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交戌時分,一干人眾來到一座寺廟前。這廟説大不大,説小也不小,奇怪的是此時才剛太陽落山不久,廟門卻是緊閉,更不見一絲炊煙,門口也是連一個掃地的僧人也沒有。整個寺廟在濃濃的暮靄中默立,着實透出幾絲詭異。童超看看寺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咱們在此借宿一宿,明日再行趕路如何?”別人還未回答,小六便搶着道:“我看行。”邰盛看了看寺廟,皺着眉道:“童少俠,我看這廟有些古怪。”小六道:“有什麼古怪,不就是廟門關得早了點麼,大不了裏面住着個把惡人,難道咱們這麼多人還怕了他不成?!”邰盛道:“咱們並非怕了誰,我只是因咱們另有要事在身,不想惹麻煩罷了。”他心中目前最重要的事當然是儘快找到胡醉或毒手觀音師徒,將他師父所中之毒解去。童超又何嘗不想盡快解去師父楚通所中之毒。故聽邰盛如此説,他便轉頭問瑋雲道:“柳姑娘你看呢?”瑋雲道:“我看借宿一夜也無妨,只要咱們小心在意便是了。”小六道:“便是這樣。”連忙上前打門。半晌,大門才開出一條縫,一個小彌沙探出頭來,對小六道:“小施主有何貴幹?”小六道:“咱們帶人去找醫生看病,急於趕路,不意錯過了宿頭,出家人普渡眾生,還望小師父給予方便則個?”小彌沙看了看小六,道:“小施主一行幾人?”小六道:“連我共有七個,其中有三個是病人。”小彌沙道:“如此便請進來。”言罷將門打開。小六轉頭道:“大家都進去吧,這小師父真好心腸。”童超看看邰盛,又看看瑋雲,見二人微微點頭,便道:“如此有勞貴寶剎了。”率先走進寺廟。小彌沙看了一眼從身旁走過的童超,似乎想説一句什麼,但卻沒説出來。待眾人都已進入寺廟,小彌沙才關了大門,走到前面道:“各位施主請隨我來。”童超道:“如此有勞小師父了。”小彌沙道:“童施主休要客氣。”小彌沙説話的時候,抬眼望着童超。他怎麼知道我姓童?童超心中一驚,不禁飛看了一眼小彌沙。二人的目光一相接,都覺心中一凜。童超心想:這小彌沙不過十四、五歲模樣,卻怎麼也會有如此精光似電的目光!小彌沙心想:看來江湖浪子在江湖上博得如此大的名聲,倒也不是靠的僥倖,並非是浪得虛名之輩,此番倒是要小心在意了。哪怕人鬼當道,我自浪蕩江湖!童超突然豪氣頓生,哈哈一笑,道:“請!”小彌沙道:“請!”將童超諸人領至一間看起來是寺中僧人早晚做課的屋裏,小彌沙又道:“出家人身無長物,請各位施主在此將就一宿如何?”童超道:“小師父何須客氣,童超等人但求一屋可也。”“如此怠慢各位施主了。”言罷便欲出門。童超道:“小師父且請留步。”小彌沙道:“童施主尚有何話要説?”童超一笑道:“小師父似早就知道敝人姓童似的?”小彌沙道:“童施主在江湖中大名如日中天,家師略通江湖中事,小僧自是不會不知童施主尊顏了。”童超哈哈一笑,道:“施主請便。”小彌沙一合什,道:“阿彌陀佛,小僧告辭了。”言罷出門而去。有一會兒功夫,屋中人都沒吭聲。小六突然道:“不對!不對!不對就是不對!”童超笑道:“有何不對?”小六道:“那小和尚處處透出古怪!”“哦?”童超道,“你説到底有些什麼古怪?”“第一,”小六説,“他又不是這座廟的住持?為何有權擅自將我們帶到這兒來?”童超道:“第二呢?”小六道:“他便是聽他師父説過你的容貌,也不可能第一眼便認出你是江湖浪子童超。”“第三?”小六道:“方才他合什時,雙掌並未合齊,一上一下,倒象是什麼高明武功的招式似的。”童超點了點頭,笑道:“小六兄所言極是,看來你這鬼靈子之號倒也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你所説的三個疑點倒是很容易解釋的。”小六奇道:“很容易解釋?”童超道:“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和尚。”小六道:“他不是和尚,那他頭頂上——”童超道:“不錯,他的頭頂上是有戒疤,但他的後腦勺你可注意了麼?”小六道:“這倒是沒有。”童超道:“一個人的頭髮剃得再幹淨,總也還有發茬的,對麼?”小六道:“我明白了,他定是戴着皮套之類的東西。”童超笑道:“鬼靈子端的機靈得緊。現在我且問你,在這做早晚課的屋子裏堆一堆劈柴是什麼意思?”邰盛和瑋雲這才注意到屋子左邊角落裏有一堆劈柴。小六道:“那也容易回答,主人家好心,怕咱們夜裏受涼,特意準備下了讓咱們在香爐內生火取暖。”童超大笑道:“對!對極了!”小六道:“生火烤蛇,正是我叫化的拿手好戲!且看我的。”自告奮勇地去取了劈柴,藉着香爐內的一點兒火星,折騰一忽兒之後,竟真的讓他將火弄燃了。眾人取出乾糧吃了,圍着香爐取暖。這時天已黑盡了,周遭萬籟俱盡,有一種説不出的詭異。小六看看童超。童超搖搖頭,道:“他們自會來的。”小六的意思是是否需出去探查一番。邰盛不知他們打什麼啞秘,道:“童少俠,咱們如此下去,只怕——?”小六突然將食指豎在嘴前,“噓”了一聲,示意邰盛休要出聲。然後小六象獵狗嗅野獸蹤跡地使勁嗅了嗅,然後皺起眉頭,對童超道:“這廟裏有女人!”邰盛道:“你師姐……”童超揮手止住邰盛,道:“你敢肯定麼?”小六點頭道:“我敢肯定,並且……”未等小六的話説完,瑋雲突然一個飛身掠了出去。小六道得一聲:“童超你留下。”話音未落,人已突然不見。看得邰盛咂咂稱奇,半晌才道:“看不出他小小年紀,輕功卻也如此了得!”童超渾然無事地笑道:“布袋和尚姚大俠的弟子,自非等閒之輩。再過得十年八年,這江湖恐怕就是他鬼靈子的了。”邰盛搖頭不信,道:“再過十年八年,童少俠你也還不到三十歲,莫非——”童超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他現在雖武功不如我,但精明卻還在我之上,在江湖上闖蕩,光靠武功高強是不行的。”邰盛道:“我想我懂童少俠的意思了。”卻説那日玉蝴蝶金一氓捱了布袋和尚那拚死一擊,頓即便肋骨斷了三根,只得強壓住那口即將噴出的濃血,跌跌撞撞地逃了開去。不出數里,不見二小追來,玉蝴蝶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噴出一大口污血,頓時頭腦一昏,便即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待他醒來之時,卻見自己竟身在一軟塌之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將他弄到這兒來的。過了一會兒,一個約摸十四、五歲,長得格外俊雅的少年走進屋來。少年一笑道:“我知道你今日會醒過來的。”玉蝴蝶道:“你是誰?這裏是什麼地方?是誰將我救到這兒來的?”少年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這裏是哪兒也不重要,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救你到這兒來的正是我,但你卻完全用不着謝。現在我且問你,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玉蝴蝶道:“布袋和尚姚鵬那老叫化。”“布袋和尚?”少年奇道:“莫非以你玉蝴蝶的身手,竟還不是他的對手麼?”玉蝴蝶憤憤地“哼”了一聲。少年道:“定是遭了暗算,但那老叫化好象不是那種突施暗算的人呀?”玉蝴蝶道:“原來救我之時你已知道我是誰了,難道你不會後悔麼?”“我又不是女子,我幹嘛會後悔?!”少年調侃着笑道。接着面色一肅,又道:“再説你和我們本有極大的關聯,我們也不想你就此死掉。”玉蝴蝶道:“你們?你們是誰?我怎麼會與你們有極大關聯?我玉蝴蝶金一氓浪蕩江湖,除了採花盜玉並且懂得憐香惜玉之外,倒還不和誰有什麼關聯!”少年道:“我們是誰你現在暫且用不着知道,但我敢肯定你必定會和我們有極大關聯的。好啦,現在説説你自己。你與布袋和尚姚鵬那一搏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是精彩極了?”玉蝴蝶道:“也沒什麼精彩的,只是那老叫化的日子恐怕也不會比我好過。”“我想也是,”少年道:“憑你玉蝴蝶的輕功,便是家師也不敢小覷呢。”“家師?”玉蝴蝶道:“你師父是——?”少年自知失言,連忙道:“他先已受了傷,對麼?我説的是布袋和尚?”玉蝴蝶道:“我想先知道你師父是誰?”少年神色一黯,道:“家師已然被人害了。”玉蝴蝶盯着少年眼睛,道:“是否是一月以前之事?”少年也盯着玉蝴蝶,道:“正是,且屍身被送到少林寺,後又失蹤了。”玉蝴蝶看少年神情絕非作偽,良久才道:“原先我還一直不信,江湖上居然有人能害得了東方大俠。”少年道:“如今你相信了麼?”玉蝴蝶道:“沒有人會詛咒自己師父的。”少年道:“你是懷疑我是太陽叟東方大俠的弟子?”玉蝴蝶看着他,沒有言聲。少年微微一笑,左手食指當劍,平胸緩緩刺出,右手單掌立在胸前。未等左手劍招使老,右手突然象是被折斷了似的,整個小臂倒吊下來。待左手收回變掌護住周身要穴,那“斷”了的右臂突然與枯柴相似,自下而上的打了過來。堪堪打至對方胸前,那吊着的小臂忽又改變方向,自右至左橫掃過來。少年雖只是演招,但假若真的對陣,此時敵方無論如何是沒有一絲閃避餘地了。少年收了招,微笑着看着玉蝴蝶。玉蝴蝶既驚且慚。他自是明白少年的意思。原來早年玉蝴蝶採花時,有一次曾不巧遇上太陽叟東方聖,被東方聖使方才少年使的這一招輕而易舉地降服。但東方聖也不為己甚,教訓一番之後,便將他放了。這之後玉蝴蝶數年來一直在思忖那一招的破解之法,但終不得要領,因那“斷臂”出手的虛實,委實不易捉摸。此時見那少年使將出來,除力道不如當年東方聖之驚人外,招式的精純,已不在當時的太陽叟之下了。玉蝴蝶自忖便是自己未傷之時,若與這少年對博,方才這一招就難以化解。唯一的“應付”之法,便是未等少年這一招發出,自己便憑絕頂輕功逃開。故見少年收式之後微笑看着自己,玉蝴蝶便道:“令師東方大俠,便是我這被人視為江湖大魔頭的玉蝴蝶,也是極為仰慕的。”接着便把那日與布袋和尚姚鵬在山洞中惡斗的情形一絲不漏地告訴了那少年。少年聽罷笑道:“為了區區一個女子,金兄便幾乎將老命送掉,這委實有些不值。”玉蝴蝶道:“我玉蝴蝶被人視為魔頭,自是因為這種魔性難改。”少年笑道:“這也並非什麼難事。”伸手在門邊的牆上一摁,玉蝴蝶金一氓連同他躺着的整個大牀,突然“嘎”的一聲便陷落下去!玉蝴蝶重傷未愈,尚未作出什麼反應,頭頂上的石板便已轟然合上了。玉蝴蝶眼前一黑,心中既驚且怒。忽聽得那少年在上面笑着大聲道:“金兄多多保重,半月之後,金兄之功力當可恢復。”少年的聲音並無惡意,玉蝴蝶不知他玩的到底是什麼玄虛。但事已至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牀的下落之勢漸漸緩了下來。稍後不再下落,改為滑行。之後前面出現亮光。轉過一道彎之後,眼然突然出現一派旖旎風光——牀!四五張寬大得足可以躺十幾個人的大牀!牀上鋪滿着紅紅綠綠的綾羅綢緞。人!女人!十幾個女人!江湖上只知道玉蝴蝶金一氓是一介採花大盜,卻不知他盜花竊玉卻正是武功日益精深的根本原因。凡人體皆有陰陽二氣,男則陽盛,女則陰盛,是故男子練武,多走陽剛一路,女子則走陰柔一路。玉蝴蝶自幼身入魔道,本為陽剛之身,卻練陰柔之功。日久則本體陰氣不足,便須從女子身上採補。且人體皆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腎脾二行,最是積陰之行。玉蝴蝶所習採補之屬,實是取巧之極。故其一出道,便成為一介採花魔頭。那日被布袋和尚至剛至陽的掌力一擊,幾乎散去了他體內全部陰氣。故雖救他之人將其擊斷的肋骨續接如初,但要恢復功力,也非採陰不成。太陽叟一代武林至尊,於武學之博雜無所不知。他的弟子自也知道玉蝴蝶療傷之本,故將他送至此處。男女交合,最是傷費精神。玉蝴蝶深諳採補之術,交合僅為練功,倒是益見精神。那些女子,數日之後,盡皆花容失顏。端的醜陋不堪。每至行功之時,玉蝴蝶只得強忍噁心,閉目行事。又過數日,那送飯的青衣女子待玉蝴蝶食用之後,示意他跟她走,玉蝴蝶毫不猶豫地跟在後面,沿着先前他的牀滑下來的通道前行。許多石壁上都有暗門,青衣女只需在壁上一按,他們便即穿壁而過。之後石壁又自行合攏。玉蝴蝶心中稱奇,口中卻一言不發,轉過不知多少個彎後,他們又回到了玉蝴蝶初見救他性命的少年的那間屋子。青衣女退下之後,那少年笑吟吟地出現在玉蝴蝶面前,玉蝴蝶連忙下拜,卻被那少年一拱手時發出的強勁但卻柔和的內力所阻,未能拜得下去。少年笑道:“金兄何須多禮。”玉蝴蝶道:“金某這條性命,實為少俠所賜,但卻……”少年打斷他的話道:“今日恰好是第十日,金元的功力,當恢復七成了吧?”玉蝴蝶道:“慚愧,僅六成而已。”少年道:“本欲讓金兄行功圓滿後再説的,卻沒料到她們如此不濟事,倒是令金兄失望了。”玉蝴蝶道:“少俠説什麼話來,金某這條命,實為少俠所賜。但不知少俠高姓大名,日後若有差遣,金某定當萬死不辭!”少年道:“我並非什麼少俠。我也不知自己名字,只是人家叫我金童。”“金童?”玉蝴蝶喜道:“那倒與我是本家了,卻是不敢高攀。”少年道:“金兄若是不棄,敢請金兄折節下交如何?”玉蝴蝶金一氓大喜過望,連忙道:“這如何敢當——!”卻見金童已然跪下,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金一氓連忙還拜。二人各報了生辰八字,自是玉蝴蝶大了許多。便有青衣女端上酒菜,二人滴血飲酒,稱兄道弟起來。酒過三巡,金童突然跪地道:“小弟有一事瞞着大哥,但求大哥鑑諒。”金一氓連忙扶起金童,道:“大哥這條性命都是兄弟所賜,兄弟有何難隱之事,儘管道出來不妨。又何須行此大禮,豈不折殺大哥了!”金童這才起身坐下,道:“實不瞞大哥説,兄弟此身已屬黃龍令了。”“黃龍令?”玉蝴蝶這一驚倒是吃驚不小,接口道:“兄弟説的可是最近江湖上突然出現,已然網落了大批黑白兩道武林絕頂高手的黃龍令麼?”金童道:“正是。”金一氓道:“這又有何妨,大哥在江湖上是浪蕩慣了的,除憐香惜玉之外,最不喜多管閒事,大哥以後絕不與黃龍令作對便是。”金童道:“但小弟卻有一不情之請。”金一氓道:“兄弟請講。”金童道:“小弟想請大哥加盟本令,一起創建這震爍古今之偉業。”“這——”金一氓略作沉吟,斷然道:“兄弟既如此説,做大哥的答應便是!”金童喜道:“大哥此言當真?”金一氓肅然道:“我玉蝴蝶一言九鼎,絕不欺騙良家——”他本想説“良家婦女”,這是他説慣了的,但他突然發覺不對,正想改口時,卻見金童已然拜下,道:“恭喜大哥!”金一氓愕然道:“大哥何喜之有?”金童道:“恭喜大哥就任震爍古今千秋偉業的黃龍令四巡察!”金一氓道:“兄弟請起。卻不知兄弟所説這四巡察是何東西?”金童坐起道:“大哥且聽小弟細細道來:本震爍古今創千秋偉業的黃龍令,實為德高齊天才蓋八世萬壽無疆之令主萬歲所創建。下設左右二護法、七巡察、十二信使,左護法由德高接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的千佛手任空行擔任,右護法為德高接天才蓋四世千歲千千歲的千面狐智桐擔任。其下是七巡察,依次是悟性、滅塵子、毒手觀音和大哥你,還有絕因、皇甫呈和楚通。再下的十二信使依次是悟淨、陽真子、梅依玲、盧若嫺、段一凡、焦爍子、松青雲、姚鵬、楊坤、高峽、柳逸仙和連城虎。大哥身擔四巡察之職,實為尊崇之極,僅在六人之下,卻在萬人之上,故小弟有恭喜一説。”金一氓想了想,發現名列在他之前的確是沒有一個他所能匹敵,於是高興起來,道:“全託兄弟提攜,卻不知兄弟在令中擔負何職?”金童道:“兄弟並無職位,只是御前二侍衞罷了。”金一氓道:“御前二待衞之一?莫非是令主萬歲的麼?”金童道:“正是。”金一氓道:“那兄弟定是時常得見令主龍顏的了,卻不知兄弟可否見告令主是誰?”“不!不!”金童突然玉容變色,惶然道:“大哥此言,從今以後還望休再提起。”見金童惶急之狀,金一氓也是心頭一凜,道:“請恕大哥愚妄,此後大哥不提便是。”金童叮囑道:“千萬!”金一氓慎重地道:“大哥省得。”停了停,又道:“兄弟説的御前二待衞,卻不知——?”金童道:“這自可告訴大哥不妨,另一位是玉女。”“玉女,”金一氓沉吟道:“金童玉女?噢,我明白了。”金童道:“所以我方才自言沒有姓名並非有意欺矇大哥。”金一氓道:“兄弟多心了。”又道:“本令中不乏白道絕頂高手,比如説少林方丈悟性大師,武當掌教滅塵道長、還有峨媚掌門絕因師太……”金童道:“絕因師太目前尚未歸令,不過大約這幾日就可辦妥了,是大巡察去辦理的。”“大巡察?”金一氓道:“是悟性大師麼?”“正是?”金童道:“大巡察一身般若無相神功練至四層,想必是沒有問題的。”金一氓道:“似悟性大師這等身份的人,卻不知本令是如何收攏的?”金童道:“大哥可曾聽過歸心聖散這個名字麼?”金一氓道:“隱約聽過,好象是百年前一位藥王研製成的一種慢性毒藥,中毒後人的心性完全迷失,可任由使毒之人驅使。但據説這種藥物早就失傳了。”金童道:“沒有失傳。”金一氓道:“我明白了,他們都服了這種藥物。”金童道:“更有本令左護法千歲神鬼莫測的藥物相助,你想他們還能不為本令效命麼?”“你太誇獎我了。”金一氓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如果不是託令主萬歲齊天洪福,我任空行區區藥物,又哪能起絲毫作用!”金一氓赫然一驚,在他毫無知覺之時,竟有人能鬼神般出現在他身後,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若任空行突然發難,他玉蝴蝶縱有十條性命,也是無法保住的了。未等金一氓驚醒過來,金童便已拜倒下去,道:“金童拜見左護法千歲!”任空行連忙還禮道:“金兄何必多禮。”金一氓這才清醒過來,轉身見面前立着一個高大老者,約摸五十多歲,一臉寶象莊嚴不露而威!金一氓不由得連忙拜下,道:“金一氓拜見左護法千歲。”千佛手任空行並不還禮,只淡淡地道:“四巡察請起。”一拱手,一股強勁內為自下而上,將金一氓託了起來,金一氓見內力強勁,只得運全力抵住,免得受人仰登翻之辱。不料那股強勁內力突然消失,金一氓整個身子恰似突然-失去依託,眼看便要重重的磕下頭去。卻見金童左袖微動,一股柔和內力已然發出,將金一氓穩當當地扶坐在凳子上,然後那內力才告消失。金一氓感激地看了一眼金童。千佛手並不看金一氓,只對金童道:“請稟告令主萬歲:胡醉仍是下落不明;大巡察尚未回來;五、七巡察已落入天山二怪之手;童超擒住本令六、七巡察和十二信使,正往這個方向趕來。臣拜左護法任空行報。”金童道:“有勞左護法千歲了,我這便去稟報。”任空行一拱手道:“告辭。”言罷突然消失。自始至終未看金一氓一眼。金一氓性味索然,心想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自己和千佛手任空行同列四魔,哪知自己竟和他差着這般老大一截!金童瞧破他的心思,道:“大哥休要再自棄,左護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養成這等脾性不足為奇。且大哥與他同列四大魔頭,武功原本也差不到哪裏去,只因左護法對令主萬歲忠心耿耿,令主萬歲賜了他一兩招,故大哥才會覺得與他相差太遠。”聞此言金一氓眼睛突然一亮!金童道:“實不瞞大哥説,在本令所有任職之人中,唯有左右二護法和大哥你未曾服用歸心聖散。若大哥忠心為本令效力,難説有朝一日得受令主萬歲垂青,賜給一招二式,那大哥便終生受用不盡了。”金一氓連忙跪下道:“金一氓這條性命,自今以後便盡屬本令了!還望兄弟多多提攜!”金童也跪拜道:“大哥折殺小弟了!快快請起!”又道:“憑大哥現已恢復的六成功力,想必自行行功並非什麼難事了。方才左護法稟報的消息至關重要,兄弟須得迅速稟報令主萬歲。”金一氓道:“兄弟快去吧,大哥一切自會當心行事的。”金童道:“如此告辭!”“辭”字剛落,金童己和坐椅陷落下去,那情景和那天金一氓與牀陷落時一樣。之後接連幾天,均未再見到金童。玉蝴蝶閒來沒事,每日便出去採補行功,直至夜深人靜之時才悄然回來。此時他已知這是一座從外觀上看普普通通的寺廟,廟裏的僧人很少,且象是又聾又啞似的,相互間從不説話,他與他們説話時,也沒有一個和他答腔。他每日早出晚歸,僧人們也是視而不見。如果這是在荒無人煙的深山當中,他玉蝴蝶金一氓非憋死不可!好在離寺廟不到百里的地方有個鎮,憑着他早已恢復的大半功力,每日出去採補迴歸自是不成問題。數日之後,他自信功力已恢復了八成,這天夜裏採花歸來,他發現寺廟裏居然有一間屋子亮着火光。這可是從未有過之事。他憑着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飄過去透窗一看,正看見瑋雲、小六和童超一干人眾。玉蝴蝶因瑋雲險些丟掉老命,此時一見,頓時又饞又恨,恨不得立即就竄進屋去擒了瑋雲出來。但其時小六正和一個清秀俊雅卻渾身透出一陣逼人英氣的少年説話,待知這少年便是名動江湖的江湖浪子童超時,玉蝴蝶倒是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他雖未和童超交過手,但童超力排毒手觀音與崑崙邰盛因獨孤樵的緣故而身陷危局之事他是聽説過的。玉蝴蝶只得屏聲靜氣以觀其變。不意小六嗅出了玉蝴蝶帶着的胭脂氣息!一經小六點明,瑋雲也立刻嗅出了玉蝴蝶身上那濃烈得與眾不同的胭脂氣味。一躍出門,便見玉蝴蝶的影子越出牆外。瑋雲恨玉蝴蝶入骨,更不多作它想,也徑自飄越出牆,小六追將出來,知師姐已追出牆外,但他沒有師姐那般輕功,無法一躍而出,只得轉至廟後,憑着一棵大樹攀越出去。待他轉至瑋雲越牆出去的地方時,卻哪裏還見得到師姐身影!不禁怔立當場。其時玉蝴蝶和瑋雲,早已身在一里開外了。玉蝴蝶見僅有瑋雲一人追來,心中大喜,心想今日遂得心願,只因她自投羅網,須怪不得我了。但見自己已發出了此時所有的功力,瑋雲仍能緊緊跟上,不由得暗道奇怪:這丫頭的輕功怎的陡然精進了許多!又奔出三里多,玉蝴蝶暗自驚心,瑋雲仍是緊跟其出,並不曾拉下半步。玉蝴蝶自思:就算她輕功得蒙離人指點,但內力卻是不可能在數日內陡然增強的!既如此想,玉蝴蝶乾脆收住腳步,轉身用甜膩得令人肉麻的聲音道:“柳姑娘你終於還是想通啦?本來嘛,跟着那又臭又髒的老叫化有什麼好!還不如跟了我玉蝴蝶雙宿雙飛,逍遙快活呢……”還未等他説完,瑋雲便已欺進身前,一言不發,舉劍便刺!玉蝴蝶舉扇格擋,突覺一股大力湧來,摺扇幾乎把持不住,百忙中滴溜溜一個轉身,才堪堪將對方劍勢避過!“第二招來了!”瑋雲清叱一聲,未等玉蝴蝶緩過手來,她的第二招又已然出手。玉蝴蝶失了先機,只得憑藉絕頂輕功苦苦應招,哪裏還有還手之力,瑋雲早已是今非昔比了,一套木葉令主盧若嫺所授的“木葉劍法”源源不斷地使出,便把一介魔頭完全籠罩在劍勢之中。先前玉蝴蝶還指望瑋雲年紀輕輕,時間長了終會有內力不繼之時,待時再行反擊。哪料百招一過,瑋雲仍是颯爽英姿,而他自己不但未扳回一絲劣勢,反而是氣喘吁吁了。他哪裏知道布袋和尚姚鵬當時在山洞中自知氣絕將亡,早已將一身功力盡數轉給了瑋雲。此時他與瑋雲拚鬥,無異於與布袋和尚拚鬥一般。唯一的區別僅是瑋雲經驗尚差,不會省力取巧罷了。而玉蝴蝶自己身受布袋和尚重擊,雖得金童相救,但元氣已是大傷,就眼下功力也僅恢復八成而已。此消彼長,勝負之數已然判定。果然,二百招一過,玉蝴蝶也是敗象畢露!瑋雲招招進手,逼得玉蝴蝶連連後退。待玉蝴蝶退至一巨石前,已然無路可退時,瑋雲怒叱-聲:“魔頭納命來!”一招“落英繽紛”順勢使出!這是“木葉劍法”中最為厲害的一招!玉蝴蝶眼睛一閉,暗道:“今番此命休也!”然而“叮”的一聲!瑋雲手中長劍被擊落出三尺開外。瑋雲招式不變,以指當劍,刺向玉蝴蝶雙目!一條白練飛來,纏住瑋雲剌出之手。從白練上傳來的巨大力道,將瑋雲身子硬生生拖後五尺有餘!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飄然落在瑋雲和玉蝴蝶之間。她俏生生地立着,正應了一句古話: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渾身雪白,給人身臨雪國之感。左手持着一條白練右手持着一個玉環。擊落瑋雲長劍的,是那玉環。將瑋雲身子拉開的,是那白練。瑋雲本已氣極,但抬眼見了眼前的小女孩後,竟直愣愣地説不出話來!小女孩衝瑋雲一笑,道:“對不起了。”聲如靈鳥輕啼,音如百鳥微歌。然後轉過頭,臉上頓即一臉的冰霜。玉蝴蝶見她轉過身來,正欲脆謝救命之恩,不料一見她嬌容,竟然目瞪口呆,一個謝字也説不出來。“不長眼的東西,”小女孩道:“少給我在這兒丟人現眼!”玉蝴蝶仍呆立着。女孩怒道:“還不快給我滾回去!”玉蝴蝶平生閲女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美得令人眩目的,自然連連應道:“是,是,是。”腳步卻不移動。小女孩柳眉一挑,冷冷地道:“難道還要本姑娘送你麼?!”“不,不敢有勞姑娘玉步!”玉蝴蝶喃喃道。小女孩冷哼一聲!玉蝴蝶這才轉過神來,壯着膽子道:“敢問姑娘是、是——?”小女孩道:“不長眼的東西,你難道未聽金童説過我使的是何兵器麼?!”玉蝴蝶結結巴巴地道:“你是玉、玉女?”其實玉蝴蝶從未聽金童説過玉女使的是何兵器,但見她渾身雪白,又使白練玉環,自然想到她是御前二侍衞之一的玉女了。並且當世除了她,又有誰當得起玉女之稱?!果然小女孩“哼”了一聲,道,“你知道就好,還不快給我滾回去!”玉蝴蝶一言不發,轉身如飛朝那座寺廟奔去,那女孩轉過身來,卻發現身後的瑋雲不知何時走了——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