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禪寺,是一座起眼的小廟。
它座在一座不知名的峯顛上,終日為白雲所繞,忍受着冷例山風的侵襲。
廟內只有兩個小沙彌,一個老和尚。
廟前,一小塊菜地。
廟後,一小塊果園。
廟仙的供養,大部份取之於這兩塊園地。
香火不很旺,一是因為山道難走,二是因為老和尚沒有名氣。
佛教道教與江湖一樣,也講究名氣,廟內沒有得道的高僧,香火怎能旺起來?
日近黃昏,晚霞將山頂的白雲染得猩紅。
封禪寺內響起了鼓聲。
不知怎的,這天天例行的晨鐘暮鼓聲與往日不同,顯得有些凌亂、刺耳。
廟門外,來人一位女施主。
早已傍晚,獨身女子敢上山來封禪寺,可不是一般之客。
藝高人膽大,她便是獨腳怪捕關天英的義女沈素貞。
她上山來,是找封禪寺的老和尚的。
老和尚法號長禪,淺通經文,不會武功,在任何人的眼裏都是糟老頭,然而,他卻是關天英難得的幾位好朋友之一。
他是個鮮為人知的奇才,善解各種密文、密圈和密語,曾幫助關天英破過幾樁大案,後來破紅塵,陳居在此。
誰會想到這位貌不驚人的長禪和尚,就是當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天羽居士漾湘子?
沈素貞和丁不一在西公館後山秘密石穴,對照杜依水身上的花紋圖案,查看了玉骨折扇上的圖畫,仔細推敲,沒發現有任何破無真大法手暗招。
是畢不凡所説有誤,還是杜依水後來有意將扇面招式毀去,誰也猜測不到。
沈素貞想到了長彈和尚,於是決定帶着摺扇來封禪寺。
也許天在士瀟湘子能解開這扇面中的奧秘?
她和丁不一在燒為焦土的九玄宮舊址地分了手,丁不一去了禹城縣衙,她則上封禪寺。
她一路上默默禱告上蒼,希望此行有所收穫。
她踏進了虛掩的寺門。
寺廟很小,幾乎沒有庭院,進門就是正殿堂。
一陣咯咯直響的木魚聲,伴着低沉的育經贊唱悠悠傳來。
她縮了縮鼻孔,眯起眼,低下頭,跨步進入殿中。
殿內除了正扇門,其餘的門窗都緊閉着,但懸掛的七七四十九盞油燈,卻大放光明。
四壁牆面嵌上了四塊大明鏡,亮晃的燈火映在鏡中重重複復,宛似一片燈海。
她置身在燈火海洋中,眼前除了幻景之外,什麼也看不真切。
長禪和尚端坐在蒲團上,身側侍立着兩上小沙彌。
他沙啞着聲音,邊敲打着木魚,邊道:“是來了?”
她聞聲立即跪倒在堂中的蒲團上,合起雙掌道:“小女子沈素貞拜見長禪大師。”
長禪和尚手中的木魚仍未停止敲打:“女菩薩降臨敝寺,有何見教?”
説話間,殿內飄出一縷濃濃的帶檀香氣味的香煙。
沈素貞垂首道:“小女子遇到一道難題,特來請大師指點迷津。”
“阿彌陀佛!”長禪和尚輕佛號道,“佛門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女菩薩有何疑難,只管説來。”
沈素貞道:“我有一物,請大師過目。”
長禪大師道:“拿過來。”
沈素貞道:“請大師自己過來看。”
濃郁的昨香煙已將大殿瀰漫,燈火在煙霧裏像霧夜的星星,又像墳山裏的鬼火。
長彈大師頓止敲打的木魚槌:“請女菩薩移步。”
沈素貞聲音變冷:“大師難道腿不方便?”
“嗯,不錯。”長禪大師道,“老衲日間不小心鐵了一跤,傷了腳跟。”
沈素貞霍地從地上躍起:“你不用裝模作樣了,你不是長禪大師!”
長禪和尚沉聲道:“我不是長禪大師,又是誰?”
沈素貞厲聲道:“你是隱君莊四大天王中的毒王閻超強。”
“哈哈哈哈!”閻超強大笑道,“好眼力,居然能在燈海障眼陣中看的真貌,佩服已極!”
沈素貞冷聲道:“這點雕蟲小技還難不倒我。扮裝兩個小沙彌的是六虎中剩下的何大偉、何義偉,裝成八大金剛泥像的是霍氏五金剛和新頂替的劍王趙無情、刀王張羅生、嘴虎曹天宇。”
殿內頓時一片沉寂。
閻超強等人都愣住了。
沈素貞怎能一眼看破所有的人真貌,真是有些邪乎!
沈素貞冷厲地道:“你們將長禪大師和兩個小沙彌都殺害了?”
“殺了又怎麼樣?”霍金剛怪聲叫道。
沈素貞一字一吐,透着森森殺氣:“我要你們償命!”
霍土剛嚷道:“去你的吧!如果殺人要償命,老子早就不知死過多少次了。”
閻超強道:“沈女俠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將丁不一那把摺扇交出來,我們就放你一條生路。”
沈素貞重重地冷哼一聲。
閻超強又道:“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沈女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唰!沈素貞長劍出鞘。
剎時,燈海泛起波濤,金光迸射,光波滔天。
突然,沈素貞身子一顫,手中的劍垂了下來,金光、光波消失了,一切歸於風平浪靜。
沈素貞嬌喘微微,臉色變得配紅,身子開始顫抖。
閻超強呼地從蒲團上站起,雙手一擺。
四面壁鏡中的燈海消失,閻超強、五金剛等十一人現身在沈家演面前。
趙無情嘿嘿笑道:“你已經中了淫毒香,這種毒香和丁老秋的勾魂針是同一種淫毒,除了男人們,誰也救不了你。”
“你……”沈素貞手指着超強,身子晃了晃,“噗”地栽倒在地。
閻超強冷笑一聲,跨前幾步,彎腰在沈素貞腰間一摸,剎時,他臉色倏變。
沈素貞腰間沒有那柄摺扇!
他第一次直接聽命於西宮密使,便不能完成使命,日後怎能飛黃騰達?
他迅即搜過她全身,仍找不到那柄摺扇。
“媽的!她居然沒把扇子帶在身上。”他忿忿地罵着,猛地揚起了手掌。
“天王!”霍金剛舉手格佐他的手臂。
閻超強鼓起眼珠道:“你想替他講情!”
霍金剛還未答話。趙無情搶着道:“留着她可大有用處。”
“哦。”閻超強垂下手掌,眯起了眼。
趙無情又道:“有她在咱們手中,還怕丁不一不拿摺扇來換她?”
“有道理。”閻超強點點頭。
“另外!”趙無情陰森森地道,“聽説她是皇上的女兒,若將來萬一事敗,挾她在手中也是一張與朝廷對抗的王牌。”
“密使説你有心計,保薦你為劍王,果然是不錯。”閻超強點點頭,“將她帶走。”
沈素貞躺在地上,身子像蛇似地扭動,嘴裏發出聲聲嬌吟。
霍金剛舔舔嘴唇,吞了一泡口水道:“她已中了淫毒香,這摸樣怎能帶走?倒不如!”
閻超強陰惻惻地笑道:“妙極了,我倒很想看這位堂堂的公主,與我們這些欽犯們交媾時,是副什麼模樣?”
“讓我來,我早就想嚐嚐公主的滋味了!”趙無情説着,撲向沈素貞。
“蓬!”霍金剛一掌拍向趙無情,“滾開!”
趙無情瞪起眼道:“我是劍王,自然由我先上!”
“呸!”霍金剛怒聲道:“你以為你是劍王就了不起?你剛到隱君莊,咱們可是跟隨莊主幾十年的老兄弟,論這種事,你拔不到頭籌。”
“等我們兄弟上過了,你再説吧。”霍木剛、霍水剛、霍火剛和霍土剛一齊湧上。
“好,讓你們兄弟先上。”趙無情退後一步。
他到隱君莊不久,資歷自不如五大金剛,而且若真動手。以一對五,他也佔不到便宜,於是,他見風使舵,首認下風。
霍金剛撲到沈素貞身上,卻聽沈素貞輕聲道:“我已中毒,迫於無奈,只能委身於你,但我決不會讓第二個男人沾我的身子”
霍金剛不覺一怔,這是什麼話?
沈素貞的手勾住了他脖子,貼着他耳根又道:“你若能好好待我,日後我奏明父皇保你一生榮華富貴……”
霍金剛聽傻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素貞駕籬細語:“我不願意讓他們看到我的身子,抱我到內禪房去……”
霍金剛抱起沈素貞,三步並作兩步,奔進了殿側的內禪房。
閻超強等人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道:“想不一鐵面金剛,居然會害躁!”
禪房內傳來聲聲呻吟。
呻吟聲中眾人呼吸加粗加快,臉色變得通紅。
香煙籠罩下的神台上的神像,也在呻吟聲中顫慄,灰土簌簌落下。
稍頓,聲息漸平。
霍木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
禪房內傳出沈素貞的聲音:“再來一個。”
霍木剛餓虎一樣撲進禪房。
又是一陣狂浪般的呻吟。
“再來一個。”聲音再度響起。
“呵哈!真夠勁!”霍水剛旋風般衝進了禪房。
如此反覆,五大金剛都已進了內禪房。
閻超強在想:丁老秋的淫毒藥力果然厲害,連沈素貞這樣貞烈的女子都變得如此淫蕩!
他身為毒王,自知各種毒藥的藥力,沈素貞眼前的這番表現,他並不覺得十分奇怪。
只有一個可疑之外,進入禪房的男人,沒見一個出來,難道進房的男人個個都被弄得精疲力盡,無力站起?
正在此時,禪房內的聲間音又響起:“再來一個。”
他只因最近在練一種極鼎毒功,近不得女色,所以不敢造次,仍坐着沒動。
早已按捺不住的何大諱和何義偉,同時撲問禪房。
片刻功夫,禪房內又向起沈素貞的聲音:“再採一個。”
趙無情站起身,頗有風度地彈彈衣衫,走向禪房。
閻超強眉頭一皺,不對勁!沈素貞雖然身中淫毒,但已接待了五個男人,素有耐力的何大偉兄弟怎會如此敗下陣來?
為何去禪房的人,只是有進無出?
他向趙無情丟去一個眼色。
趙無情腳步一緩,隨即又加快,進入了彈房。
一聲厲叫,趙無情帶着一線血雨,從禪房內倒飛而出。
閻超強和張羅生。
曹天宇同時躍起。
閻超強是撲向禪房,而張羅生和曹天宇卻是撲向殿外。
張羅生和曹天宇這兩名在逃的欽犯,見近日勢頭不對,早已有心逃離隱君莊,如今機會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劍光如同瀑布瀉至,瀑布中又隱夾在峯利石滾滾來。
閻超強不覺不駭,急忙劍身疾退,任他退得快,“嗤”地一聲,左手臂上仍是被劃了一條長長的血口。
沈素貞身隨劍至,不容他站穩,刷刷刷!又是三劍分心刺到。
慌亂之中,閻超強右手揮劍急格,左手抓向腰間毒囊袋,嘴裏大聲急呼:“劍王快來救我!”
此時,趙無情跌地爬起,正在他的右側,只要趙無情能助他一劍,阻住沈素貞,分自信毒囊中的飛蠍定能置沈素貞於死地。
然而,趙無情並沒有幫他,而是斜裏一躍,竄向殿門。
趙無情也要逃!
張羅生和曹天宇都已逃了,留在此地還有何用?
閻超強驚怒已極,怪喝聲中,撒劍倒地,呼地一滾,左手揚向殿門。
他拼着再挨沈素貞一劍,也要趙無情這個無情無義的叛賊死!
“噗!”沈素貞的劍鋒刺中了閻超強的左肩。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出自趙無情之口,飛蠍叮住了他的頸脖。
沈素貞拔回劍,再次刺向閻超強。
閻超強抿唇發出一聲尖厲的短哨。
叮在趙無情頸脖上的飛蠍,突地像箭一樣射向沈素貞。
飛蠍是天山特產的一種鱉尾毒蠍,那是一種很毒的毒蟲。一隻小蠍子,可以整死一頭牛,從中毒到死亡只須一分鐘。
這飛蠍,是閻超強的護身符,在一般情況下,他從不輕易使用它。
沈素貞的劍,在空中猛然迴旋。
她不能不回劍來對個這隻要命的小蠍子。
寒芒閃處,小蠍子被碎屍萬段,附落於地。
小蠍子雖然碎屍了,但卻為閻超強贏得了寶貴的救命的時間。
在沈素貞的劍削中小蠍子的時候,閻超強雙袖一拂。兩團紅黑粉末罩向沈素貞:“你去死吧!”
粉末灑落在沈素貞身上。
閻超強哈哈笑着,從地面上彈身躍起。
他首先扭頭瞅向殿門。
趙無情橫躺在門坎上,身子蜷縮成一團正在抽搐,他雙腳亂蹬着,竭力扭轉頭用憤怒的眼光尋找着閻超強。
目光觸到閻超強,趙無情以腳猛地一伸,身子一挺,寂然不動了,一雙凸突的泛血的眼睛直盯着閻超強。
閻超強爆出一陣大笑,臉轉向沈素貞。
驀地,笑聲戛然中斷,笑容凍結在驚恐的臉面上。
沈素貞的劍擱上了他的肩頭,冷冰的充滿着刻骨仇恨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他。
“你……沒有中毒?”他顫聲問。
他撤出的陰陽散魂毒粉,除了莊主華士傑之外,誰也沒有這種解藥。
沈素貞沒答話,只是冷冷地一哼。
“你不是沈素貞?”他身子往往發抖。
沈素貞抬起左手,劍勒住他的脖子,緩緩地揭下臉上一張人皮面具。
人面上具裏是徐温玉的臉。
“大小姐!”閻超強發出一聲驚呼,“你為什麼……”
徐温五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你還記得山西青竹山青竹莊園發生的事嗎?”
閻超強臉色頓如灰土:“你是青蛇幫幫主徐長涪的女兒?”
徐温玉沉聲道:“不錯。”
“可是……”閻超強不想問什麼,但話音突地頓佐。
徐温玉手中劍往回一帶,抹斷了閻超強頸脖上的主動脈。
血像噴泉似地向四面八方噴出。
閻超強身子打了幾個旋兒,頹然栽倒在地。
他雙眼圓睜猶似死不矚目,他還有許多疑問尚未問明白,就這樣死了,自是有些兒不甘心。
徐温玉走進內禪房,將霍金剛等人的屍體拖至殿堂中。
九具屍體並排排列着。
八個仇人是她親手所殺,趙無情是死在閻超強的毒蠍之下。
她使立在屍體前,眼前浮現出模糊不清的青竹園的慘景。
沖天的火光。
淌流的鮮血。
十八個輪流撲在她母親身上的赤裸男人……
她的臉扭曲了,淚水奪眶而出,繃緊的臉上憤怒已凝成一股冷酷而兇殘的仇恨。
此刻.殿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她背對殿門,卻沒有回首,她知道是誰來了。
一人踏入殿內,左手挾着張羅生,右手挾着曹天宇。
“沈女俠,你將他倆撞到了?”她沉靜地問。
來人是真正的沈素貞。
沈素貞將已摘去人皮面具的張羅生和曹天宇放下,走到她的身旁:“你為什麼要假冒我的容裝?”
徐温玉道:“他們這次計劃的對象是你,因此只有假冒你,才能達到目的。”
沈素貞道:“我認為完全沒能這個必要。”
徐温玉側過臉:“我是在幫你。”
沈素貞冷淡道:“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決心幫我,你該預先告訴我這個陰謀,而不是冒充我到這裏來殺人。”
徐温玉亮亮的眸子瞧着她:“你以為你有能力將他們全部拿住?”
沈素貞抿唇道:“至少,他們奈何不了我。”
徐温玉緩聲道:“如果他們在殿中佈下燈海障眼眸,又在香爐點上淫毒香,你能有把握不失手?”
沈素貞聽得心中一寒,頓了頓道:“長禪大師在哪裏?”
徐温玉搖搖頭:“我得到消息後立即趕來,仍然遲了一步,未能通知到長禪大師。”
“糟了!”沈素貞聞言,立即奔向內禪房。
徐温玉衝着她道:“不用了,內禪房沒有人。”
沈素貞目光往內禪房時一瞟,天啦!內禪房裏到處是鮮血,充斥着濃濃的血腥氣息,這塊佛門淨地,簡直成個屠宰場!
她繞過內禪房,在神台前住了腳步。
清油燈的光線雖然暗淡,但仍能看得見神台左角里流出的一線血跡。
徐温玉也躍身搶了過來。
兩人從神像後,拖出了三具屍體,一個老和尚,兩個小沙彌。
不用説,那老和尚就是長彈大師了。
長禪大師手腳倒折成一團,骨頭都被敲碎了,死狀極慘,顯然死前受過非人的折磨。
兩個小沙彌赤身裸體,手腳被綁着,背胯間斑斑血跡。
沈素貞急忙扯過神案上的桌布,將小沙彌屍體掩佐。
驚怒中的徐温玉,已無及旁顧,懷着青竹園未熄的怒火,扭身拔劍,撲向張羅生和曹天宇。
“狗賊子!”劍光如長虹落下。
“留下活口!”沈素貞急聲呼喊。
劍停在變了臉色的張羅生和曹天宇眼前:“是誰幹的?”
“是五……大金剛。”
“誰殺了長禪大師?”
張羅生眼珠一轉道:“是曹天宇!他在長禪大師脅下捅下兩刀。”
曹天宇鼓起眼叫道:“他媽的!是你,你敲碎了長禪大師的雙腿!”
兩人像鬥架的公雞,漲紅着臉,伸長脖子爭吵起來。
徐温玉眼前仍閃動着撲在母親身上的魔影,臉上冷酷兇殘的仇恨火豔更強烈,她咬緊牙,握劍的手在發抖。
殺他們,沈素貞一邊用神台兩側的沙灘布裹着長彈大師的屍體,一邊説道:“但要當心他倆耍花招,假借爭吵,運氣衝穴。”
徐温玉目芒一閃,手中劍猛然向下一落。
響起兩聲長長的慘號。
沈素貞霍地跳起:“你將他們怎麼啦?”
徐温玉舉起還在淌滴着鮮血的劍鋒道:“沒什麼,他們再也無法耍花招了。”
沈素貞彈身射了過來,凝目一看,沒有説話。
張羅生和曹天宇哭喪着臉,低嚎着,雙腿踝血流如注。
徐温玉將兩人的腳筋給挑斷了!
張羅生原想假借爭吵,運氣衝穴,伺機逃跑,沒想到弄巧反拙,倒被挑了腳筋,斬斷了逃跑之望。
沈素貞沉默片刻道:“這兩個欽犯,我即將他們交給福王爺,送往京都刑部問罪,咱們先將廟殿收拾了。”
徐温玉沒多説話,收起軟劍,立即動手將殿內屍體移向後院,她明白沈素貞“收拾”二字的意思,眼下也只能如此處置。
後院有口枯井。
兩人將閻超強等九人的屍體,全都扔進了枯並中。
從柴房抱出一堆乾柴,壘成一座四方台架,將長禪大師的屍體盤坐在台架中央。
因為長禪大師手腳骨頭已碎,兩人費了好一陣子,才將他盤坐好。
另外挖了個坑,找來兩副木板,兩張草蓆,將兩個小沙彌下葬坑中。
此時,天已完全黑下來。
沈素貞從伙房點燃一支火把,走到徐温玉身旁。
火光照亮了徐温玉的臉,此刻,她已平靜下來,臉上再也看不到那股冷酷兇殘的仇恨,而是充滿着温柔和善良。
她輕聲問沈素貞:“一定要將長禪大師火化嗎?”
沈素貞點點頭:“這是他老人家生前的願望,同時……”
她沒往下説,但徐温玉已明白她想説什麼,她不願讓人知道:“長禪大師就是天羽居士瀟湘子這個秘密。”
她點燃了柴堆,火苗像蛇信一樣舔開,隨即變成了烈火。
熊熊的火焰中,長禪大師咧嘴一笑,隨後在火中消逝。
柴堆變成了灰燼,一代奇人變成了幾根燒剩的骨頭,只有餘火還在燃燒。
這就是人生之路。
沈素貞心中充滿了感嘆。
徐温玉心中充滿了淒涼。
她面對南方,在火堆旁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從貼身衣襟裏取出一幅寫着十八人名字的布卷。
她仰面向天:“爹,娘!孩兒替你們報仇了,所有的仇人都遭以了應有的懲罰,你們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她將布卷伸向火堆中的餘火,布卷燒燃起來。
她臉色凝重,神情肅穆,但眼光中卻流露出一種異樣的悽慘。
沈素貞注視着她,胸中翻滾起一團團的疑雲。
布卷燒盡,她緩緩站起,如釋重負似地長長吁了口氣。
在她平靜而帶冷漠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報分後的喜悦和興奮之情。
如果你看到了一個人極反常的表情,那麼他心裏一定隱藏着極大極深的痛苦。
徐温玉的心中還隱藏着什麼極大、極深的痛苦呢?
是殺人後的內疚,還是惱人的愛情折磨?
沈素貞作為一個女人,最能揣摸女人的心,何況眼前的這女人,與她還有許多相似之處。
但,她沒有開口問話。她覺得還不瞭解她,甚至連她是敵是友,也不能斷定。
徐温玉也是一樣,她可不敢相信這位大公主。
她倆在互相猜測中,互相利用,備自為自己的目的而努力。
沈素貞走進柴堆灰燼裏,彎腰拾起兩根燒焦的骨頭,用一塊紅綾布包起來,小心地放入腰袋裏,然後撥了撥還在燃燒的餘火。
竄跳的火苗迸散成火星,向四面散開,融入黑暗的泥土裏倏然消失。
後院浸入一片漆黑之中。
沈素貞突然問:“為了報仇,你一定要殺人嗎?”
徐温玉還未回答,前殿陡然傳來高聲怪叫聲。
兩人一怔,隨即電射前殿。
剛剛踏入殿內,一瞄,兩人同時驚得目瞪口呆。
真沒想到,誰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