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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大劫來臨

    散落在各處的武士,紛紛放落手邊的工作,舉頭遙望遠天,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大寒噤!歡樂的氣氛突然一掃而空,語聲由喧揚而逐漸沉寂!終至寞然無聲!有人輕“啊”了一聲!東方的天空中,有個小黑點,天星殞石般的疾射流曳而來!傾刻間便到了營地正上空——原來是一隻鷹隼,鋼羽鐵鈎,展翅蔽月,鷹目稜突,閃着金光!“—只大水鳥!”卡達高興得拍手呼叫道:他母親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小嘴巴,焦慮地看看眾人,生伯惹起反感!眾人一瞬不瞬看着頭上的鷹隼,沒有理會孩子無知的童言,神色中彷彿是“死神”已經來臨,這隻鷹隼便是使者!——這是“碧眼金雕”呀!空中斥候!那是金狗的追兵,馬上會跟蹤而至,殺戮立即便展開!大遼帝國自從被金狗殺敗潰散之後,他們是—羣唯一幸逃不死的幸運者!由英明的王爺率領,他們涉過大沙漠,想找到一處平安的樂土,重新安頓下來!這其中都是老弱婦孺,已沒有多少可戰的武士了!然而,金狗卻不放過他們!死亡的威脅或被驅逐回去做奴隸的悲慘結果,馬上便能到來!天地悠悠,何處是吾家……這一羣人的心,已沉落於深淵……“碧眼金雕”乃是稀有的奇珍,極具靈性,悟力特強,飛程更高,日行千里,視力亦佳,數里之遙,明察秋毫!是以遊牧民族視同異寶,若得其一,稍加訓練,專司偵察,由其來回時間,便可計算出水源或敵蹤的距離,百無—失!無論進退,可早為之謀,至於此烏能將所見之察,向主人報告出多少來,則視專司訓練的人教誨而定優劣?就是這麼一隻大鳥,在營地上空盤旋翱翔,飛得很高!那巨大的身影,嘲弄也似的,在眾人的臉上,拂來拂武士們已紛紛扣弦上箭,準備射殺它了!耶律大石以手揮動了下!耶律芝華領會乃父心意,立即嬌呼道:“不許嚇走了它們,巴都看箭!”眾武將要集體上舉的弓箭,紛紛放了下來!巴都運臂張弓,拉如滿月,“颼”地一聲弦響,怒矢穿雲而起——“碧眼金雕”鐵啄一啄,便將箭簇咬住,方待振羽歸去!巴都力貫箭端,弓弦又響,再補一弓,把它們射個透穿!半聲哀鳴!被眾人海嘯也似地叫“好”淹沒下去!只見,那頭巨鳥倒頭栽了下來,落勢極速,一頭撞向黃帳之帳頂上!楊士麟便站在黃帳邊上,生怕“碧眼金雕”把帳逢弄個透明窟窿,今晚便不必睡了!本能的騰身躍起,拔高兩丈,健臂輕描淡寫一勾,鳥腿已落手中!遼將武士們都看不出苗頭,只有耶律大石微微頷首!楊士麟手提“碧眼金雕”,走到耶律大石面前稽首問道:“請問,什麼事呢?”有個中年婦女尖聲叫道:“宋人、金人把我們弄得國破家亡,還要趕盡殺絕,看,他便是宋人!”人在悲憤當頭,最容易遷怒!他們忘了這百餘年來,都在劫掠宋人的邊疆的事!有幾個漢子,一聽到“宋人”兩字,異常激動,.一時劍拔弩張怒目相視,戰搏乃是一觸即發,大有先殺死楊士麟泄憤之意!“不許騷動!”耶律大石暴吼一聲!遼人雖然還沒有人真的揮刀撲上來,卻怒目而咬牙切齒,態度惡劣之極!迫於王爺的軍令,終無人冒犯楊士麟!楊士麟但知氣氛不對,心中莫明其妙,把“碧眼金雕”遞給拉提!拉提沒有好氣的瞪他一眼,接在手中,至上王爺處!他聽不懂遼人的言語,再者眾人的憤怒是在金雕臨空時,便已開始!只認為是他躍身捉鷹乃多此一舉,令他們不高興了呢!算是小事!那裏知道人家要宰了他呢!耶律芝華囁嚅了下終於説道:“金人追來了!你?……”楊士麟先是愕然,“喔”了一聲,俊目遊掃身旁刀創出鞘的遼人,若有所悟!他們可能認為他是先行來窩底的奸細!他思忖至此,認為情況比較嚴重了,如是,猛抬頭向耶律大石臉上望去!耶律大石點點頭,低沉説道:“我們正在商量對策?”楊士麟聽懂這弦外之音,他是外族之人,自然不便參與,遂拱手告退!緩緩走回黃帳中去!耶律大石目送楊士麟遠去;蹲下身去,以指撥開金雕的碧目,察看顏色,良久道:“追兵距此有三天日程!”耶律芝華芳心稍安,美目一轉,忖道:“三天後,我們已進入西夏國境!”但是,當她看到這“碧眼金雕”腳上的銀環,花容頓時失色,急道:“爹,你看!”耶律大石翻目一看,銀環上雕着一隻單峯駱駝,暗自驚叫:“久聞金兵中有一批“飛騎隊”,隊中全非尋常武士,而是技擊好手,坐騎全是千里明駝,腳程神速,乃是一支鋭旅!百戰不敗的雄師!”“由標幟看來,此雕必為“飛騎隊”所有,若然,早則明朝拂曉,遲則晌午時分,追兵必到!唉……”父女四日相交,默默無言!耶律芝華心事沉重如厭鉛,忖道:“那麼是來不及逃入山區了!”眾人見王爺神態凝重,議論紛紛,聲音低沉,倍增不安之感!巴都也看到了那銀環,低叫—聲:“王爺!”就説不下去了!知道他們便是有百般忠貞,拼死—戰也不能挽回這場大劫!耶律大石伸手摘下碧眼金雕的腳環,吩咐巴都道:“告訴他們,今夜的“布蘭遮會”取消,武士整戈加強戒備,把營火弄熄,叫大家不要伯,本爵自有道理!”説着,步履沉重的踱回王帳!耶律芝華跟在乃父身後,離眾人已遠,不慮他們聽到,方始怯怯問道:“爹,追兵明天什麼時候到來,白天或者……或者入夜以後?”耶律大石眼角瞥了女兒一眼,簡單地答道:“白天,日落之前!”日落之前,那時,耶律大石還昏睡未醒——那麼,這不只是少了主帥,少了一員虎將,而且還得分出大部份兵力保護他,因為金人擒賊擒王,當然會先找耶律大石下手!耶律芝華憂愁的道:“那麼,我們就是連夜拔營也逃不了的,只好在此背水—戰!”耶律大石見她憂形於色,安慰她道:“傻孩子,兵來將擋。愁什麼,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的話嗎?而且我們還佔了以逸待勞的優勢!”耶律芝華領略乃父心意,極力想笑,無奈就是沒有其的心情,父女兩人一起掀開帳幔,進入帳裏!不久!四五個得力的武士,也被召集到王帳,頓飯光景,各自依照命令,前去佈置!夜深沉,星月交輝,寒氣襲人,營地燈火全熄,寂無人語!一座座的穹廬,像是—羣墳包,有幾個守夜的武士,在夜色裏巡行,宛如失所的孤魂野鬼!沙漠裏雖無更鼓,但時間的腳步並不停止!時刻到了——耶律大石又昏然睡去,不容他掙扎,嘴裏還喃喃説道:“明天……”耶律芝華輕嘆一聲,無可奈何替老爹拉好毯角,走出王帳,找巴都察詢吩咐的事,都辦好了沒有!透過稀明的夜色,忽然看到楊士麟站在她偽黃帳外,抬頭看月,似在欣賞月色!她心中忽然生了一個主意,想道:“他武功高強得很,也許能幫我們的忙!”因而別了巴都便朝黃帳走去!巴都知道他要幹什麼,心中微起波濤,低呼一聲道:“公主……”耶律芝華停止回頭,玉臉一揚,答道:“啊?”“不必去找他,他幫不了什麼忙?”巴都懇切的道:“而且也未必肯拔刀相助,看他方才那冷淡的模樣!”“剛才咱們對他的態度也未必對,他是聽不懂咱們的話,不然……可是現在咱們需要助力,不然,怎生渡過這次難關!再者他不屬於這裏生活的人,邊城內那豐饒的土地,燦爛的文化才是他終老的地方!”“可是……他也應該表示……”耶律芝華一怔,奇怪巴都,怎麼知道自己的心事,忖道:“真的呀!如果真肯幫忙,他早該自告奮勇才是!”她思索片刻,再道:“管他呢!問一句總不會吃虧!”説罷,揚長而去……巴都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把那句話吞入肚於裏,有些酸溜溜的感覺,長嘆一聲!楊士麟中宵不寐,負手渡蹀,胸中盤旋一件事,難以決定……驀聽有細碎腳走聲,回頭一看、是耶律芝華,因露齒—笑,表達和善!耶律芝華覺得很不便開門見山的啓齒,也舉首望月,希望他能先開口毛遂自鑑!楊土麟不懂,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皺眉溜了她—眼,仍不言語!耶律芝華覺得自己有點恨他了,他為什麼不先開口呢?難道等着自己求他嗎?忽然想到剛才—陣慌亂,沒有替他預備晚餐,武士們只知自顧自的,不會想到這個漢人,大概他到現在還空着肚子呢,因而問道:“你吃過晚飯沒有?”楊士麟搖搖頭,奇怪地説道:“你昨天不是説,今天不給我飯吃嗎?”彷彿他今天要餓肚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似的!耶律芝華一想,昨夜因他沒頭沒腦,氣他不過,原説過不給飯吃的戲言,不想,他倒當了真,覺得這個“漢人”很有意思,不黨回眸一笑,候又眉頭輕蹙……楊士麟見她展顏燦然,愁雲驟散.也淺笑了一下,但仍注意到她的憂愁,並沒真個散去!兩人都默默對立,良久——耶律芝華實在不能再等待他自抱奮勇了,嚴重地道:“金兵明天就追來了!”楊士麟頓首微領,簡短地説道:“我只是感覺,但不真知道,聽不懂你們的言語,我已回帳!”耶律芝華覺得他的冷漠,使自己很難堪,同時也原諒了他的處境!美目搜索他的表情,希望他是貌冷心熱,然而,不是這個“漢人”只是皺着雙眉,像有一件重大的事,取決不下,絲毫熱心的樣子也沒有?她暗歎一聲,再加以解釋,暗示他們的困難,道:“是飛騎隊?”“喔,多少兵馬呢?我對金人瞭解不多!身在江湖,未列廟堂?”楊士麟總算多問了一句!“不多,也許五六十人,或者三四十人吧!”她不無故作驚人之語的意思,是想別嚇着他了,畏首畏尾!“哦!”楊士麟漫應—聲,並沒有着吃驚的樣子,只自忖道:“那麼不是尋常士兵了!”耶律芝華見他不死不活的全無反應,加重語氣再道:“全是武林精英.全是能征善戰約武林好手!”“那比軍旅交鋒更棘手!”楊士麟就事論事答道:耶律芝華見他安之若素的表情,半點也未對他們的安慰關心一番,激動的道:“你—點都不驚奇嗎?”“略微有一點!”楊士麟停頓片刻再道:“我看過的怪事太多了,剛才我也看到你們的武士們對我刀在握,怒目而視!若非你爹——將他們安撫下來,我想將被他們分屍祭旗了……”耶律芝華心頭像是被插了一刀,不過還是生氣激動着,猛一轉身,伸手指着一連串的穹廬,哀聲道:“他們有些誤會是免不了的,看,在那裏安眠的老弱婦孺,跟你共處了幾天的無辜的人,在明天!在明天就會在刀下喪生,血流成河!”“而你,你只感到略有一點驚奇!”“我不真知道金人的“飛騎隊”是什麼!也不知你們究競有多大的實力!只看到你老爹被人所乘,傷勢嚴重!”“你要我向你保證什麼!我也就是為了他們才睡不着覺……”耶律芝華激動過去了,以已度人,他説的也非無道理,因話意中生起一絲希望,再緊釘着問道:“那麼,你明天會跟我們並肩作戰?撲殺金人?”楊士麟搖搖頭,痛苦的説道:“不,現在我不能有這份承諾!”耶律芝華驟聽之下,心都涼了,杏目圓睜,吃驚之餘,吶吶的語不達意道:“你!……你……”“恕我無能為力!得看情況而定!”楊士麟一板一眼,毫無圓滑的抱歉地説道:“我可以問問什麼理由嗎?”耶律芝華強自控制心頭的憤怒,吞下那口湧上來的恨意,聲音顫抖問道:楊士麟對她的表情激動,略無介意,言道:“我之承諾,絕不能搪塞食言,對你之言絕無詐語相欺,全是出之肺腑!”“年前在關內終南山上,曾遇見過金國國師“黑鐵頭”,皇族公子“完顏奇”,及西夏國師“冷若冰”!被人羣起而索——那時技不如人,才遠走大漠來至此地!而今麼!自信還能擔待得起!……”耶律芝華驚訝得櫻口張開像個葫蘆嘴!可能被嚇傻了!當然,再不會認為他在説夢話!心忖:“老天,他是被這些武林高手遲到大漠來的,為什麼呢!……”楊士麟毫不為意,像是敍説別人的事蹟般的再道:“在大漠裏睡了一年多,宋金聯手滅遼,我也是聽你説的才知道,我是大宋國子民,豈能因私情而忘國仇,以干戈加諸金人,他們是我們的同盟呀!”“雖然,他們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羣人!”“對那“完顏奇”之拔扈驕傲,盛氣凌人,將來必為宋國之後患!我剛才天人交戰不已……”耶律芝華不待他説完,尖聲打斷他的話,道:“原來你還在——天人交戰不已,真是可喜可賀,不可不謝……”她氣得渾身抖顫,無法把話説完。楊士麟看她氣成這個樣子,也覺不忍,温氣説道:“我希望這場禍事,能弭於無形——能迫使他們不戰而退最好!”“謝謝你沒有提到對我的救命之恩,使我減少一分困難!”耶律芝華已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了,訴説道:“想想,是你親口説的,“若有效勞之處,赴湯蹈火,敢不從命!”説得多麼動聽,這還是幾天前的事呀,現在我們大禍臨頭你卻見死不救……”楊士麟肅然平淡的道:“請你不要那麼激動,大禍何曾臨頭:替我設身處境想想,我實在很為難!”耶律芝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兩行情淚落濕玉頰像露珠般的落下,哀怨欲絕的道:“想想,你這幾天,態度的輕挑,一副柔情密意的樣子,使我誤以為……”“就算是無關於兩國戰爭,就算是為我——”“為我作一件事,你也不肯嗎,天啊,我作了什麼事?説了些什麼話……”説着,纖腰一扭,絕鋸而去——幾個起落之後,黑暗中,斜竄起一條人影,急促低叫—聲道:“公主!”原來是巴都武士!耶律芝華止住腳步,略一側首,眼淚映着星光,晶瑩如珠的潺潺然——巴都第—次看到他心目中的女神——公主流淚,心頭別有滋味,有如刀扎般的痛苦!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齒恨聲道:“好大膽的狗賊!”一言方罷,便待轉身奔向黃帳去找楊士麟算帳了!他敢欺負——公主!耶律芝華急忙叱喝道:“巴都,不關你的事,不許惹事生非?”“他欺負公主,我豈能饒他?”“他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誤會了!巴都,人各有志,不可相強!”耶律芝華臻首輕搖,阻止巴都去找——説完這句,驀然驚覺,到了這樣的地步,自己還在維護他,替他設想,覺得有理:她突然轉身,緩緩歸去,心情平復了許多!皎潔的星光,像五色的彩雲,帶着縷縷的情絲,—絲一絲纏繞她的周身,她至此方始知道,自己已愛他多深!而他是多麼的壞喲!“我以為他一往情深,誰知他是虛情假意!起先我還希望他是貌冷心熱,想不到是至此的寡情絕義!”耶律芝華芳心,無限悽楚;自哀自怨的想着——她記起了昨夜自己所暗自許下的那句誓言:“我都是一樣的,一切由你決定。”更是傷心不已。一朝情絲纏身,競然無法自拔!“這是什麼時候:明天可能便被金狗族滅十此:我還在想這些?”她驀然記起,嬌軀猛打個冷戰!驚心的恢復了她的冷靜與機智!正當此時——一抬頭,一縷人影疾若閃電迅速無倫,竄向王帳,一個照面使把侍衞點倒,溜入帳裏!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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