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倏然下起雨來了。那綿綿春雨,滴滴答答的聲音,使得武財神的心裏起了奇異的變化。他感到心裏焦躁不安,煩透了。年年有春雨,以往怎沒有這種現象,現在怎有這種感覺呢?難道是為了小王沒死?還是因為他的即將來到,心中不安?武財神自己也説不上來。他正想站起來到外面透透氣,門開處,金判官卻走了進來。武財神道:“你來得正好,陪我出去走走。”金判官垂首道:“老爺子,沒時間了。”武財神一怔,道:“為什麼?”金判官道:“小王已經到了。”武財神動容道:“有沒有下令格殺?”金判官道:“屬下不敢。”“不敢?你是不是吃錯了藥?”武財神不但發怒,而且有點驚詫。金判官道:“因為他有魏公公的手令,好像還要對老爺子交代什麼。”“人呢?”“屬下已把他領到秘室之中。”“好,好,好,你辦的好事,待老夫對付完了那小子,再來跟你算這筆賬。”金判官沒吭氣,依舊恭恭敬敬地走在前面引路。武財神的惱火,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卻只有一個小窗户,離地還很高,除此之外,裏面有張桌子,幾把藤椅。小王就坐在一張藤椅上,雖在等候武財神,卻有着一份説不出的煩惱。他不知道見了武財神後,該不該殺他?想起艾梅影就是死在自己手中,若再殺她父親,實在太殘忍了些,可是,自己能寬恕,武財神呢?他未必有這份寬容之心,一定恨不得自己早死早超生。唉!為什麼人生之中,偏有這麼多無可奈何的事?小王嘆息着,腦海中又想起許多不該想起的事。而艾梅影的笑靨,又在眼前倏隱倏現,秘室的門敞開着,向外望去,不都是梅樹嗎?梅花雖謝,殘紅遍地,可是花謝明年又花開,人呢?人死了卻不能復生。那艾梅影的倩影倏近倏遠,視線倏然被黑影擋住了。小王抬頭一看,正好看到武財神充滿殺氣的臉,手中還拿着一對輕易不動,有拇指般粗,金光閃閃的判官筆。他心頭一震,站了起來。要來的總要來的,逃也逃不掉。武財神雙目緊緊盯着小王的手,沉聲道:“聽説你有魏公公的手令?”小王怔了一怔!魏公公哪有什麼手令?這話是誰説的?卻見金判官掏出那封小王帶來的信,道:“手令在此。”這次輪到武財神吃驚詫異了,他略略轉身望着金判官。金判官已拿起信紙,沉聲念道:“今日是兩難之局,太子是朝廷儲君,吾不能不忌諱三分,而艾兄又是吾左右手,如今唯有你們自行一決,判了生死,方能消吾煩惱,勝者接收財神府,由金判官監督執行,敗者只怨技不如人,勿怪吾之無情也……”金判官念到這裏,道:“屬下謹遵上命,兩位就請好自為之,準備決鬥吧!”武財神想不到魏公公下的手令竟是叫他與小王一決生死,不由怒極狂笑,但金判官已退出密室,順手已把門關上,還可以清晰地聽到上鎖的聲音,把一屋子的狂笑聲鎖在裏面,把一屋子的陽光屏於屋外。小王靜靜地望着武財神,目光中不禁有憐憫之意,他想説幾句安慰對方的話,竟不知道如何出口。武財神笑聲倏然頓住了,目光如炬地盯着小王的手。他似乎發覺此時此刻,心情實在不宜太激動,面對生死相決的對手,不能不有所警惕,終究,他曾經是雄踞一方的霸主,高手中的高手。他第一句話,就陰沉沉地道:“咱們終於面對面了。”小王笑了一笑,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武財神道:“你一定急於要報殺父之仇,我同樣也想報殺女之恨。”小王搖搖頭。武財神冷笑道:“難道你不想?其實想不想報仇已不關重要,因為能走出這屋子的,只准有一個。”小王又笑了一笑。事實上的確是如此,魏公公的命令既交給了金判官監督,自然不會放出去兩個活人。武財神又道:“這地方你認為滿意嗎?”小王怔了一怔,想了良久,才道:“很好,既乾燥又涼爽,只是沒有酒,不然你我可以喝一杯。”武財神厲聲道:“你還不配跟我喝酒,我倒很想喝你的血!”小王默然良久,才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廢話,你為什麼還不動手?”武財神冷冷道:“聽説你捱了武當白眉兩掌?”他又轉了話題。“嗯。”“你難道沒受傷?”“我亦不知道受傷了沒有。”小王回答得含含糊糊:“武當老道士的玄天掌傷人,聽説要十天左右才能發覺。”武財神嘿嘿陰笑道:“這倒是實話,你昨夜捱了兩掌,今天就趕來財神府,莫非想早點死嗎?”小王道:“我不能不來接收財神府,這是魏公公交給我的任務。”武財神冷笑道;“你自己稱稱分量,能接收得了嗎?”“不知道,不過總要試試看。”“這麼説,你有必勝之心?”“沒有,我本想跟你好好商量,這個財神位置讓我做一年,一年後再還給你。”“想不到你竟説出如此可笑的話,我若讓位,我又做什麼?大好江山送人,我豈不變成了行屍走肉。”小王暗暗一嘆!這世上許許多多人,若把他的權勢金錢掏空了,就等於要了他的命,雖生猶死,因為這種人除了金錢權勢之外,已不知道生命中還有許多別的東西。比如友情……可愛的藍天白雲,美妙的一草一木,這些難道沒有金錢權勢重要?武財神見小王沒説話,目光一直閃爍不停,又道:“不過你能混到這一步,能與老夫面對面一戰,也算是難能可貴了,當年殺你老子的時候,我沒動過手,想不到殺他兒子,竟要我親自上陣,哈哈!你也算比你老子光彩多了。”小王臉上的肌肉,立刻僵直起來。喪父之痛,一直埋在心底,這是因為一份孝心在掩蓋,生平他最怕人提起這件事,可是武財神卻拿來當話題,是可忍,孰不可忍?武財神又道:“我知道你聽了這番話,心裏不舒服,既不舒服,何不先出手?”——原來是想逼我先出手,嘿!我偏不出手。所有的武功,大都以搶制先機為上,只有小王的骰子,講究的是後着最好。因為先動手的人一定先注意攻勢,縱然也注意到守勢,但這份注意絕不比全心全意來得周密,所以漏洞一定多,漏洞多一點,小王的優勢無形中增加的就多一點,彼消此長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小王絕少先動手,他所爭取的時機,就在敵人動手後的剎那空隙。所以他淡淡一笑道:“我讓你先動手。”“好。”武財神這“好”宇出口,右手金光燦爛的判宮筆立刻舉起,機簧連響,一連串烏星,象連珠炮一般,向小王射去。長久以來,武財神已很少親自與人動手,而這保命的狠招,更是不曾用過。如今一上手就施展出來,就想一出手就致小王子死地。他相信當今江湖上能知道他兵器中有暗器裝置的,已絕無僅有,故而沒有人能逃過這一擊。何況筆管中的天狼釘,釘有劇毒,縱然只劃破一點皮膚也會立刻要人的命。在秘室外面,金判官負手而立,像在站衞兵。另一邊,狗子與毒觀音師徒也靜靜佇立着。他們都在等待結果。在等待中,都有一份焦灼不安。狗子很少動聲色,此刻久久聽不到聲音,也有點忍不住了,道:“喂!金二爺,外面怎麼聽不到裏面動靜?”金判官冷冷道:“牆壁有三尺六寸厚,誰也聽不到。”毒觀音也插嘴道:“那你不該把門關上,這樣怎麼能知道誰死誰活?”金判官道:“活着的人會敲門,誰出來準就是活人,現在何必操心。”菊兒瞄着高高的窗户,道:“咱們在窗邊上偷看一下,總可以吧?”金判官板着臉,道:“不可以,高手對決,最怕旁邊干擾,這道理你們應該明白。”毒觀音一哼,道:“咱們跟小王哥來是接收財神府的,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們?”金判官木然道:“就因為你們有魏公公的密函,所以才能站在這裏。”毒觀音冷笑道:“假如沒有那封信又怎麼樣?”金判官道:“只怕在大門口就已變成了死人。”毒觀音有點不服氣,脱口罵道:“你少給姑奶奶甩得象二百五,進財神府不是第一次,我也不吃你這一套。”金判官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緩緩道:“你不要找麻煩,小王拿着信到此地,就應該知道必然會遭遇什麼情況,我只是奉命辦事,裏面誰死誰活還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用。”他看毒觀音還有不服氣的表情,又接下去道:“你們若真的跟小王來接收財神府,就該耐心等着結果,小王若殺不了武財神,財神府上上下下的人,誰會聽他的?他又怎麼懾眾?”狗子嘆道:“這倒是實話。”金判宮道:“你們想偷看,沒有好處,只有害處,因為你們幫不上忙,只有公平的一決生死,才能使小王順利接收財神府。”毒觀音沒理由再吭聲了,心中雖然着急,也只有乾熬。狗子也不開口了,他從不多嘴廢話。空氣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武財神的天狼釘一射出來,小王人就縮到桌子下面去了,反應之敏鋭,像受了驚的狐狸。一張桌子,倒飛而起,像盾牌一般,向武財神推去。所有的天狼釘全部打在桌面上。武財神一聲怒叱,身形如箭一般沖天而起,第一招未得逞,還有第二招。剛才小王拿桌面做擋箭牌,現在桌面已經飛出,小王身無屏障,還能躲到哪兒去?他左手筆正對準了小王,要下第二次殺手,倏見小王的手一揮,就這樣輕輕一揮,一陣痛徹心肺的感覺,痛得他狂叫一聲,身形踉蹌墜地,左手金筆中的天狼釘竟失去了準頭,全部打在牆壁上。小王的骰子果然揮手無情,發無不中。只是沒有中他的咽喉,中了他的右目,一股鮮血自眼眶中流下來,染紅了他的長袍。武財神不愧是武財神,墜地時雖已踉蹌,但他仍穩穩地站住了。劇痛使他的頭腦有點暈暈然,然而他還不甘心認輸,只要雙筆在手,他跟小王一樣,絕不會屈服。因為他知道,屈服的下場就是死。正當他想亡命一搏時,小王的身形已象標槍一樣屹立着,話聲卻比標槍還要鋭利。“我不殺你,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動,因為你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這番話象釘子一樣,把武財神釘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確,出手再快,怎快得過小王手中的骰子。門上倏有卜卜的響聲。站在外面的毒觀音師徒與狗子頓時緊張起來。等待的結果快揭曉了,出來的會是誰呢?金判官轉身開了鎖,把大門推開,只見一個血人象發狂一般衝了出來,身形起落之間,已掠過了梅林。狗子與毒觀音大吃一驚!因為他們看得很清楚,出來的竟是武財神。武財神能活着出門,那麼小王呢?小王莫非失敗而死了?金判官也怔了一怔,因為武財神衝出來後,他在門邊,卻見小王好好地站在秘室中。這邊毒觀音與狗子正想衝過去看個真切,意外的事倏又發生了。只見金判官倏然閃身進入秘室,反手把門關上。等毒觀音衝到門口,拚命地擂門,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門裏面也有插閂,可以閂上的。“小王哥……小王哥……”毒觀音大聲叫着,菊兒也幫着喊,可是秘室中聽得到嗎?狗子勸道:“韋姑娘,不用叫了,叫也沒用。”毒觀音轉身道:“可是……小王他……”“他沒死。”狗子神態很冷靜。毒觀音瞪着他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死?”狗子道:“道理很簡單,若人死了,金判官又何必進去?還關上了門!”毒觀音想了一想,的確有道理:“難道金判官進去也想跟小王哥拚命?”“這我就不知道了,咱們只能再等待結果。”菊兒道:“還等幹嘛?咱們上窗邊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武財神負傷衝出去,金判官閃身進來關上了門,這一切變化,都在小王眼裏。他仍像標槍一般挺立着,對金判官道:“我知道你會進來的。”金判官笑了一笑道:“你料得很準。”小王道:“早在上次我到財神府?就已經注意你。”“哦?”“你雖唯唯諾諾,謹慎小心,卻不是一個甘心屈居人下的人。”“可是我在武財神手下很久很久了。”“那是武財神對魏公公還有利用之處,不過今天,魏公公的那封信,除了你剛才宣佈的,一定還有下文。”金判官哈哈笑道:“的確還有下文,因為你不該放走武財神,這會替魏公公引出很大的麻煩,你實在違背了魏公公的命令。”小王冷冷道:“魏公公只要我來接收財神府,並沒有叫我非殺武財神不可。”“我想這是魏公公的疏忽。”金判官道:“他以為你一定會下殺手,所以我也不懂,你竟然放了他,是什麼理由使你倏起慈悲之心?”小王淡淡道:“我從不殺‘死人’!”金判官一怔道:“武財神明明還活着,怎麼是死人?”小王道:“他一向做慣了財神,如今既無財,又無勢,人雖活着心已死,不是‘死人’是什麼?”“但是你父親的血仇?”小王微微一笑道:“讓他痛苦地活着,不也是報仇的一種方式?”他話聲頓了一頓,道:“武財神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該談談你進來的目的。”金判官笑笑道:“我只想宣佈魏公公信中的下文而已!”小王道:“洗耳恭聽。”金判官慢慢掏出那張信箋,看了看道:“最後關係重要的只有兩句話。”“請説。”“若能取而代之,不妨取而代之。”小王一哼道:“魏公公果然是個陰沉的太監,設想得真周到,要我殺武財神,再讓你來殺我,這樣他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太子殿下也找不到他頭上。問題是你現在敢不敢取而代之?”説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雙目中的神光,猶如天上的閃電,竟有懾人的火花。金判官心裏起了莫名的震動。他記得上次見到他的時候,雖然他已名動江湖,“揮手無情”的骰子也使人悚慄,可是絕對不是現在的樣子。那時他像把新軔初發的刀,雖然鋒利,卻看得見。看得見的刀,總有法子防範,而且自己早已想好制他之策,所謂一山還有一山高,骰子再準,也有破法。可是現在,小王這把刀,好像已看不見。刀已不見,如何防範?這把刀似已化為無形,無論他的精、氣、神,似乎都隱藏着殺人的刀鋒,自己想好的辦法,管不管用,變成了疑問。金判官倏然感到自己的背脊上,已在冒冷汗。上次見面到現在,日子並不長,他怎麼會變了個人似的,功力的進展,何以這般神速?金判官實在搞不懂,他不禁有點後悔,那兩句話實在説得太急了一些。他一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從不打沒把握的仗,現在,他也一樣不願意冒險!因為冒險的結果,説不定就是死亡。小王靜靜地望着他,道:“你不是想取我而代之嗎?為什麼還不動手?”金判官苦笑了一下,垂首道:“我改變了心意。”“哦?”“我想我做手下做慣了,做頭頭不一定有魄力,也不一定做得好,做不好對魏公公也無法交代,所以我一定忠心耿耿地對待你。”小王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識時務之俊傑。”金判官被羞得頭垂得更低,吶吶道:“不敢當。”小王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轉身開門了。”“是。”金判官順從得像綿羊,轉身去拔門上的插閂,倏感到小王走近拍拍他的背心,道:“你真要如此聽話,就會長命百歲。”這輕輕一拍,使得金判官神色大變。他感到一股真力透身而過,這種感覺就像脱光衣服,浸在一盆熱水中,舒服極了,舒服得渾身提不起一絲勁來。這正是散功的徵兆。他霍然回頭,怨恨地望着小王,道:“你……”小王冷冷道:“我可以不殺武財神,卻一定要殺你,現在留你一線生機,只因你對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只要你以後乖乖聽話,我説過,一定長命百歲。”金判官頓時像泄了氣的球,他頹然垂首道:“是。”門開了,毒觀音師徒像蜜蜂一樣飛了過來,笑容滿面地迎接小王。“小王哥,你們在裏面到底説什麼啊?竟談了這麼久,把人都急死了。”小王笑笑道:“辦大事總得花點時間,金判官,你説對不對?”“對,對,從現在起,閣下就是‘武財神’了,財神説話絕對沒有錯的道理。”狗子笑道:“金二爺,我得糾正你一點,咱們公子不叫武財神,要改稱王財神,希望你行文各地,一體遵改稱呼,免得跟武財神混攪不清。”毒觀音格格大笑道:“對極了,不改名稱,別人搞不清楚,張冠李戴,就不像話了。”金判官垂頭道:“是。”小王道:“老金以後是咱們自己人,所以我也不客氣的宣佈,今後對外一切,由苟二爺負責,對內一切,由韋姑娘負責,老金,你委屈一點幫着苟二爺照顧,同時立刻召集府中所有的人,宣佈我的命令。”“是,屬下這就去辦。”金判官匆匆地離開。狗子對小王一翹大拇指,道:“你真高明,竟使他服服貼貼的,連屁也不敢放。”小王嘆道:“那你就錯了,若不是我用太乙神功,散了他一身功力,他怎會如此聽話。”毒觀音恍然大悟,道:“難怪在裏面這麼久,原來在各顯神通。”小王道:“現在要辦的事太多,苟二爺,你到前面去接收金判官的職務,我要去看看武財神的一切。”當小王走到前面時,僕役早已等在那兒,卻見一具屍首,放在一塊門板上,橫放在大廳的中間。屍體無頭,但小王的臉色變了。屍體雖然無頭,但是他從破爛的衣服上,仍舊認出是武財神。從武財神衣衫的破碎程度來看,他最少被人砍了十八刀,還被人摘去了人頭。自己雖存不殺之心,但是武財神仍逃不過死亡的厄運。小王目光如電向外掃視,大廳外面,聚集着一片人頭,金判官正在宣佈財神府的改變,與狗子的外務總管職務。“把四判官給我叫進來。”小王在向旁邊的僕役吩咐。“是。”那名府丁急急走出去。於是金判官帶着三名判官進入了大廳。狗子獨自在廳外宣佈他的新規定。小王厲聲問道:“誰殺了武財神?”對小王的反應,四判官都感到驚奇,金判官轉首道:“行動是老紅管的,紅判官,你還不向王財神提出報告。”紅判官上前一步,道:“武財神衝出財神府後,受到了狙擊,重傷之下,力拚而死。”他説話冷冷淡淡,好像在説一個不相關的故事。小王冷笑道:“好極了,真是想不到的事。”紅判官順着口氣道:“咱們也沒想到,武財神會有今日這種下場!”小王道:“所以你們很高興?”紅判官怔了一怔,他感到小王這句話問得奇怪!高興的,應該是你小王才對,怎麼問起別人高不高興?小王冷冷又道:“無論財神府換了誰當頭頭,他終究是你們以前的主人,被人狙殺在大門口,你們竟然袖手旁觀,不聞不問。”這番話責問得情理兼顧,理直氣壯,除了金判官當時跟小王在一起,沒有責任外,其餘四位判官個個垂下頭去。他們從心底有一份愧咎!小王厲聲道:“再説,我王某第一天接管財神府,就發生這種事,我不殺的人,居然有人敢殺,府中有這麼多高手,竟沒有人出手相救,是各位不把我放在眼裏呢?還是要給我一次下馬威?”四判官都不是笨瓜,到現在才聽出小王話中的意思來了,這分明在找藉口,要給他們一次下馬威。紅判官抬頭道:“不是咱們不出去相救,而是不能出去救人。”“哦?我要聽聽,為什麼?”紅判官道:“殺武財神的人馬,是魏公公手下的飛鷹隊,分明是執行魏公公的命令,咱們又怎麼能出門救人!”小王心中吃了一驚!他終於知道謎底了,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他並沒有就此罷手打住,目光盯着紅判官道:“據我所知,飛鷹領隊是黃老四,你難道見到了他?”紅判官道:“是,臨走的時候,彼此還打過招呼,武財神的人頭,他要拿回去呈報魏公公,屍首要我們埋了。”小王厲聲道:“這麼重大的事故,為何不向我報告?”金判官這時垂首回答道:“當時大家還不知閣下接收財神府,情況是亂了一些,所以這件事也怪不得老紅他們。”“嗯!你説得有理。”小王冷笑道:“現在我要這三位判官立刻飛騎出府,不論用什麼方法,把黃老四攔回來。”四判官的神色都吃了一驚!他們絕對想不到小王竟會下這種命令。這樣一來,豈不要魏公公“好”看?紅判官道:“這豈非強人所難,要逼人自相殘殺?”小王冷冷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魏公公若要殺武財神,就該先通知我,不通知我,就破壞了上下節制,規矩方圓,這還成什麼體統,莫非以為我是傀儡?”本來你小王就是傀儡嘛!只是這句話在四判官心理打轉,沒説出來而已。小王接下去道:“我做事一向恩怨賞罰分明,不管是誰的手下,只要壞了規矩體統,我就要他的命,誰敢今後不服命令,嘿嘿!那就試試我這個新財神的手段。”氣氛一下子就僵住了。除了金判官,其他三位判官都變了臉色。小王轉首望着金判官道:“你認為我的話是不是過分?有理無理?”金判官忙垂首道:“統御部屬,本該如此。”小王道:“那他們為什麼不動?莫非也想吃我一粒骰子?”金判官轉首大聲道:“財神爺的命令,已經清清楚楚,你們還不快出門辦事?莫非不服要叛上?”紅判官驚奇地望了金判官一眼,終於應了一聲:“是。”向其餘兩位判官揮揮手,匆匆出門而去。金判官一向是他們的老大,他們不能不聽,但是他們心中仍舊存了一份幸災樂禍之心。——追人就追人,把人追回來,就看你小王如何處置?小王對金判官微微一笑,道:“你配合得很好。”金判官垂首道:“這是屬下的職責。”小王道:“不過我看得出,他們心中都不服。”金判官道:“財神爺初初接管,這種情況很難避免,假以時日,必定會改變的。”小王哈哈一笑道:“何必假以時日,等把人攔回來,看我殺雞儆猴。”“是。”小王望着武財神無頭的屍體,嘆息一聲,道:“好好殮埋了武財神,把他跟梅影埋在一起,這件事你親自去辦。”“是。”金判官招呼人手,出去買棺木、移屍,忙碌起來。小王卻走進了書房。一直不吭聲的毒觀音卻急急關上了房門,道:“小王哥,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什麼要得罪魏公公?”小王坐在案後,道:“你難道看不出我的用心?任何事,我不做就罷了,要做就做得徹底,絕對不打馬虎。”毒觀音道:“可是魏公公對你這麼好,你也犯不着得罪了他來立你的威啊!”小王冷冷道:“魏公公對我好只是利用我而已,你難道沒見武財神的下場?”毒觀音不説話了,默然片刻,走近小王身邊,嬌笑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幫你。”“真的?”菊兒吃吃笑道:“我師父從來沒對男人假以詞色,只有對你死心塌地,難道你還不相信。”毒觀音笑罵道:“丫頭,你多什麼嘴?”話雖這麼説,臉色卻紅如朝霞,心花已經怒放。小王卻心有所思,道:“若你真肯幫我,我有一件事想託你去辦。”“好啊!你説。”小王道:“在江湖上,你有沒有知交好友?”毒觀音嬌笑道:“做人嘛!多少總有三兩知己,你想幹嘛?”小王嘆息道:“這種財神位置,並不好坐,我現在只有苟二爺與你們兩位,真有缺乏人手之苦,所以想找批班底。”“那還不容易,誰不想進財神府佔個肥缺。”毒觀音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只要我出去登高一招呼,十個八個絕沒問題。”小王道:“我可不要三腳貓,要的是真正高手。”毒觀音道:“這點我當然知道,普普通通的角色,也不在我眼裏,至少也得跟四判官比一比。”“好,但要快。”“五天。”毒觀音道:“我已想好了對象,只要五天。”小王笑道:“多謝。”菊兒吃吃笑道:“何必説謝,只要你對我師父好一點,比什麼都好。”小王心中暗暗一嘆,口中卻笑道:“那為什麼還不出去辦事?”毒觀音道:“不急,等把人攔回來,我要在旁邊替你壓壓場面,助助威。”三判官不愧是財神府中高手,行動之迅速,出乎小王的想象。還沒有日落西山,狗子已進來報告道:“三判官把黃老四的人都請回來了,在大廳相候。”説到這裏,低聲道:“你千萬小心,外面氣氛不太妙。”毒觀音抿嘴笑道:“小王哥,你放心出去,一切有我在旁邊,菊兒,咱們就站在門邊,準備準備。”大廳中的氣氛的確低沉而不妙。黃老四與十名高手站在廳中,四判官卻在中間空位旁站着,一邊還在跟黃老四施眼色。這意思很明顯,要看小王拿他們怎麼辦?當小王端足架勢,走出書房,在廳中升了坐,黃老四已開口道:“財神爺把咱們攔回來,可有什麼吩咐?”小王冷冷問道:“武財神的人頭在何處?”黃老四解開背上的包袱,道:“就在這裏。”小王道:“金判官,把它拿過來。”黃老四並沒有反對的表示,把包袱交給了金判官。小王又道:“誰動手殺人的?”他語氣雖平淡,但那份不怒而威的氣勢,誰都可以感到話聲如露出的刀鋒。十名高手中立刻站出來五個,其中一名蟹形臉的黃衣大漢道:“是咱們五個與已死的同伴聯手做的,以五條命換武財神一條命,已吃了大虧。”小王冷笑道:“還不夠。”“什麼不夠?”那高手怔了一怔。小王道:“既然十個人出手,就該拿十條命來!”五名高手臉色立刻變了。嗆!拔刀之聲齊響,五柄各式各樣的刀,已齊在五人手上。那寒光耀眼的刀鋒,立刻呈現一股殺氣。小王目光緩緩一掃,道:“在財神府中,你們莫非還敢反抗?”黃老四假笑道:“並不是屬下的人反抗,只是大人的處置太乖張了些。”“哦?”“咱們是奉魏公公的命令辦事,咱們也不是財神府的人,所以你財神爺找碴,是不是離了譜?”小王厲聲道:“你是説你比我大一級?”黃老四忙道:“我不是這意思……”小王道:“既然職位不比我高,魏公公為何不先知會我一聲?”黃老四道:“這是魏公公的意思,我哪兒知道,”小王倏笑了笑道:“按理説,你是領隊,我若要殺人,該先殺你!”黃老四的臉色大變,兩條腿有點彈琵琶了。小王的厲害,他是親眼見到過的,心中立刻發毛。蟹臉大漢厲笑道:“黃老大,不用怕,今天誰敢動咱們一根汗毛,咱們就一齊出手,普天之下,能擋得了巫山五義,長白五把刀的,還數不出誰有這副膽子。”“有。”這個字的聲音卻在巫山五義、長白五刀身後響起,十名高手方自回頭,卻見菊兒衣袖一揮,一陣粉紅色的煙霧,已罩住十名高手。這陣煙霧有股濃郁的香氣,使人如身臨百花叢中。由於出手得太突然,太快,十名高手的臉色俱都變了。因為他們聽到黃老四的驚呼:“有毒!”毒觀音格格笑道:“各位不必緊張,絕對沒有毒,我這些花粉不但無毒,而且對各位身體頗有好處,千金亦難求得。”廳中所有高手都感到納悶,毒觀音幹嘛在這節骨眼上插上一手?只見毒觀音笑容可掬地道:“不過誰要對王財神無禮,我姑奶奶就要不客氣了,我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以下犯上!”長白五刀老大,絕命刀白彪厲聲道:“你以為咱們是紙糊的?”毒觀音笑道:“財神爺剛才説過,你們敢殺財神爺不想殺的人,就已該死,奴家身為財神府的內務總管,就要替財神爺執行,立個榜樣。菊兒,放蜂!”一隻漆黑的盒子,早已在菊兒手中,盒蓋一開,一百零八隻毒蜂,象一堆黑雲,立刻向十大高手飛去。原來這些毒蜂專循花粉的香味蜇針下毒。這一來,廳中立刻大亂,四判官及黃老四嚇得掉頭就走,可是當他們一看小王老神穩穩地端坐不動,又不好意思地停止了腳步。十名高手就慘了,毒蜂齊朝他們飛來,十個人立刻各自揮掌出刀護身。於是一場人蜂大戰就在廳中展開。刀光掌風之中,毒蜂雖也死了不少,可是數量畢竟太多,而且體積小,防不勝防,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被蜂蜇了一下。開始還不覺得怎麼樣,漸漸發覺被蜇的地方又痛又麻,這種感覺很快蔓延到全身,竟連手臂舌頭都開始無法轉動了。啷哨連響,長白五把刀首先脱手,人也癱在地上。接着巫山五義也躺下了。毒觀音這才道:“菊兒,收蜂。”毒蜂完全是以花粉香氣控制的,菊兒自懷中掏出小瓶子,倒了些花粉在匣子,那些毒蜂立刻又飛了回來,當然也死了不少。菊兒關上盒蓋,收入了懷中,卻掏出了五顆解藥,塞進了巫山五義的嘴中。毒觀音道:“吞下去立刻解毒,財神爺沒要你們五個死,所以我也不濫殺無辜。”長白五刀立刻在地上哀求,有的還爬過來抓毒觀音的衣裳。毒觀音冷笑道:“你們剛才不是説,當今天下沒人敢碰你們嗎?嘿嘿!姑奶奶現在輕輕鬆鬆碰了,又怎麼樣?”她抬頭道:“財神爺,還有什麼吩咐?”小王笑笑道:“你辦得很好,只希望別人以後識趣一些,別以為我這個財神好欺侮。”毒觀音格格笑道:“誰有這種想法,那他一定壽星公公上吊,嫌命太長了。”巫山五義都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看到長白五把刀躺在地上,已經一動不動,不禁餘悸猶存,灰頭土臉,這情形不但使黃老四嚇破了膽,就連五判官也噤不作聲。直到現在,他們才發覺,小王的確不可輕侮。他們自然也瞭解金判官服服貼貼的道理,其實他們還不知道金判官已經功夫盡失,想動手也動不了。小王這時才道:“黃領班,你帶這五具屍體回京吧!我留你一條命,就要你告訴魏公公一聲,既要我主持財神府,做什麼事,就別把我放在一邊,我這位財神與前面的武財神不一樣,什麼事都要管到底。”“是,是。”黃老四嚇得連屁也不敢放了。他揮揮手,巫山五義各人背一具屍體,拔腿就跑——掃描slqlzfOCR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