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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江湖術士

    “摘星飛龍”駱雍看到愛子咳出一口鮮血,就像自己胸窩結結實實捱上一拳,這股氣幾乎喘不過來……聲音喑啞、震顫的道:

    “奇兒,你回‘明園’去休息,順路陪宗大俠到秘室把那‘範’姓女子放出來!”

    駱奇應了聲,道:

    “是的,爹,奇兒知道!”

    站起身,走向大廳通往裏間的側門,宗元甲銜尾跟去時,“彩鷹”梅香吟已走近過來,道:

    “宗大哥,香吟跟你一起去!”

    宗元甲轉過臉,微微一點頭。

    兩人跟在駱奇後面,過廊沿,越院落,來到“明園”……宗元甲道:

    “少堡主,秘室設在何處?”

    駱奇手一指,道:

    “設在我卧房旁邊,前面不遠就是了……”

    又經過一座花樹扶疏的花園,花園盡頭一座華麗精舍——進入精舍,書房在前面,後面便是卧室。

    兩人銜尾進入卧室,裏面佈置得十分講究……宗元甲縱目回顧一匝,卧室粉牆上掛着幾幅書畫,卻未見有進入秘室的門户。

    駱奇掀起其中一幅書畫,伸手按在牆上一個鈕鍵上,天衣無縫的粉牆上,裂開一扇門來,門裏有桌有椅,和一張牀榻,牀邊垂首坐着一個年輕女子,見有人推開秘室門進來,不理不睬,恍若無睹。

    駱奇“咯咯咯”乾咳幾聲,吐出嘶啞的聲音,道:

    “範姑娘,有人來帶你回家了!”

    牀沿坐着的那女子,就是冷仲秋的妻子範迎真,她聽到此話殊感意外的抬起頭,轉過臉來……

    梅香吟目注看去,這年輕女子長得十分秀麗端正,左眉眉梢處,有顆小小的黑痣,發現這一點後,梅香吟確定這女子便是冷仲秋的妻子範迎真。

    微一笑,梅香吟道:

    “你這位姊姊,可是‘青巖坪’鎮上冷仲秋的妻子範迎真?”

    範迎真看到這位容貌娟秀,揹負長劍的年輕姑娘向自己招呼,不勝詫異問道:

    “你……你這位姑娘是誰啊?小妹正是範迎真!”

    梅香吟含笑道:

    “我叫‘梅香吟’……這位是宗元甲,我們受了你丈夫冷相公之託,要救你離開‘鐵鷲堡’。”

    範迎真站起襝衽一禮,道:

    “我謝兩位相救之恩。”

    “赤麟”宗元甲道:

    “不必客氣,範姑娘,你就隨我們走吧!”

    兩人陪同範迎真來到大廳……這雖然已是一樁鐵錚錚的事實,但宗元甲、梅香吟西人陪同範迎真來到大廳時,這位“鐵鷲堡”堡主駱雍,就像給人揭開一件極不名譽的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起來,

    “赤麟”宗元甲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向梅家姊弟兩人道:

    “梅姑娘,梅兄弟,你兩人護送範姑娘回家……”

    轉向“石猴”路振又道:

    “路老丈,你陪伴林先生等四人,回去‘青巖坪’……”

    指着地上兩袋黃金,宗元甲向林裕明道:

    “林先生,歸物原主,這五百兩黃金你可以帶回去了!”

    抖動臉上肥肉,林裕明連連點頭道:

    “是的,是的,宗大俠,只是辛苦您了!”

    話落,吩咐兩名壯漢,把兩袋黃金扛起肩上。

    兩顆圓滾滾的牛眼滴流一轉,孟達問道:

    “盟主,我們去哪裏?”

    旁邊僧浩哼了聲,接口道:

    “沒話説,找話説,這還用問,盟主去哪裏,我們也就去哪裏!”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道:

    “是的,僧浩、孟達……我們三人陪同‘鐵鷲堡’駱堡主往‘廟堂鋪’鎮上一行!”

    大廳上的“摘星飛龍”駱雍,見“赤麟”宗元甲有條不紊,把人指派過後,提到自己身上,心裏卻是暗暗感慨不已。

    去“廟堂鋪”鎮上,就是搜找“太陰手”曾大元的行蹤……由於“太陰手”曾大元的翻雲覆雨,使“鐵鷲堡”將江湖姦淫擄掠,令人不齒的勾當集於一身,自己單丁獨子,也險些遭人暗算,幸虧這位“嘯天盟”盟主揭開此謎。

    心念遊轉,“摘星飛龍”駱雍道:

    “宗大俠,為了老夫之事,卻是偏勞你了!”

    梅家姊弟帶了範迎真,和“石猴”路振,林裕明等前後離去……宗元甲朝窗外天色望了眼,道:

    “事不宜遲,駱堡主,‘太陰手’曾大元發現東窗事發,三十六策走為上策,我等如太晚找去‘廟堂鋪’,説不定已人去樓空……”

    一點頭,“摘星飛龍”駱雍道:

    “宗大俠説得有理……”

    目光投向“夜狼”聶榮,駱雍又道:

    “聶榮,你知道‘太陰手’曾大元在“廟堂鋪”鎮上的落腳所在,由你帶路行了。”

    聶榮躬身一禮,道:

    “是的,聶榮知道!”

    “赤麟”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衞”,和“摘星飛龍”駱雍、“夜狼”聶榮等,取道往二十里外的“廟堂鋪”鎮甸而來……

    駱雍臉上一片疑惑不解的神態,道:

    “宗大俠,在‘鐵鷲堡’逗留二十多年的‘太陰手’曾大元,真會是昔年‘撲天梟’曾千所改名易號的?!”

    沉思了下,宗元甲道:

    “此事眼前還難斷定……”

    微微一頓,又道:

    “‘太陰手’曾大元用了一個‘色’字,蠱害你駱堡主單丁一脈的兒子,又主使手下護院,用了‘鐵鷲堡’的名義,在外擄掠剪徑作下令人不齒的勾當……其用心是在毀滅駱家後裔,並使‘鐵鷲堡’三字遺羞江湖……此等行徑,除了‘報仇’兩字外,已無法找得其他解釋……”

    緩緩一點頭,駱雍道:

    “昔年跟老夫有恩仇過節的‘曾’姓江湖中人,除了‘撲天梟’曾平此人外,確實想不出其他人了……”

    邊走邊談着時,已來“廟堂鋪”鎮甸的大街上,駱雍轉身問道:

    “聶榮,曾大元住‘廟堂鋪”鎮的何處?”

    聶榮伸手一指,道:

    “這條大街的盡頭處,已是近郊一帶了……待小的前面帶路!”

    話落,走前數步,前面帶路。

    “廟堂鋪”是處很小的鎮甸,不多時已走到大街盡端——走在前面的“夜狼”聶榮,輕輕“哦”了聲,嘴裏喃喃嘀咕道:

    “前面那棟泥牆瓦房,正是曾總管的住處……大門前停着一輛蓬車……這是怎麼回事……”

    人影一閃,前面一個瘦瘦長長的身形,正捧着一支箱籠,送進蓬車裏……這一發現,聶榮一手指着前面,轉過身道:

    “堡主,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曾總管準備開溜啦!”

    “摘星飛龍”駱雍兩眼也正注視大街盡端,聶榮這話出口,他也已經看到……嘿嘿一笑,朗聲道:

    “‘太陰手’曾大元,‘鐵鷲堡’待你不薄,你竟不辭而別,豈不覺失禮麼……”

    “太陰手”曾大元轉身看來,看到“摘星飛龍”駱雍,臉色驟變……箱籠放上蓬車,站停下來。

    駱雍走近跟前,冷然道:

    “曾大元,今日不辭而別,顯然你已無法掩飾自己所作所為——你要斷駱門一脈後裔,又要使‘鐵鷲堡’在江湖蒙羞……尊駕不必藏頭掩尾,直話直話,究竟是何許人?”

    宗元甲帶着“金戈雙衞”,已走近跟前。

    “太陰手”曾大元朝宗元甲等三人,投過一瞥,向駱雍冷冷一笑,道:

    “曾某技不如人,不得已蟄役‘鐵鷲堡’二十餘年,敵明我暗,伺候機會……此番行藏已泄,駱堡主,你不必再找人助拳,曾某命一條,在此恭候便了!”

    “摘星飛龍”駱雍,濃眉微微一揚,問道:

    “你是昔年‘金巢雙梟’之一‘撲天梟’曾平?”

    “撲天梟”曾平緩緩一點頭,道:

    “不錯,正是區區曾平……昔年曾某兄弟二人,蹤遊贛皖一帶,並無犯下令人不齒行徑,你以江湖誤傳,既置胞弟‘玉面梟’曾瑜於死地,更以姦淫擄掠莫須有之罪,加在我弟兄兩人身上……”

    聽到這些話,邊上“赤麟”宗元甲,不禁為之一怔,一凜……難道真有此事?!

    “撲天梟”曾平又道:

    “你‘摘星飛龍’駱雍亂紫成碧,指鹿為馬……曾某為了伸雪胞弟‘玉面梟’曾瑜之仇,自知技不如人,不惜委身‘鐵鷲堡’作使喚的底下人……此番真相已明,駱雍,你儘管放馬過來就是!”

    “摘星飛龍”駱雍想到愛子口吐鮮血的慘狀,一股怒火上心頭。

    輕輕喚了聲“駱堡主”,“赤麟”宗元甲接口道:

    “事情相隔到今已三十餘年,是是非非都已成過去,‘撲天梟’曾平在‘鐵鷲堡’執役二十餘載……少堡主駱奇目前只是身體虛弱,並非患上不治絕症……依宗某之見,各個分道揚鑣,就此了斷如何?”

    “摘星飛龍”駱雍聽了,不由感到一怔!

    “撲天梟”曾平,卻是殊感意外的朝宗元甲看來。

    敢情“摘星飛龍”駱雍在武林中,也是一位是非分清,剛正不阿的人物,而這位“嘯天盟”盟主宗元甲説出此話,當然極有份量,是以若有所思中沉默下來。

    揮揮手,宗元甲向“撲天梟”曾平,微微一笑,道:

    “曾朋友,坐上蓬車,趕路去吧!”

    “撲天梟”曾平朝宗元甲投過一瞥感激的眼色,抱拳一禮,道:

    “後會有期,朋友,曾某告辭!”

    坐進蓬車,曾平向前座車伕囑咐數語,車聲轆轆,蓬車往前駛去。

    宗元甲帶了“金戈雙衞”回抵“寧河軒”莊院,梅家姊弟已早他們三人回來……

    笑了笑,宗元甲道:

    “梅姑娘,你把那個範迎真,交給她丈夫冷仲秋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不把範迎真交還給他丈夫,你説,宗大哥,又把範迎真交給誰?”

    梅香吟這一問,宗元甲回不出話來!

    梅少琪笑了笑,接口道:

    “夫妻見面,恍若隔世重逢,不願我們姊弟在場,夫妻倆抱頭痛哭不已……”

    梅香吟又道:

    “你做下這樁功德善事,宗大哥,他們夫妻倆要供上你‘長生祿位’呢!”

    宗元甲搖搖頭,一笑,道:

    “這可當不起了!”

    “開碑手”尤傑從裏間出來,手裏拿着一封信,道:

    “有您一封信,宗大俠!”

    聽到這個“信”字,宗元甲倏然想了起來,道:

    “尤老丈,敢情是湘東株州‘寒川門’中弟子送來的?!”

    尤傑搖搖頭,道:

    “並非‘寒川門’中弟子,‘寒川門’門主‘乾坤雙飛’柳天鳴有一位朋友叫‘吳永銘’……此吳永銘有事赴湘中新化一行,柳門主順道託他帶這封信來……”

    宗無甲接過信,發現較普通書函要大了些,就即問道:

    “尤老丈,送書信來的那位吳朋友呢?”

    尤傑道:

    “這位吳朋友,有急事要赴新化,不能耽誤時間,把書信留下後,匆匆離去。”

    宗元甲朝這封信的信封上看去,上面具名是湘東株州“寒川門”柳天鳴……

    拆開信封看去,裏面除了一紙信箋外,又附着一封信……那是“嘯天盟”湘境總舵,湘北“明湖莊院”總舵主“金雕”晏兆雄交付株州“寒川門”主柳天鳴再轉給自己的。

    “乾坤雙飛”柳天鳴信箋上,寫下問候之意,同時説出轉上“金雕”晏兆雄的一封書函。

    宗元甲拆開裏面那封書信看去……

    裏面有兩紙信箋,一紙是“金雕”晏兆雄的手筆,也寫下問候之意。

    另外一紙信箋,原來是鄂中大洪山石旗峯“嘯天盟”總壇,掌法“木笛金環”卜青,用“箭書”分驛投遞,送往湘北常德東郊“廟口集”湘境總舵的。

    掌法“木笛金環”卜青在這封“箭書”中指出,總壇一切平靜,偶爾有風吹草動之事,也很快平復下來……卜青在這封信中,除了致意問候外,也問到盟主宗元甲的歸期。

    把紙箋放進信封,宗元甲似乎在跟自己説:

    “不錯,也該回去了!”

    一雙牛眼滴溜一轉,孟達問道:

    “回去哪裏,盟主?”

    僧浩“哼”了聲,道:

    “廢話——我們從哪裏來,當然就回哪裏去!”

    微微一笑,宗元甲向兩人道:

    “僧浩、孟達,這次我們離開石旗峯總壇,時間不算很久,但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事……”

    “彩鷹”梅香吟一雙秋水似的明眸,緩緩遊轉在三人臉上,投向宗元甲身上時停了下來,脆生生叫出一聲“宗大哥”,問道:

    “你們要走啦?!”

    微微一笑,宗元甲道:

    “梅兄練這套‘馭風迴天扇招十一式’,已有相當火候——再説,該做的事也都做了……”

    一頓,又道:

    “梅姑娘,鄂中大洪山石旗峯‘嘯天盟”總壇,隨時歡迎你去……只要有遊興,你和梅兄弟尤老丈,可以去我那裏一敍!”

    似乎在決定着一件事,梅香吟朝兄弟少琪望了眼,然後視線投向“開碑手”尤傑,道:

    “尤伯父,香吟想出外一遊……”

    “開碑手”尤傑微微愣了下,問道:

    “香兒,你準備去哪裏?”

    指着宗元甲,梅香吟綻靨一笑,道:

    “宗大哥回去鄂中大洪山,香吟隨同宗大哥往鄂地一遊……”

    眼珠閃轉,從宗元甲投向梅香吟身上,“開碑手”尤傑連連點頭,道:

    “使得,香兒,‘行萬里路勝似讀萬卷書’,何況,有你宗大哥陪伴你!”

    梅香吟提出這個主意,宗元甲聽來感到十分意外……無法摻入自己的意見,只有沉默下來。

    脆生生一笑,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帶了香妹結伴同行,如何?”

    第一次聽到梅香吟在自己跟前自稱“香妹”,這份無法摸索,無法喻狀的感受,使宗元甲的臉上微微紅熱起來……他無法拒絕,也鼓不起這股勇氣拒絕,短暫的遲疑後,點點頭道:

    “也好!”

    牛眼一瞪,眼皮眨動,孟達咧嘴嘻嘻一笑,道:

    “盟主,我孟達有個主意,不知您聽來如何……”

    宗元甲目注孟達道:

    “你説來聽聽,孟達,是什麼主意?”

    豎起兩隻手指,孟達道:

    “我們三人加上梅姑娘成了四個……我們分成兩撥走……”

    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這又為什麼呢?”

    有條有理的,孟達道:

    “您和梅姑娘遊山玩水,不受時間限制……我孟達和僧浩先回大洪山,向總壇卜掌法報個平安!”

    姑娘家心眼細巧,梅香吟已聽出弦外之音……星星般的眸子,滿含着感激的神情,朝孟達看來。

    哈哈一笑,“開碑手”尤傑道:

    “孟護衞這個主意想得十分周到……不錯,遊山玩水,不受時間上限制……你和僧護衞先回大洪山,讓‘嘯天盟”中人,知道盟主的行蹤,近況……”

    轉向僧浩,孟達道:

    “我説僧浩,我們兩人説走就走,就不必拖泥帶水了!”

    已聽出孟達話中含意,僧浩道:

    “説走就走,孟達,也得把後面房裏東西,收拾一下才是啊!”

    綻着春花般的笑意,梅香吟道:

    “孟護衞,現在已快將午膳時分,你和僧護衞兩位,用過午膳再走也不遲!”

    孟達連連點頭,道:

    “梅姑娘説的也是,我和僧浩吃過午飯再走。”

    眾人用過午膳,宗元甲向“金戈雙衞”囑咐一陣後,兩人才向“開碑手”尤傑等告辭,離“寧河軒”莊院而去。

    “鐵翎”梅少琪已是一個二十多歲,懂得人事的年輕人,他本來也有外出一遊的主意,但看到姊姊香吟的神情,就打消了跟宗元甲結伴同行的想法。

    雖然不是自己骨肉,但“開碑手”尤傑對香兒、琪兒這兩個孩子,視若己出……尤其關心“彩鷹”梅香吟的終身大事。

    臉上帶着欣慰的笑意,這位老人家忙着替香兒收拾在旅途上所需用的東西——嘴裏嘀咕道:

    “香兒,你年紀説小也不小了……你和宗大俠結伴同行,外出一遊,路上要聽宗大俠的話,不能耍孩子氣……”

    臉一紅,梅香吟輕輕道:

    “香吟知道,您老人家別擔心!”

    官道上一對年輕男女……

    男的一襲水青色錦袍,滿頭豐潤的黑髮,高梳束以綢結,寬額隆準,目若朗星,正是一個英姿軒朗,英挺颯然的年輕人。

    結伴同行的那姑娘,一雙眉兒彎彎挑起,宛若兩抹新月,挺直端秀的鼻子下,一張小巧菱形的嘴,一雙眼睛晶瑩澄澈,亮麗得如若墨玉。

    這對珠聯璧合的年輕男女,男的是“赤麟”宗元甲,這位年輕姑娘就是“彩鷹”梅香吟。

    他們懷着探幽攬勝,遊山玩水的心情,是以並未騎上馬兒,雙雙徒步而行。

    突然找到個話題,宗元甲側過臉,道:

    “梅姑娘……”

    這“梅姑娘”三字才始出口,梅香吟那雙黑白分明,一泓清溪似的眸子投了過來,臉上一紅,輕輕一笑道:

    “你又忘了,宗大哥……是‘香妹’,不是‘梅姑娘’……”

    微微感到窘迫,不過“香妹”兩字,還是從嘴裏吐了出來,宗元甲笑了笑,道:

    “這裏已是鄂南境界了……”

    梅香吟縱目看去,前面有一座並不很高的小山,山巔、山腰,宛若星羅棋佈,蓋着不少屋子,不禁詫異道:

    “那座山上蓋了這麼多屋子。”

    循着她視線看去,宗元甲道:

    “那裏可能是一處山鎮……江南一帶‘山鎮’較少,北地就時可看到這類山鎮……”

    兩人邊談邊走,攀登山道而上,來到山腰,人眾稠密,漸漸顯得熱鬧起來。

    這裏位置雖在山腰一帶,地勢卻十分平坦,來到鎮上大街,行人熙攘,街市十分繁榮,不下於平地上的鎮甸。

    縱目回顧之際,梅香吟一指前面大街邊上,道:

    “宗大哥,那邊圍了大堆人,不知是幹什麼的?”

    一點頭,宗元甲道:

    “我們走去看看……”

    兩人走近前看去……擺着一張長方桌子,桌邊坐着一位老者,座椅後面張着一方長條白布,白布上寫着“賽君平”江鳴聲——原來是個賣卜、相面的江湖術士。

    這張長方桌子的四周,圍着不少人,桌上橫着一張白紙,上面寫有賣卜、算命、解夢、拆字等字。

    敢情這位江湖術士“賽君平”江鳴聲,深得鎮上鄉民們的讚許,是以圍着不少人在湊熱鬧。

    一個肥肥胖胖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臉上一副喜氣洋洋的笑容,向相面先生江鳴聲抱拳一禮,道:

    “先生,替咱候小乙拆個字……”

    江鳴聲一指桌上紙盒中一個個捲成寸來長的紙卷,道:

    “小哥兒,你向紙盒中自己取出其中一個紙卷,老夫可以替你觸機一算……”

    這個候小乙的年輕人,從紙盒中取出一個紙卷,交給這個相面先生江鳴聲。

    江鳴聲張開紙卷看去,紙捲上方方正正,筆跡工整,一個“”字。

    年輕人候小乙看到紙捲上這個“”,頓時臉色驟變,笑容消失。

    江鳴聲一指紙捲上這個“”,問道:

    “小哥兒,你拆字觸機問的何事?”

    候小乙結口吶吶道:

    “咱問的是婚姻大事……咱爹替咱候小乙找來一門親事,日子都已定了……誰知撿到這個‘死’字!”

    “賽君子”江鳴聲哈哈一笑,道:

    “小哥兒,你從紙盒中取到這個‘死’,問別的事,老夫不敢擔當,問到你婚姻大事,卻是大吉大利……”

    姑娘家最關心就是這類事,圍立邊上觀望的梅香吟,聽到相面先生説出這話,兩眼直直地他看去。

    “賽君平”江鳴聲提起筆,把紙捲上這個“死”字拆了開來……上面是個“-”字,下面是個“夕匕”字。

    在“-”“夕匕”兩字上,又加了數筆……

    這個“夕匕”字下面加了個“鳥”,成了“鴛”。

    江鳴聲微微一笑,揮筆疾書,紙上寫下“一對鴛鴦”四個字,抬臉向年輕人候小乙含笑問道:

    “小哥兒,你問婚姻大事,從紙盒中撿出這個‘死’字,老夫觸機替你拆成‘一對鴛鴦”四字,你可滿意?”

    年輕人候小乙,咧嘴笑了起來,向江鳴聲付了潤金,歡天喜地離去。

    壁上觀的“赤麟”宗元甲,雖然知道這“賽君平”江鳴聲,是個靠一張嘴吃飯的江湖術士,但他思考敏捷之處,卻也令人佩服。

    宗元甲旁邊站着一個六十開外,瘦瘦長長的老者,宗元甲和梅香吟來江湖術士江鳴聲桌邊時,這老人已站立邊上……老者嘴唇震顫,像在説些什麼。

    那個年輕人候小乙歡天喜地離去,宗元甲邊上這老者,似乎遲疑中替自己決定下來……

    彎彎腰,老者向“賽君平”江鳴聲,道:

    “先生,小老兒想請教你一件事……”

    江鳴聲微微一笑,道:

    “不知道駕所問何事?”

    老者問道:

    “先生能不能‘解夢’?”

    江鳴聲一指桌上寫的“解夢”兩字,道:

    “老夫略曉一二……尊駕所得是何等樣一個夢?”

    老者輕輕嘆了口氣,道:

    “可能是小老兒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有這樣一個怪夢……”

    江鳴聲接口道:

    “你把夢中情形説來聽聽!”

    回憶了下,老者道:

    “小老兒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六歲,這孩子冬天雖然有時戴上一頂氈帽,但從未戴過種莊稼的竹笠,夢中我看到這孩子頭上戴着一頂竹笠,騎的不是馬兒,而騎在一頭牛的背上……”

    “賽君平”江鳴聲,手上握着一枝筆,微微一皺眉,問道:

    “尊駕剛才所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想的又是甚麼事情?”

    老者沉重的道:

    “小老兒這孩子離家三個多月,迄今行蹤不明,不知去了哪裏……小老兒擔心的就是這個事……”

    緩緩一點頭,江鳴聲道:

    “尊駕‘解夢’問的,又是何事?”

    老者重重的吐了口氣,道:

    “小老兒夜晚得此一怪夢,不知森兒這孩子吉凶如何?”

    “賽君平”江鳴聲凝神沉思了蘭陣子,手中毛筆蘸了一蘸墨汁,先在紙上寫下“門”的字型,接着,邊上又寫下一個“牛”字……

    凝視着紙上這兩個字……把這個視作竹笠的“門”字,放到這個“牛”字上端,成了個“牢”字……江鳴聲搖搖頭,道:

    “尊駕夢中看到令朗騎牛戴竹笠,從‘解夢’上看來,那是-個‘牢’字……”

    老者看到紙上寫出一個“牢”,臉肉抽搐了下,喃喃道:

    “這……這‘牢’字,難道森兒這孩子……”

    這個江湖術士“賽君平”江鳴聲緩緩一點頭,接口道:

    “不錯,雖然令郎無性命之憂,但從‘解夢’中看來,那是惹上了麻煩,可能有‘牢獄之災’……”

    老者聽到此話,驟然震住……

    旁邊“赤麟”宗元甲,聽到老者説出他兒子森兒,三個月來行蹤不明,不知去向,倏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是前些時候,湘東“溪口集”“卧龍莊”,“龍爪”時修兒子“玉哪吒”時驥,一年來行蹤不明,不知去了何方。

    後來演出一幕“逆倫”慘劇,“龍爪”時修竟被塊肉分屍,喪命在兒子“玉哪吒”時驥之手……

    但,最後這謎的揭開,並非“逆倫”兩字……?玉哪吒”時驥卻是二十餘年前,遭時修滅門慘害的“劍中影”梅錚、“飄雪”康穎夫婦倆的人海遺孑梅少琪。

    此刻宗元甲聯想到這件事上,不由對旁邊這老者暗暗注意起來。

    老者愣了一陣子,才艱澀地向這個江糊術士“賽君平”江鳴聲吶吶問道:

    “先生,你是説森兒這孩子有‘牢獄之災’,才無法回家來?!”

    江鳴聲指着紙上寫下的字,道:

    “你兒子頭戴竹笠,這個是‘門’字,騎在牛的背上,那是‘門’字下面有個‘牛’字,這兩個字上下疊起來,成了個‘牢’字,尊駕夜晚有此夢境,從‘解夢’來説,你兒子三個月行蹤不明,雖然不致有性命之憂,但可能有‘牢獄之災’……”

    老者聽江湖術士江鳴聲話到這裏,兩行老淚簌簌流了下來,付下潤金,轉身匆匆離去。

    輕輕一聲“香妹”,宗元甲道:

    “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圈圍在拆字先生的人叢,香吟一笑,道:

    “宗大哥,那個賣卜拆字的老先生,真有兩下子!”

    宗元甲一笑,道:

    “這種江糊術士就靠他那張嘴吃飯……”

    話到此,旋首朝大街兩端看去……剛才那個“解夢”的老者,長長的個子,弓着背,朝大街盡頭的方向走去。

    宗元甲一指,道:

    “我們暗暗追隨前面那老者,看看是何等樣人物?”

    梅香吟倏然想了起來,指着前面老者背影,道:

    “那是剛才向相面先生‘解夢’的老人……”

    怔了怔,問道:

    “我們又不認識他,後面跟去幹嗎?”

    嘴裏問出這話,梅香吟也跟着宗元甲走去。

    宗元甲慨然道:

    “剛才我聽那老者向江湖術士‘解夢’,説是他兒子離家三月,行蹤不明,我突然想起過去梅兄弟,跟‘龍爪’時修的那回事上……那老者的兒子行蹤不明,是不是其中也有一段曲折離奇的經過?”

    轉臉投過一瞥,梅香吟道:

    “宗大哥,你也真愛管人家閒事!”

    宗元甲一笑,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不管人家閒事,香妹,你現在又如何會跟我走在一起!”

    臉蛋一紅,梅香吟回不出話來……抬臉往前面看去,那老者已走向鎮街鬧處……輕輕“咦”了聲,道:

    “宗大哥,那老者走進前面一家酒肆,可能不會是本地鄉民……”

    宗元甲也看到了,點點頭,道:

    “不錯,如果是本地鄉民,不會進入鎮上的酒肆用膳……家裏不會沒有吃的喝的……”

    抬臉朝天色望了眼,宗元甲又道:

    “現在快近晌午已是午膳時分……那老者進入那家酒肆,我們不妨找個藉口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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