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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多情紅衣女

    大木台前只剩下了奪命無生拐張羅生和無塵子唐思凡一對對手。

    霹靂公曹天宇和七彩子趙無情,已站在高階下。

    神火手潭炎和翻雲手曾永翔,躺在了植樹裏。

    木台上的鮮血雖已被拖試乾淨,但空氣中仍飄浮着濃濃的血腥。

    血腥使人噁心,也能撩撥人的獸性。

    張羅生和唐思凡的眼睛充滿血絲,連眼眶也是紅的。

    廳中所有的人,包括丁不一在內,眼睛都泛紅。

    在這種環境,這種氣氛下,沒人不紅眼。

    唯有華士傑與眾不同。

    他目光詳和,嘴角露出一抹隱約的會心淺笑,那神韻中包含着説不出的開心和詭譎。

    丁不一任自己腦中閃現着一連串的疑問與好奇,集中心思,把眼光投到大木台上。

    張羅生已上了擂台,挺身中立,鐵強橫在胸前,眼裏閃動着火一樣的光焰。

    唐思凡躍向大木台,人在空中,右手腕一抖,三支金鏢電光般射向張羅生。

    張羅生往後仰倒,就地一滾。

    “鼕鼕冬!”三支金鏢釘在張羅生滾過的台板上。

    唐思凡落向大木台,足尖還未沾地,左手又射出三支無羽袖箭。

    張羅生彈身而起,拐尖在台板上一戳,人已騰空。

    “哩哩哩!”三支無羽袖箭從張羅生腳板下擦過。

    唐恩凡腳剛踏上台板,身形未穩,雙手又是一揚,六支胡金鏢飛向空中。

    胡蜂鏢,形態像胡蜂,兩翼翅膀兩面刃口,因淬有劇毒,翼翅在燈光下閃爍着湛藍的冷芒。

    張羅生身子一陣急旋,急落台板,鐵枴在背後掄起一圈拐輪。

    “霍霍霍!”胡蜂毒漂旋轉着,划着弧形擊在伏地的張羅生背上,被鐵枴擊得四下飛崩。

    其中兩支胡蜂鏢被擊中後,折向射向高階的刀王閻勝強的華士傑。

    閻勝強右手臂微微一動,一道金芒一閃沒。

    胡蜂毒鏢墜落在閻勝強腳下,閻勝強仍然冷臉站着,刀在鞘內彷彿不曾動過。

    好快的刀,丁不一不由暗自吃驚,光是這位刀王就不好對付。

    另一支胡蜂毒鏢直射華士傑面部,華士傑卻全然未動。

    沒人前來救“駕”,也沒有人驚慌,所有的人依舊站立原地。

    胡蜂毒鏢已距華士傑的臉不到兩寸,華士傑仍然未動,突然,華士傑頭微微後仰,張口用牙齒將旋轉飛來的胡鋒毒鏢咬住。

    因鏢有劇毒,華士傑的牙齒必須咬住鏢心,而決不能讓胡蜂的毒翼刃日觸在口腔及嘴唇皮膚上,這需要極高的技巧、內力和驚人的勇氣。

    華士傑本傑可以輕鬆地避開這一鏢,然而,他這一咬卻捏拿如此巧妙與準確,令丁不一大為驚駭。

    華士傑口一張,運氣一吐,口中的胡蜂鏢帶着尖厲的嘯聲,劃過廳中,將窗簾射穿個洞,飛出廳外。

    丁不一的臉色變了,他沒想到華士傑的武功,比他的想象和天老邪的預料還高出許多。

    木台上,張羅生舞着拐還在台板上旋轉,唐思凡乎用暗器搶了先手,一柄劍如暴風驟雨般得張羅生團團直轉。

    張羅生是個老手,知道如此拼殺下去,躺在最後一口空棺裏的人,一定會是自己。

    必須當機立斷,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聲怒喝,張羅生彈地而起,一蓬金芒以他身體為中心驟然炸開,在炸開的金芒中參雜着殷紅的鮮血。

    唐思凡一劍險些斷他左臂,在肩臂和手肘上劃開了一條尺來長的血口,然而,他卻躍起,掙脱了劍雨的束縛。

    張羅生立即反攻,沉猛的鐵枴挾着強勁的內力罩向唐思凡。

    論輕功、暗器,張羅生不及唐思凡,論內力、拐劍法,唐思凡不及張羅生。

    木台僅四丈見方,不便輕功施展,台上形勢頓時逆轉,對唐思凡極為不利。

    唐思凡幾次想掙出鐵枴的壓力,用輕功與其周旋,但張羅生經驗豐富,既已得手,決不放鬆,招招逼進,已使出全力欲置對方於死地。

    唐思凡連退數步,已退到木台邊沿,稍一猶豫,肩上已中一拐。

    唐思凡一聲大喝,口噴鮮血,從木台飛向高階。

    八名白衣人短劍交叉,從木台四角躍了過來。

    唐思凡“蓬”地跪伏在地,發出惶恐的呼喊:“莊主饒命!”

    華士傑冷冰着臉,無動於衷,眼裏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八名白衣架起唐思凡,齊聲高喝,將他拋向木台。

    “呀!”唐思凡怪嚎着,雙袖空中猛然一抖。

    天數星光,寒點、冷芒,鋪天蓋地罩向張羅生。

    全都是淬毒的暗器:鐵蒺黎、天狼釘、柳葉飛刀、子母鏢、霸王花、追魂符、菩粒子、奪命神砂……

    唐門暗器:滿天星雨!

    這個殺父淫妹,殺師奸母的武林敗類,原來是唐門弟子!

    唐思凡此刻已經棄劍,雙手成鈎,隨着滿天暗器撲向張羅生。

    天下能避開唐門“滿天星雨”的人,恐怕還沒有。

    丁不一料定張羅生死定了。

    廳內所有的失,包括唐思凡本人都料定張羅生完蛋了。

    華士傑嘴角扯起一絲古怪的笑,唯有他卻不這麼認為。

    驀地,張羅生身子一縮,鐵枴往上一豎,鐵枴尖端裏突地冒出一把張開的傘面發出“砰砰”的響聲。

    唐思凡雙眼發赤,兩爪向傘面猛戳下去。

    “嗤!”一聲輕響,傘尖端又突地冒出一柄鋒利的劍尖。

    張羅生對唐思凡的此招,原來已早有範!

    唐思凡急切間想扭身,但已來不及了,任他輕功再好,招式已老,無法再變。

    唐思凡撲到傘面上,雙爪將傘面抓了兩個大洞,但傘尖上的尖刻與此同時,卻刺進了他的腦頂門,直透進咽喉管裏。

    張羅生躲在鐵枴傘下沒動。

    唐思凡倒豎在傘尖上沒動。

    廳內一片沉寂,只有殷紅的血白花花的腦液,順着傘尖往下流淌。

    只有滿台的劇毒暗器在閃爍着悸人的光芒,唐門的這個禽獸不如的叛逆,曾逃脱唐門十三聖手和武當太清觀九道長聯手追捕,結果卻死在了這裏,死在奪命無生張羅生的手中。

    丁不一突然感到一種説不出的欣慰,不管華士傑目的何在,用意如何,除卻了唐思凡這樣的惡魔,算是一被好事。

    張羅生是否已經死了?

    張羅生逼良為娼,曾為杭州一霸,負有九條人命,這惡賊欽犯,死了真是活該!

    他像醍醐灌頂,突然悟通一樣,像是悟到了什麼,但又立即否定,臉上的肌肉拉起深深的刻痕。

    他心中的疑竅沒法解開,無法分析對方的真正意圖。

    此時,鐵枴忽然一動,再動,唐思凡的屍體從傘頂上摔跌下來。

    拐中劍和拐中傘徐徐收入拐中,張羅生倚拐緩緩站起,他面帶微笑,但笑得很苦澀,嘴角淌冒着鮮血,顯然已受傷不輕。

    他深吸口氣,撐拐躍下木台,落到曹天宇身旁,曹天宇伸手託了他一把,他才沒有跌倒。

    十八名青衣人上前收拾唐思凡的屍體,並拆去大木台。

    待一切收拾停當後,華士傑嚴肅宣佈:“從今日起,趙無情、張羅生、曹天宇升為本莊虎座香主。”

    “謝莊主。”趙無情、張羅生和曹天宇同時跪倒在高階下。

    華士傑拍拍手。

    六名紅衣人捧着盛有易容物品的托盤,分別走到趙無情、張羅生和曹天宇身前。

    華士傑舉起右手。

    六我紅衣人一齊動手,給三人落髮、修臉、易容。

    片刻功夫,廳中又出現廠花面虎,暴牙虎和扎須虎三人。

    丁不一臉上露出一絲驚愕。

    隱君莊的易容術絕不比易容世家慕容虛真差!

    眼前的花面虎、暴牙虎、扎須虎,除身材略有差別之外,相貌與他在虎腹道上所見到的三虎,竟然絲毫不差。

    華士傑沉聲道:“從今以後,張羅生便是花面虎何信偉,趙無情便是暴牙虎何實偉,曹天宇便是扎須虎向小偉。”

    “你們從今天起,要忘記自己的名字,忘記自己的出身,忘記自己的經歷,盡心效力隱君莊。”

    “遵命!”張羅生、趙無情和曹天字領命後,起身站入六虎的行列。

    從此以後,張羅生、趙無情和曹天字便在江湖上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

    丁不一總算弄明白了一點,無論隱君莊內控樣變化,發生什麼變故,隱君莊永遠擁有四天王、五金剛和六虎。

    但,還有一個神秘的謎,七妖又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沒見到七妖中的任何一個?

    白衣人頭領莊嚴宣佈升職擂賽到此結束。

    四天王、五金剛和六虎都隨着白、青衣人相繼退出廳外。

    演義廳裏頓時變得空蕩蕩。

    丁不一隱君莊三位主並坐,突然顯得有些不安。

    華士傑彷彿看出了他的不安,含笑地道:“金公子可有興趣在敝莊求職?”

    丁不一抿抿嘴淺笑道:“在下武功甚微,不願死在這木台上。”

    “哈哈哈!”華士傑呵呵笑道:“金公子不用謙虛,依老夫看,今日擂的沒有一人能是金公子的對手。”

    丁不一情知不對,暗運口氣,沉下臉道:“華莊主卿我來觀擂,就是為了這個?”

    “不,不,”華士傑笑着連聲道,“金公子不要誤會,我只是笑話而已,我叫你來,是因為有個人想見你。”

    “誰?”丁不一問。

    “你隨我來就知道了。”華士傑説罷,站起身走向廳外。

    丁不一站身,帶着一貫的蒲灑和傲然的氣勢跟在華士傑身後。

    他心中卻在想:華士傑為什麼要將隱君莊易容隱藏欽犯的秘密有意泄露給自己?

    又是誰要見自己?

    走出廳外。

    空中明月西沉。子夜已過。

    凌晨前的夜空。一片沉寂,一片淒冷。

    華士傑沒説話,領他繞過羣房,指着獨立在一花圃園中小房的光亮,説道:“她要見你。”

    丁不一沒有問,他知道華士傑説的是誰了。

    華士傑又補上一句:“她是夜裏才回莊的。”

    此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小房傳來。

    丁不一皺皺眉,踏步跨向花圃園。

    華士傑瞧着丁不一的背影,目光中別有一股壓抑的激動在閃爍。

    丁不一的耳中又響起了那柔風般的聲音:“千萬不要輕敵。”

    這話是什麼意思?丁不一驟然轉頭。

    月夜下,卻已不見了華士傑的身影。

    丁不一思忖片刻,走向小房。

    悠揚的琴聲,驟然間變得激越、高昂,甚至有幾分狂烈。

    丁不一的心懷然一陣跳動。

    返容聲文教烈,充滿着狂野的殺氣!

    不受拘束的韻律來自心底,她的心底清濁不分,殺氣太重。

    彷彿一股冷剛的風,從花圃園吹過,花叢草葉顫顫發抖。

    夜空中力雲朵也在顫慄。

    丁不一沉着臉,推開了小房的門。

    “砰!”琴絃斷了。琴音嘎然中止。

    華温情五指按在古琴上,坐在窗户前,背向着房門。

    她沒動。

    丁不一站在房門口也沒動。

    良久,華温情道:“你來了?”

    她聲音柔和得像温暖的春風,令人心神搖盪。

    丁不一道:“是的,我來了。”

    他聲音沉靜得如同深田中的水,使人無法控測。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她語氣中充滿自信。

    沒有一個男人見到她不動心,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她的邀請。

    “我應該來,因為這是我的責任。”他語氣堅定,充斥着男兒的氣概。

    闖隱君莊原本就是他總捕頭的使命,他不能不來。

    “好!俠士本色,快人快語。”她倏然轉過身來,明眸像星光一樣閃耀。

    她誤會了他話中的含意,眼中流露出勝利者得意的光彩。

    丁不一淡淡地道:“我不是什麼俠士,只是一個平凡的人。”

    “平凡的人?”華温情呵呵一笑,“平凡的人,請進。”

    丁不一跨進房中。

    一間豪華富麗的卧房,嵌玉鑲金的茶几、桌椅,金磚墊腳的檀木雕花木榻、梳妝枱,四壁上掛着的名畫、名劍,四角架上的古董玩物,珍異寶,無不顯示出主人的富有與奢侈。

    唯有窗台上的幾盆蘭草花,給卧房點綴了一點生氣,華温情請丁不一在桌旁坐下,親自給他沏上香茶。

    丁不一目光掃過四,困惑地想,難道這位隱君莊高貴的小姐,沒有丫環使女?

    華温情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狡黯地笑道:“我已經將丫環使女打發走了。”

    “哦!”丁不一心中頓生一層戒意。“你知道我會上這裏來?”

    華温情笑着點點頭。

    “為什麼?”丁不一問。

    “爹爹告訴我的。”説到“爹爹”兩個字時,她驕傲地抬起了頭。

    華士傑!是華士傑安排他到這裏來的!

    華士傑用心何在?

    丁不一暗中咬了咬下唇,事情比想像的要複雜的得多。

    “金公子,請用茶。”華温情靠在丁不一身勞坐下,一雙燃燒着火焰的眸子勾色地盯着他。

    丁不一眸子一亮,臉上罩上一層陰雲。

    華士傑原來想美人計來拉攏自己,好,既然是這樣,就好好地玩玩!

    將計就計,計中計,他腦子中一連閃過幾個計謀。

    他臉上陰雲頓開,含笑端起茶盅了一口,贊聲道:“好茶,不愧是法雲寺的正宗風尾龍鬚名茶。”

    華温情秀眉高高挑起,滿臉是吃不住的驚愕:“想不到金公子居然是位品茶高手。”

    丁不一淺笑道:“華小姐過獎,此茶是福建武夷山出產的巖茶,又叫烏龍茶,該茶以武夷山法雲寺的採製為正宗製法。

    僧侶按不同時節採摘的茶葉,分別用三種烘法,不同的火候,製成壽星眉、蓮子心和風尾龍鬚三鍾名茶,我現在喝的就是風尾龍鬚的茶。”

    “好見識!”華温情拍手稱讚,笑聲格格。

    “哪裏,哪裏!”丁不一笑着道:“因產地不同,採製不同,自有不同的風味,與烏龍茶齊名的名茶,還有四川雅安出產的蒙山菜,又叫仙茶,江蘇洞庭山水月院的水月茶,皖南山區的大方茶,浙江雲和縣惠明寺的惠明茶,普陀山的佛茶,黃山的雲霧茶,雲南大理感通寺的感通茶。”

    丁不一談笑風生,一口氣列舉出數十種名茶。

    華温情聽得痴了,瞪得又圓又大的眼裏儘裏敬佩之情。

    “你真有學問!”華温情豎起了大拇指。

    丁不一晃着頭微笑,他已有了新的行動計劃,想從這位華小姐的口中套出一些隱君莊的秘密。

    於是,他談得更起勁,顯得更瀟灑大方。

    茶換成了酒。

    丁不一以酒為題,又發表了一通洋洋大論:“酒的種類的比茶更多更復雜,京城醉仙樓的狀元紅,中山酒家的千日醉,杭州西湖亭的女貞陳紹,長安醉人居的百里香,東關酒泉的葡萄酒,山西杏花村的汾酒,還有什麼燒刀子,二鍋頭,花雕、猴頭酒……”

    華温情聽傻了眼,忘記了斟酒。

    丁不一繼續道:“各處名酒都有來歷,就説説千日醉,據晉張華記載,當年劉玄石到中山酒家沽酒,酒家忘記告訴他比酒節度,結果劉玄石飲酒醉倒,家人不知,以為劉玄石已死,便入葬土中。

    事後,酒家計算千日已滿,不見劉玄石再來沽酒,便到劉家視看,家人説劉玄石已死三年,酒家與家人於是掘墓開棺,棺中劉玄石恰恰酒後醒來,所以這酒就叫千日醉,也叫中山酒、千日酒或玄石飲。”

    華温情對丁不一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着談到了賭技,桌上增添了一隻碗和一副骰子。

    華温情天生的調皮,加上華士傑的慣壞,小小一個女孩除了驕橫、刀蠻之外,還是賭場上出色的高手。

    她自持賭技,決心在賭壓下丁不一,亮一手給他瞧瞧。

    她與他賭酒。

    一次骰,一盅酒,以點大小定勝負。

    幾骰下去,她已連喝了幾盅酒。

    她賭骰的本領再高,怎是這位讓關東賭神和江南賭王望而生畏的花花公子丁不一的對手?

    她一連喝了十幾盅,臉色徘紅,醉眼迷離,她功夫不錯,但酒量甚微,已經醉了。

    這是丁不一不曾預料的。

    酒能亂性,能使人興奮而不受控制地説話,這是套話的好辦法。

    但,他沒想到她會醉。

    她晃着腦袋,趴倒在桌子上。

    伸伸手去扶她,她卻就勢抱住他,倒在他的懷中。

    “金公子…一我喜……歡你……”她在他懷中攢着頭,緊貼着他的胸膛,“我……愛……你,愛……你……”

    她雖然醉了,但心裏明白,而且有勇氣説出心裏的話。

    丁不一,顯得有些慌亂,他有過經驗,意識到這並非是華士傑的美人計,而是她真情的流露。

    真該死!華士傑的女兒怎會愛上自己?

    他冷冰着聲音道:“你怎麼愛我?”

    “真的,我真……愛你……”她用刀地抱緊了他。

    “為什麼?”他沉靜地問。

    他也很奇怪,為什麼這些女孩子偏偏會愛上自己?所以,他這麼問,他希望能有個答案,以便今後自己注意,再不招惹這種麻煩,他已有四個未婚妻了,再也招惹不起之種麻煩了。

    “我愛你就……愛你……難道還有什麼道理可講?”

    她抬起頭,紅卜卜的臉像灼灼紅榴,豔豔麗日。

    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丁不一怔住了。

    他有些後悔,不該聽徐温玉的話,用華温情的梅花手帕進莊,現在麻煩事可纏上身來了。

    如果華温情是用美人計來勾引他,他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來對付她,她是真心愛他,他就束手無策了。

    憐香惜玉,風流多情,是他的致命弱點。

    他聲音變得温柔許多:“我是個流浪漢.又沒有武功,配不上你的。”她眸子裏閃着迷惘的火焰:“你不用騙……我,你不……是流浪漢……你武功很高,能挨我一鞭都……沒事。”

    他皺皺眉:“我説的是真話。”

    她反把頭埋在他的懷中:“你説的是真話也……不要緊,我一句話……你就可以留在隱君莊。”

    她緊貼着他:“那也不要緊,我……可以隨你去……天涯海角,吃任何苦……我也不在乎。”

    女人,天下女人最難纏!

    他想推開她,但她不肯鬆手,他想運動功力將她震開,卻又不忍心傷害她。

    怨有頭,債有主,一人做事一人擔當,這件事與華士傑的女兒無關。

    華温情卻又喃喃道:“金公子,我的……琴音是……否清韻?”

    丁不一楞住了,不知她何以問這個問題。

    她柔聲道:“爹爹常説我心性不……好,要多剋制,所以要我練……琴,並説一定要練……出清韻才行。”

    丁不一目芒一閃,華士傑想用練琴靡去女兒心中的厲氣,而使她成為有仁心的女人?

    他又一次感到困惑。

    他想了想道:“你心中殺氣太重,厲氣太盛,濁氣太濃,音樂如同溪流,自見格韻,若心中清濁不分,又無仁心,清韻由何而一?”

    她嬌聲道:“那是因為以前沒遇到你,現在不同了,我一……定聽你的話,再不刁蠻,不隨意用鞭,……打人……”

    丁不一呆木了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位華小姐,能為自己而改變一切?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衷蘭送客大事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顛,不論錢,誰向旗亭美酒鬥十千……

    一道“小梅花”,斷斷續續從華温清口中吟出。

    “你也會吟這首行路難?”丁不一問。

    “不……”華温情道:“這是温蓉姐姐教我的。”

    華温情還有個姐姐!丁不一已有些驚慌了,必須立即離開這裏!

    他當機立斷,迅速出指點住華温情數外穴道。

    他抱起華温情,將她送到牀上。

    華温情全身軟綿綿,已無力抱丁不一,但嘴裏猶自道:“你不……要走,我……好寂寞!…好冷……”

    這位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的隱君莊小姐,也會感到寂寞?

    “我非得走。”丁不一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你……還會來看我嗎?”她迷迷糊糊地道。

    突然間,他覺得她很可憐,但沒有回答她的話。

    他不能給她任何許諾。

    “半個月後……是爹爹五……十大壽,希望你能……”她聲音漸漸低下去,終於沒有音。

    半個月後是華士傑的五十大壽,丁不一的心抨然一動,默然片刻,轉身走出房間。

    房外,天已放亮,東方富有一片晨暖的血紅。

    花圃園中的花卉,露濕點點,説不盡的嬌豔,忽然,丁不一想起他還不曾套華温情的話,還不曾問起隱君莊七妖的事。

    然而,他已不打算再問這些事了。

    他已想到了一個簡單的,直截了當的摧毀隱君莊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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