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搖地晃、鬼哭神號……
陳近南等人的耳畔,傳來雲絲鵲的叫喚:“好啦,已經安全啦,大家可以睜開眼睛啦。”
眾人紛紛張目。
且看四周,除了死界入口依舊陰風慘慘之外,局面大抵已恢復平靜。
死界入口裂縫的彼端,滿地都是散落的旌旗與盔甲,不遠處,還有數百名散兵遊勇逃之夭夭的背影。
裂縫的此端,亦不復見魔界兵團的盛況,僅剩寥寥幾名孤魂野鬼罷了。
陳近南奇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小鵲鵲,是因為你施的障眼大法嗎?”
雲絲鵲苦笑:“可以説是,也可以説不是。”
陳近南等人聽得愈加納悶。
雲絲鵲續道:“這套障眼大法,只有片刻之功,片刻間,能教四方的敵人看見我想讓他們看見的假象。”
常無赦忙問:“那,你究竟讓他們看見了什麼?”他擔心無法覆命,所以急欲知情。
雲絲鵲指着死界入口一笑:“我將它變成我們,將我們變成了它。”
是的。正因如此,馬寶部隊與魔界兵團都避開了陳近南等人,飛蛾撲火,衝入了死界之中。
數千名人、鬼、馬、妖就這樣自絕於焉。
待得障眼大法失效,雙方少數的倖存者,也就不戰而退。
常無赦聽完喪氣道:“你的法力,竟然……這般高強。”
雲絲鵲又笑:“不,不是我的法力高強,”仍又指着死界入口,“是死界的法力高強。我呢,不過是聰明地加以利用而已。”
陳近南興奮地上前擁抱雲絲鵲,歡喜道:“我的好媳婦。”深情吻了她一下。
一旁,由於太過肥胖而躺在地上的梅雪,默然視之,無奈地別過臉去。
倒是唐賽兒看不過去,過來催道:“既然死界的法力高強,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走吧。”
眾人均以為然,遂走。
(注一:為了行程方便,陳近南將李四十七改變成一輛馬車,載運梅雪。)
(注二:還記得那個小鬼麼?小鬼與李四十七“日久生情”,把他當作了爹,趴在李四十七變的馬車車頭不放,彷佛跟定了李四十七。)
出得無晝林,陳近南等人重見天日,一行人折而往北,先找家客棧歇腳。
那是一家山野小店,眾人雖然互有嫌隙,也只好勉為其難地圍坐一起。
席間,雲絲鵲卻見陳近南眉宇深鎖,問道:“你是不是還掛記着耿雨呢呀?”
陳近南搔頭道:“我曾當着地藏王菩薩的面,答允救她脱險,而今空手而回,嘖,怎麼跟人交代嘛。”
雲絲鵲沒好氣道:“那你不會再走一趟無晝林麼。”
陳近南捱近雲絲鵲笑問:“你也去麼?”
雲絲鵲冷哼:“答應要救人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做什?”
陳近南乞求道:“要闖無晝林,得要神通,你不去,我怎麼敢去呢。”
先前陳近南不知輕重,還不希望雲絲鵲跟着哩,自從見識過了死界,再也不敢獨闖無晝林啦。
雲絲鵠冷冷説道:“你去不去,我都不管,反正我是一定不去的。”
陳近南心想:“那不等於不讓我去麼,唉……”
常無赦忽爾冷笑:“你放心,想救她,不必再進無晝林。”
陳近南一怔:“為什麼?她不在無晝林了嗎?”
常無赦點頭:“沒錯,林錦昌擺脱空空,旋即帶着耿雨呢一起離開無晝林,往西而行。”
陳近南疑道:“你又怎麼曉得?”
常無赦眼神閃爍、支吾其辭,只是不肯明説。
音音一旁説道:“稍早我去茅房解手時,看到常大哥躲在後院,一個人跪着嘰哩咕嚕的,跟一團青色的屁聊天,好像……就是那團青色的屁告訴他的。”
眾人對於音音説話的風格早有認識,本不為意,惟對“青色的屁”着實難以理解,都感莫名。
常無赦猛然省思叱道:“什麼青色的屁?那是帝君的分身,你這個笨丫頭!”
“你罵誰笨丫頭!”唐賽兒反叱:“那個青面帝君是屎,屎的分身,自然就是屁羅。”
眾人聽了皆笑。
原來青面帝君分身現形之際,音音誤將那團人形青色光彩,當作是屁啦。
音音偏着頭、咬着小手,天真説道:“那不是屁麼?可我怎麼聞着臭臭的呢?”
常無赦氣道:“沒禮貌!當時你人在茅房裏,聞着能不臭麼!”
音音“喔”了一聲:“對喲……”
雲絲鵲故意諷道:“提到臭呀,有些人吃裏扒外,跟着人家,卻又老出賣人家,真是比屎屁還臭。”
常無赦怒道:“你在説我?”
雲絲鵲一邊啜了口茶,一邊悠哉説道:“可不是麼。”
常無赦推桌離座而起:“我本魔界中人,爾等皆知,我會效命帝君,天經地義。”
雲絲鵲道:“説點新鮮的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死賴着我們呢?想搞偷襲麼?要打,光明正大的來嘛。”
常無赦道:“我跟着陳近南,那是因為……哎喲!疼呀……”
卻是陳近南再次猛咬小指,把常無赦又痛得抱屌蹲下。
旋向雲絲鵲解釋:“那是因為他的卵葩,不慎落到我的手裏,唉,我跟他都很無奈啊。”
其餘眾人見怪不怪,繼續吃菜吃飯,就是端菜上桌的店小二感到古怪。
店小二趕緊撇清責任:“這位爺,您還沒用飯呢,怎麼就肚疼啦。”
常無赦爬回原座,顫聲説道:“我……不是肚疼……是……心疼。”
用完飯後,雲絲鵲懷抱允雲與陳近南依偎一隅,尋思説道:“近南,你真要去追耿雨呢?”
陳近南道:“不追不行呀。”反問:“你要跟麼?咱一塊去。”
雲絲鵲皺眉道:“這一定是青面帝君要林錦昌、常無赦裏應外合的,你就不怕貿然去追,會有危險?”
陳近南道:“人家裏應外合,咱們可以將計就計呀。”
雲絲鵲愣道:“怎麼?你想出了什麼妙計?”
陳近南搔頭道:“還、還沒有。”
雲絲鵲苦笑:“那你還將的什麼計啊。”
陳近南執起雲絲鵲的小手,道:“有你同行,就是最妙的一條計羅,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雲絲鵲輕輕推開,笑罵道:“貧嘴,誰答應跟你去了?”隔了一隔,復問:“他們也都去麼?”
陳近南道:“他們?你是指梅雪與唐賽兒他們?”
雲絲鵲噘嘴道:“他們去,我就不去了。”
陳近南為難道:“我儘量不讓他們跟就是了。”
正説間,唐賽兒走了進門喊道:“陳近南!小雪要走了,你不送她?”
陳近南愣道:“她要走了?去哪?”
唐賽兒道:“南京。”
陳近南趕忙出門探視,甫一出門,便見李四十七變的那輛馬車擱在一旁,梅雪已然僱了新車,先行搭上。
於是轉向那輛新車,隔簾候問:“小雪,你怎麼啦?怎麼要回去了呢?”
車內梅雪答道:“我留在這又幫不上你的忙,哪像別人(指雲絲鵲)那般能幹,還是離開的好,省得讓你看得心煩。”
陳近南道:“小雪,你怎麼這麼説話哩?”伸手便欲掀簾——
“不要!”車內梅雪吼道:“不要掀開簾子。我、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副模樣。”
陳近南嘆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見你的胖模樣,有什麼關係嘛。”
梅雪道:“只要你多看我的原形一眼,你就會少愛我一點,我、我不要……”説着説着,竟爾哭了起來。
陳近南雖説希望梅雪回家,但並非出於厭惡,而是出於實際,畢竟他還有要事在身,追逐的又是強敵,這會,看見梅雪如此心傷,也就不希望她走啦。
遂道:“你,還是留下吧,咱們可是夫妻、是一家人呀。”
梅雪抽抽咽咽地説道:“我……我問你一句話,如果、如果我永遠……都是這副胖模樣,你、你還會愛我麼?”
這時,唐賽兒與音音恰恰相偕走近。
陳近南道:“小雪,別問我這麼可怕的問題嘛。”
梅雪頓了一頓,沉聲説道:“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懂了……”
陳近南一怔:“我的意思?我是什麼意思?”
唐賽兒接口斥道:“你呀,一點意思都沒有!”
梅雪拉高了嗓子道:“唐姊!咱們走!”
唐賽兒伸腳一蹬,坐穩了車駕位子,揚鞭呼喝,便將一輛四馬大車兜了個轉,掉了個頭,止住。
陳近南大步跟上:“小雪,小雪,你、你聽我解釋嘛,倒底、倒底我説錯了什麼?”
唐賽兒一鞭子夯下:“別過來啦!”轉朝音音催喚:“音,還不上車?”
音音趕緊地拉開後車簾,鑽了進去,再把簾子放下,緊緊扣住。
陳近南遂又轉往車尾:“小雪,小雪,你別走呀,你聽我説嘛。”
“駕!”唐塞兒猛一抽鞭,鞭策四馬,打得馬兒昂首嘶鳴,翻蹄勁奔。
馬車飛輪而行,揚塵而去。
陳近南茫然目送馬車渺遠,也不再追,心裏直叨唸道:“我説錯了什麼?我是不想看到她變胖的嘛,這錯了嗎……”
情勢既然成了這樣,翌日一早,陳近南與雲絲鵲遂搭上李四十七變的那輛馬車,在常無赦的“護送”下,啓程西行。
常無赦不時運使魔劍,打探林錦昌的下落,領着陳近南夫婦追逐他們的蹤影。
陳近南夫婦當然明白常無赦的企圖,對他深懷戒備。
趕了幾天的路後,陳近南問道:“常兄,怎麼連他們的人影也沒見着?你想害我們,也要認真一點嘛。”
常無赦冷哼:“我們趕路,對方也趕路啊,急什麼!”一頓,複道:“根據魔劍的回報,林錦昌現應在陝縣落腳,咱們就快要到啦。”
這時會,忽聞前方人聲馬沓,不知來了多少人馬。
待得人馬逼近,迫於陣勢,常無赦只得勒馬停車。
陳近南掀開門簾、探頭去看,車外奔過的人馬執的都是洪王府旗幟,愣道:“是我的人?”
也有士兵瞧見了陳近南,馬上呼道:“稟將軍,殿下在此!殿下在此!”
大軍嘎然就地列陣……
頃而,丹多義律拍馬而至,滾鞍而近,施禮道:“殿下千歲。”
四周的士兵紛紛下馬跪拜。
陳近南笑道:“免禮免禮,都起來了吧。”搔了搔頭:“你們怎麼來啦?”
丹多義律笑笑:“末將奉丞相之命,前來接應殿下。”
陳近南道:“丞相?哪個丞相?”
丹多義律湊近陳近南的耳畔,悄聲説道:“就是您的拜把兄弟嘛。”
陳近南道:“笑月?”
丹多義律又是笑笑點頭。
經過丹多義律的解釋,陳近南方才明瞭,笑月退走清廷、擊敗馬寶,還扶持了吳世琮登基稱帝,當上了新朝廷的新丞相。
陳近南詫異道:“他……已經變天啦……”
丹多義律忙道:“丞相要我告訴您,他雖隻手變天,卻絕不會變卦,諸事自有安排,還請殿下安心。”
陳近南心想:“他都幫別人做了皇帝,還要我安心?幹!”環顧四周的兵馬,不悦問道:“你想接我到哪去?”
丹多義律道:“自然是北京羅。”
陳近南搖了搖頭,道:“我這會要去追一名仇家,追不到人,我是不會走的。要嘛,你就陪我去追,要嘛,你就自己回去。”
丹多義律識出陳近南有所疑慮,立刻展現他的忠誠,跪地再拜:“末將惟殿下之命是從,殿下去哪,我就去哪。”
陳近南漸次露出喜色,將丹多義律扶起,瞥了常無赦一眼,笑笑:“有你帶兵陪我同行,那是再好不過的啦。”
常無赦一旁冷哼。
於是乎大隊兵馬就此跟着陳近南一起上路。
陳近南與丹多義律並鞍同行,邊走邊聊……
丹多義律道:“……其實我這回帶兵南下,除了要接您北上之外,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徹底追殲馬寶的部隊。”
“馬寶?”陳近南苦笑:“你的這個任務,我幫你達成啦。”遂將無晝林內發生的事情,概要説了。
丹多義律聽完也笑:“好極啦,末將多謝殿下!”
陳近南擺了擺手道:“欵,你們跟馬寶會師後,笑月是怎麼整他的?”
丹多義律又笑,亦將笑月雙戲馬寶的概要説了。
陳近南問道:“照你這樣講,北京城空虛了也太久啦,早先笑月為何不去攻佔?”
丹多義律道:“我也曾問過,丞相他説,早先如果攻下北京,吳三桂必開口來要,咱們無法推辭,不是讓他白佔便宜麼?而今,咱們有了吳世琮這張王牌,改以順化紀元,誰也不能向咱們要回北京啦。”
陳近南心想:“那麼將來咱們得了天下,吳世琮不也會開口來要?嘖!”又問:“既然如此,當初何不早早打敗馬寶,還跟人家會個什麼師?”
丹多義律道:“丞相他説,馬寶治軍甚嚴,驍勇善戰,倘使還沒佔據北京,就先跟馬寶幹一場,就算贏了,也會重傷,怕要壞了大局,還是等佔了北京後,再來慢慢整治馬寶。”
陳近南又問:“那也用不着搞得那樣複雜呀,一下子扮清軍,一下子又扮蒙古兵。”
丹多義律道:“丞相先教馬寶前去談判,是要讓他試試水温,可又擔心清廷允得太快,北京反讓馬寶佔了,於是要我率兵假扮清軍,蠱惑清廷,迫使馬寶破局而回。”
陳近南接道:“嗯,這樣一來,也就確定北京真的空虛了,清廷若有伏兵,遇上你們這票假清軍出馬,不可能不現身的。”
丹多義律笑笑:“是呀。等到丞相親身前去談判,馬寶大軍卻扮蒙古兵幫忙,讓丞相輕鬆地談下和約,平安地帶兵進京。”
陳近南也笑:“真是妙呀!可憐馬寶那個老實人,這笑月……玩人家也玩得太過火啦。”
丹多一律嘆道:“若依丞相之意,他是要降服馬寶、而非置他於死的,可惜呀。”
隔了一隔,陳近南又問:“笑月這般複雜的一條大計,難道不怕出錯?萬一馬寶不聽他的,打開始就與清軍正面開火,北京城不早讓他給佔去羅?”
丹多義律道:“我也曾問過,丞相他説,萬一馬寶開始就與清軍火拼,我這票假清軍就及時現身,負責將他引開,好讓丞相的人馬去佔北京。”
陳近南搖了搖頭道:“還是太險了,笑月不怕打壞了北京。”
丹多義律道:“若不是顧慮這點,丞相也犯不着想出這樣複雜的計策哩。”
陳近南心想:“這傢伙倒是很佩服笑月,頻頻替他説話。”尋思又問:“清廷真撤出了山海關?沒搞鬼怪?”
丹多義律點了點頭:“這可不。朝鮮與蒙古諸部落,眼看清廷勢力大衰,跟着一起打落水狗,清廷的滿洲老巢早晚不保,還能不快回自己故鄉幫忙。”
陳近南眉宇忽地沉下,望着南方:“嗯,那就好,那就好……”陡然想起義父陳永華,不勝唏噓。
陳永華奮鬥大半生,盼的不正是這一日?而今中土重歸漢人所有,當年的英雄,卻早成了今日的白骨。
陳近南望着晚霞,嘆道:“滿人終於被我們漢人趕走了,現下,輪到我們漢人之間,自己人打自己人羅。”
天邊,夕陽緩緩西斜。
陝縣城內。
林錦昌佇立高樓欄邊,望着明月,同樣也是一嘆,過了不久,再嘆。
“你老這樣子嘆氣,也不是辦法。”耿雨呢走了近前,並於他的肩旁,道:“要不,你也別跟陳近南硬拚了,脱離魔界,好好的過日子……”
林錦昌白了耿雨呢一眼:“倘使我當上了洪王,而他變成了亡命之徒,你想,他會不跟我計較,好好的過日子嗎?”
耿雨呢對陳近南僅有粗淺認識,然而依稀瞭解,陳近南不是汲汲於功名的人,心裏説道:“你又怎麼曉得他不會這樣做呢?”口裏卻是不説。
林錦昌見她神色似不服氣,又道:“我懂啦,他是你未來的夫婿,我是你夫婿的對頭,你當然想看我落荒而逃羅,這一來,你就可以順順利利當上洪王妃啦。”
耿雨呢道:“我才不想當什麼洪王妃呢,跟那麼多個女人共事一夫,有什麼好?”
林錦昌冷笑:“你嘴裏説不想,心裏可想得很。”
耿雨呢氣道:“你又明白我心裏想什麼啦!”
這段時日以來,大概是因為同為天涯淪落人,加上女性易生的憐憫之心,耿雨呢已對林錦昌倍增好感。
與其説是林錦昌挾持她,不如説是耿雨呢跟着他,是故耿雨呢前述的勸解,其實是希望雙宿雙飛,而非林錦昌所謂的私心。
林錦昌道:“俗話説‘男人好色,女人好貨’,你們女人有誰不是為了錢而成婚的!”(注:古代有稱錢幣為‘貨’的)
耿雨呢聽了愈怒:“我就不是!”
林錦昌嗤之以鼻:“是,麼?”
耿雨呢當即給他一巴掌,掉頭就走。
林錦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站住!”
耿雨呢回首喝道:“你想留住我,除非一刀殺了我,否則我寧死不屈!”
林錦昌瞧着耿雨呢忿恨的模樣,更添幾許英姿,心中反而不捨了,漸漸鬆下了手。
他漂泊多年,浪跡天涯,遇上這麼一位紅粉英雌,心中自也少不了愛慕之情。
軟了口氣説道:“你……別走……別走好麼?”
耿雨呢看他這個樣子,果然也不走了,默然地伴在他身旁。
林錦昌壓低了嗓子道:“剛才我説的那些渾話,你別在意,我清楚你不是那樣的人。”
耿雨呢嗓子壓得更低了:“清楚就好。”
二人於焉靜靜地待了一陣。
梢後,這陣沉靜便被一道咳嗽聲音打破--有人上樓走了近。
林錦昌與耿雨呢交換了一記眼神,心裏同時呼應:他們來啦?!
這座高樓系當地的一家酒樓,林錦昌着意到此,乃奉青面帝君之命,為的是等待魔界派來的幫手。
但見一名臉色蒼白、服飾清雅、長得像肺癆鬼的漢子,邊咳邊上樓,撿了一張桌子入座。
隨後又見一名濃妝豔抹、扭臀擺腰、生得像青樓紅牌的女子來到,坐在那漢子的座旁。
惟不見店倌上樓招呼,亦不見有其他食客,不知從何時起,酒樓裏變得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林錦昌與耿雨呢自廊外欄邊走入室內,走到對方桌前,恭敬啓口:“敢問兩位可是帝君的弟子?”
那漢子只是咳嗽,並不答話。
而女子上下打量着林錦昌,笑吟吟道:“什麼弟子不弟子的?你以為魔界裏頭,沒有神只麼?我們夫婦可是帝君的左右手呢。”
林錦昌大喜,復問:“弟子如何稱呼兩位大仙?”
女子道:“本座乃是千年的九尾狐狸幻化而成,你們可以稱我‘狐狸仙子’或‘狐仙娘娘’。”
耿雨呢一旁嘀咕道:“狐狸精便狐狸精嘛,還什麼狐仙娘娘哩,哼!”
狐仙瞄了耿雨呢一眼,續道:“至於我家相公(指着那肺癆鬼漢子),來頭可就更大了,人看人駭然;鬼見鬼驚天,堪稱當今世上的第一瘟神。”
瘟神(那漢子)聽了妻子狐仙的介紹,很是得意,一邊笑,一邊咳得愈加厲害。
耿雨呢一旁又是嘀咕:“你這相公,大概是被你夜夜需索,身子才會虛成這般。”
説到這裏,自己不由臉紅,偏又感到好笑。
林錦昌當即下跪拜道:“魔界弟子林錦昌,見過尊駕與娘娘。”
耿雨呢則兀自不拜。
狐仙輕輕擺了擺手:“甭客套啦,起吧。”對於耿雨呢的無禮冒失,視而不見,逕問:“對頭現在何處?幾時會到?”
林錦昌欠身回答:“根據魔劍的通報,那個該死的陳三,現在距離陝縣只有一天的路程,不日將至。”
常無赦屢屢支使魔劍追探林錦昌的下落,另一方面,也用魔劍屢向林錦昌通報陳近南的行程。
狐仙點了下頭,又問:“傳聞無上金身沒有神通,這個陳近南是什麼貨色?能教你大敗虧輸、一再失手?”
林錦昌愧然道:“他、他的確算不上是個貨色,無晝林一役所以會敗,純是因為‘那幾個飯桶’害的。”
狐仙愣問:“那幾個飯桶?”
林錦昌道:“就是詹滿棠、南宮殘花、史多頭與燒魚,他們幾個,”説到這,林錦昌愈説愈恨,“尤其是燒魚,根本就是飯桶中的飯桶,才剛一開打,他就死得比誰都快,而且還是被自己的蠱毒毒死的。”
狐仙看了瘟神一眼,別有深意。
林錦昌續道:“正因為有燒魚這一類的飯桶礙事,我才會敗給陳三的。”
瘟神這時緩緩開了口,沒好氣道:“你説的那個‘飯桶燒魚’,恰是本座的信徒,也是本座收的義子。”
林錦昌聽得臉色一變:“啊?他、他是您……您的……”
瘟神又道:“陳近南竟敢仗着無上金身,害死了我的人,嘿嘿,本座定不輕饒!”
狐仙一旁和道:“林錦昌,你放心吧,燒魚他們畢竟是人類,我夫婦二人可是神只,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這回,一定助你活捉陳近南,將他打入死界的入口。”
林錦昌喜道:“多謝兩位大仙,多謝。”
狐仙見耿雨呢始終不以為然,又是嘀咕、又是噘嘴的,遂問:“小丫頭,你好像很不信我們喲?”
耿雨呢道:“不是我不信你們,而是根據魔劍通報,陳近南這回還帶了大批部隊前來,不知……兩位有什麼本領,能夠將他活捉住?”
狐仙笑笑:“也對,我們還沒使出本領給你瞧瞧,難怪你不信服。”伸手後指,“哪,你二人下樓看看,便知分曉。”
耿雨呢與林錦昌相視錯愕,隨即,連袂走下樓去,看個仔細……
且看樓下大廳躺了滿滿一地的屍體,全是酒樓裏的食客、酒客、店倌、僕役,每具屍體無不生瘡流膿、翻眼嘔吐,似是得了某種瘟疫。
林、耿二人看得脊背生涼、寒毛倒豎,總算明白為何酒樓裏陡然一片死寂。
倏地——
瘟神與狐仙轉眼現身於該樓樓層,並身安坐於角落一桌椅,身形挪移之快,實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林、耿二人又是一驚。
狐仙笑笑:“如果這還不夠,你二人可以再下一層樓去看,還有更精采的哩。”
耿雨呢怒道:“你想顯你的本領,也不必濫殺無辜啊。”
林錦昌趕緊扯了扯她的衣袖,暗示住口。
狐仙若有所悟,遂對林錦昌道:“你跟陳近南這個未過門的媳婦,處得還不錯嘛,她是你的肉票,你卻沒綁住她,不怕她跑了麼?”
林錦昌道:“回稟大仙,弟子不怕她跑,弟子的身手還製得了她。”
瘟神這時候又咳又嗽,打斷了眾人對話,道:“娘子,你留在這裏等着,我要先行一步,去會會那個陳近南。”
狐仙道:“你急什麼?咱們等他明天送上門來,不就得啦?”
瘟神豁然起身離座,道:“我等不耐煩啦,無上金身又沒有神通,如此平凡的一個人,禁得起我瘟神的法力?我想速戰速決,連夜將他制伏。”
林錦昌忙道:“那好,我跟您一起去。”
瘟神斜睨着林錦昌道:“你跟得上的話,你就跟吧。”語畢,呼地聲響!身影已在窗外,飄然飛遠。
較諸肉體凡軀的武林高手施展輕功,遠遠過之。
看得林錦昌瞠目結舌。
狐仙道:“算啦,你就不用跟啦,瘟神法力無邊,就連地藏王都未必勝他得過,要對付陳近南區區一個凡人,還不手到擒來?”
林錦昌道:“是、是……”心下雖喜,卻不免略有遺憾。
狐仙指着跟前的桌椅道:“你們兩個也坐嘛,坐嘛。”
林錦昌與耿雨呢才剛要坐,冷不防聽到一陣熟悉呼喚:“小雞雞!小雞雞!我的小雞雞喂!”
須臾,空空和尚便從樓下衝了上來。
狐仙奇道:“誰呀?是你們的朋友麼?”
林錦昌欲哭無淚道:“才不是哩,他是陳三的師父,是個瘋子!”
旋見一名白髮暴牙的老僧人,興沖沖奔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