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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壽考豈渠央

    平城的皇宮內,籠罩着一層沉重的空氣。宗愛將所有的侍臣都遣了出去,只有自己守在拓跋燾身邊。雖然平時就常常由宗愛侍寢,但是這回卻不大一樣。自從拓拔燾北征回來,夜裏在寢宮中休息的他,就幾乎不見外人。拓跋燾一樣上朝、一樣臨幸妃子、一樣打獵搏擊,但是,卻在夜裏就寢時,時常不許任何人靠近他的寢殿。究竟為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可是拓跋燾本來就常會做些出人意表的決定,內臣們也不敢亂説。只有宗愛知道拓跋燾發生的變化。“宗卿……宗卿……”不可一世的拓跋燾,在紗帳中發出驚恐的呼喚。“萬歲,奴才在!”宗愛連忙上前,隔着黃紗,拓跋燾的身子微微顫抖着,撐起手肘,卻又軟倒了下去,急促地喘着氣。“過來……”宗愛膝行上前,掀帳抱住了拓跋燾,道:“萬歲,您怎樣了?”拓跋燾緊緊抓着宗愛的背,他褐色勇壯的大手上,沁着冷汗,深深吸了幾口氣,仍忍不住喉頭一甜,吐出了一大口血。宗愛以自己的衣裳接住拓跋燾的血,驚道:“萬歲!您……您龍體保重!”拓跋燾吐過了血,虛弱地倒在御榻上,好不容易調勻了氣息,道:“去……去喚紫妃來……”宗愛跪着叩頭道:“萬歲龍體不寧,請為國保重!”!拓拔燾怒道:“朕沒事!朕一點都沒事!”宗愛叩頭流淚不已,拓跋燾氣憤得一腳踢開宗愛,喝道:“不許哭!再哭朕斬了你!”宗愛被踢滾出幾步,翻過身爬了回來,仍叩着頭,道:“萬歲儘快求醫診治吧!微臣死不足惜,但應以龍體為重呀……”拓跋燾深吸了幾口氣,道:“朕沒事,朕好得很……朕……”但是,説着這些話時,他卻只有驚恐。他想起先帝也是這樣,嘔盡最後一口血,死時只有三十二歲。死前的先帝,猶如一具骷髏,那是嘔盡了全身的血,活活地吐出最後一點生命,痛苦萬分的死!他的祖父也是這樣,據説曾祖父也是這樣……自己才二十餘歲,這絕命的徵兆,卻出現得比先帝們都快。或許是他比歷代先帝都要來得認真,征討天下,親冒矢刃,也都比歷代先帝更頻繁,所以他耗損得更快,生命比別人耗費得更快。不管怎樣,他都不敢追究原因,更不敢相信這就是魏帝代代的宿命。以往他以為自己體力過人,天下大小之事無不在他手中,掌握翻覆,無可遺漏。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如此脆弱,以往的體力,不過是等於凡人一生壽命的預支。他比常人多做了三倍以上的事,所以他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生命。他,和平凡人沒有差別。但是,拓跋燾絕不願承認是這樣。自己才要一統天下,才要完成自古未有的霸業,怎能在此時就死?拓跋燾也不想求醫,如果治得好,歷代先帝早就治好了。如果讓外人知道他竟已生命不久,政局一定會起變化,他的天下就會分崩離析,一切都成灰塵。他不甘心,就算給他七十年的壽命,他猶覺不足,更何況只有二十幾歲……實在太短暫、太短暫了!有沒有長生不死的方法?只要他知道任何保命的方法,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包括他的江山。憤怒發泄過後,拓跋燾冷靜了下來,喘着氣靠着牀緣,道:“你起來,宗卿……”宗愛顫顫驚驚地起身長跪,拓拔燾望着他,嘆了口氣,道:“只有你知道朕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你説,可有什麼法子救朕?”宗愛道:“還是請御醫看看吧……”拓跋燾苦笑道:“你多方試探過,拿朕的徵狀去問知了不下數十名的醫者,都沒有結果,再請御醫,又有何用?”宗愛道:“也許是奴才辭不達意,不能完整傳達萬歲的病況。御醫來了之後親自看過,或許會有所得。”拓拔燾怒道:“別再説這不切實際的話!朕不要聽!”宗愛道:“那麼……崔侍中智謀見聞,世所罕見,也許他知道什麼延命之法……”拓跋燾道:“他是朕的股肱,有長生不死之法,早就告訴朕了,還要朕去問他?”宗愛無奈地説道:“那……崔侍中是智慧絕頂的人,連他都無法,奴才智淺,又怎能為萬歲分憂?”拓跋燾心浮氣燥,又兼憂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猛然間想起一個人來。“備駕!朕要去看望國師!”宗愛也宛如看見一線曙光,寇謙之受天師所指導,有與天地相通之能,他應該會知道長生不死之法,或至少知道如何延長壽命。拓跋燾的車隊又在深更半夜奔出宮城,像平常那樣,沒有臣子會覺得有異樣。而臨時被通知皇上要來的寇謙之,也很習慣地立刻更換朝衣,備置香案,迎接聖駕。拓跋燾輕車駿馬,直入天師觀中,寇謙之與眾弟子們跪地相迎,長呼萬歲。拓跋燾下馬拉起寇謙之,道:“國師,朕有極要緊之事,要與卿商議。”寇謙之恭敬地將他迎入丹房,爐煙嫋嫋之中,拓跋燾心事重重的樣子,倒是寇謙之從沒見過的,他也感到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才會這樣匆忙地前來。自從北征之後,拓跋燾還會有什麼煩心之事?拓跋燾望着寇謙之煉藥的鼎爐,道:“國師,你們道家常説貴體養生,又説與天地同壽,難道人真可以永生不死嗎?”寇謙之不明白拓跋燾為何突然間問他這句話,笑道:“稟聖上,道家所謂‘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這精神並不是指肉體永存,而是指生生死死,天地間運轉不絕……”拓跋燾道:“但你們煉丹練功,服食求仙,不就是為了追求一身不死?”寇謙之笑道:“長生不死,自由變化,謂之地仙。但成仙也是需要機緣,非強求可致。”拓拔燾冷冷地説道:“天下沒有什麼是不可強求的!”寇謙之一愣,拓跋燾的神情、語氣,似乎都和平常不一樣,難道他心中有什麼念頭,是自己以前沒想到的?拓跋燾回過頭,望着寇謙之,果決而中肯地徐徐説道:“朕要長生不死!”寇謙之驚退了一步,道:“萬歲,這……”拓跋燾道:“萬歲,萬歲,天下又有誰真的能生存萬歲?朕就是自古的唯一之人!”寇謙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啓稟萬歲,天下無不死之人,只有不死之仙,仙者,非人間所謂權人也。萬歲是天下之大權,怎有可能成仙呢?微臣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拓跋燾道:“胡説:既然凡人能成仙,朕也可以!”寇謙之吸了一口氣,道:“萬歲對臣之恩遇,蓋世無匹,萬歲對道教之扶持,亦已積下無窮福量,可是這是不可能變為陽壽的,如此逆天之舉,也必不容於神。萬歲若執意要逼臣,臣寧願將這條微命,償還萬歲,以維持天地之道如常運轉。”拓跋燾怒吼道:“朕不要聽這些!你辦不到,煉這些丹藥做什麼?”他一把推翻了丹爐,萬歲龍顏大怒,就連寇謙之都為之膽顫心驚,沒想到拓跋燾會突然間這樣瘋狂。拓跋燾發了盛怒,推翻丹爐,吼叫之聲連丹房外極遠處侍立的臣子們都聽得見,眾人也都感到可怕,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會讓拓跋燾以這樣的聲音對國師説話。寇謙之仍很堅持地説道:“微臣不以丹藥取巧,練丹只為濟世救病,那些企圖練長生不死之丹的術士,誰能真正青舂永駐?最後不是都化作枯骨了?先帝臨終,服五石散,卻瘋狂吐血而死,形容枯槁,這就是所謂的不死仙丹,穿腸毒藥!微臣從來都不煉那種東西!”拓跋燾狠狠地説道:“把你的頭斬了,你會死嗎?”寇謙之一愣,硬着頭皮道:“會。”拓跋燾道:“那麼你也只是個凡人,為何能通天地?難道你是在欺騙朕?你們道教只是一羣裝神弄鬼的術士?”寇謙之倒是不怕拓拔燾的威脅,道:“微臣以至誠通天感地,是否有驗,萬歲最清楚,不必微臣狡辯。只是長生之法,確實不能給予大權之人。萬歲若因此要殺微臣,也是微臣的劫數。”拓跋燾見他這麼堅持,反倒束手無策了,道:“你……國師,求求你告訴朕,如何求得長生?朕願息放棄一半的江山!”寇謙之為難地搓着手,拓跋燾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太強人所難了。寇謙之輕搖着拂塵,沉思着該如何應對拓跋燾,拓跋燾突然間這麼心急,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可是拓跋燾會出什麼事?他風華正茂,怎會突然汲汲於長生不死?寇謙之想了一回,道:“也不是完全無法……”聽見有一線生機,拓跋燾大喜過望,有如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道:“什麼法子?”寇謙之道:“長生不死的方法,不是微臣能決定的,但是微臣卻能請天師親自啓示,讓天師答覆萬歲之求!”“天師……?”寇謙之點了點頭,道:“微臣受天之啓,而能通神,這干預天地倫常之事,非臣能決定,請萬歲向神仙請求吧!”拓跋燾半信半疑,道:“朕……朕能夠見仙?”“只要心誠意正就能夠。”拓跋燾大喜,拉住了寇謙之,道:“好:很好!要見神仙之前,朕應怎麼做?你快告訴朕!”寇謙之道:“請萬歲秘密沐浴淨身,經過七日齋戒,每日心靜意定,七日之後,微臣作法請乩,問道於神,或許便能請動天師。”拓跋燾顫聲道:“七天,好,朕會做到,七天後朕會再來!”拓跋燾神意恍忽地離開了,這場秘密的會面,真正的目的也只有宗愛知道。但是,這七天的天師觀和皇宮,卻為此忙碌了起來。天師觀的天壇又被重新佈置安排,皇上也突然間下令七日不朝,一切政令皆為之停止。羣臣們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發生了什麼事,而深深的深宮,根本也無人可以一窺究竟。就連拓跋齊幾度入宮,都見不到拓跋燾,他感到奇怪和不安,跟從皇兄這一生以來,這是從來沒發生過的怪事!“我要見聖上!”拓跋齊直闖後殿,內臣們見到是他,都不敢攔阻,讓拓跋齊一路直奔至內殿,已經快到後宮了,這是絕對禁止臣子外人進入的地方。內臣們紛紛出來拉住拓跋齊,而拓跋齊見到這樣全不放人的嚴密陣仗,想到的只是皇上被誰脅迫了,所以行動不能自由。一想到這個可能,就算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他也要闖進去—解原因。拓跋齊不管內臣們的拉扯,喝道:“放開!”他自幼習武,外表雖文弱,身手卻十分靈活有力,輕易甩開禁軍,便要闖入殿中。“站住!”喝住他的人是宗愛。宗愛立在前殿高階上,妖麗的臉孔上充滿了威嚴,俯瞰着拓跋齊。拓跋齊立刻被數名禁軍撲上來制住,他仰望着上方的宗愛,怒道:“宗愛!你這個閹奴,也敢對我號令?我要面聖!”宗愛道:“此地是深宮大內,跨入十步者,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是不赦之罪。奴才是為將軍生命着想,才阻止將軍,若是將軍犯了國法,恐怕萬歲會傷心不已呀。”拓跋齊道:“皇上呢?為什麼皇上已經五日不朝,只要讓我見到萬歲,我寧願負罪!”宗愛道:“是萬歲不想見任何人,將軍請回吧!”拓跋齊道:“你這狗僕,還不夠資格跟我説話!”他又要甩開禁軍,衝上階時,一道人影令他怔住了。拓跋燾穿着齋戒的素服,走了出來,看起來精神厥爍,不像是被控制的樣子,可是他怎會穿着齋戒的服裝,又怎會已經五天不見任何人了?拓跋燾雙手揹負在後,慢慢地説道:“你太沖動了,朕會有什麼事?”拓跋齊見到安然無事的兄長,一時悲喜交集,跪下道:“微臣罪該萬死!”拓跋燾笑了笑,道:“後宮你不能進來,去御書房候命,朕會與你談談。”拓跋齊依言退了下去,回頭見到拓跋燾,轉頭離去的拓跋燾和宗愛一起消失在高階上,他真的會來書房嗎?拓跋齊又不安了起來。但是,當拓跋齊來到書房時,書房內已經有別人了。那極為年幼的身形,卻有股挺拔高致。那是太子拓跋晃,此時年方八歲,聰明機敏,英明早發。平時住在東宮,沒有皇上的傳喚,不能輕易進入宮裏,此時他一個人在此地,居然沒半個侍臣,令拓跋齊感到很奇怪。拓跋齊道:“參見太子。”拓跋晃連忙道:“請起,叔叔。你也是來求見聖上的嗎?”拓跋齊道:“是,但不知殿下……?”拓跋晃道:“是父皇要我來的。”拓跋齊道:“為何太子孤身一人?師傅太傅呢?”拓跋晃道:“父皇要我一個人在這裏等,不許別人在場。”拓跋齊看了看周圍,果然只有遠處禁軍保衞着,沒有別人。這種情況太不尋常了。兩人站着,恭敬地等了一會兒,拓跋燾的足音才傳了進來,身邊還是跟着宗愛。對於宗愛能這麼得到拓跋燾的寵信,眾人其實都很不以為然,可是既然他只是個侍寢的賤臣,又沒有干預國政,便也沒人説什麼。但看現在這樣的情況,拓跋燾也太信任宗愛了!太信任一個人,就等於把性命交在他手裏。拓跋齊為了拓跋燾這樣的作風隱隱感到不妥。拓跋齊與拓跋晃雙雙拜見過拓跋燾,拓跋燾才招手命他們上前,道:“此地只有家人,不必拘禮。”拓跋晃道:“君臣父子亦是家人,微臣不敢無禮。”拓跋燾笑道:“好,很好,阿孩你越來越像漢人了。”這也不知道是褒是貶,但是拓跋燾樣子十分愉快,讓拓跋齊放下了不少的心。北征回來之後,拓跋燾有好長一段時間心情煩悶,脾氣暴燥,動不動就殺人降罪。現在心情大好,或許是陸寄風帶回了九個屬國,讓他國威揚於西域之故?還是武威公主終生有託,他放下了心頭大石?拓跋燾道:“庫奇思,你實在不該硬闖,若犯了大不敬之罪,朕也救你不得。”“是,微臣自當請罪。”拓跋齊道。拓跋燾嘆了口氣,招手命拓跋晃上前,撫了撫太子的頭,道:“魏國國俗,立子殺母,太子的母親與朕情感深厚,原本朕不想這麼早立太子,好保她幾年的生命,她卻為了讓阿孩早日確定名位,情願自殺……”拓跋燾突然説出這件事,讓拓跋齊、拓跋晃都感到心情一沉,拓跋燾又道:“立子殺母的習俗,倒底是為了什麼?以前朕不明白,只知道那是祖宗家法,是就祖宗家法又怎樣?朕認為不對的,有什麼不可以廢!”只有氣概不世的拓跋燾説得出這樣的話,拓跋齊知道這是他的作風,也不以為奇。拓跋燾接着卻道:“但是,朕現在卻明白這樣的家法用意了!唉!先人真是用心良苦!”難道拓跋燾幾天不朝,就是為了此事?一時之間拓跋齊有點莫名其妙。拓跋燾道:“立子殺母,那是因為皇嗣都有個重大的秘密,不能讓外人知道,以免引起無謂的不安。”拓跋齊道:“這個秘密有這麼重大嗎?為何前朝都沒有聽説過?”拓跋燾道:“如果有太后知道這樣的局面,不但我魏的政權可能被女主控制,也可能讓異國找到我們的弱點。”拓跋燾和拓跋晃見他説得這麼嚴重,都靜靜地聽着,不敢再開口。拓跋燾道:“朕青春少壯,本以為還大有可為,可是,最近卻時常嘔血,體力不濟,終於感到死亡的可怕……”一聽他這麼説,拓跋齊與拓跋晃都大吃一驚,拓跋齊道:“萬歲!這……怎有這樣的事?”拓跋燾苦笑道:“朕也不願讓人知道,只有宗愛一人夜夜服事朕,隱瞞真相。若是知道朕的身體不寧,你們想,有異心的鄰國還會乖乖歸降嗎?”這確是不能公開的大秘密,拓跋燾説道:“先帝也壽命不久,這似乎是魏帝代代的必然現象,朕又操勞過於先帝,竟更早發作,這幾日以來,朕只想着補救之法。天下未定,太子年幼,朕不能就這樣崩逝!”拓跋晃流下眼淚,跪了下來,抱着拓跋燾的膝道:“兒臣願代替父皇,願把陽壽轉予父皇!”拓跋燾摸着他的頭,道:“世間壽命啓能隨人授受?阿孩的孝心,為父很感動。”拓跋齊道:“這……只要延請名醫,或許能有保命之術……”拓跋燾笑道:“不必了,朕這幾日齋戒,就是為了此事。”見眾人一臉疑惑,拓跋燾續道:“國師已經答應朕,只要朕靜心齋戒七日,就能以至誠通神,他要為朕請下天師,啓朕長生之鑰。所以朕這幾天在後宮靜心修意,不問世事,只要七天過了,朕便能得新生。”拓跋齊整個人愣住了,過了半晌才道:“這……這是國師説的?萬歲!這恐怕其中有什麼不對……”拓跋燾笑問:“什麼不對?”拓跋齊道:“哪有世俗中人能夠通神?神靈渺渺難知,怎麼可能請下來與世人相見?國師常説生死有命,不能亂其序理,可是竟然要請天神來延長萬歲的壽命,這實在太奇怪了!”拓拔燾聽了,不禁產生幾分不悦,道:“你認為朕不必活那麼久?”拓跋齊連忙道:“為了我國長治久安,微臣當然渴望皇上長命百歲,但有養生之法,不聞以仙術延命!再説,自古以來,想求見神仙的,有誰成功過?最多隻召出鬼魂罷了!”“大膽!”拓跋燾大怒,一擊几案,道:“庫奇思,你是朕的手足兄弟,竟這樣嘲笑於朕,難道你有異志?”“微臣該死!”拓跋齊退後低頭,不敢再説,只是心中大為不服。拓跋燾憤怒地起了身,道:“朕會見到天師的!庫奇思,你若敢將此事外傅半句,朕不會對你容情!”説完,拓跋燾大步跨出書房,連頭也不回了。拓跋齊怔立在地,現在拓跋燾滿腦子都是長生不死,根本聽不進任何話,甚至勸他理智一點的人,都會被視為別有居心,死亡的威脅,真的能令英主變暴君?而立在一旁的太子,也有點驚慌,道:“叔叔,皇上真的會……會有大變嗎?”拓跋齊收拾起紛亂的心,道:“太子請寬心,皇上或許是太累了,所以才……”拓跋晃嘆道:“這真是怪力亂神,昔漢高祖屢次受妖道所騙,甚至不惜殺害太子,興巫蠱之禍,孤以為那是書中的事,常笑漢武帝一生英武,唯有晚年不智。想不到,今日卻……”後面的話他也不敢多説,想不到拓跋燾年紀輕輕,也信起這個來,怎不教他們痛心!拓跋齊安慰道:“或許皇上是心神不寧,讓國師為他除祟安心也好。”太子畢竟年幼,有想法不吐不快,道:“國師設壇作法,這本來是投民間愚夫愚婦之所好,為安民心也就罷了。我大魏國人世世信奉世尊,修來世業報,實在不應該降格迷信,也跟百姓去相信那些江湖妖道!”拓跋齊道:“這……信仰自有道理,國師能安天下之心,太子不必耿耿於懷。”拓跋晃道:“等我登位大寶,我一定要恢復佛教,屏棄道教!”直到出宮,拓跋齊心情仍十分沉重。雖説齋戒不朝,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拓跋齊總感到哪裏怪怪的,讓他非常不安。就算是寇謙之要使弄法術,變什麼花樣好了,那也只能求他一身的富貴,其實是起不了危害國家的作用的。但是,多少朝代都因術士的使弄,而造成朝野不寧。他以為那是離他很遠的史書上的昏君如此,作夢也沒想到皇上也會做這樣的事。拓跋齊嘆着氣,以前他以為寇謙之是個正派的人,現在,他卻不敢這樣把握了。拓跋燾經過七天的齋戒沐浴,恭恭敬敬地前往天師觀。這七天以來,天師觀也大肆整修,多了許多秘密的佈置與陳設,包括整個天壇的上方,都圍上了重重紫紗,變得非常神秘,外人無法一窺究竟。在覆滿了白紗白帳的道路中,拓跋燾親自以雙足登上數十層高的天壇。以往是軟轎抬上,但現在誰也不能靠近天壇,以免世俗之氣污穢神仙。拓跋燾向來身骨強健,這數十層的階梯,他硬是一級一級,拾步而上。登上天壇之後,高曠的四面八方都被紗帳遮住了,根本就看不見外面的景象。拓拔燾跪坐在蒲團之上,靜心等候着。他前方的香爐,香煙嫋嫋,似乎隨着遠方寇謙之在地面上作法起壇的吟聲而繚繞。不知過了多麼久,也不知天色是否轉暗為明,或轉明為暗,在拓跋燾眼裏,只有一陣陣的香爐輕煙,就像神仙飄然的姿態。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翩然身影,像是風一樣地吹了進來。拓跋燾一怔,真的有人影飛入?不,那不是人影,那是一道光,一道柔和的光,像是流星所組綴而成,那麼的冰清,又那麼的似幻似真。拓拔燾情不自禁就想上前掀開帷帳一窺究竟,他硬生生忍耐了住,端坐在蒲團上,望着前方那道幻影。隨着微風輕飄,他漸漸看清楚了,那修長的身形,就像迎風的青竹一般,只是衣襬的微動,都有着無限的風韻。他的腳下似乎有隱隱的幻光,或是雲霧,纏繞着周身,讓他更加真幻莫辨。那身影輕輕一回,拓跋燾感覺到有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在注視他,那雙眼睛雖隔着層層迷障,卻透出一種莫名的悠長之感,不但讓拓跋燾有種被看透的感覺,更讓他整個人都在那雙眼眸的眼波中,無法自己。如果那是神仙,也是一個人世間無法想像的俊美神仙。人是不可能美到如此程度的。他的聲音,也有如天籟一般:“你已經見到我了。”微風吹起了紗帳,半掩半現在飛舞的輕紗之中,拓跋燾看見了一張絕世的面容,一張星月般皎潔出塵的天人之面——逸雲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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