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看看月色,跨馬上鞍,檢點了隨身行李,然後揚鞭催馬。
走了幾步路,眼角瞥着那三隻狼,竟於巖嶺間,穿梭相隨。
其中一隻還登上巖尖,對月長嘯。
你道林克如何?他竟駐馬注目,隨即,仰頭長嘯以答。
一如多年之前,同樣的月色下,桑海滄殺了那名鬍子刀客般。
那時候,他握着短劍,鮮血染紅前胸,仰頭咆哮,衝着鬍子刀客的同夥們喊:“……放了我兄弟!放了我兄弟!”
嚇得那幾個刀客連行李都顧不上拿,躍上馬背四散逃走。
從那一夜起,林克心裏明白,欠了滄哥許多。
許是回憶作祟吧,今晚,他始終沒有鞭馬,走得慢慢吞吞。
也是這樣,方才讓他察覺了……後頭有人跟蹤。
林克不怕狼,因為他也是狼,林克怕人。
大鬧崆峒山的事情,這段日子以來,應該早已傳開,崆峒派派人偷襲暗殺,不無可能。
林克掉轉馬頭,折而奔上附近一座小嶺,驀地隱身林間。
片刻之後,果見一人一騎來到,行動鬼鬼祟祟。
來人頭戴黑紗氈笠,身披黑布大氅,裝扮得教人無從分辨外貌,煞是神秘。
然而肩上、腰上、背上,甚至馬鞍上,掛的到處是劍,卻暴露了門派,武林中人都知道,此乃飛劍劍客。
崆峒派正是當時少有的傳授飛劍的門派之一。
林克心裏琢磨:“這廝該是崆峒的人,但是瞧來瞧去(對方這時也在山路附近瞧來瞧去),既不像吳襄宇,更不似完顏和,唔……是了,這廝只是個探子。”按劍欲發的手,因此略為放鬆。
殺了探子只會暴露行蹤,沒有半點必要與好處,何況,眼前這名探子還跟丟了自己,豈非大妙?
林克下馬牽繮,走上崎嶇小路,就這樣靜悄悄地離去。
説也奇怪,崆峒的探子跟不上他,那三隻野狼卻頗厲害,緊隨不放,總會“適時地”出現。
“大概是吃熟食吃上癮了?”林克心想。
於是乎每在野營用餐之際,他總會分一些熟肉或雜食給那三隻狼,卻也不把牠們當作寵物。
林克很是清楚,野狼是極不容易馴服的,就像滄哥,就像自己。
如此過得大半月,人馬終抵目的地:山西首府——太原。
當然啦,到了這地方,再不是人煙稀少的荒漠、高原,已然是車馬喧囂,那三隻野狼,也就銷聲匿跡了。
林克進了城,過了街,好不容易才找到城北的“晉陽大酒樓”。
酒樓名字雖俗,價位不低,店倌看他衣着普通,風塵僕僕,還不給進。
林克皺眉問:“今兒幾日?到十五了嗎?”
店倌沒好氣道:“今兒十一!問來幹嘛?去去去。”
林克自言自語道:“那好,先到別處等去。”
於是來到對面巷弄裏的一家小客棧住下。
當晚,簡陋的客棧房裏,林克半躺在木板牀上大碗喝酒,等候醺醉。
房外不時傳來其他房間的嘈雜聲響,有吵架的,有唱歌的,有賭博吆喝的,更有召妓買笑的。
喝着喝着,林克又摸出了懷中那封書信,那封寫有“給哥”的信。
此番他打開信封,信封裏有兩份文件,其中一件是張當票,期限寫的是“五月十五日”,物項寫的是“白銀三百萬兩”,票號是“順萬通”,指名是“徐濯非”。
換言之,這是一張“典當”現銀、指名不屬持票人的古怪當票。
林克帶着醉意,喃喃自語道:“兵,神……你果真那麼神嗎?讓咱瞧瞧吧。”
十五日當天一早,林克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再度前往晉陽大酒樓。
店倌果然殷勤招待。
林克環顧大堂,由於時辰尚早,空桌甚多,他相中了一張桌子,徑自走近坐下。
那桌早有三人在座,一個是相貌斯文的中年漢子,貌似商賈。另兩人則是黝黑俊秀的高華容以及俊逸華貴的徐濯非。
店倌忙説:“這位爺,空的桌子還很多,您——”
“是朋友。”徐濯非笑笑,擺了擺手,打發掉店倌,一頓,轉向林克詢問:“你是桑海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