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南京府衙,大厅上早已沸沸扬扬,聚集了各路祝贺人马。
吴六奇与周子瑾见了陈近南到,相迎探问生产的情况,得知陈近南喜获麟儿,无不高兴地迭声恭喜。
陈近南谢道:“更该恭喜的是干爹,他当王啦。”
遂与众人论及接旨时的情状。
“洪王驾到!”不多时,一名亲卫出来唱诺,引出陈永华入厅上座。
厅上众人纷纷跪拜,齐喊:“洪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陈永华头戴银纱王冠,身着黑色蟒袍,端坐说道:“众卿平身。”(陈永华与天地会众信仰玄天上帝,玄天属北,北属黑色。)
众人纷起。
陈永华即道:“本王受封,乃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自许,非为私家,尔等须知我心,一起为国效命。”
众人齐道:“愿受驱使。”
陈近南心想:“怪罗,大家说话的时机与内容,凑得这么刚好?”
却不知在他来这之前,吴六奇与周子瑾早就训练在场众人,如同众口齐声、行礼如仪了。
在场众人几乎全是天地会的,陈永华如今受封为王,下一步,当然就是拔擢他们为文臣武将,众人劝进了半天,等的正是这一刻,答应与行礼也就格外地恭敬。
随即,陈永华唤道:“吴六奇。”
吴六奇出列做揖:“在。”
陈永华取出先前与幕僚商讨好的章程,读道:“擢升你为南京知府,食邑万户,并加‘讨虏将军’衔,总领南京马步三军。”
吴六奇拜道:“臣,谢恩。”
陈永华再唤:“陈近南。”
陈近南也出列做揖:“在。”
陈永华道:“擢升你为南京九门提督,总领火炮大营与武林联军。”
陈近南拜道:“臣,谢恩。”
陈永华笑笑:“近南呀,你今年才十六岁,可是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提督,得要好好珍惜哟。”
陈近南搔头笑笑:“我……咳,臣知道,会的。”
陈永华见他说得别扭,于是又道:“你是本王的义子,本王特准,尔后你以‘儿臣’自称。”
陈近南拜道:“儿臣叩谢殿下。”心里还是那个疑问:“啊怎没说我要称他什么?是要叫他父王?还是干爹王?”
接着陈永华又一连封了数名亲信,分派职位。
由于陈近南多半不认识,也就不感兴趣,心思只放在家里的儿子。
分封完毕,陈永华道:“近闻,杰书已经打进了福建,岭南情势危矣,本王决定不日东征、巩固江东粮仓,再行南下荡寇,一举剿灭丑类。”
众人齐呼:“清军必亡!汉军必胜!”、“洪王千岁千千岁!”、“汉军必胜!”、“洪王千岁!”
便在欢呼声中,结束朝会。
散了会,陈近南被叫到了府衙后花园。
陈永华改换了便服,独自与他见面,甫一见面,便即搭肩招呼:“听老吴说,你家那个‘小小陈三’生下啦?”
陈近南笑道:“是啊,白白胖胖的哩。”旋即醒悟忘了礼节,赶忙下跪,“儿臣——”
“诶,起来起来。”陈永华一把扶起了他,“私下不用这些礼数,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
二人相偕进了一处凉亭,坐在石椅子上,促膝而谈。
稍事寒喧之后,陈近南寻思道:“干爹要亲征了么?”
陈永华道:“再不赶快拿下苏、浙二省,我军倨促南京太久,恐怕将坐吃山空。”
陈近南道:“何不让儿臣为您放命、代您出征?”
陈永华笑笑:“干爹我可没那么夭寿,人家才刚生了儿子,就叫人家上战场去。”问道:“可知我叫你来,有何要事吩咐?”
陈近南拱手:“但凭干爹差遣。”
陈永华颔首:“嗯,我要你帮忙老吴筹粮,接济我军东行。”
陈近南一愣:“筹粮?”搔了搔头,“打仗我还可以,粮草要怎么筹,我可不了。”
陈永华道:“你老婆那舅子不是自告奋勇,抢着要当官么?给他做个筹粮官来帮你吧。”
陈永华指的是胡如印。胡如印嗜官如命,成天巴在陈永华身边,自告奋勇这个,又自告奋勇那个,无奈总是不获陈永华的青睐。
而今陈永华急需人手筹粮,看在陈近南的份上,索性给了胡如印这个位子。
陈近南道:“他?他行吗?”
陈永华道:“我看他行的。筹粮讲究的是人面与手段,人面是商场的人面,手段是生意的手段,胡如印在南京市面上打滚多年,两项他都具备。”
陈近南疑道:“筹粮不是派兵捱家捱户收取,便行了么?”
陈永华大笑:“那是征粮!我讲的是筹措粮饷,是跟有钱人家募捐,不是跟穷苦人家强征。”
陈近南耸耸肩膀:“干爹如果说行,那就一定行了。”
陈永华道:“对了,你麾下的武林联军,你想由谁继任总兵官?”
留守南京的大将除了吴六奇外,就属陈近南了,可陈近南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陈永华难免疑虑,这才叫他来到后花园多所询问,耳提面命。
陈近南道:“武林联军多半是丐帮弟子,我想叫丐帮帮主沈东继任总兵,干爹以为如何?”
陈永华点头沉吟:“很好,沈东虽然是个大舌头,但他为人忠谨、处事公允,值得你来托付。”又问:“至于火炮大营,你想交给谁带?”
陈近南道:“我这支子弟兵,当初是由包力士与丹多义律训练的,交给包力士来带,干爹认为怎么样?”
陈永华皱眉道:“包力士这家伙滑头的很,交给他带,你放心么?”
陈近南笑笑:“他是滑头,然而我比他更滑头,他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陈永华听了也笑:“那就好……”心想:“近南这孩子年纪虽轻,性子虽皮,但头脑满机灵的,看来我最多费心了。”随即又问:“那个丹多义律,你想怎么安排?”
陈近南道:“丹多他说要走一趟广州、澳门,找找他的西洋同乡,顺便看看,能不能买回更多西洋的火炮。”
陈永华道:“西洋火炮犀利耐用,当然愈多愈好,可是并不便宜呀,咱们拿什么去买?”
陈近南道:“丹多他说可以跟西洋诸国,签订什么通商契约之类的什么贸易条约。”
陈永华听了心想:“签订什么跟什么呀?这傻小子,可别被洋人给骗了。”摆手说道:“等他回来,你再带他来见我吧。”
二人又随兴聊了一会,离开凉亭,并肩散步。
陈永华不期然地问道:“近南呀……你觉得干爹受封为王的事,做得对么?”
陈近南道:“干爹做王,大家都服气,当然对罗。”
陈永华叹道:“假使有人不服呢?”
陈近南道:“免理他:假使那人敢捣乱,我第一个去打他!”
陈永华苦笑:“事情如果那么简单,那就好啦。”
就在这当会,一名仆役来报:“王爷,许多新任的官员还在银殿上,等着您去接见呢。知府吴大人命小的前来请驾。”
陈永华道:“嗯,我就去。”
陈近南明白是该离开的时候,做揖说道:“干爹,那我……先行告退了。”
陈永华点头笑道:“别忘了孩子满月的时候,要请我们吃油饭哟。”
陈近南亦笑:“当然,到时候请您一定出席。”
二人于焉对笑辞别。
十一月十一日,陈永华以洪王的名义传檄天下,倡言反清复明,提兵两万东征。
同月下旬,镇江光复,十二月初,隔岸的仪征、江都双双告捷,陈永华分兵两路,一路北上淮阴,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南下无锡、苏州、嘉兴与海宁。
同时间,清军统帅杰书也从福建挥军南下,在惠阳、石龙两地,大败尚之信的主力部队,进兵广州。
尚之信等不及吴三桂的援军,干脆有样学样,开城投降清军。
昭武四年元月,陈永华北路军不战而克淮阴,江苏全省高挂起洪王的旗帜。
同时间,清军赣北的中路军统帅:简亲王拉布,出乎各方意料,竟不东援苏、浙,率军绕过鄱阳湖南下,与杰书会师于赣南。
时序进入仲春三月,陈永华打下了杭州,十日后再破绍兴,收复了浙江全省。
同时间,杰书与拉布聚集了大军十二万,兵分四路,连克萍乡、醴陵、株州与浏阳,直逼昭武皇帝的后院粮仓长沙。
此一时也……
吴周分据西北、长江中游与西南诸省,满清则分据东北、黄河两岸与东南诸省,满汉相持的局面,由原先的南北对峙,一改而成东西对峙。
但若将笑月暗中经营的河南、山东,陈永华刚刚到手的江苏、浙江,算在里面,清军实已陷入两面作战的劣势。
是日,昭武旋自松滋赶回岳州行营,急召群臣商议。
大将军王度冲率先发言道:“启奏陛下,豫、鲁、苏、浙四省皆为我有,清军贸然西进,粮草势必不继,可令马将军(马宝)固守不出,时日一久,清军自然得乖乖撤退。届时我军再全面追剿,大势可定。”
昭武瞪了王度冲一眼,说道:“长沙地势平坦,并无险要,真要与清军相持,也得先将他们逐到九岭、武功山以东,方可固守得住。”
转问丞相胡国柱:“胡卿,你说对么?”
胡国柱欠身应道:“陛下英明,确当如此。臣以为,可调长江南岸一半守军,南下浏阳,并令贵王统兵北上衡州,参战助阵,合力驱逐清军。”
昭武问道:“调走长江南岸一半守军?那尚善要是渡江南下、威胁岳州呢?”(参看前集,尚善系清军的西路军统帅。)
胡国柱笑:“臣早已想到了这点。为了牵制尚善,同时可命线国安、庞笑月挥军北上,进取北京,尚善势必回头救援,不可能再南下岳州。”
昭武想想点了头,询问群臣:“诸位以为可行么?”
群臣纷道:“丞相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站在兵部行列里的周子瑾却没应和,成了唯一的例外。
昭武遂注意到了他,事关重大,也想听听不同的意见,却又怕周子瑾放炮,经过了一阵犹豫后,方问:“周子瑾,你的意思呢?”
周子瑾出列答道:“臣,不以为然。”
胡国柱冷哼一声。
昭武笑笑:“怎么个不以为然法?”心想:“他果然又放炮了。”
周子瑾道:“陛下认为先将清军逐到九岭、武功山以东,方可固守长沙,这是英明之见,但胡丞相所言‘挥军北上,进取北京,尚善势必回头救援’,则是一大谬论。”
胡国柱忍抑不住,冷笑道:“谬论?最初主张挥军北上、牵引清军的人,正是你周策,怎么轮到我说,就变成谬论啦?”
周子瑾道:“最初这样做是对的,现在这样做是错的。”
胡国柱又问:“你倒说说,何以昨是而今非?”
周子瑾道:“最初清军与我军隔江对峙,而今西安、南京先后光复,北京已是风中残烛,断不值得再弃车保帅了。”
胡国柱转向昭武奏道:“陛下,北京大内还住着满清的老太后与小皇帝,清军怎么可能抛弃?周策简直是胡说八道!”
昭武亦以为然,质问:“周子瑾,关于这点,你有何说?”
周子瑾道:“臣的意思,清军不会再以回师救援的方法解危,而会以夺帅的方式,攻我之必救。”
昭武一怔:“夺帅?”
周子瑾解释:“陛下一定下过象棋。对奕双方倘有一方即将无棋,最好的法子并非防守,而是攻击,只要能先夺敌之主帅,攻其必救,那就不怕不能转危为安、转输为赢。”
昭武听得频频点头。
周子瑾续道:“今日清军的三路大将,应知北京难保、大势难为。臣料,他们必定是想在湖广与我决战,抢攻岳州。试想岳州如若危急,线国安、庞笑月、陈近南乃至于洪王殿下,还有心思去打北京么?还能不回头抢救岳州么?”
(注:当时吴三桂尚未定都,暂以岳州为皇帝行营,故实质上等同首都,相当于满清的北京。)
昭武沉吟道:“是啊,毕竟下棋的胜负,是以先将成功者为赢……”
胡国柱雅不欲被抢了风采,忙又奏道:“陛下,臣以为这全是周子瑾的揣测,并无根据,此事至关重大,岂能以一人之揣测定案。”
昭武遂问:“周子瑾,你的揣测有何根据?”
周子瑾道:“回禀陛下,今年元月,洪王在苏、浙两省势如破竹,大败清军,然而驻在赣北的拉布却不去救援,反倒倾巢南下,会师赣南,这是为什么呢?一定是他们想赶时间抢攻岳州,所以毫不理会苏、浙的失守。”
昭武又问:“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该如何是好?”
周子瑾道:“陛下宜尽撤长江南岸守军,火速南下布阵!”
霎时间,满帐哗然:“什么?尽撤长江南岸守军?”、“这说的是什么疯话?”
昭武皱眉道:“需要这么冒进么?如此一来,岳州岂不是暴露在尚善的铁蹄之下?”
周子瑾道:“陛下,臣料尚善与其主力,早就不在北岸了。”
满帐又是哗然:“尚善不在北岸了?怎么会?”、“真是信口开河!”
周子瑾道:“微臣若是尚善,必与拉布从赣北一道下来,绕到咱们后方,全力进龚长沙,长沙失守,岳州就很难保全啦。”
胡国柱嗤之以鼻:“可惜你并不是尚善!”转向昭武奏道:“陛下,还是依臣之见,调下长江南岸一半的守军即可。”
周子瑾道:“陛下,请您依臣之见,尽撤守军南下。”
胡国柱叱道:“周策!长江南岸一半的守军,那可是八万之数,加上马宝在长沙的三万部队,还打不过拉布与杰书么?”
周子瑾反驳:“你算错啦!加上尚善的主力,湘东这时,恐怕已有二十万清军。”
胡国柱怒道:“万一是你算错,岳州岂不是完啦!”
周子瑾辩道:“万一是我算错,大不了将南调之师再北调救援即可,万一是你算错,完蛋的不仅是长沙,还有调下的那八万精锐与马宝的三万子弟,届时,大周危矣。”
“好啦!都别吵啦!”昭武这一喝止,金帐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隔了一隔,昭武才又启口说道:“就按……胡丞相说的去办。拟旨!调齐长江南岸一半守军,南下浏阳,并令贵王统兵北上衡州,合力退敌。”
胡国柱笑应:“遵旨。”
昭武又道:“至于线国安与庞笑月北上的事,”面向周子瑾,“就按周主事说的,暂且搁下。”
周子瑾道:“陛下,臣之提议,主要并不在此,臣——”
昭武摆手打断话尾,皱眉道:“别再说啦!就这样啦!退朝。”旋即转身离去。
群臣遂跪拜恭送。
周子瑾哑然,眼见如此,叹了好长一口气。
话分两头说。
留守南京的陈近南劳碌烦忧,整天不是忙着筹银子,就是忙着抱孩子,甚至还得“准备”抱孩子。
原来梅雪与云丝鹊也都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了。
好容易等到四月中旬,陈永华班师凯旋回京,城里才又热闹起来,他也才卸下心里的石头。
这一天,王府(原南京府衙)前后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陈永华犒赏完了前线将士,随即唤出吴六奇与陈近南等留守官员,说道:“尔等悉心后勤、不断供给,致使大军得以滋养,从无后虑,功劳不亚于前线将士,亦当旌奖。”
吴六奇与陈近南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连袂出列,由吴六奇代言道:“我二人深受王恩,位极群臣,这是份内的事,殿下毋需再奖,请将奖励及于下属,以兹后效。”
陈永华笑道:“要的要的,你二人占了头功,怎能不奖?”稍事沉吟,即道:“南京知府吴六奇听令!擢升你为江苏巡抚,食邑五万户,并加‘镇东大将军’衔,赏银十万两。”
按照规矩,巡抚(相当于今之省长)一职,地方封王无权私授,但昭武既把两江“给了”陈永华封王,而两江也确是陈永华血战得来的,陈永华要怎么封赏,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了。
吴六奇拜道:“臣,谢恩。”
陈永华续道:“九门提督陈近南听令!擢升你为南京知府,食邑万户,总领南京马步三军,赏银万两。”
陈近南也拜道:“儿臣谢恩。”
待他二人平身后,陈永华苦笑:“话又说了回来,官职、兵权都好分赏,可二位的赏银嘛……眼前民穷财困,恐怕得等将来才能兑现。”
吴六奇笑道:“殿下对我们恩泽深厚,就算永不兑现,臣等亦无怨言。”
班列里忽有一人喊道:“殿下母忧!所有赏银都能立刻兑现!”
群臣诧异之余,纷纷循声去看,喊话的人,竟是胡如印其人。
胡如印出列说道:“臣启殿下,新任江苏巡抚与南京知府的十一万两赏银,我这筹粮官均能支应。”
陈永华点头笑笑:“嗯,筹募粮饷一事,你的功劳不小,若能兑现赏银,应该再为你记功一次。”
吴六奇一旁应道:“殿下,胡如印筹粮的本事非常大,如果没有他的手腕,臣还真没有办法支应东征大军。”
陈永华“喔”了一长声,很感兴趣,问道:“胡如印,东征大军前后一共要了你多少钱粮?”
胡如印道:“回殿下话,不计小数,一共白银七十万两。”
陈永华大吃一惊:“七十万两?这么多?”
胡如印笑笑:“打仗嘛,打的其实是银子,况且这七十万两,大半数是折算实物,并非用现银支付。”
陈永华呐呐说道:“即便这样,七十万还是天文数字啊。”寻思问道:“你是怎么筹募的?该不是强征暴敛而来?”
胡如印又笑:“回禀殿下,绝无此事。这七十万两,全是您一把火给烧出来的……”
昔日陈永华依照笑月的计策,放火烧山,因而熏退守军、大破南京。
然而就跟其他地方一样,山区寺庙最多,庙中产业更多,遇到这等山林大火,僧侣们只得弃寺逃命,随身携带着佛经,以及……田契、地契、租约与借据。
话说,出家人有两种,一种是苦行自修、普渡众生,另一种则是长袖善舞、擅长募款,专以起造大庙为己任。
这种专盖大庙的和尚都很富有,自古以来,便常有置田放相、买地增资的传统。
所谓的田契、地契、租约与借据就是这么来的。
待得战争结束,这票“富僧”逃进了城里的寺庙。颇有生意头脑的胡如印也就找上了他们。
胡如印提议,以银票搜购群僧手中的契据,让他们有现钱可以另觅良地,重起大庙。
群僧均表同意,就是条件太“硬”,只愿以九成五折价,银票尚需指定票号。
这些庙产的市价总值,共约一百万两,胡如印哪里负担得起?始终谈不出个结果。
去年年底陈永华大军东征,胡如印也当上了筹粮官,于是他又想起了这笔买卖,遂以筹粮官的名义,放出变更租税法度的消息,明言“田税减半”、主张“土地充公”,搞得满城风雨,然后再去找那票和尚谈判。
群僧这回担心庙产贬值,卒以四成折价成交,且还答允收受任何银票。
也就是说,上百万两的田契、地契、租约与借据,胡如印花了四十万两便买到手,那四十万两,还是从自家的当铺出的银票。
随着东征战事的日趋激烈,各地陆续有大批百姓逃至南京避难,富户们有许多银票无法兑现。
胡如印旋以所购得的这些契据,高价转售成各家的银票,共得款一百七十余万两,差价的暴利竟高达数倍。
每逢一个地方被陈永华攻下,胡如印就趁运粮之便、官府之力,顺利地兑现该地的银票,再用职权明订新的征税办法,厉行“见粮充公”的措施,强迫富户们降价变现存粮,而胡如印正是唯一的买家。
就这样,胡如印不花自己半毛钱,买空卖空,强兑银票,再贱价收购粮米,接济军队。(接济军队的目的,也是希望军队打胜仗,好让他继续低购银票、再去高兑现钱。)
一场战争下来,胡如印不但顺利完成统筹,还把自己的荷包喂得饱满,肯定已经成为两江的首富。
群臣听完无不啧啧称奇。
陈永华苦笑问道:“也就是说,你手头上还有不少余额罗?”
胡如印道:“不敢欺瞒殿下,还有六十余万两。”
厅上群臣纷纷议论,对于胡如印的行为,均感不齿。
陈永华好奇道:“你这样‘诚实’,不怕本王将你这笔款项充公么?”
胡如印笑笑:“殿下如若将之充公,尔后还有谁为您筹粮?殿下若不充公,微臣有了这笔周转钱,将来不但能为南京筹粮,还能为两江筹粮。”
陈永华点头大笑:“好好好,真有你的!”稍事沉吟后,复道:“你将筹粮致富的手段公然说出,别人也学去了,可怎么办?”
胡如印又笑:“殿下如若有所顾虑,何不将苏浙两江的筹粮事宜,统统交给微臣打理?这么一来,只要监督微臣一人即可,不需担心他人中饱私囊。”
陈永华心想:“这家伙的说法虽然霸道,但又不无道理,我军中缺乏的,正是这类人才。”转念又想:“嗯,好歹他也是近南的姻亲,算是半个自己人,让他中饱私囊,总比让其他人的好。”
于焉说道:“胡如印听令!擢升你为两江税务使,兼领市舶使,统筹大军一切粮饷供需。”
胡如印拜道:“微臣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