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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深謀密計巧言餌士開誠佈公議語醉痴

    話説薛家母子正和錢巽、範廣説着話兒,錢巽剛修好書子,忽聽得門外喊聲如雷。範廣、薛六拔門使出,只見火把耀空,燈籠紛舞,遍地是人,一個個都手持刀槍鐵尺。範、薛二人便想迎上去打他個落花流水,哪知那一大夥人卻不撲奔這屋子,只朝北飛奔而去。落尾一大堆人,不知簇擁着什麼,欻的閃過,沒瞅得明白。範廣拔腿便追,沒幾十步便趕上了。急閃眼瞧去,原來是一大陣人綁着一條大漢,前後簇擁着,向南頭樹林子走去。範廣方要抓住一個人打聽打聽,薛六已隨後趕到,向範廣道:“範大哥,這夥人都是王大户莊上的。”範廣便道:“咱們去揍他去。”薛六回頭向後面望了一望,才説道:“俺媽要罵的。”範廣道:“如今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不幹也不行了。走,幹去!”薛六心中一高興,什麼都忘了,答道:“走呀,讓俺打頭,俺認識他們。”二人就此一齊大叫一聲,兩隻發癇的獅子一般,大腦袋直搖,四隻腳雨點般,一直向那大叢人中奔去。到了那大夥人跟前,兩人一齊頓喉大叫;“呔,俺來了!”那些人正在耀武揚威的走着,萬不料有兩個這般猛人撲打將來。急切裏,沒提防,沒法招架,頓時你擠我,我推你,擾做一團。範廣當先闖入人叢,順手一摕,接着向後一捋,一條長槍,已經到手。薛六見了,便朝一個抗着大刀的大漢撲去,兩臂一張,近前時,兩手一勾,便將大漢抱住了。底下抬腿一腳向大漢下身踢去。只見大漢白眼一翻,薛六一鬆手,大漢便倒地無聲了。薛六便俯身拾起大刀來,舉眼一瞅,範廣早已殺入人叢,那些人如圍場中的狼兔一般四面亂竄。薛六心想:“完了,已全被範大哥宰光了。”連忙將手中刀一橫,着地一捲,旋風一般,見人便砍。範廣雖是先殺入人叢,無奈那些人雖不曾對敵,卻是會跑。槍尖起處,只見四面都是人奔跑,要想扎着一個可不容易。好得範廣腿快,突趕上去,挺槍刺翻了好幾個。薛六來時,只斬得一個絆着樹根跌倒的胖子。二人趕了一陣,沒趕着一個人,便都回身來。範廣拾起那些人扔在地下還沒熄滅的火把,迎風甩了幾甩,火光重又熊然照澈。二人藉着光才瞧見地下有個人綑着,料得就是那些人扔下的。薛六便上前使刀將那人身上的繩索挑斷,範廣扶他坐起。那人謝道:“承您倆救我,感激不淺。甭挽,我雖受了些傷,還不打緊。”説着,只見他使了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薛六便説:“俺家離這不遠,您到俺家去歇一會兒可好。”那人也不推辭,撣了撣身上灰塵,便和範廣、薛六移步向茆屋來。這時,薛媽媽滿眼望着錢巽能夠保得平安,心中寬了許多,膽也就大了許多。這一陣喧鬧,薛六隨着範廣奪門而去,急要趕上去拉住他倆,錢巽卻存着一個他們的禍越闖得大,越跳不出我手掌心的念頭,反將薛媽媽勸住了。正在心中着急,忽聽得薛六老遠的叫着:“媽!”接着,便見他和範廣引着個漢子進來。那漢子見了薛媽媽,見薛六一勁兒叫着“媽”,知道是薛六的母親,便上前施禮,回頭又和錢巽見過了,彼此問姓通名。那漢子先説:“姓黃名禮,山東德州人氏。”薛六、範廣説過姓名,薛媽媽便將錢巽的姓名和他現在漢王府做長史的話告訴了黃禮。黃禮聽了,心中一動,且不説什麼,只和錢巽敷衍了幾句。錢巽動問黃禮的來蹤去跡,黃禮只説:“經商回家,打此地路過,向離此地十多里的一個市集上擋子店裏投宿,因掌櫃的不講理,和他打了起來。不料他們人多,使絆馬索絆倒俺,給捉到此地來,恰遇兩位救了俺。”錢巽微笑道:“這算不了一回事,明天我叫地方官封了那家擋子店給黃兄出氣。”黃禮一時捉摸不定範廣、薛六是怎麼樣個人,便且不吐真言,也不肯説出自己是武當門下弟子。信口答話談了一會,聽他三人説話,似乎不是一路。再聽得談到王大户的事,才知錢巽、範廣都是路過此地,今日才和薛六相遇的。瞧過去,範廣、薛六都是硬漢子,要和王大户硬拼。錢巽只不過是要倚仗着漢王府的勢壓人。再一聽,錢巽口口聲聲稱頌漢王的聖德神功,句句是打動他三人,有收服三人給漢王出力的意思。範廣卻鐵錚錚的時常頂回他,説許多朱高煦的惡事。薛六隻傻聽着不作聲。薛媽媽卻只想免禍息事,一心巴結着錢巽。就那麼説了半夜,也沒説到一處。黃禮漸漸的明白了,暗想:這事不好,瞧薛家這孩子實心眼兒,又十分聽他媽的話。他媽已經着了姓錢的迷了,這孩子難免不被他騙了去。剛才他倆救俺時,瞧他真猛勇,氣力也真不錯,要是給朱高煦添上這麼一個人可又得多費許多事。就是這姓範的孩子,心直口快,斷不是姓錢的對手,處長久了,保不定不被他掀動。俺如今眼瞧着這兩個誠樸剛強的好孩子,何況他倆還救了俺的危難,怎能袖手旁觀,瞪着眼,白瞧着他倆掉下渾水潭去?想了好一會,忽然得了個計較。乘眾人不留意時,悄地裏伸一隻指頭向貼身邊腰袋裏,摸着方才撂進去不久的一個小紙包兒,指頭一着勁,挖了個小窟窿,就那麼使指甲挑了一點兒藥麪兒,再拔出來,緊緊的窩在手心中。這才藉着給錢巽斟茶,起身拿過錢巽跟前的茶杯,傾了冷茶,反身提起地下瓦茶壺,給斟上一杯茶。又裝作剔出茶杯中小蟲兒,使那隻暗藏着藥麪兒的指甲向茶中一剔,那藥麪兒全透到茶裏去了。黃札便將這杯茶雙手捧着獻到錢巽跟前,恭恭敬敬,説了一聲:“錢爺喝茶。”錢巽正在講得十分高興,唾沫四濺之際,一心只在想自己的心事,絕沒留心黃禮在暗中做手腳,見黃禮送過一杯茶來,正説話説的口中渴極,還當黃禮到底年紀大些,心乖識趣,便接過來,一口喝了個乾淨。黃禮危坐一旁,神色自若。錢巽正滿嘴胡謅,説得天花亂墜,滿指望喝下這碗去,解渴提神,好着力再來一陣,便可掀動薛六、範廣,卻不料喝下這碗茶時,頓時上氣不接下氣,心中無緣無故會蕩起來,想要説話,氣力不接,疲乏異常。暗想:這是我這兩天趕路太辛苦了,鬧成個精神不繼。如今正是緊要關頭,怎能放鬆一點?上了鈎的魚兒決不能再讓他逃了去。且撐起精神,再來一會兒,便大功告成了。想着,便又張嘴想要接着説下去。哪知一張嘴,話沒説出,卻來了一個呵欠。接着腦袋一昏,心頭一亂,再也撐持不住,就那麼順着桌子一溜,躺在地下了。薛媽媽忙叫:“錢爺怎麼了?可是有些不舒服?”薛六也着了慌,當他是黃昏時被自己捏傷,這時傷勢發作,不覺滿心大慌,恐怕埋怨,急得口角流涎,兩眼呆直。範廣久在江湖,在一旁瞧錢巽那模樣兒,似是中了蒙汗藥,卻是想着;這人是朱高煦的走狗,不值得救他。再又想着:是誰下手的呢?不知不覺,兩隻眼睛直射着薛六。黃禮見眾人都面現着驚疑顏色,覺得這事十分詫異,便也且裝糊塗,説道:“這大概是中了瘟疫了,要不然,就是太辛苦啦。且讓他到炕上去躺一會瞧,待會兒,打近處覓個大夫給他瞧瞧。要是真個中了瘟,再送他到鎮集上調治去。”薛媽媽想了想,也只好如此。這時鄉僻處所,甭説沒處去請大大,就是要覓點兒救急的丸散也沒處覓去。便叫薛六扶着錢巽躺到炕上去。薛祿俯身攙扶他時,好似攙着個麪人兒一般,歪東倒西,老是扶不起來。薛六便兩手向着錢巽肩腰兩處下面一抄,便將他平託了起來,託到草炕上撂下。薛媽媽給他拉過一牀破被蓋上。瞧他時,竟沉沉酣睡,如死了一般。薛媽媽和薛六母子二人,見錢巽一個有説有笑活潑潑的漢子,霎時間成了這般形象,都憂形於色。黃禮故意向範廣道:“瞧錢爺這樣兒,一時還不會醒轉來,咱們且到外面商量個處置方法去。”範廣便邀薛家母子一同到外間來從長計較。薛媽媽初時不肯離開錢巽,後來經黃禮説是“大夥兒想法子要緊,光是守着瞧着有什麼用”,薛媽媽才和薛六一齊跟着黃禮、範廣到外間來。黃禮待薛媽媽等坐定,突然問道:“你們還是要丟腦袋?還是想活命?”薛媽媽驟然間聽了這一句話,摸不着頭腦,兩隻眼睛翻了幾翻,呆瞅黃禮不言語。薛六更是莫名其妙,無從答話。範廣卻坦然答道:“只要值得丟腦袋又有什麼緊要?要是不要良心,不顧廉恥,白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黃禮道:“俺説這話不是這意思。只因當今永樂爺的二皇子賽霸王漢王高煦,蓄意造反,弒父刺兄,謀奪大位,這原是他朱家的家風,上一輩子就是這般辦的。不過朱高煦這小子太壞了,靖難起兵時,他隨父親南下,殺戮最多,這大道上的百姓因為他幾趟南來北往亡身破家的也不知多少。如今他又勾通番部,私養白蓮教。要讓他起兵時,又不知要糟蹋幾多百姓。俺們江湖好漢講究的是行俠仗義,怎許他一人要奪天下,來害這無數的生民?況且他這弒父刺兄、禽獸梟獍的行為,也不是俺們瞧得過,放得下不管的。白蓮妖教,更不能聽他猖獗。番部韃子,尤其不能任他再進中原。俺們武當弟子和江湖俠士正為着這事,南北奔馳,捨死忘生,和這班賊子暗鬥,這錢巽就是高煦手下的謀士,他如今往北,不是到塞外去和韃虜商量,引他來擾中原;就一定是到河間霞明觀白蓮教大寨子裏去商議造反,斷乎幹不出好事來。俺方才見他甜言蜜語,想騙您倆投奔高煦,俺恐您倆一時被他所蒙,上他們的當,才略施小計,將他弄翻了,再將他們的詭計戳穿。俺如今便是奉了敝師傅武當祖師張三丰之命,跟隨丈身師叔到京裏去邀請眾同道的。您倆要不相信,咱們不妨抄一抄錢巽的行囊,一定可以得着他是去勾結番部或通同妖教的真憑實據。”範廣不待他言畢,便羼言道:“且慢!高煦的罪惡,俺都知道。並且俺才在京裏幹他沒幹着。卻是知道你們武當同宗的五台一派正和高煦結納着。因此俺才奉師傅之命,到北方去尋友鹿道人講理,您説武當師徒們如何如何,……”黃禮大驚,忙搶着説道:“您這話怎講?咱們五台一派有誰幫着高煦?除開師兄弟們先時有一兩個在漢王府卧底的,敢説斷沒這樣離宗叛道的人!”接着便將卧牛立寨,和有人南下破漢王府的事説給範廣聽。範廣冷笑道:“您沒到京裏,怎知詳細?俺是親眼得見的,待俺説個真憑實據給您聽。俺師傅是黃山自然頭陀,自聽得姚少師死了,知道朝中更沒人能製得住高煦,對付白蓮教,便帶領着俺和師弟聊昂一同進京,想假意投托漢王府,好入穴除奸。不料一到京城,就聽得有人説:姚少師是五台俠客刺殺的,這不是五台師徒們幫高煦是什麼?”黃禮一揚手,方要搶答幾句,範廣一擺頭,接説道:“您甭攔俺,往下還有實實在在的事情啦。後來,俺師徒在莫愁湖邊藉着賣武,遇着高煦。高煦便邀俺們到他王邸裏去。俺師傅只和他敷衍着,在王邸裏住了幾天,夜裏出去,探皇宮路徑,將高煦的奸謀想要奏明萬歲。不料那夜進宮去,俺打頭到內苑。剛摕住倆老公公,問他路徑時,便有人藏在俺身後,要暗下毒手害俺。虧俺積伶識破了,和他打起來。霎時間屋上東西南北四面跳下來十多口子,全朝着俺動粗,俺師弟趕來幫助俺,也沒得勝。俺師傅才出面打退了好幾個。瞧着正要宰他幾個時,忽地闖出個紅面老尼,俺師徒敵不住他們人多,俺師傅認識那老尼就是五台一派的什麼醉比邱大通,想着五台的人怎麼幫着高煦去?心中一氣,便招呼俺和俺師弟倆走了。俺師傅不甘心白費這一趟勁,便領着俺倆到萬歲爺的屋子裏去。哪知朱高煦那廝這時正和他鬧彆扭,拔劍要殺他老子,俺師傅一着急,打了他一針。那廝才站不住腳,倒地被綁。俺們便出了宮。俺師傅料着保不住也沒再回漢王邸去。後來聽説高煦那廝貶到樂安來了,俺師傅説:這一來,他有了地方,更好屯糧練兵,謀反叛逆了。便和師弟到樂安去,卻教俺奔潼關去尋友鹿道人,問他掌管些什麼?怎麼讓大通帶着人進京幫高煦和俺們為難?俺問路問上了當,走到這裏,才遇着俺這位薛六哥。”黃禮道;“這話不對!您一定鬧錯了。要不,就是大家沒通名姓,沒約會,錯會了意思,才打起來的。就照您説的,您想,如果大通師叔是幫着高煦那廝,您師徒在漢王邸時可曾會着五台的人?可曾聽得説過有五台的人和漢王來往?再説,您師徒三個雖説是假意投托在漢王邸,卻是五台一派的全不知道呀。這就難保五台一派的人只當你們是真心實意幫着高煦,徑和你們為難了。您想,俺這話可有道理?”範廣聽了一愣,再低頭一想:是呀!他們怎知咱們爺兒三個是假投高煦呢?再説,動身時,也沒彼此問過為什麼來的,就大家混打起了,誰能準知道自己不是弄錯呢。只是俺師傅怎麼想不到這一層咧?且不要被他花言巧語哄了去,俺師傅一定有一番道理在裏面的,俺只照着師傅説的幹去,準錯不了!想雖是如此想,卻是人家的話委實有道理,不能駁回,便只好堵着嘴不言語。薛六在旁聽了半晌,插不下嘴去。這時見他倆都不説話了,想着他倆説的那什麼高煦要殺老子,勃然大怒,再也別不住了,攥着幹筋拳頭,猛然舉起,向那白木桌上一擂,咬牙恨道:“什麼混帳小子,這麼不象人,那還了得!俺瞧您倆甭盡着抬槓啦,咱們馬上就去揍死那兔蛋,不就結了嗎!走。咱們去!”薛媽媽這半天也沒鬧得清他們説些什麼,更沒聽明白他兒子説些什麼,只聽得一句:“馬上就去揍死那兔蛋”,只當薛六又要闖禍了,伸手一把摕住他喝道:“你還不改你那牛性,你又要揍死誰?俺先得揍死你!”薛六叫道:“媽,您不知道,那兔蛋要殺他老子啦。”黃禮知道他母子“大閨女裹腳,纏到三四層裏去了”,連忙勸薛媽媽放手。又將朱高煦謀逆的事,仔細告訴了她。連薛六也才聽明白,朱高煦是要奪江山。薛媽媽卻仍然只懂得一小半兒,總算是孃兒倆不再急鬧了。黃禮又向範廣道;“您師傅是江湖上有名的前輩莽英雄,遇着事兒説一不二,解説不開。只有丈身師叔説的話,他還能相信。這事兒您師傅鬧彆扭了,這一時不要想他明白過來。好在如今丈身師叔也南來進京去了。俺是和丈身師叔同一日離卧牛山的,因為有點小事兒不願走德州,丈身師叔又叫俺順便到樂安瞧瞧,便獨自向這條道上來了。丈身師叔和俺約定在韓家莊相會。咱們如今便趕到韓家莊去見了丈身師叔,再一同到樂安,您師傅一定能明白過來了,您瞧這麼辦可好?”範廣聽得黃禮説丈身和尚到韓家莊,驚喜道:“您説的可是荊州金蟬寺的笑菩提丈身和尚?”黃禮點頭道:“正是。”範廣喜的直跳起來道:“俺真想不到今日會得着俺師傅的訊息!”黃禮詫道:“您師傅不是在樂安嗎?又有什麼信息關着丈身師叔呢?”範廣喜笑顏開道:“您哪裏知道,笑菩提長老才真是他的恩師啊!”要知範廣畢竟如何,接讀下章便知——修竹軒掃描、OCR、校注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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