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冰目注着兩魔那種愕然神色,又冷極的一笑,道:“兩位看清了,冷某人可曾使詐?”
北缺嘿嘿道:“不錯!算你娃娃知道在我柳老道面前,坦白比狡詐好得多!”
冷如冰輕蔑之極的笑了一聲,道:“可是如冰這樣做,並不是怕了兩位,如冰話説明了,兩位中任何一位,甚至是兩位,只要有興趣,如冰決定奉陪。”
一指神魔哈哈笑道:“娃娃,你膽子真不小!也狂得可以!”
冷如冰道:“對我冷如冰而言,這句話也許狂了一點,但以一今天府本代主人,對兩位這樣説,也許並不算狂I”
北缺與一指神魔相顧大笑,笑了一陣,北缺又哈哈笑道:“娃娃!你真有意思,不錯,這句話如出自天府老人,我老道和老商,不會認為他太狂,但我們三個老不死的,嘿!對了,成老兒不在,用不着提他,可從來不承認什麼幫?什麼派?什麼府的。因此,我們一生只對人,不錯,我們適才已經知道你娃娃是天府本代主人,你娃娃有多少成就,我們適才已看清了,意形金劍現在派不上用場,致於你娃娃那點佛門獅子吼之類功夫,説起來,是一種最霸道的功夫,但是,嘿嘿,説起來也算不了什麼?真若一招一式的比劃,大約我和老商,不會容你娃娃有充裕時間去運氣施展的。”
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話得説回來,你娃娃既然不使詐,我也不會難為你。”
冷如冰幾乎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怒氣,但隨即一想,這兩個魔頭,雖然不務正道,但六十年來,從不在武林中興風作浪。
當下忍着一口氣,冷笑道:“兩位可知,如冰這樣做,並非討好!也不是懼怕,索性告訴兩位吧!天下武林,包括兩位和如冰在內,一直是被人捉弄了,這三樣東西麼?呵呵!根本與天竺三寶無關,等於廢物!”
兩魔同時一驚,一指神魔道:“你娃娃這話可當真?”
“信不信由兩位,東西已經交給兩位,兩位若然不信,儘可一試,如冰可是一番好心,兩位看看,這寒潭中浮着的是什麼?”
説時,向寒潭中一指。
兩魔似還不知血影人和幽冥教主及萬點流螢死在寒潭之事,順着冷如冰指處一看,同時咦了一聲。
冷如冰冷極的一笑道:“大約兩位適才內傷不輕,全神運氣療傷,適才發生之事,還不知道,這一具浮骨,便是郎同化,那兩具,一具是幽冥教主,一具是萬點流螢,落下寒潭,便皮化肉消,成了這個樣子,如冰話已説完,信不信全在兩位自己。”
一指神魔和北缺一臉驚愕、懷疑的神色,目光炯炯向潭面注視着。
過了一會,一指神魔忽然哈哈笑道:“娃娃,你倒説説看,那愚弄天下武林的人是誰?”
冷如冰道:“如冰跟兩位一樣,所知道的僅此而已!”
北缺突然哼了一聲,道:“天下最毒最惡之水,我老道不知見過多少?娃娃,你危言聳聽,是不是別具用心?”
冷如冰冷極一笑道:“兩位若是不信,尋取三寶之物,已在兩位手中,儘管請人谷就是,如冰言盡於此!”
説罷,傲然的仰起頭來,目注天上的殘星斜月,不去理會兩人。
忽聽一指神魔哈哈笑道:“老商,你敢不敢去!”
北缺嘿嘿道:“柳老道一生不信邪!”
一指神魔道:“那不就得了麼?管它是真是假,咱們總不能這樣呆住呀!不然人家會説,咱們怕了什麼?”
北缺道:“對!咱們不能丟人!總得進谷去看看。”
“這娃娃怎麼辦?”
“若是沒騙咱們,那算他還算識趣,因此,我老道主張將功拆膽,若是騙了咱們,嘿嘿!過了今夜有明天!”
一指神魔尖聲大笑道:“依你!依你!不過這潭水奇毒不會有着!咱們得想個法兒!”
北缺道:“咱們來個‘借力步虛’如何?”
“對對對!我老商也是這主意。”
冷如冰雖是仰首看天,但卻暗中戒備,留心着兩魔行動,一聽兩魔仍不死心硬要入谷,暗自冷笑一聲,心忖:“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真是在劫難逃,我的一番好心,等於白費了。”
心中正在想,只聽兩魔各自一聲長嘯,同時斜掠而出,竄出四五丈左近,去勢將盡,各自右腳尖在左腳背上輕輕一點,竟又再次飛出,便已到了潭心。
冷如冰目注兩魔飛去的身形,不由暗暗點頭,心説:“這兩個魔頭輕功造詣之高,當真異於常人,但這種步虛身法,輕功再高之人,也只能一次,不知下次應該如何縱起?”
心中正在轉念,兩魔身形在空中忽然一升一降,只見北缺在下,雙臂高舉,兩掌託天,那一掇神魔雙腳正向北缺雙掌上落去。
冷如冰才在想:“掌托足心,一指神魔自可縱起,但北缺豈不落入潭中?”
説時遲,兩魔畢竟不凡,只見北缺左手一託,右手反而曲指在一指神魔腳背一勾,借一託一勾之勢,兩聲清嘯,竟又同時飛起,直向對岸潭邊落去。
兩魔用勁之巧,拿捏之準,當真妙到毫期,看得冷如冰不由一怔,這才悟出適才北缺所謂“借力步虛”,原來是用這種方法。
蓮花也看得神為之奪,脱口説道:“這法子當真妙極!”
冷如冰道:“想不到兩魔用這種方法,飛越寒潭,大約可逃脱此劫了!”
話聲才落,只見兩魔又一次借力,已然直向對岸飄落。
哪知眼見兩魔已落到對岸,忽然似是立腳不穩,腳下一滑,身子同時向後栽倒。
蓮花一聲“啊”未完,對岸已同時傳來兩聲驚呼,在驚呼聲中,兩魔身子猛向上竄,竟然未曾竄起,身子反而向下疾沉,只見四隻手向上亂抓一陣,一眨眼工夫,便已沒入地面。
蓮花又是一聲哎呀,道:“怎麼啦!那兒不是岸邊麼?”
冷如冰吸了一日涼氣,但卻明白了那是為什麼?嘆口氣道:“那兒不是沉沙?必然就是浮沼池兩種地帶,看起來似是陸地,其實跟水中差不多,人若踏上,立即下沉,比落在水中還可怕!”
“為什麼啊?”
“水中提氣尚可縱起,但沉沙和浮沼就不同,不用力還可,用力反而沉得更快,兩魔大約見是岸邊,一時大意,又因飛越十數丈潭面,已再難提氣輕身,腳一落實,立即下沉,等待發覺,想向上縱起,哪知反面越陷越深,這就是俗語所説的‘泥足越陷越深’,自然比在水中還可怕了!”
蓮花“啊”了一聲,道:“這麼説,兩個魔頭也完啦!”
冷如冰道:“大概活不了!”
蓮花幽幽一嘆道:“嗯!在劫者難逃,你雖好意告訴他們,他們還是要去送死!”
冷如冰道:“所以説:‘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蓮花“唔”了一聲,道:“是啦!生死,俗家稱‘命’,佛門稱‘緣’……”
話未説完,忽聽身後有人哈哈笑道:“悟透情緣,便證佛緣,姑娘,算你是明白人!”
二人驚得驀然回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那醉和尚已站在兩人身後。
蓮花道:“大師,你來啦!”
醉和尚道:“來了!”
冷如冰道:“鬼斧神呢?”
醉和尚哈哈笑道:“別問,!別問,若不是和尚跑得快,這顆和尚頭早沒啦!”
冷如冰冷漠笑道:“這麼説你太辛苦了!”
醉和尚一怔道:“辛苦什麼?”
冷如冰含笑道:“逃命呀!”
醉和尚“哎呀”了一聲,道:“老弟,你真是狗咬呂洞賓,若不是和尚給你將那大黑炭引走,只怕逃命的不會是我和尚?”
冷如冰道:“那也不見得?”
醉和尚哈哈笑道:“好!算我和尚多事,可是,和尚還得提醒你一句,你老弟若是喜歡過河拆橋,可別怪我和尚不打圓場,你老弟不信,有些事麼?離了我和尚還不成?”
説完,神秘的—笑!
蓮花點頭道:“唔!我知道!”
這一説,反把冷如冰怔住了,道:“你知道什麼!”
蓮花抿嘴一笑道:“等進谷後你自然知道!啊喲!當真應該快進谷去了,我還擔心谷中會發生意外呢?”
説罷回身順着潭邊,向右走去!
冷如冰跟在蓮花身後,又問道:“和尚,瘋僧呢?”
走在最後的醉和尚笑道:“人家認了親人呢!老弟,若非你提醒,兩姊弟動起手來,那才妙得緊。”
冷如冰又道:“人生離合無常,想不到這場糾紛中,你們卻碰上了!”
和尚哈哈大笑邊走唱道:“離非離,合非合,世事如幻覺,醒來一場空,哪如我和尚,一葫常隨身,醉裏有乾坤,閒時邀月飲,倦時卧煙霞,離合悲歡無緣份,情愛冤仇一起忘,生平不欠債,只為別人忙,既不顛,又不仙,拾得銅錢當酒錢!”
冷如冰聽得心中一動!
蓮花忽然在前面停下步來,回頭道:“大師,你這歌兒真好聽!”
和尚又笑道:“不好!有緣聽得懂,無緣耳邊風,走啊!走啊!”
和尚連聲催促,蓮花笑了一笑,回頭又走!
不消一刻工夫,已然到了右側絕壁之下。
蓮花回頭向後打量一眼,見無人跟蹤,才笑了一笑道:“到啦!
秘道口就在這兒!”
冷如冰一看,那絕壁整齊如削,上面油光發亮,好象整個壁上,終年滲出油質,根本沒有什麼秘道口?只見蓮花忽然俯身,在絕壁之下撅起一塊石板,現出一個小小洞穴,僅可容得一人進入。
蓮花笑了一笑,道:“兩位快隨我來!大師,請你進入後,將洞口蓋上!”
説罷,一跳而入!
冷如冰與醉和尚相繼進入,那洞口雖小,進洞後卻非常寬敞,曲曲折折的走了約一盞熱茶時間,忽見前面有星月微光射入,便知已到出口處。
果然,蓮花在前面笑道:“到啦!可是兩位小心些,少林武當兩位掌門人,就是在這出口處被人偷襲受傷的。”
冷如冰疾走兩步,越過蓮花姑娘,道:“姑娘請隨後,讓我出了洞口,兩位再上來!”
説罷,默運六脈神功護身,雙掌在胸前蓄勢,腳尖一點地,飄飄飛身竄出。
冷如冰不敢落地停身,身形竄出,霍地一扭腰,斜斜射出丈許,—式游龍回空,將四周打量一片,見無異狀,這才飄飛落地。
但就在他落地之頃,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少俠,你來啦!”
冷如冰一怔,遊目四顧,根本沒看見有人!
當下吃了一驚,暗忖:“這聲音不像是雙燕主人,難道會是那峯的女魔頭所發?”
心念剛完,那蓮花和醉和尚已飛身躍落地面,蓮花似已看出冷如冰正在愕然四顧,也四處了一眼,道:“少俠,你看見什麼?”
冷如冰搖搖頭,道:“姑娘,這谷中除了你們姑娘和兩位掌門人外,還有什麼人?”
蓮花道:“沒有啊!要有就是用神奇掌力傷了兩位掌門人的那個人!”
冷如冰心中明白,當下冷漠的笑了一笑,道:“你們姑娘在何處?”
蓮花向前一座十數丈高的崖上一指,道:“她們就在那上面!”
冷如冰冷笑一聲,道:“我們俠去看看!”
説罷,雙臂一振,身子一掠而起,驀向那高崖撲去,兩個起落,已然撲到崖上,始眼一看,崖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冷如冰吃了一驚,耳邊又響起那冷冰冰的聲音,道:“你找人麼?少俠!”
冷如冰再也忍不住了,沉聲喝道;“你是誰?”
“你何必明知故問呢?”
“你是魔峯主人?”
“應該稱我聖宮主人才恰當些。”
“聖宮主人?”
“嗯!武聖宮!少俠。”
冷如冰冷笑道:“好大口氣!亙古至今,尚沒聽人敢稱武聖的。”
“為什麼不能呢?當一個武功進境已到至高至聖的時候。”
這時,蓮花和醉和尚已然撲上崖頭,那蓮花一見沒人,也是驚得“咦”了一聲,道:“姑娘哪裏去了?”
忽又回頭向冷如冰問道:“你在跟誰説話?”
冷如冰冷極的一笑,也不答話,又道;“既然自稱聖宮主人,冷如冰不才,敢情領教幾手絕學。”
“少俠,你成麼?是不是仗着你習過那野和尚的一點鬼叫功夫?”
冷如冰一怔,想不到這女魔頭竟然知道自己習過佛門無上心法的“蒼龍吟”,聽她口氣,好像還沒把這種佛門絕學放在眼中,心中好生駭然。
輕笑一聲,又聽那冷冰冰聲音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因為我不能再傷一個人的心!”
冷如冰傲然大笑道:“盛情心領,但冷如冰一生,從來不想沾一點別人的光!”
蓮花突又問道:“喂!少俠,你幹嗎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呢?誰是聖宮主人啊?”
冷如冰至此才知那魔女是用傳音之法在跟自己説話,回頭向蓮花冷笑一下,道:“你忘了死亡榜的魔峯!”
蓮花驚得“哦”了一聲,道:“是她?兩位掌門就是那妖女傷的?”
只有醉和尚上崖以後,獨個兒在一塊崖石,悶聲不響的喝酒,對冷如冰與人説話之事,好像並不驚異。
冷如冰突聽輕哼一聲,那冷冰冰的聲音喝道:“小婢無理,掌嘴!”
心中方在吃驚,尚未及轉頭,只聽一聲輕脆的掌聲,自身側響起,趕緊回頭一看,只見蓮花右臉上紅腫起老高,顯出五個鮮紅的指印。
什麼人出手打的?冷如冰別説未看見,連風聲也沒聽到一點,致於蓮花自己更不知道,正自摸着被打的右頰發怔。
冷如冰冷笑一聲,道:“既然自稱武聖,用這種詭異方法打人,算了什麼?”
嬌語如絲,又冷冰冰的傳來道?“這是薄懲,若再敢無理,應該割舌!”
醉和尚這才哈哈一笑,向蓮花道:“姑娘你就別問啦!這台戲沒咱們兩人的事。”
冷如冰心念一轉,暗忖:“這女魔毒辣非常,説不定蓮花真會遭她的毒手!”
當下也向蓮花説道:“姑娘請歇息,我們既然來此,一切如冰自會弄個清楚。”
蓮花捱了一巴掌,右頰火辣辣的疼痛不已,心中雖然憤怒,但卻也暗自駭然,雖説自己武功,並非武林頂尖兒好手,但人家出手打了自己,連影子也沒見晃一下,便知多説無益,多説便是自討苦吃,果然不敢言語。
輕嘆一聲,又聽那冷冰冰的聲音道:“少俠!你在蜂王洞中得了一柄劍是不是?”
“不錯!”
“你知道那是什麼劍麼?”
冷如冰毫不猶豫的冷笑一聲,道:“天下至毒至狠的絕情劍!”
“為什麼呢?少俠!你能告訴我麼?”
冷如冰又冷冷一笑,道:“這一事過去的經過如冰不清楚,但數十年前,聽説有一對情侶,相偕而來,結果被那狠心的女人,移情別戀,隨她西來的男人,便在她的安排下,棄下了這柄劍,連性命也險些不保,狼狽逃回東海!”
“嗯!不錯,是這樣的!還有麼?”
冷如冰又道:“後來,那個自認為幸福的中原武林中人,也不過幾年工夫,又被那女人拋棄了,隻身單劍,天涯尋訪!”
“唔!你知道得不少,後來呢?”
冷如冰大聲道:“後來被那狠心的女人,囚禁在蜂王洞中,被蜂羣螫死!”
“完全對!少俠!但不應該説那女狠毒,對這柄劍,又怎能説是天下最毒最狠的絕情劍呢?”
“因為這柄劍在東海,稱做‘愛神之劍’,本有雌雄,但不幸落入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手中,造成了兩樁恨事,所以如冰認為稱它為‘絕情劍’更為合適一些。”
“啊!”
頓了一頓,又輕輕的嘆息一聲,嘆聲中,好像有着無盡的哀怨,又道:“少俠,照你這樣説來,應該是改得最恰當不過的了,不過這些事是你親自看見的麼?”
冷如冰一怔,道:“第一件是傳聞!”
“第二件是你在蜂王洞得劍時,根據現場情況判斷的?對不對?”
“不止判斷?如冰還有根據!”
“什麼根據呢?”
“那位自認為得到幸福人的遺書!”
“遺書?”
“唔!那是一個被人玩弄至死才明白的人悔恨和哀鳴。”
“能念給我聽聽嗎?”
冷如冰自身上取出一本芙蓉花冊,就中取出那一張紙箋,高聲唸了一遍,道:“這可證明如冰並不是妄下斷語。”
那細若遊絲的聲音,突然有點暗啞起來,幽幽一嘆之後,道:“應該説,那是他自私,只知道自己而忘去了別人。”
冷如冰一怔,道:“難道還有別情?”
“有!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