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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決戰長沙  下

    初夏,五月,王度衝奉旨統率八萬雄師,南下瀏陽。

    不料貴王孫延齡意在觀望,遲遲其行,部隊始終沒有踏出廣西境內。

    王度衝左等右等等不到友軍,只得自行佈陣。

    方其時,長沙被圍已有月餘,馬寶坐困城中,眼見城中斷水斷糧、傷亡日增,就快撐不住了。

    王度衝也知道情況危急,旋於五月下旬,強攻瀏陽,大勝!

    六月初一,王度衝與傑書會戰於長沙城外,戰事進行到了當天下午,大部分清軍已被漢軍擊退,然而,正當王度衝高興的騎馬入城時,清軍又發動全面反攻,王度衝只好再次出城督戰。

    這一戰打得天昏地暗!雙方鏖戰的部隊,總數超過二十萬,從傍晚殺到黑夜,再從黑夜殺到黎明。

    結果漢軍大敗。

    王度衝帶着殘部兩萬餘人退入城中。王、馬二人自知長沙難守,彙集人馬將近五萬,再於同日深夜,一起突圍而出。

    圍城的清軍原僅十萬,經過前兩番的廝殺,剩下亦不過七萬,漢軍想要突圍並非難事。

    但是等到漢軍出城廝殺,這才發現,清軍竟有大批援兵開到。

    正是周子瑾先前所慮——尚善早已帶領八萬鐵騎,繞道贛西,偵知王度衝大軍至此,趕忙來援。

    於是乎王、馬二人又被趕了回城,所部五萬人馬,損失將近一半。

    十多萬清軍將長沙城圍了好幾重。

    同時,拉布另外還帶了一支人馬,攻下湘南的衡州,大有渡過湘江、逕襲雲貴二省的氣勢。

    昭武於嶽州急召羣臣商議……

    會議伊始,昭武便指着胡國柱大罵:“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累得朕損兵折將,眼下不僅湘南朝不保夕,就連雲貴老家都危險啦!”

    胡國柱跪地叩頭、激動解釋:“臣難辭其咎,罪該萬死,不過……”回頭瞥了班列裏一眼,“倘使線國安、龐笑月早先揮軍北上,進取北京,今之尚善又怎敢貿然南下、窺我後方?”

    意思是:一切該由周子瑾負責才對。

    周子瑾聽得心頭火起,出列應道:“臣啓陛下,最早主張揮軍北上的人,捨我其誰?而後耿、尚投降,長沙被圍,臣曾預料尚善早已南下,決心奪帥,”直指胡國柱道:“丞相卻極言尚善斷不會如此,還説不必盡撤南岸之兵赴援,乃至有今日之敗,還望陛下明察啊!”

    昭武叱道:“你一個小小主事,怎敢當眾批駁丞相,退下!”

    當初昭武猜忌線國安可能叛變,所以始終不讓線國安北進,而今周子瑾提到這段過去,等同是拐着彎指責皇帝,也難怪昭武會發怒相叱。

    周子瑾只得悻悻然入列。

    昭武回想一番,漸又理清事責,息了怒氣問道:“周子瑾,那麼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是好?”

    胡國柱見皇帝不叫他平身,仍然讓他跪着,冷汗不禁直流。

    周子瑾道:“微臣以為,第一、急命線國安率西北八萬雄師南下,收復武漢,打通大江南北。第二、密令一員欽差,火速趕往廣西,封予貴王孫延齡廣東之地,誘其出兵廣東。”

    昭武疑道:“這第一嘛,為什麼要線國安收復武漢,而不令其赴援長沙?第二,又為什麼要這般羈糜孫延齡呢?”

    周子瑾道:“尚善既然傾巢南下,武漢必定空虛,輕易可破,一旦得了武漢,我方可將洞庭湖改為前線,長江南岸變為後方,這樣子,便有利與敵周旋,陛下更可以移駕武昌,甚至定都武昌。”

    昭武聽了頻頻點頭。

    周子瑾續道:“耿精忠、尚之信都已降清,萬一孫延齡這時候也倒過去,幫助拉布攻取雲貴,西南諸省必將震動。”

    昭武點頭道:“正是!此朕所最憂慮者。”

    周子瑾續道:“那孫延齡是個反覆小人,前些時候,尚之信與清兵在粵東交戰,他遲遲不肯相援,就是為了保存實力、觀望局勢,現在清軍離開廣東,尚之信兵力薄弱,何不以利誘之,教這兩隻狗自相殘殺?”

    “臣不贊同!”那頭,胡國柱朗聲應道。

    昭武回神想起他還跪着,沒好氣道:“起來説話吧。”

    胡國柱這才起身,繼續説道:“首先,臣不贊同急調線國安南下武昌,與其這般,何不令他直取北京?即使尚善真如周主事所言:放棄北援,急於奪帥,然而一旦北京城破,八旗軍心勢必崩潰,對我作戰大為有利啊。”

    周子瑾心想:“呸!你娘哩,開口閉口都是北京北京,當初我教你們先取北京時,卻不願意,現在為了跟我唱反調,反倒主張,簡直、簡直是個混帳嘛。”

    昭武聽了胡國柱的話,又猶疑了,沉吟道:“你接着説。”

    胡國柱接着説道:“其次,臣也不贊同誘使孫延齡出兵廣東。那孫延齡三番兩次抗命,害得閩粵二省先後淪陷,早該殺了。如今雲貴危急,何不派人將他刺死,奪其兵權,提兵去雲貴助戰,以除後患。”

    説到這裏,轉頭去睨周子瑾:“周主事竟然異想天開,圖使孫、尚二人內鬥,將廣西的兵馬白白浪費,實在令人難以苟同。”

    昭武愈聽愈覺有理,對於周子瑾的提議,也就愈發質疑,轉問周子瑾道:“你怎麼説?”

    周子瑾道:“臣不贊同丞相之不贊同。首先,現在才談到揮師北京,已經於事無補了,無論是線國安或龐笑月,等他們拿下北京,長沙城早就破了不知多久啦。

    其次,説到要刺殺孫延齡,談何容易?萬一行刺失敗,孫延齡還能不反嗎?值此關鍵時刻,豈能這般莽撞!”

    胡國柱駁道:“武漢如果真的空虛,嶽州兵馬足以取之,何必調線國安南下?至於誘使孫、尚二人內鬥,難道還比殺他容易嗎?”疾向皇帝揖道:“臣請陛下明察!”

    周子瑾旋亦向皇帝揖道:“還請陛下明察!”

    行營之內,肅穆沉寂,昭武皇帝吳三桂環顧羣臣,心想:“這麼多文臣武將,卻只有他們兩個提出謀略,莫非我大周沒有人材了麼?”

    看了看胡國柱又想:“國柱是朕的臂膀,理應從他,可王度衝之敗不正是因他而起,萬一,這次他又料錯了呢?”再看了看周子瑾,“周策為人頗有機謀,這回,朕是不是聽他一次……”

    思慮了半天,總算説道:“傳朕旨意!即命線國安揮師北京,並令龐笑月相佐,併力拿下北京城。”

    胡國柱笑應:“遵旨。”

    昭武又道:“國柱呀,也把李廷楝與王緒從前線調回來吧,教他們協防嶽州。”

    胡國柱又即欠身:“是的。”

    李廷楝與王緒其時正是長江南岸、吳周大軍的守將。

    昭武旋即又道:“周子瑾聽旨!”

    周子瑾下拜道:“臣在。”

    昭武説道:“朕命你為欽差大臣,速往廣西,封予孫延齡廣東之地,誘其出兵。”

    周子瑾應道:“臣,遵旨。”心底苦笑:“又像上次一樣,一半聽了胡國柱,一半聽了我的,唉,皇上他想兩面折衷,只怕結果是兩面不討好呀。”

    六月下旬,李廷楝與王緒總領八萬精鋭,南下嶽州,佈防於新市、湘陰一帶,與兵圍長沙的清軍對峙。

    而長沙城內王度衝與馬寶的告急文書,有如雪片般飛至,急於催討援軍。

    以清軍的實力,長沙旦夕可破,偏偏清軍企圖“圍點打援”,始終圍而不摧,只盡力蒐括方圓數百里內的糧草,囤在湘鄉、衡州。

    到了七月初,李廷楝與王緒終於率兵與清軍一決死戰。

    戰事初期頗為順利,忽傳清軍埋伏一支部隊,自修水突出於幕阜山,似有突擊嶽州的打算。

    李、王二將馬上回師去救,不料,清軍真正的主力早在半途等待,打漢軍一個措手不及,漢軍死戰突圍、逃回嶽州。

    至此,吳周部隊的實力大損,再也無力發動新的攻勢,惟勉強防守嶽州,等候徵訓新兵補充部隊。

    七月中旬,王度衝與馬寶終向清軍投降。

    另外那頭也不順遂……

    年邁的線國安在北伐途中,染疾暴斃,加上長沙三度傳來敗訊,軍心因之大為動搖。

    諸將更發生齟齬。

    陝西諸將主張,北伐統帥改由北天王王輔臣繼任,甘肅諸將主張改由張永出任,線家軍自是主張線成仁繼任。

    三方為了這個問題爭吵不休,停滯不前。

    七月中旬,聖旨傳到,命由張永出任統帥、線成仁出任副統帥。

    王輔臣聞之大怒,帶着他的兵馬詬罵而去。

    線成仁竟也心有未甘,與張永爆發口角,雙方隨即兵戎相向,自己人先幹上一架,結果,線成仁的部隊大敗,隻身逃回嶽州去也。

    張永擔心昭武追究,更擔心王輔臣趁機搶地的地盤,索性也不北伐了,掉轉兵鋒折返甘肅。

    七月下旬,王輔臣果然在陝北伏擊回程的張永部隊,雙方又是一場激戰。

    長沙之敗肇因於昭武的佈局失誤,北伐之敗,則純是吳周的國運太差,然而,王輔臣與張永的內鬨,卻也促使了廣西局勢生變。

    話説周子瑾到了桂林,宣旨給了孫延齡,允他兼任兩廣總督,令他立刻發兵廣東。

    孫延齡欣然接旨後,仍藉故拖延發兵,周子瑾費盡三寸不爛之舌,好不容易將他説服,卻傳來長沙城降、北伐兵變的消息,孫延齡遂決心自立門户,不再向昭武稱臣。

    周子瑾探得貴王府的風向,明白情勢逆轉,趕緊連夜逃跑。

    獲悉連番噩耗,昭武忙於嶽州再召羣臣會議。

    周子瑾道:“為今之計,只有趕緊去向南京的陳近南求援,命他率兵西進,以解嶽州之危。”

    這下子,包括胡國柱、線成仁在內,羣臣均無異議。

    昭武擺了擺手嘆道:“也只有這樣了,朕再命你為欽差大臣,速往南京,封陳近南‘忠勇大將軍’,即刻來援!”

    周子瑾於是三度赴京。

    南京方面,陳永華等人對於戰局逆轉的消息亦有所聞。

    聖旨頒佈之日,洪王府大廳上,羣雄無不憂心仲仲、議論紛紛。

    陳永華道:“諸位,倘使嶽州城破,昭武皇帝墜位,滿清這口冷灶很有可能死灰復燃,起死回生了。”

    羣雄紛道:“好不容易撐到這步田地,斷不能受異族繼續奴役!”、“是啊!我們應當團結一致,先把滿人趕出關外再講。”、“對!對!先談國仇家恨,再談個人恩怨!”、“驅逐韃虜,恢復中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陳永華點頭道:“諸君所言甚是……”一頓,轉對身旁文臣命道:“即刻去函開封,敦請河南總督(笑月)留意北方情勢,倘需奧援,可逕向江蘇巡撫要求。”

    到場、在座的吳六奇亦道:“你在信中告訴龐總督,有什問題儘管説,我一定鼎力相助!”

    那文臣一邊摘要筆錄,一邊點頭答應。

    陳永華心想:“河南有笑月坐鎮、老吳幫襯,應該穩得住才是,至於西北嘛……”

    正巧陳近南問道:“殿下,西北方面怎麼辦?”

    陳永華沉吟:“我料王輔臣與張永之間,一時半刻還分不出勝負,等情勢明朗了再來計較。”

    吳六奇也來問:“殿下何不提兵去打東南三省,牽制清軍?”

    陳永華想了一想,搖了搖頭:“尚善他既然渡江南下,就是不顧北京了,咱們去攻東南三省,又怎能牽制得了清軍?征戰之道,首在殲敵,而今吳周前後折損了二十萬大軍,一旦餘數覆滅,滿清的十數萬兵馬便能橫行無阻,咱們吞進的土地,還不是得吐了出。”

    周子瑾深以為然:“殿下所言極是,所謂存人失地,地終必得,存地失人,則將人地兩失。還是請即刻發兵,西行赴援吧!”

    陳永華頷首,當即呼道:“江蘇巡撫聽令!”

    吳六奇出列應道:“臣在。”

    陳永華道:“擢升你為兩江總督,坐鎮南京,與税務使胡如印協辦軍需事宜。”

    吳六奇道:“領命!”

    陳永華旋又呼道:“忠勇大將軍聽天!”

    陳近南出列應道:“兒臣在。”

    陳永華道:“即刻點兵三萬,隨同本王出征。”

    陳近南一愣:“殿、殿下要與我一同出征?”

    陳永華笑問:“怎麼?你不歡喜我去麼?”

    陳近南搔頭道:“當然歡喜,本來我還怕您不去呢。”

    羣臣皆笑。

    陳永華道:“近南呀,我雖與你同行,但大將軍一職乃是昭武皇帝封給你的,換句話説,你才是全軍統帥,仍須擔待一切。”招手道:“你來,現下便由你點將吧。”

    “我?”陳近南自知難卻,渾身不自在地走到正首,面對廳上羣雄,乾咳一聲,邊想邊道:“既、既是要點兵三萬,那就兵分三路,各由三位總兵帶領……首先,”搜尋四周一圈後,呼道:“包力士何在?”

    新科總兵包力士撥開人羣,出列應道:“末將在!”

    陳近南道:“由你統領火炮大營,隨我在中軍行營坐鎮。”

    包力士抱拳道:“得令!”

    陳近南旋又呼道:“沈東何在?”

    丐幫幫主大舌東出列應道:“末將在!”

    陳近南道:“由你統領武林聯軍,八大門派掌門輪值左右副將,擔任先鋒。”

    大舌東抱拳應道:“得、得令!”

    武林羣雄得悉即將上陣,任的又是先鋒,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神情均頗興奮。

    陳近南這時轉身問道:“殿下,餘下一萬缺額,我想派用天地會的將士,不知殿下覺得如何?”

    陳永華點頭笑笑:“理應如此。”朗聲呼問:“誰願出征?”

    那時候,天地會的四大長老多由延平王安插,受命留駐台灣,僅有吳六奇一人長在內地征戰,倒是八大堂主都是陳永華的人,其中有六人到場。

    六名堂主爭先恐後地喊道:“屬下願住!”“總……殿下!我願往!”

    陳永華看了一看,喚道:“青木堂堂主劉林出列!”

    一名黝黑精幹、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上前道:“屬下在!”

    陳永華道:“就由你帶領枱灣來的那支藤甲兵團,混同青木、白虎等六堂,跟我們上陣殺韃子吧!”

    劉林綻開笑容揖道:“屬下……咳,末將得令!”

    分撥已定,陳近南這時又問:“周先生可願隨軍同往?”

    周子瑾笑笑:“大將軍呀,身為欽差,我得先回去覆命哩,逮到機會,自會到前線效力的。”

    陳近南亦笑:“那我就在行轅裏等候先生。”

    散了會,陳近南又被陳永華叫到後花園去,單獨見面。

    甫一見面,陳永華便朗笑問道:“你那兩個老婆何時臨盆呀?”

    陳近南道:“聽產婆説,都在十月份。”

    陳永華沉吟:“十月份?唔,那麼得等凱旋歸來,你才能抱孩子羅。”

    陳近南搔頭道:“也只能這樣子羅,沒辦法嘛,忠孝不能兩全。”

    陳永華大笑:“‘忠孝不能兩全’這話,不是這麼用的啦。”

    二人一陣寒喧後,陳近南尋思道:“大家都説這場戰役是一場決戰,乾爹認為如何?”

    陳永華道:“我也這麼認為,這確實是場決戰,清軍留在關內就只剩這三支了,如果遭到殲滅,滿人將再難立足於中原大地。”

    陳近南又問:“既然這樣,乾爹為何只派出三萬人馬?”

    陳永華怔笑:“你以為乾爹麾下有多少人馬呀?咱的部隊經過東征戰役,現下不過增為五萬餘人,還得散佈在蘇、浙二省把關,撥出三萬已是精鋭盡出了。”

    陳近南恍悟:“原來如此……”須臾又問:“乾爹叫我來此,有何要事吩咐?”

    陳永華道:“聽説丹多義律前天回來啦?”

    陳近南道:“是的,因為恰逢周先生奉旨頒詔,軍務繁忙,所以忘了帶他來見乾爹。”

    陳永華道:“他有提到火炮的事麼?”

    陳近南道:“有的,他還帶來了兩個西洋使節,一個是他們國家的使節,一個是什麼葡萄牙國的使節。”

    陳永華一愣:“葡萄?”旋問:“他們怎麼個説法?”

    陳近南道:“丹多他説,尼德蘭與葡萄牙國王願意幫助漢軍,已調來四艘戰艦,停泊於長江口內。”

    陳永華苦笑:“滿漢決戰將在內地,調來戰艦,有何用處?”

    陳近南道:“西洋戰艦,每艘都配有火炮數百門,按照丹多的説法,如將火炮卸下,改為炮車,漢軍將憑空多出千餘門利器,大有助益。”

    陳永華驚道:“果能如此,確實大有助益!”

    陳近南又道:“不過……他們僅願租用給咱們,一日損毀或遺失,就得賠償,條件可得講好。”

    陳永華、心想:“這些洋人好笨,真要損毀或遺失,表示仗打輸了,屆時我們是生是死,猶未可知,他們找誰索賠去?”問道:“那租用的條件又是什麼?”

    陳近南道:“他們希望,您能簽訂通商貿易條約,開放通商港埠,允讓洋商進出。”

    陳永華奇道:“如今天下大亂,他們要經什麼商?”

    陳近南道:“正因為天下大亂,難以經商,所以他們希望受到保護,更希望我軍戰勝,快快結束戰爭。”

    陳永華笑道:“我們也希望快快結束戰爭呀,這倒一致。”一拍大腿,“行!如果只要經商,這我可以接受。”

    陳近南問:“那乾爹打算什麼時候接見他們?”

    陳永華道:“愈快愈好!”

    陳永華既知長沙決戰至關重要,而滿漢兵力的差距又大,對於西洋火炮,自然寄予厚望,急於取得那上千門火炮助戰。

    當日下午,在陳近南與丹多義律作陪下,陳永華接見尼德蘭使節戈義,與葡萄牙使節阿勒撒,商談租用火炮與通商貿易契約。(注:戈義與阿勒撒確有其人,有的書譯成戈義爾與亞勒散。)

    西洋覬覦中國這塊大於印度三倍的市場,為時已久,早在前明時代,明朝便允葡萄牙商人在澳門長駐,做為經商基地。

    然而澳門畢竟太小,洋商希望能夠直接登岸,自由進出,卻屬不獲當朝同意,直到清朝建立時亦然。

    而今雙方見了面,各取所需,當然一拍即合,搞定收工,很快就簽下了條約。

    陳近南隨即帶兵東行,將那上千門火炮卸下岸來,交由包力士監工改造,變為適合野戰的炮車。

    改造炮車與點兵籌糧的工作旋於九月初完成。

    九月初九辰時九刻,陳近南、陳永華點兵三萬,誓師出征。

    大軍先將皖南一帶殘餘的清兵掃除,隨即來到九江、南昌,由於當地留守的清兵不多,九月下旬,九江、南昌便告光復。

    又過兩天,擔任先鋒的武林聯軍再克修水,大軍隨後就在幕阜山與湘山之間,與瀏陽、長沙的清軍主力對峙。

    這一日凌晨,陳永華與陳近南諸將並轡鞍上,使用西洋望遠鏡,瞭望敵營陣勢。

    同時,各處斥候也不斷地快馬回報,呈遞最新的軍情。

    陳永華道:“傑書麾下的宜理布、哈克山、碩岱、貝樂察尼四人,兵分四路,每路兵力與我都差不多,對我形成包圍之勢,大有以多吃少、以大壓小的企圖,諸位以為當如何佈局?”

    劉林率先説道:“敵眾我寡,理當先退,待敵人追剿不及、疲累不堪,我再暗施偷襲、各個擊破。”

    陳永華笑笑:“劉ヘ(閩南對人暱稱的習慣)果然擅長佈陣,這個看法不俗,但是……尚善與傑書連北京都不管了,一心搶攻嶽州,想要擒賊擒王,我不認為他們會有興趣追擊我們,倘使我軍暫退,清兵定然亦退。”

    劉林雖説不盡同意,可他對於陳永華甚為景仰,遂默然未再辯駁。

    陳永華再問沈東與包力士:“兩位,你們以為呢?”

    沈東與包力士均非謀智之士,二人都無言以對。

    陳永華再問陳近南:“大將軍,你有什麼看法?”

    陳近南能有什麼看法?恭謹答道:“惟殿下之命是從。”

    陳永華搖了搖頭:“孩兒,你現在已經不是下屬,而是上司,不能再仰賴旁人做主,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

    陳近南搔了搔頭:“兒臣曾向周先生學過兵法,可是一到臨場,卻又毫無主意,不像笑月隨手拈來都是計策。”

    陳永華笑笑:“人家信手拈來都是計策,你不比人家笨,為何不能效法?”

    陳近南還以苦笑:“倘是與人打羣架,我總能詭計百出,然而調動千軍萬馬,那就……”

    陳永華道:“調動千軍萬馬雖與打架不同,有些道理,卻還相通。”

    陳近南疑道:“是麼?”

    陳永華道:“比方説吧,有四個人圍打你一個,離你尚遠,每個人身手都與你相當,你的身後有處林子,試問,不把逃走算在內,你將如何以寡擊眾?”

    陳近南想了一想,沉吟道:“我會先逃進林子裏,躲在樹上,那四個人找我不着,多半自會退去,然後我再一個一個去找他們算帳。”

    陳永華又道:“他們若打死不退,非找到你不可呢?”

    陳近南道:“那我就捱到半夜,等他們睡着或累了,再溜下去,悄悄將他們一個一個幹掉。”

    陳永華笑問:“你不覺得你的説法,同剛才我與劉林的對話,透着某種的神似?”

    陳近南是個聰明人,一點便通,頓時領悟:“誒,這倒是……”

    陳永華旋道:“再比方説,有四個人追打你一個,離你尚遠,每個人身手都與你相當,你的四周又無隱蔽,試問,不把逃走算在內,你將如何以寡擊眾?”

    陳近南明白陳永華的用意,取出地圖看了半晌,隨後説道:“我想……我大概清楚應該怎麼佈陣了。”

    陳永華引手笑笑:“三位將領都在這裏,請大將軍逕行調遣。”

    陳近南苦笑:“殿下不怕兒臣出錯、壞了大局?”

    陳永華亦笑:“有我一旁聽着哩,你怕什麼?來!發令吧。”

    陳近南只好硬着頭皮呼道:“劉總兵。”

    劉林抱拳應道:“末將在!”

    陳近南道:“你跟丹多義律同行,只帶一千名火炮手,趕往瀏陽,用兩百門火炮截住宜理布的部隊。”

    劉林疑道:“回稟大將軍,宜理布擁兵兩萬,兩百門火炮,打得退對方嗎?”

    陳近南道:“兩百門火炮是不能打退兩萬人馬,可我説的是截住,”指着地圖上説:“你們先行搶佔湘山,居高臨下轟擊,宜理布絕難通行。”

    劉林又問:“宜理布若將湘山圍住,我只有一千人,如何能夠突圍?”

    陳近南道:“據報清軍十多萬人,僅有火炮兩百門,我猜宜理布營中火炮,不會超過二十門,甚至一門也沒有。”

    劉林怪道:“這跟我問的有何相干?”

    陳近南反問:“你曾用這麼多火炮布過陣麼?”

    劉林搖了搖頭。

    陳近南道:“火炮佈陣,專門用來破城、解圍,弓矢刀劍,是不能將火炮陣圍住的。”

    劉林還要再問——陳永華一旁喝止:“劉林!你倒底聽不聽令?廢話忒多!”

    説不得,劉林遂抱拳應道:“末將得令!”

    陳近南旋又呼道:“沈總兵,包總兵。”

    沈東與包力士齊聲答應:“末將在!”

    陳近南道:“你二人相偕同行,只帶兩千名火炮手,搶佔武功山,各用兩百門火炮,分頭截住碩岱與貝樂查尼的部隊。”

    沈東與包力士齊聲答應:“末將得令!”

    陳永華問道:“你前後止用三千名炮兵,意圖截住清軍三路人馬,莫非剩下的兩萬多名兵士,全要用來對付哈克山一路?”

    陳近南道:“正是!據報傑書人在哈克山營中,哈克山這路的兵馬也最多,應該是四路清軍的主力。”

    陳永華指着地圖上説:“傑書與哈克山正從醴陵殺奔過來,你要如何破之?”

    陳近南憨憨笑笑:“那當然是……出、出奇制勝羅。”學起了笑月,故做自信地搖頭晃腦,長聲吟哦。

    心想:“問題是要怎麼出奇呢?”卻是怎麼想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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