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有霧,霧色悽迷。
整個天津城中,是一片寂靜。
往日燈火輝煌的魏公府,眼下也令片漆黑,籠罩着一團冷清,一團淒涼。
只有府門前的屋搪下,挑着兩盞強不大的白紙燈籠。
慘白的燈籠照亮了大門上交叉贍的,蓋有巡撫衙門與東廠大印的兩條封條。
大門的左側牆上,還貼着一張通路示,告示上畫着兩個人的頭像,赫然是閩少南與閩佳汝父子。
魏公府內,三進花庭的羣房都已往查封了,唯獨留下仙霄閣未封。
末封仙霄閣是有原因的。
仙霄閣內佐着錢小晴。
但不封仙霄閣並非是錢小晴的面子,而是因為錢小晴的爹爹錢振宇。
錢振宇率領鐵血旗人馬在魏公府中策應,使姚天霸(即六不和尚)能率錦衣衞一舉搗平魏公府,平息了這場以魏公王閩少南為首的,朝中八親王謀反的叛亂。
錢振宇在平叛中立下汗馬功勞,姚天霸自是網下開恩,不但赦免了錢小晴的罪,而且還留下了這座仙霄閣給錢小晴。
當然,誰也不知道姚天霸這麼做,還有另一個原因,那便是他對徐天良的內疚。
他很喜歡徐天良,他本不想讓徐天良死在雁蕩山金陵寶藏洞中,但他卻又不能不這麼做,因為只有徐天良才能將羣豪引入陷阱之中,現在徐天良死了,他總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同路人狼崽。
他知道,錢小晴雖然“嫁”給了閩佳汝,但徐天良卻仍然愛着她,他對錢小晴的格外施恩,也是在暗中對徐天良作一些補償。
四周一片漆黑,天空上沒有一點光亮。
唯有仙霄閣一盞燈光,在黑暗中孤獨地閃爍氣。
燈光下坐着錢小晴。
她變得消瘦了,臉色有些蠟黃,兩眼紅腫腫,神情十分憔悴。
她呆呆地坐着,眼光痴痴地望着燈光,微微翕動的嘴裏不知在説些什麼。
一切都完了。
當她聽到雁蕩山傳來的噩耗時,她頓覺四體懸空,所有以往支撐着她精神與肉體的支柱,一下子全都倒塌了。
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徐天良,徐天良現在死了,她還能有什麼希望?
她恨閩少南與閩佳汝,恨六不和尚和爹爹,恨每一個參予陷害徐天良的人。
她恨不能將他們全殺了,但她卻做不做到!
緊接着,錦衣衞抄查了魏公府,姚天霸亮出真實身份。
爹爹與成了朝廷鷹犬,而閩少南與閨佳汝卻負罪潛逃了。
她傷心極了,悲觀失望到了極點。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決心自盡。
然而,當她把短劍勒上頸脖時,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徐天良沒有死!
狼崽有狼崽一樣的生命力,怎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她收起了劍,默默地問着蒼天:“天良死了沒有?他究竟死了沒有?”
茫茫的蒼穹一片深速,沒有神回答,也沒有神暗示。
幾天來,她天天都在祈禱乞求神靈,精神變得恍惚。
燈中的衝已將耗盡,光亮漸轉為暗綠的燈頭,在不住的收縮。
她盯着燈頭,喃喃地念着:“狼崽……你死了沒有?你究竟……在哪裏?”
她認為徐天良一定能夠聽到她的話,即使他是死了,只要心靈相通,人鬼殊途,喊聲也能聽見。
“狼崽……”她繼續呼喚着。
突然,一陣輕風飄入閣內,一條人影出現在閣房中。
她驚喜地轉過身子,呼喊道:“狼崽!”
來人楞了楞,隨即低聲呼喚道:“小晴,是我!”
收縮着的蠟黃的燈光,照出了來人的臉,是負罪潛逃的通緝犯閩佳汝!
閩佳汝霍地搶過來,握住她的手,用帶着歉意的口氣道:“對不起,委屈你了。”
錢小晴似乎還未從夢幻中清醒,喃喃地道:“怎麼不是狼崽……會是……你?”
閩佳汝眼中射出兩道悸人的稜芒:“你還想着他?”
她噙着淚水的眸子,無畏地迎視着他,但沒説話。
閩佳汝鬆開她的手,把臉湊近她道:“他已經死在雁蕩山金陵寶藏洞裏了,你就是再想着他,也沒有用。”
她傻兮兮地一笑,扁着嘴道:“不,他不會死,他是狼崽。”
閩佳汝陰沉着臉道:“凡是進入金陵寶藏洞穴者,無一生還,洞裏洞外全是火藥半個後山崖都炸塌了,無論他是什麼崽,都不可能活着。”
她陡地眸光灼熾,兩眼瞪得圓圓的,盯着他道:“你曾經答應過我的,我嫁給你,你不傷害他,可你為什麼要害他?”
閩佳汝咬咬牙,復又長吁了口氣道:“你知道,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也是後來才查到金陵寶藏洞穴秘密的。那天夜裏我喝醉了酒,將秘密告訴了你,你讓錢百燈去給徐天良送情,我也並未阻擋你”
她抿起櫻唇:“你……”
閩佳汝截住她的話:“不錯,我不想要他死,我不想我所愛的女人,還愛着另一個男人,但我也敬重這也是條漢子,是個唯一能與我爭雄的英雄,説老實話,我這次也希望他能不死,日後我與他能好好地再鬥一塌,絕對公平地鬥一場。”
説話間,他眼中進射出灼熾的狂傲的目芒。
她的心像被劍刺中似的在淌血。
她痛楚地道:“他……已經死了。”
她不能不承認這個無法否認的事實。
閩佳汝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不必再思他了,快跟我走吧。”
“跟你走?”錢小睛困惑地道“去哪兒?”
閩佳汝抓住她的手:“去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
她掙脱出手:“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閩佳汝詫異地道:“你是我的妻子,當然要跟我走。”
她扁扁嘴,正色道:“你説得不錯,我是你的妻子,應該跟你走,但是我有個條件。”
閩佳汝肅容道:“妻子跟丈夫走,還有什麼條件?”
她眼中目芒一閃:“你忘了你現在是什麼人了?按理説,我現在該自盡才對。”
“唷”他驚呼道:“你可千萬別幹傻事!”
她端然地道:“你答應我了?”
他略一遲疑,點點頭道:“我答應你,説吧,什麼條件?”
她坦然地道:“替他報仇。”
他神情毅然地道:“説來説去,你還是想着他。”
她爽快地道:“如果你能殺了謀害他的人,我一定能完全忘掉他。”
他抿唇笑了:“你可知我今後要對付的人是誰?就是那些謀害了武林各派和徐天良的兇手,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東山再起,一統武林。”
她並沒有認為他的話就是承諾,卻冷沉地道:“你打算如何動手?”
他冷芒一閃:“先殺了閩少南。”
她目光一凝:“閩少南?”
他緩聲道:“閩少南是直接指揮火藥手在雁蕩山洞穴山崖中埋火藥的人,為徐天良報仇、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他。”
她手指微微發抖:“你説的是真話?”
他板起了英俊的面孔,用一種怪調道:“我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什麼時候你説過假話?”
她呼地站起:“我跟你走。”
兩條人影躍出仙霄閣,就像是兩縷青煙飄過後院牆,轉瞬間被夜風吹散。
西南街路北面,橫街口有一座高大的牌坊,橫牌上面書着的“總憲”二字,在黑夜中隱約可見。
進入牌坊,三十餘丈的地方,有一座借大的府院似怪獸蹲趴在黑暗中。
府院正北有三扇大門。
正中一塊豎牌,上面寫着“天津衞提刑按察使司”。
左邊一塊牌子,上書:“拿問貪酷官吏”,右邊一塊牌子,上書:“伸理冤枉軍民”。
就這是俗稱的桌台衙門。
門前,八盞大燈籠燈光明亮,八名執刀的錦衣衞士分侍兩側,氣象森嚴。
門內,是前府院,桌台衙門的大堂就設在中央。
大堂後邊,過了一進院落,便是二堂。
二堂正中是大廳,左右兩邊是暖閣,也是衙內聚會議的地方。
左邊的暖閣裏亮着燈光。
泉台衙門深夜還在開會?
暖閣裏只坐着一人。
只有一人,當然就不是開會。
此人坐在書案旁,蹙緊了眉頭,一手捂着茶盤,一手按着書案上的厚厚宗卷,凝目沉思。
他便是化裝為少林蒲田不法寺雲遊僧六不和尚的,京都御前帶刀一品侍衞,養欽差御使姚天霸。
姚天霸原是少林弟子,先後經過羅漢堂,金剛堂到達摩院的修行,成為一名年輕有為的得道高僧,後因少林寺牽涉一樁謀反事件,險遭劫難,經由方丈與皇上秘密協議,派遣姚天霸入京協助皇上平亂,少林寺則將功折罪不再予以追究責任。
從此姚天霸便由少林高僧,變成了御前帶刀一品侍衞,為了不讓此事泄露,少林寺舉行了姚天霸原寺僧假死的火化葬禮,瞞住了事實真相。
此次姚天霸奉聖命,平息朝遷內外異黨叛亂,假借少林六不和尚法號行走江湖,少林寺不得不默認六不和尚的身份,同時又不敢公開承認,這就是為什麼任何人在少林寺都查不到六不和尚線索的原因。
姚天霸輕輕地嘆口氣。
事情原本十分地順利,但此刻卻出現了麻煩。
閩少南父子逃走了,這確是出乎意料的事。
他原以為他已用作高官厚祿和重掌朝綱的鎖鏈,將閩少南鎖住了,再加上錢振宇為內應,閩少南父子只不過是甕中之鱉。
然而,他沒想到閩少南竟會這麼精,早已作好了退路的安排。
在他率錦衣衞動手的瞬間,閩少南父子竟奇蹟般地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
他封鎖了每一處路口,搜遍了每一間民房,卻仍然找不到他們。
閩少南是八親王叛亂的首領,如果抓不到他,皇上就無法定八親王的罪,這樣一來,皇上的計劃豈不就要落空?
皇上若是惱怒,降罪下來,誰能擔當得起?
姚天霸頭額滲出了一層細汗。
同時皇上想用金陵寶藏為誘餌,消滅武林各門派有生力量之後,讓西門復統一武林,聽命於朝廷的計劃,也遇到了障礙。
突然,出現了一個聖火教教主易天凡。
易天凡沒派人去雁蕩山取寶,聖火教實力自然未受到損害,非但如此,聖火教還趁機擴展勢力,並組建狼幫與西門復對抗,還秘密發出個很有誘惑力的口號:“為武林各門派在雁蕩山喪生的英豪報仇雪恨,向西門復討還血債!”
聖火教如此從中作梗,只怕皇上的第二個過劃也將落空。
到那時,自己項上的人頭絕對保不住!
他不覺咬緊了牙齒,兩額的青筋高高凸起,手指一震,“噹噹!”茶盤捏碎了,茶珠飛濺得竄得老高。
驀地,他目芒一閃,身形已從椅子中拔空而起。
一抹淡淡的輕煙飄出暖閻有窗。
眨眼間,他己立身在暖閣屋頂的琉璃瓦上。
屋脊上,趴伏着一人,上身子剛剛撐起一半。
濛濛的夜色光亮,照亮了那人臉上一張冷青的鐵皮面具。
鐵面判官杜雲魂!
杜雲魂緩緩地從屋脊上爬起:“姚大人好耳力,好身手!鐵面判官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姚天霸冷冷地道:“不知鐵面判官駕到,有何貴幹?”
杜雲魂頓了頓道:“在下是受僱於人,來向姚大人談一筆買賣的。”
“哦!”姚天霸眉毛一挑:“既是如此,請杜老闆屋內説話。”
説着,他就要往下躍。
“慢!”杜雲魂急急地道:“這裏不是談買賣的地方。”
姚天霸眉頭一皺:“什麼地方好談?”
杜雲魂道:“姚大人隨在下一走,就知道是什麼地方了。”
姚天霸肅容道:“請問僱主是誰?”
杜雲魂淺淺笑道:“姚大人該知江湖規矩,怨在下無可奉告。”
姚天霸嘿嘿一笑道:“當然,不過,杜老闆能否透露點消息,這是樁什麼買賣?”
杜雲魂淡談地道:“關於魏公王的買賣。”
姚天霸心陡地一震:“閩少南在你僱主手中?”
杜雲魂沒回答他的問題,卻道:“姚大人若有誠意,就請跟在下來。”
話音甫落,人已逾過屋脊,向後院牆射去!
姚天霸鼻孔裏哼了一聲,身驟然在屋面上彈射而起。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掠過西南街曰,折向東街,再轉向南,最後逾入一堵樹蔭遮掩的紅牆。
姚天霸對城內的每一個地方都很熟悉,他知道,他們已進入了天津城內的第一大妓院,翠香摟的後樓。
談買賣的地方設在這妓院裏,真是有些令人猜想不到。
杜雲魂引着姚天霸,上了後樓。
樓口有兩名打扮得花校招展的粉頭,在恭候大駕。
乍看上去,杜雲魂領姚天霸來這裏不是談生意,而是來嫖妓的。
西隅的三間房都亮着燈,還可以聽到房內傳出的蕩笑聲。
姚天霸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出身少林寺,經過二堂一院的歷練,雖不能説六根清淨,但從不貪近女色。
杜雲魂走到第一間房門前,躬下身道:“稟教主,姚大人已經到了。”
聖火教教主易天凡!
從杜雲魂毫不隱瞞的稱呼中,他已經知道杜雲魂的僱主是誰了。
“快快請!”房內響起了易天凡的聲音。
杜雲魂掀開門簾。
姚天霸衣襟一撩,邁步而入。
踏入房中,他不覺微微一怔。
房內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種令人尷尬的場面,只有易天凡一人在房中小桌旁坐着,桌上一壺酒,兩隻酒盅。
易天凡站起身,拱着雙手道:“姚大人屈駕至此,老夫未能遠迎,望姚大人見諒。”
姚天霸爽快的回拱手道:“易教主不必客氣,大家彼此彼此。”
説罷落落大方地在桌旁坐下。
易天凡擺擺手。
杜雲魂躬身退下,並將房門掩好,房內就剩下了易天凡與姚天霸兩人。
姚天霸定定地瞧着易天凡。
易天凡戴上了蒙面頭罩,他的整個頭為頭罩所遮,唯一與空氣接觸所能見到的,只是頭罩眼洞裏的那雙精光炯炯的眸子。
他沒説話,心裏在想:“這麼近的距離內,若是猝然間出手,定能揭下易天凡的頭罩,看清這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何等面貌。”
易天凡像是看到了他的心思,沉靜地道:“姚大人是否想揭下老夫臉上的這個頭罩?”
姚天霸一驚,但不露聲色地坦然地承認道:“是的,我確實很想摘下它。”
易天凡淡淡地道:“你這想法很好,但你辦不到。”
姚天霸嘿嘿一笑道:“我看不一定。”
易天凡目光一閃:“就憑你那少林神鷹十三抓?”
姚天霸的心格登一跳。
剛才若是出手,他真會使用少林十三抓!
但他鎮定自若地道:“依我看憑這少林神鷹十三抓,也就夠了。”
易天凡淺笑道:“你可以試試。”
姚天霸眉毛一揚:“那就得罪了。”
身形微側,右手一揚,五指如鳥爪抓出。
易天凡凝身未動,只是左手微抬,並起了食中二指。
五指並未抓到易天凡臉上,半途即止,這只是一個姿勢而己。
易天凡工指本就未伸出,凝在胸,僅是個虛招。
姚天霸五指一伸,手腕折向下,拇指與食指作捏狀,指向易天凡的喉節。
易天凡二指拾起壓肩,手肘向外,正對着姚天霸的手腕。
姚天霸手腕陡然上翻,五指託向易天凡的下額。
易天凡二指滑下,指向姚天霸手肘內關穴。
眨眼之間船天竊已演示了少林神鷹十三抓的十三變式。
易天凡應招折招,竟極其巧妙地將織林神鷹十三抓十三變式,一一化解。
變報應式,只在一瞬之間,兩人收回手,一切突告寂止。
姚天霸滿腹孤疑!
易天凡為何對少林武功如此熟悉?他扁扁嘴,輕咳了一聲道:“易教主曾是少林中人?”
易天凡眯起眼:“姚大人也曾是少林中人?”
跳天霸抿嘴笑笑,沒有回答。
他是少林寺寺僧的事,已奉主持方丈嚴命不得泄露、他自然無法回答。
他不回答易天凡的請問,易天凡自然也無須回答他的提問。
兩人相視笑笑,皆是心照不宣。
姚天霸坦然地道“易教主沒説錯,我憑少林神鷹十三抓,實無法揭下教主的蒙面頭罩。”
易天凡沒作聲,卻抬起手,緩緩地揭下了臉上的頭罩。
一張白淨的,仍然能窺視到當年英俊相貌的臉,呈現在姚天霸眼前。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他從未見到過這張臉。
但,他卻又似乎覺得這張面孔,有些兒曾相識。
這張面孔在哪裏見過?
這位聖火教教主究竟是誰?
他犀利的目光勾勾地盯着易天凡,他無法回憶和猜到易天凡是誰,但憑他敏説的視力和經驗,他敢斷定,這張面孔是易天凡的本來面目。
易天凡為什麼要將他本來面目,暴露給自己?他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做。
他定定地瞧着易天凡道:“你為什麼要摘下頭罩?”
易天凡沉靜地道:“不為什麼,只是想向你説明老夫談買賣的誠意。”
姚天霸扁扁嘴,豪邁地道:“謝謝易教主的這份誠意,姚某心領了。”
“哈哈哈。”易天凡發出一串長笑。抓起桌上的酒壺,斟了兩盤酒,“老夫先敬姚大人一盤,以表地主之誼。”
姚天霸沒有客氣,端起酒盅:“請。”
話音剛落,盅中酒已落入肚內。
“爽快!”易天凡拍掌稱好,隨即端起酒盅,也是一飲而盡。
易天凡摘下手中的酒盅道:“在官場能遇到像姚大人這樣豪爽的人,確實是難得。”
姚天霸淺淺笑道:“在武林中易教主這般膽量的人,也是實屬少見。”
易天凡又是一陣大笑,再次斟上酒:“來,老夫再敬姚大人一盅。”
姚天霸捂住酒盅,正色地道:“易教主,我們還是先談談買賣吧。”
易天凡目光一凝:“好,姚大人可是急於抓到魏公府閩少南?”
姚天霸微沉下臉,緩聲道:“姚某雖然很想立即將閩少南緝拿歸案,但沒教主想的那麼着急。”
他不想讓對方抓住自己的弱點,而喪失買賣中的主動地位,所以故意這麼説。
“是嗎?”易天凡微笑着問道:“難道皇上不想立即定八親王的罪?要知道這事情一拖,很可能會夜長夢多。”
姚天霸臉上閃過一抹不易覺察到的愁雲。
易天凡似乎對朝中的事,也瞭解得十分清楚。
他故作鎮定地道:“八親王謀反之罪鐵證如山,他們現在皆已收押天牢,刑部隨時都可以定他們的罪。”
他有意試探易天凡對朝中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易天凡輕抿嘴淺笑道:“俗話道,欲加其罪,何患無詞!但是如果八親王之首的魏公王閩少南,逃到江南皇叔福王爺之處,然後再請太后兩宮出面澄清事實,到時候皇上恐怕還無法定八親王之罪,甚至……”
姚天霸唬起臉,沉聲打斷他的話道:“易教主説此話,是何用意?”
易天凡聳聳肩道:“老夫説此話,並沒有什麼意思,老夫説説而已。”
姚天霸想了想道:“易教主莫非想替閩少南説情,或是打抱不平?”
“哈哈!”易天凡大笑兩聲道:“姚大人也該知道閩少南亦是老夫的仇人,老夫巴不得他早死,即使皇上不想借故處死他,老夫也想要了他的命。”
姚天霸無奈地道:“不錯,姚某現在急於想捕到閩少南,即送京城交皇上定罪,你有什麼條件就請説出來吧。”
易天凡沉靜地道:“我將閩少南交給你,你放過閩佳汝。”
姚天霸睜大了眼:“放過閩佳汝?”
他萬沒想到,易天凡提出竟會是這麼個條件。
易天凡端然地道:“實不相瞞,閩佳汝是老夫與閩少南夫人楊朝霞的私生子。”
“哦!”姚天霸輕哦一聲,默然片刻,點頭道:“我答應你。”
易天凡拍拍手:“咱們買賣成交了,兩天後,醜寅時分請姚大人到陳官屯小渡口,接人就是。”
姚天霸凝目道:“我要活口,而且……”
易天凡截口道:“老夫買賣一向是做到令對方滿意,老夫保證,他不僅是活口,而且還不能開口申辯,不能逃走。”
姚天霸心裏泛起了一股冰涼的冷氣,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緩緩站起身,拱起雙手道:“買賣既已談妥,姚某就此告辭。”
易天凡端坐着沒動,臉上罩上一層冷霜道:“皇上一箭雙鵰之計,以平亂為名,除卻朝中異黨,以寶藏為誘餌,使武林歸順朝廷,老夫佩服得很,但他犯了個錯誤,不該啓用西門復那條斷過脊樑的狗。”
姚天霸目光閃爍,嘴唇扁動了幾下,沒有説話。
易天凡凝視着他道:“但老夫沒想到,你也會犯錯誤。”
姚天霸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
易天凡又道:“你不該利用徐天良,更不該讓他死。”
姚天霸轉身便走。
提到徐天良,還有什麼話好説?
易天凡冷森森的聲音傳來:“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待本教之事了結之後,你我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姚天霸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腦後擲過來一句話:“我也不想他死,但弦上箭不能不發。”
“唉”地一聲,房內的燈熄滅了。
易天凡凝坐在黑暗中,眼裏閃着光亮。
姚天霸離了翠香院。
他心中在想:“易天凡與徐天良會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