洞来。小梅叫道:“快走!”身如穿帘飞燕,从周洛身旁一掠而出。周洛道:“陶姑娘快走。”陶丹凤柔情无限,说:“你先出去。”适才响声太大,哪会不将黑白二无常惊动,周洛一急,伸手扯她,哪知这瞬间,忽觉洞口一暗,周洛才觉衣领被人抓住,双脚已然离地,被人提出洞去,原来是辛梅。辛梅道:“快走,你瞧二无常来了!”果见黑白两点影了,瞬巳由小而大,自谷中飞腾而上。周洛道:“小梅,你助陶姑娘出来,我去阻敌,你们在谷口等我。”玱琅一声响,周洛宝剑出鞘,向二无常迎了过去,心想:现今只有先将二无常引开,待小梅与陶姑娘出谷,我再设法脱身。是以他故意暴露身形,绕崖飞奔,还未奔出十来丈,陡地眼前人影一晃,象一张黑幕当头罩下!周洛明知不是二无常对手,但现下事在危际,他宁可一人失陷,也不能让小梅和陶丹凤被获遭擒,当下疾退一步,剑尖一颤,向黑影疾攻!那离门剑施展开来,瞬息便是连绵二十五式。只见那黑影陡地腾高两尺,斜斜飘落在他身前,现出黑无常,说:“果然好剑法!娃娃,还不弃剑。”周洛见只得黑无常一人追来,可就急了,咬牙递剑。从丙丁转壬癸,剑影如山,但见寒涛匝地,紫电腾霄!势若雷霆!黑无常果然不敢撄其锋,而且面现惊奇,黑影晃处,身巳退后半丈!周洛明知对他不得,他耽心两位姑娘,白无常既未追来,显然是拦截两位姑娘去了,这一将黑无常迫退,忙不迭倒纵出来,飞身便往回头赶!何消两三个起落,巳到了那出口之处,登时心头一凉,只见他适才出来的那个洞口,巳被一块千斤大石堵塞,小梅和陶丹凤却不见人影!要知他适才想将二无常引开,这一去一返,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身在高处,又可望出老远,他一望之下,也未见出两人的影子,想来必又被白无常持两人擒回去了。他急得大声呼喊:“小梅,小梅,陶姑娘,你们在那里啊!”却见石旁黑忽忽的钻出一人来,冲着他一裂嘴,便见森森白牙泛寒光,说:“娃娃,你不打听打听,入我阴风谷来,还想出得去么!”周洛退了一步,见是黑无常,当真化象幽灵,不知何时巳绕到石后,他守在前面,竟然不觉!周洛狠了狠心,高声叫道:“小梅,陶姑娘,你们暂且忍耐一时,我必救你们出去!”他刹那间已打定主意,唯今之计,只有自己先脱身,再设法来救两人,右手剑霍地递出,同时交到左手,剑尖一颤,一招五式,五五二十五,剑光飞洒,如潮推出!右脚却退早大大迈了一步,黑无常才斜跨半步,周洛手臂一圈,巳向他反打出去!无名老人所授他的这套武功,其实并无一定不移的一招一式,主要的在以意克敌,就出手刹那间的敌势,击拳,击掌、击指,顺打反打,运用由心,黑无常从他剑势边滑过,反欺近他右侧,周洛胳臂一弯,反打出去,分明是不可能而得,黑无常这般高手,也上了当,只听拍地一声,周洛这一反掌,恰好打中他肩头!黑无常咦了一声,往返跃退,但见黑烟绕石,霎霎眼,却见他巳立身在石上,成了居高临下!周洛明知不是他的敌手,趁这一招得手,黑无常在错愕的当儿,脚下猛一点地,巳向崖下翻去!只听身后黑无常大叫道:“娃娃,你向那里逃!”未听得风声,叫声却早到身后!周洛骇然,反臂振剑,向叫声迫来之处推扫,他身形却如离弦疾弩,飞纵出去!现下巳在谷底,地势平坦,而且弯角甚多,才转了两个弯,黑无常已然追到身后,周洛迫得回身拒敌,出手就是两种武功并用,左手剑迎面攻击,待黑无常闪身躲避,无名老人所授的神功立即发挥出威力,无论黑无常任何方位,皆能出手打中!可惜他现下功力太低,这功夫因是出手变化太快,本身真力不能用上,是以打中黑无常之时,连三成力道都用不上。虽是如此,但黑无常亦骇了一大眺,即刻飞退开去!周洛趁机巳向谷口飞逃,同时心想:“黑无常这般穷追不舍,早迟也逃不出去,我得想个法儿。”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他在那石室中施展离门剑时,白无常不但躲得轻易,而且还能弹中他的剑身,令他手中剑几乎出手,可见黑无常的武功要比白无常逊一筹,我何必怕他,好在白无常并未追来。他想到这里,巳近谷口,便大着胆,脚略停,辨声知黑无常巳然又追近了,霍地急旋,振剑疾扑,剑如匹练,但剑尖却不颤动。黑无常早巳激怒,想是万不料周洛反扑回来,阴恻恻尖声怪啸,两臂一振,小指箕张,竟敢向他剑身抓来!只见他两手小指有如漆黑,指甲怕不长有一寸,也黑得闪闪发光,显然他这十指之上喂有剧毒,而且他既敢向剑身抓来,不问可知,必然刀剑不能伤他!说时迟,黑无常右手当先抓到!同时左手暴伸,象突然间伸涨了五寸,抓他右肩!幸是周洛这一招,是诱招,剑尖早是一颤,脚下已转了两个方位,长剑刹那间抹挑刺砍撩,一式化五,从甲乙转壬水,身形却如轮转,却早回到火位,左脚斜探,立转庚辛,他脚下不停转动,剑上亦巳生出了无穷变化,但见剑影如山!他这一将离门剑的威力发挥开来,黑无常登时被闹得手忙脚乱,但显然他两手不怕刀剑,是以连番劈打拂弹,周洛长剑仍未沾身。这时周洛恰好绕到他身后,咬牙喝道:“打!”右臂从剑招中穿出,呼地一声,陡地斜肩又折,两指一分,点他双睛!他这一招从后面发出,却能点睛,实是奇妙绝伦,黑无常咦了一声,身形疾闪,躲过这招,周洛却早向左前路上一步,陡剑暴张,风雷骤发!只听嗤地一声响,黑无常怒喝声中,巳化作一团黑影,到了数丈之外!原来周洛这一剑,巳将他左胁衣服穿了一个窟窿,只分毫不差,没将他伤在剑下!周洛心知这一来是他剑招武功奇绝,二者是黑无常未摸透他武功深浅,更加这一招两个武功并用,行险犯难,是以方能侥幸得手,—见黑无常退后数丈,也忙收招,昂然而立,朗声说道:“黑无常,今天先让你尝点厉害,早晚再来找你算帐。”脚—点地,飞奔出谷去了。黑无常实是惊魂方定,虽然怒不可遏,但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眼看他出谷,竟也没有追赶。周洛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来到一个山巅,这才脚下略一停,回头见无人追来,不由一声长叹,他只想早早赶到河套,访着黄梁道人之后,即回转访他仇家,不料此间又另生枝节,心想辛梅和陶丹凤失陷在那石洞之中,不知如何才能救得出来。正焦急间,忽见山下走来一个姑娘,头上巧梳云鬓,翠绿鹅黄衣裙飘飘,若舞霓裳。周洛一怔,这岭之上,怎来这么个女子?那女子来得近了,更见美貌若仙姬,明艳照人,周洛见她来得近了,不敢再平视,才将头掉过一边,忽听那女子噗嗤一声,说:“周大哥,你不认识我啦?”——武侠吧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