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陰陽如夜梟的身影,掠過灰暗的林梢,飄落在山道中央,阻住了杜雲魂的去路。
杜雲魂對嚴陰陽的出現,並不吃驚,頓住腳步道:“師兄……”
嚴陰陽冷聲截住他的話:“我已説過了,我不是你師兄,也沒你這個師弟。”
杜雲魂聳聳肩道:“不管你怎麼恨我,也由你怎麼説,我卻始終自認是閻王宮的人。”
嚴陰陽皺起眉頭,沉聲道:“聖火敦究竟有何打算?”
杜雲魂冷聲道:“你這是在審訊我嗎?”
嚴陰陽嘆口氣道:“玉指峯的情況,你都看到了,閻王娘娘宮已歸降了西子莊,武林大局幾乎已定,聖火教是真想退出江湖,還是早巳與西子莊同謀?”
杜雲魂肅容道:“如果聖火教與西子莊早已同謀,教主就不會派出黑衣聖使,去雁蕩山救徐天良了。”
嚴陰陽深湛的目光,瞧着杜雲魂冷青時鐵皮面具:“可他們終究沒能救出徐天良。”
杜雲魂抿唇道:“那隻不過是因為出現了意外,他們遭到了千面郎君徐大川的截殺。”
嚴陰陽臉色凝肅:“現在聖火教與西子莊已是同謀了?”
杜雲魂默然了片刻,點點頭道:“你不愧是閻王宮的精二爺,雖未洞燭先機,但卻能事後一眼看穿,佩服。”
嚴陰陽冷沉地道:“其實這很簡單,如果聖火教沒與西子莊同謀,你的性格,你決不會來主持五指峯這場比武。”
杜雲魂淺笑道:“你還説不是我師兄,對我瞭解得如此透徹。”
嚴陰陽沉聲道:“你少耍詭計,油嘴滑舌,你來此目的何在?”
杜雲魂沉靜地道:“教主雖與西子莊聯手,合謀對付姚天霸,擺脱朝廷控制,但他與西門復卻是各自心懷叵測,妄圖達到自己獨霸武林的目的,我這次來玉指峯就是奉教主的旨令,前來窺察西門復的武功。”
嚴陰陽心一動,揚起雙眉:“你看西門復武功如何?”
杜雲魂凝目,道:“論內力與教主當在伯仲之間,不過,他擊敗廖天奎與關世傑的那一招式,卻很古怪。”
嚴陰陽目光閃動:“你認識那招式?”
杜雲魂搖搖頭:“不,不過那招式又似曾相識。”
嚴陰陽沉吟道:“我也有同感。”
杜雲魂緩聲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且又心狠手辣,善於偽裝,你等可要千萬小心謹慎。”
嚴明陽嘲弄地道:“你似乎很關心我們。”
杜雲魂挺直了腰身,嚴肅地道:“我説過,不管發生了什麼情況,我總是閻王宮的人,恢復閻王宮是我忍辱了多年的唯一的宗旨。”
嚴陰陽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的眸子,但在那深邃的眸子裏,他看到的只是一片謎一樣的水霧。
精明幹練、聰慧過人的嚴陰陽,一時也無法斷定杜雲魂説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嚴陰陽扁扁嘴,沉聲問道:“易天凡現在哪裏?”
杜雲魂搖頭道:“不知道。”
嚴陰陽眸光如炬電:“你身為聖火教白衣使首領,會不知道教主的去處?”
杜雲魂靜靜地道:“教主行動詭詐,出則隱身,變幻莫定,教內根本無人知道分究竟是誰,更無法知道他的行蹤,不過他……”
嚴陰陽臉色凝重,靜待下文。
杜雲魂頓了頓,又道:“據在下所知,教主有一個秘密洞穴在西牙山,但不知具體位置,我暗中查過多次,卻查不到。另外,教主與少林的關係似乎甚為密切。”
“哦!”嚴陰陽驚呼出口。
他沒想到,易天凡竟會與少林寺有密切的關係。
杜雲魂斂住了口,兩眼看嚴陰陽,顯然在等待他的問。
嚴陰陽想了想道:“你有意走西峯這條山道,讓我截住,就是想告訴我這些話?”
杜雲魂爽快地道:“是的。另外,教主還有話要我轉告紅黑雙魔頭及閻王娘娘宮。”
嚴陰陽頗感意外,睜圓了眼道:“易天凡有話要你轉告?”
杜雲魂語氣平靜地道:“教主已知紅黑雙魔頭與孫三娘派人在找他,為了不讓西門復起疑心,他所以一直沒露面,他要在下轉告諸位,小不忍則亂大謀,峨嵋金頂會上見分曉。”
嚴陰陽眉頭深深皺起:“聖火教有把握在峨嵋金頂會上戰勝西子莊?”
杜雲魂仰面向天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能有把握。”嚴陰陽沉思不語。
杜雲魂拱手道:“你的話大概也問完了,我也要告辭了。”
嚴陰陽想了想,實在也覺得無話再問,於是側身讓開了一條道。
杜雲魂邁步從他身旁走過,邊走邊道:“不管峨嵋金頂會結果如何,我可以向你保證,閻王宮將重出江湖。”
他身形一晃,如一縷輕煙,消失在夜色茫茫的山道上。
嚴陰陽凝視着他捎失的背影,臉上罩着濃濃的烏雲。
他聽不懂杜雲魂剛才所説的話。
為什麼無論是那派用勝,閻王宮都會重出江湖?
良久,他彈身躍起,向閻王娘娘宮飛奔而去。
閻王娘娘宮。
孫三孃的寢宮中,窗簾、門簾遮得嚴嚴實實,透不出一絲光亮。
房中,九盞宮紗燈和十二支蠟為,在熊熊燃燒。
燈光照亮了廖天奎與關世傑兩張憤怒而帶愧色的臉。
倒是孫三孃的臉色,一如往常一樣地平靜之外,還透出幾分温和。
孫三娘伸出手,抓起桌上的酒壺給兩人各斟了一杯酒,笑着道:“你們用不着如此沮喪,武林大多數門派都已接下了朝聖令,連武當派也不例外,我們一個小小的閻王娘娘宮,又何必為此而氣惱?”
廖天奎紅着臉,甕聲道:“三娘,我真沒用……”
關世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朝着廖天奎嚷道:“咱倆都是不中用的飯桶,混帳王八旦!”
孫三娘勸慰道:“你倆已經盡力了,何必如此自暴自棄?”
關世傑抬起頭道:“三娘,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關世傑忿忿地道:“只有像狗一佯去峨嵋金頂朝聖了。”
孫三娘目透精芒道:“我們還有一線希望,少林還沒有接聖火令,也許少林寺天然方丈能逼使西門復收回朝聖令。”
關世傑瞪眼道:“少林寺十八羅漢已經遇難,諒已不是西子莊的對手。”
廖天奎在噘嘴道:“那倒不一定,少林寺還有十八銅人和十八金佛……”
關世傑搶口道:“十八羅漢陣、十八銅人陣;十八金佛陣,三陣已經缺一,還有個屁用!”
“老夫看管用。”
“老子説沒用。”
“有用!”
“沒用。”
孫三娘擺擺手:“好啦!你們別爭了,待嚴陰陽回來後,看聖火教有何舉動,再作計較。”
説話間,嚴陰陽已推門掀簾而入。
“攔着了杜雲魂了?”廖天奎急着問。
“沒攔着杜雲魂,他能去那麼久?”關世傑橫了廖天奎一眼,再吐出三個字:“傻瓜帽!”
廖天奎沒理會關世傑,又搶着道:“杜雲魂怎麼説?易天凡在哪裏?聖火教有何舉動?”
嚴陰陽在一連串連珠箭似的問話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孫三娘微弓起身子道:“陰陽,你坐下慢慢説。”
嚴陰陽在桌旁坐下,深吸了口氣,然後將他與杜雲魂在山道上説的話,詳細地敍述了一遍。
房內安靜下來,燭火在竄跳,燭心發出剝落的響聲。
孫三娘秀目微蹙地道:“看來易天凡是要在峨嵋朝聖會上,與西門復爭奪武林天下了。”
廖天奎翹嘴道:“這怎麼行?老子已經歸降了西子莊,怎能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廖天奎雙目一睜:“黑炭頭,難道你甘心讓九島十二洞聽從西門復的命令?”
“那不怎麼樣?”關世傑唬着臉道:“難道你想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廖天奎扁扁嘴,沒答上話來。
一個高手,哪怕是邪派魔頭,都往往把聲譽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嚴陰陽想幫腔説話,但只是僅僅“嗯”了一聲。
孫三娘翕動了幾下嘴唇,也沒出聲。
此時,門簾挑動,廖小瑤走了進來。
她人還在門外,聲音已傳了進來:“西門復是殺害徐天良的兇手之一,對他沒有什麼信義可言。他能用卑鄙的手段,對付徐天良和武林各派取寶羣雄,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卑鄙手段去對付他?”
“言之有理!”廖天奎撫掌道:“孫女兒説得對,以惡制惡,以卑鄙對卑鄙,實應是光明正大之舉。”
關世傑苦着險道:“可是老子已經發過誓了。”
廖小瑤皺眉道:“若不守諾言,絕子絕孫。”
廖小瑤突然話峯一轉:“關爺爺你還打算娶妻嗎?”
關世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困惑地道:“老子都已六十的人了,還娶個屁妻?”
“這不就行了?”廖小瑤沉緩地道:“你兒子關培南已死,你又不再打算娶妻,不就已經是絕子斷孫了嗎,這誓言還有何作用?”
“媽的!”關世傑咬咬牙道:“好,老子豁出去了,老子這一輩子什麼人都做過,就沒做過卑鄙小人,這次就他媽的做一回。”
廖天奎眼中神光畢露:“老夫平生做過各種各樣的狂事,就沒做過食言之事,這次就陪你炭頭做一次!”
“喂!”關世傑嚷道:“你可要弄清楚,究竟是我陪我還是你陪我?”
廖天奎道:“當然是我陪你。”
關世傑瞪圓了眼:
“我陪你!”
“好啦!”孫三娘出面調解道:“誰陪誰都是一樣,咱們就先按兵不動,養精蓄鋭,到峨嵋金頂之後,再見機行事。”
門簾再次掀起,白素絹披着灰毛狼皮襖闖了進來。
“唷!這麼熱鬧,怎到不告訴我一聲?”她笑吟吟地説。
孫三娘唬起臉:“你來幹什麼?”
白素絹眯起眼,做出一個神秘的模樣:“我來告訴大家一個秘密。”
廖天奎和關世傑同時發問:“什麼秘密?”
白素絹眸子一張:“狼崽徐天良沒死。”
孫三娘厲聲:“素絹,不準胡鬧。”
白素絹肅起面容,一本正經地道:“告訴大家一個消息,剛有本姑娘的一個線眼,飛鵑送來密柬,獨眼通天沙渺渺的囚車,在西涼口百果林被人劫走了。”
廖小瑤眼中眸光一閃。
眾人全都愣住了神。
白素絹晃着頭,繼續道:“現在江湖上誰還有心思去劫囚車?誰還會去顧這個沙老賊的生死?誰還有膽量與姚天霸作對?”
孫三娘向嚴陰陽丟了個眼色,兩人面色凝重。
白素絹又道:“據報,押送囚車的黃旗永樂鎮兵馬總兵黃公夢,遠威鏢局副總鏢頭鄭屏全,以及押送囚車的二十四名官兵和鏢丁全都被殺,無一倖免,另據驗屍官所報,二十二人皆為劍所傷,傷門均在頸脖上,為一人所殺。”
房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激盪起來。
“是誰能有這麼好的劍法?是誰對官兵、鏢丁有如此的仇恨?是誰這麼兇狠冷酷,連黃公夢的人頭都砍飛了?”白素絹揚起了手,“只有狼崽徐天良!”
眾人似乎被白素絹的話怔住了,居然誰也沒有發表異議。
良久,廖小瑤喃喃地道:“不,不……會是他,他不會這……麼兇殘。”
白素絹端然地道:“你不要忘了,他是狼崽,在他內心深處潛隱着狼的兇殘與野性,在雁蕩山的劫難中,他看到了人的險惡與兇狠,於是他的野性便暴發了。我敢以腦袋與你打賭,這人一定是徐天良。徐天良一定還活着!”
徐天良活着,為什麼不回逍遙仙宮?
他現在哪裏?
他還會採取什麼舉動?
這是房中所有的人都在思索的,一時無法得到答案時間題。
鳳陽縣東南方。
一百多里處有座雲霞嶺。
山嶺並不出名,但很逶麗,連綿的翠嶺,逶迤直去天邊。
每當早晚霞降臨的時候,翠嶺綠峯便會在雲彩照映下噴薄如火。
山嶺的東隅,有一個翠林環抱的山谷地。
山谷地裏有座碧波盪漾的湖泊。
山嶺不出名,山谷也不出名,但這湖卻出名。
它叫仙女湖。
根據當地還有史志可以考證。
此刻,是日落黃昏之際。太陽雖還未完全落沉,空氣已透着微涼。
湖中有人在戲水,水花四濺。
然而,戲水的不是仙女,而是一個俊俏的少年。
他就是徐天良,他已在此等候沙渺渺整整一天了,但沒見沙渺渺的影子。
沙渺渺是有意失約,還是未能請到慕容若真?
如果沙渺渺有意逃遁,或是請不到慕容若真,他的計劃就要告吹。
他表面上鎮定自若,心裏卻是煩惱已極,於是脱光了衣服到湖中洗個澡。
湖水很涼,冰寒刺骨,但他這個在裸體躲在雪地裏長大的狼崽,卻毫不在意,這冰涼正好消去他心中一分火氣。
他並不精通水性,但憑一身輕功,竟如魚一般在水中游竄。
驀地,他在水中猛擊一掌。湖水洶湧,波浪重疊,一注水柱沖天而起。
水柱衝上天空,水珠散開,在晚霞中像瑪瑙一樣閃着彩光。
此時,湖邊林中響起一聲尖厲的長哨。
他從水中探出頭,眸子裏精芒閃爍。
接着,又是三聲短哨。
他雙眉陡地一揚,赤條條的身子帶着一股水柱旋出湖面。
眨眼間,他已躍上湖岸一塊巨石後,穿好了衣服,他踏步向左側樹林間的一間小茅屋走去。
茅屋前,站着潘壯士和四名手下。
潘壯士見到徐天良,立即和四名手下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自從在西涼口百果林劫囚車後,徐天良冷如鐵石的心腸,殘酷的殺人手段,已使潘壯士等人心驚膽顫,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唯恐惹惱了這位新主人。
徐天良的性格變得很古怪,暴戾兇狠,沉默寡言,從百果林到這裏,一路上幾乎沒説過話。
他感到十分壓仰,心中充斥着的是仇恨和憤怒,與一種沉重的負罪感。
他一直在被人愚弄、欺騙與出賣!
他的妻子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是他自己的爹孃把他變成了狼崽!
他這種失常暴烈,任情發泄,不顧一切後果的表現,實是一種可以理解的心理變態。
他在狼羣中,是狼人,現在在人羣中,是人狼。
這是個可悲的,也是個可怕的演變。
徐天良頓步往茅屋前。
潘壯士恭聲道:“稟主公,沙渺渺已經到了林口。”
徐天良沉着臉,默默地點點頭。
又是一聲短哨。
林中走出兩名青衣裝的手下,身後跟着沙渺渺,還有一頂兩人抬的小轎。
兩名手下走到徐天良身前,躬身施了個禮,然後分侍在兩旁。
沙渺渺換了一身新裝,右眼窟窿裏上了一顆假眼,雖不像以前那顆能滴溜溜的轉動,卻也有幾分逼真。
他左眼目光灼灼,臉上紅光滿面,與百果林囚車裏的他相比,已是判若兩人。
他跨前一步,眨了眨眼:“徐天良,你看老夫……”
徐天良冷聲截斷了他的話:“你認錯人了,我是無號和尚,徐天良早死了。”
沙渺渺怔了怔,即翹起尖腮笑道:“唷,是無號大師,老朽已遵命將慕容若真先生請來了。”
小轎落地,一名轎伕上前,掀開轎簾。
轎裏,彎腰走出了當、今武林第一大易容世家慕容若真。
慕容若真身材修長,滿頭飛雪,臉色淺棕色,書卷氣中顯出聰穎,温文爾雅中露出剛毅,是一個經磨歷劫,深邃靈透的人物。
但誰又知道,這究竟是不是這位易容大師的真貌?
慕容若真出轎後在轎前站定,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徐天良。
沙渺渺走上前道:“無號大師,這位就是江湖赫赫有名,表丹易容術空前絕後,萬金也請不動的易容大師慕容……”
徐天良截斷他的話,冷冷地對兩名轎伕道:“你們過來。”
兩名轎伕不知徐天良為何叫喚自己,相互對視了一眼。
沙渺渺翹嘴道:“哎呀!還不快過去,無號大師有賞。”
兩名轎伕聽得有賞,目光一亮,立即趨身上前。
“謝無號大師……”“師”字還未出口,聲音已經頓住。
一道快逾閃電的光芒從空中倏閃忽滅。
兩蓬血柱噴射在茅屋前的沙石地上。
兩名轎伕連哼也沒哼一聲,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便已栽倒在地斷了氣。
徐天良冷冷地站立着,低垂的手臂彷彿不曾動過。
然而,是他殺了兩名轎伕。
他知道兩名轎伕是無辜的,但事關重大,他不能不殺他們。
兩名轎伕也許是慕容若真的手下,決不會泄露秘密,但人心險惡,他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慕容若真的臉色變了,變得鐵青。
沙渺渺瞪圓了獨眼,厲聲道:“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徐天良沒回答他的話,卻對慕容若真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幕容若真花白鬍須翹了翹道:“老夫不會為一個滅絕人性的殺人狂服務。”
徐天良聲冷如冰:“慕容先生,你現在已無選擇。”
慕容若真高傲地昂起頭:“老夫一生絕不會為人左右,屈服於任何威脅。”
徐天良臉上佈滿殺氣,但仍異樣的冷靜地道:“你不要忘了,你還有位百歲高壽的母親和一個三歲的小曾孫。”
“你……”慕容若真瞼色倏變,花白鬍須氣得直抖,目光轉向了沙渺渺。
沙渺渺急忙道:“徐……無號和尚,你怎麼能這樣對侍慕容先生?慕容先生是當代武林公認的俠義之士,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動……”
徐天良冷然地擺擺手:“事關武林安危,關係重大,貧僧此行不成功則成仁,因此決不能出半點差錯,這兩名轎伕是非死不可。”
沙渺渺眯起右眼,轉向慕容若真道:“慕容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當年我師傅救過你母親的份上,你也得幫我一把。”
慕容若真沒説話,兩道犀利的目光盯着徐天良。
徐天良臉上靜如止水,眉宇間透着一股冷森的殺氣。
沙渺渺哭喪着瞼道:“老夫這次是栽慘了,官沒當成,錢財盡被抄沒,僅剩下的一點寶物也都交給你慕容先生了,你就算是不看我師傅這個面子,這面子本來也不太好看,不念這寶物份上,這寶物也不算多,但你也得想想西門復害死了數百條人命,而且還想獨霸武林,意欲在峨嵋金頂大會上……”
慕容若真突然打斷他的話,對徐天良道:“你真打算對付西門復?”
徐天良冷然地道:“若不是對付西門復,找你來做什麼?”
慕容若真端然地道:“老夫聽説,你是西門復培養出來的一名超級殺手。”
徐天良淡淡地道:“過去是,但現在不是。”
慕容若真目光一閃:“你想做匡扶正義,拯救武林的俠士?”
徐天良冷嗤道:“不,在下只是為了報仇。”
慕容若真微揚起眉:“你與西門復有血海深仇?”
徐天良眼中閃着冷芒,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道:“你聽過狼崽的故事嗎?”
慕容若真肅容道:“沙渺渺在來的路上,已經對老夫説過了。”
徐天良冷沉地道:“是否還要在下再重複一遍?”
慕容真想了想,抿抿嘴道:“好,我幫你,但有一個條件。”
徐天良凝眉未動。
慕容若真正色地道:“除了該殺的人之外,老夫不准你再濫殺無辜。”
徐天良毫不猶豫地道:“我答應。”
他心裏卻發出一聲鄙夷的冷笑。
在這個險惡的充滿了罪惡的世界,一個人該殺與不該殺,哪還有明顯的界線?
“現在老夫就替你易容,請派兩名手下幫老夫將轎中的兩口小箱子,拿進屋。”慕容若真邊説邊邁步走進了小茅屋。
徐天良呶呶嘴。
那兩名引轎入林的手下,立即奔到轎裏拎出兩門小箱,跟着進了茅屋。
徐天良正欲轉身。
沙渺渺搶前一步,躬身道:“無號大師,解……解藥呢?”
徐天良伸手到囊中取出一顆小藥丸遞給沙渺渺。
沙渺渺未加思索,鼓起獨眼,將藥丸扔入口中,裹口唾沫,一口吞下。
驀地,腹內騰起一團烈火,連皮膚都覺得火辣辣的難受。
他驚愕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徐天良瞧着他,冷冷地道:“沙前輩,我原來給你吃的毒丸並沒有毒的,這顆毒丸卻是真的有毒了。這是大漠‘天歸丸’,如果一個月後,你得不到解藥,你就會五腑內臟火焚而亡。”
沙渺渺尖嘴翹得老高:“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狡詐了?”
徐天良淡然地道:“天在變,萬物在變,人也在變,你先去丐幫總舵與丐幫幫主洪齊天暗中聯絡,然後等候我們到來。”
沙渺渺猶豫了一下,扁着哭像的尖嘴:“是。”
徐天良邁步走向茅屋,腦後拋來一句冷冰的話:“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該沒有什麼好埋怨的。”
少渺渺怔了怔,隨即一聲輕嘆,旋身射入林中。
半個時辰後。
徐天良從茅屋裏走出來。
潘仕士等人瞪圓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徐天良已變成了一個年過中旬,麪包蠟黃,白眉,直鼻、闊嘴、面目兇惡的無號和尚。
徐天良的身後,跟着一個年約三十歲左右的佛門弟子無字和尚,這無字和尚竟然就是慕容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