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古玉琪眼見其撲倒,腳下輕靈地閃縱躍避,口中道:“兄台,你……”
以下的話,尚未出口,少年武土已厲聲截斷,叱道:“小賊,莫要套交情。看你黃毛末褪,膽敢為非作歹,大爺要讓你逃出手去,誓不為人。”
一面説着,一面仍然攻勢凌厲。
古玉琪不顧背上這一黑鍋,一俟他的話聲稍停,立即接口道:“在下也是來解救屋裏的姑娘,兄台誤會了,快請住手。”
也就在此時,屋內的少女,嬌呼道:“快請住手,那位也是來搭救我的。”
少年武士聞言,立即收掌後退,雙眸深沉地看了古玉琪一眼,一語不發,轉身要離去。
古玉琪見狀,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對方也是俠義之流,是以,立即晃身竄至少年武士的面前,拱手道:“小弟古玉琪,敢問兄台尊姓大名?”他何以如此卑恭屈節地對侍一個冷冰冰的人呢?在他想來,自己初履江湖,多結交幾個朋友,總是好的。
但少年武士不屑一顧的冷“哼!”一聲,卻不好意思不答覆人家的問話,便冷冷地道:“我叫文中惠,後會有期!”説着,向橫裏一躍,如飛一般向鎮內馳去。
古玉琪看着文中惠的去向,他不明白這個人怎的會如此冷漠?自己這樣謙恭,只換了兩句話,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但古玉琪並不以為忤,暗忖:他可能是一時心裏不愉快,因而對人落落寡合,這也是人之常情,日後見面總不會如此的。
驀地,他想起屋裏那個少女,怎的説了一句話,再末聞聲息?敢情又出事了不成?
他正要縱向屋內時,忽然耳邊響起一縷細如蚊鳴的聲音,道:“貧尼於前幾日路經此鎮,無意中發現此女麗質天生,秉賦佳絕,曾收留為徒,幸為少俠搭救,銘感五內,貧尼先行一步,帶徒兒回山,大德容後再謝。”
古玉琪聞聲四顧,未見人蹤,想來説話之老尼,定然已是功臻化境,竟能施展“千里傳音”絕技,告訴自己,即是追趕也難以趕上,何況是人家師父帶走的,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看看星辰已是五更,不敢久待,以免店家生疑,於是,立即施展“長空流光”絕頂輕功,向鎮內奔去。
他輕輕縱進屋內,側耳傾聽義兄康符,鼾聲如雷的酣睡着,顯然未曾發覺自己外出之事。
由於曙光已露,無法再睡,遂端坐牀上,略事調息一番,已是天光大亮。
他急忙跳下牀來,恰好義兄康符走進。
兩人盥洗過後,就在店中吃過早飯,各人背起包袱,走出鎮外,互道珍重,拱手作別。
由於天寒地凍,路上行人稀少。在皓潔白雪的原野上,只有一條藍影,捷逾飛鳥般地向前飛馳着。
當然,這條身影,就是古玉琪。
他希望立刻就到達中原,見過師叔後,再馳向太行山麓舊居看看,説不定失蹤的父親會闖到家中去。
事實上,這是他的一種幻想,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但他幼稚的心靈裏卻抱着一份希望。
如果能達到理想,然後再去尋覓師門遺寶“紫玉佩”,那時,既可練成絕技,更能完成師命。
這樣想着,腳下加緊,猶若銀星瀉地般的快捷。
行步之間,前面崗巒,起伏,崇山峻嶺。
古玉琪輕功造詣佳絕,自不以為意,也不擇路,直向深山內馳去。
冬日苦短,天色已是未末申初。
他飛馳在荒山野嶺之間,始終未發現人煙,不由心裏暗暗着急,若碰不到人蹤,今夜怕不要露宿荒山。
忙即登上一座高峯四眺,盡是一片雪白,哪裏有什麼人家。
空山寂寂,寒風厲嘯,古玉琪雖然內功深厚,也不禁有點瑟縮之感。
他不敢久待,只有繼續前行,希望在未天黑以前,能找到落腳之處,省得露宿荒山,遭受酷寒。
陡地——
隱約聽到前面,似有兵刃碰擊之聲。
他不由一怔,暗忖:這樣酷寒的天氣,會有人打架,看來江湖人物尋仇鬥歐,實在太可怕了,毋怪師父諄諄相囑,行道江湖時,要多種善根,少結冤仇。如果碰到邪惡之徒,儘可能勸其改過遷善,否則,最多稍予薄懲,令其知所警惕,也未當不是勸善之道。師父真是一片菩薩心腸,自己將來一定要遵從他老人家的話去做,方不負教養之苦心。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除此而外,沒有不可容忍的事。
他想着,身不由己地循聲奔去。
此時,暮色四籠,由於瑞雪的映照,還不十分黑暗。
古玉琪登上一座小山峯,凝眸睇視,卻見前面山坡斜陡,怪石嶙峋,恍惚中,發現一條黑影,一閃而沒,先時所聽到的刀劍之聲,已是聲息杳然。
他正想向黑影之處奔去時,驀聞有暗器破風之聲。
他聞聲知警,身形一伏竄出兩丈餘遠,速轉身軀,卻見一個大出意料的事,自己剛剛爬上山嶺,竟會有人暗下毒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敢情,這裏隱伏着一重殺機?
眼看那個銀光閃閃的東西,已近身前,他恐怕有毒,不敢用手去接,立時功貫右臂,彈出一縷勁疾無匹的鋭風,迎向那隻暗器!
指風暗器相接,“噝”的一聲輕響,應聲落地。
緊接着,聽到一塊大石後面,聽起一聲嬌喝道:“好本領,再接我幾枚!”
聲音甫落,“嗖!嗖!嗖!”地打出三枚,向古玉琪上、中、下三盤激射而來!
古玉琪冷“哼!”一聲,身形乍展,騰空而起,施展“穿花指柳鐵袖功”絕技,利用衣袖甩出的勁風,統通砸落!
這一下,激怒了古玉琪,自己與人毫無怨尤,竟然不問好歹地施放暗器襲人,有違江湖規例。
他正想竄過去看看是何等樣人。突然從石後縱起一條瘦小黑影,口中嬌聲細細的地叱道:“還真有兩下子,可惜姑娘沒有時間,稍後領教。”
身形一晃,已隱沒在嶙峋怪石中。
古玉琪在稍微怔神之間,已失去了那條黑影,他就要隨後追趕,突然想起對方適才施放之暗器。
立即回身在雪地上尋找了幾枚,見是純鋼打造的約拇指頭大小的玫瑰花,其花瓣刃薄如紙,鋒利異常,製造精巧,確是一種奇妙佳絕的暗器。
這種暗器,由於份量輕靈,若無絕頂內家功夫,是難以使用的,看來這個女人,定然有點來頭。
他將這枚玫瑰鏢,放在衣袋內,縱身向那一片嶙峋怪石之處,想要尋找適才逸去的女人,看看她是何等人物!也就在這時,從鱗峋怪石內先後縱起數條身影。
其輕功之快捷,是他平生所僅見。
但這些人的行動,似乎非常詭秘,又似乎在尋找一件什麼東西?
古玉琪心裏不免生疑,他想要找一處居高臨下之所,要看看這些人究竟意欲何為?在這裏尋找什麼?他怕人發現,遂隱蔽身形,直向嶙峋怪石後面的陡壁上撲去。
迨其馳近石壁底下,看看坡度十分斜陡,立即施展“蛛絲附壁”絕技,如同一隻蜘蛛似的,直向上游去。
仍然找有凹陷之處,隱蔽身形,以免被別人發現。
沿壁向上遊行了約三十多丈高,意外地發現一座洞府,裏面黑黢黢地不見底。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古玉琪血氣方剛,且身負絕技,好奇之心更大,是以,毫不猶豫地翻身而上,直向洞內走去。
他恐怕裏面隱藏着惡人,默運出“無形正氣”護身以防不測。
走了約有盞茶時間,突然從裏面射出了微弱的光亮,不由停身向四周看看,洞壁凸凹不平,似是天然形成,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洞府。
正想退身外出時,驀地——
耳旁響起一絲微弱的聲音道:“孩子,從何處而來,你師門是誰?要實話實説,不得有半句謊言。”
古玉琪道:“在下古玉琪,是追蹤幾名江湖惡人誤進仙洞,家師不願以名號示人,所以我無可奉告……老前輩,你是不是受了傷?”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唉!我傷得很重!”
古玉琪道:“在下這裏有藥……”
老人搖頭苦笑道:“靈丹妙藥也治不了這玄冰毒傷。”
古玉琪愕然道:“老前輩,你是被玄冰毒掌打傷的呀!”
老人道:“老夫人稱‘終南老人’,只因誤入玄水洞遇上了玄冰老魔……”
古玉琪插口道:“他的武功可是很高……”
終南老人道:“這個老魔頭,練就了一身寒氣,已是功臻化境,敢説天下無敵手,老夫正想退身外出,不料玄冰老魔卻不答應,竟不問好歹地,對老夫劈出一掌。
老夫不敢硬接,直向上面縱去,但仍然被他的掌風掃中,當時,打了一個寒顫,已知身中寒毒,不敢久停,要想縱出玄冰洞,豈料,一時情急,竟撞在洞壁的堅冰上面昏暈過去。
尚幸老魔未曾追出,不知經過多少時候,才漸漸甦醒,睜眼一看,卻見洞壁的堅冰被老夫碰掉了一塊。
裏面端端正正地嵌着一個約三指寬,二指厚的木匣。
老夫伸手拿下,正想打開看時,卻接二連三地從外面縱進了三條身影。他們一看見老夫手中拿着木匣,竟不問好歹地出手搶奪。這三個人正是江湖有名的‘漠北神君’柳歡、‘長白老猿’見成、‘紫竹真人’胡峻。
老夫已是寒毒內侵骨髓,身負重傷,自知不敵,當即強忍痠麻悚怵之苦,運集全身修為之力衝出三位高手聯手合擊之圍困,準備返回終南山,設法療治寒毒。
無奈這三個魔頭隨後窮追不捨,沿途又逢到數起武林人物堵截,老夫即是不受傷,也難以支撐。
幸虧行近此處,突然想起早年行經此地時,發現一座荒廢的洞府,暫時隱身,躲避羣魔。但老夫中毒已深,即是有天台靈藥,也是回生乏術。
這幾天,已發現有不少的武林人物在此出現,我擔心着這隻木匣,如果老夫死後,木匣落在魔頭之手,那將貽禍人類。在絕望之餘,恰逢你進來,這才放下心來。”
老人説至此,已是額際見汗,喘息不已。
旋即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小木匣,説道:“孩子,快收藏起來,自有妙用,如果你有此福澤,自會碰到,否則,只有聽天而已。”説着,不待古玉琪伸手接住,即放進他的懷內。
古玉琪正想詢問“終南老人”這個木匣內,倒底藏的是什麼東西?為何如此地惹起江湖人物的爭奪?他還未張口説話,老人已知其意,説道:“不要問,快坐下來,背向着我。”
古玉琪不知是什麼意思,遵命坐下。
“終南老人”立即將掌心抵住古玉琪背後靈台大穴。
同時,古玉琪的耳旁又響起了老人的聲音道:“快按照令師授你的坐息之法運功。”
古玉琪知道這位江湖奇人,言有用意,不然不會如此的緊張,立即澄神定慮按照本門心法運起功來。陡地——
他覺出一股熱流,從老人的掌心透體而入,直攻丹由,復由丹田,隨着自己的真氣流佈全身,感到無比舒服。
至此,古玉琪這才明白,老人是要將自己數十年修為的內力,輸給自己,他雖然不願意,但為時已晚,如果這時一動,老人固然危險,即是自己也要走火入魔。
這樣,他只得加緊運功。
正在緊要關頭,突然從外面縱進了兩條身影。
這兩個人是一道一俗,一縱進來,即轉頭四顧,似在搜尋。
旋聞內中一個人説道:“老傢伙絕對未曾離開太白山區,定然是隱藏在這個洞裏,我們不能讓他跑掉,更不能讓那件武林矚目的奇寶,落入他人之手,快找!”
説着,一個縱身間撒出尺餘長的一把如同鐵尺的武器,向洞壁敲擊着,另一個卻伸出手指也照樣地敲打。
在這時,古玉琪的耳旁,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道:“孩子靜心運功,一切由我。”
語聲甫落,陡聞一聲“喋喋”怪笑道:“老鬼,你原來躲在此處,哈哈哈……”
笑聲如同裂帛似的,不禁使人泛起一陣寒怵。陡地——
又從外面如幽靈似地縱進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這個老人,雙眸如電,顴骨高聳,頷下蓄着三撇山羊鬍須。
他一進來,目光正好落在洞壁的凹陷處,頓時發出了一聲震耳厲嘯,身形一晃,凌空縱起。
同時之間,雙掌交錯,遙向終南老人與古玉琪坐身之處擊來。
“終南老人”雙眸倏睜,吐出了一聲微弱的冷“哼!”右掌依然抵住古玉琪之背後,騰出左掌,運集全身殘餘的一點功力,推出一縷陰柔掌風,竟將對方之掌風化解於無形。
那個瘦長老人,也被這縷陰柔掌風的餘威,將凌空的身軀,逼落下地。
在電光石火瞬間,又從外面縱進了兩個女人,一個是雞皮鶴髮,手拄枴杖的老婆婆,一個是黑紗蒙面,身穿黑色緊身衣褲的女郎,由於她面罩黑紗,看不清妍媸。
這兩個人一進來,也發現了終南老人坐身之處。同時,更發現了先前進來的兩個人。
猛聽黑紗蒙面女朗,一聲嬌叱道:“妖道,姑奶奶要叫你逃出手去,誓不……”矯聲甫落,從背後撤出一柄冷森森的長劍,招出“飛花落葉”直向那個穿鶴氅的老道劈去。
驀聞老道朗朗長笑,雙手一伸,身形微偏,已輕輕躲過女郎的長劍。
就在老道雙臂伸縮之間,坐在洞壁凹陷處的“終南老人”微“哼!”一聲,竟自向後仰倒。
在將倒未倒之際,他的右手掌離開了古玉琪後背,左手丟出了一隻與送給古玉琪同樣大小的木匣。
同時之間,他吐出了最後一句話:“孩子快走……”
就這樣,一代武林奇人,溘然長逝。
古玉琪還未動身,攏眸一睇,卻見老人丟出的那隻小木匣竟被那個瘦長的老人伸手接住。
他發出了一聲厲嘯,轉身向洞外縱出。
打鬥中的老道與他同時進來的另一位老人見狀,撇下了女郎與老婆婆,立即飛身追趕!
那黑紗蒙面的緊衣女郎,以及老婆婆異口同聲喝道:“妖道,哪裏逃!”
女郎向外縱時,回頭向古玉琪瞥了一眼,就疾馳而去。
這幾個人的先後動作,寫起來費時,其實,都是在電光石火之間。
剎那,洞內又恢復了死寂,離去了男女五個人大概是去爭奪木匣,或者是報復私仇!
古玉琪自進洞來,到現在為止,所見所聞,弄得他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尤其見到那一道、俗,似是為終南老人而來,一老一少的兩個女人,又似是尋找老道報仇而來。但結果瘦長老人接住木匣後卻同時去追趕,顯然這五個人,都與木匣有關。
他想着,正要掏出自己懷內之木匣子看時,突然,想起“終南老人”怎的無聲無息?感到情形有點不對!
急忙轉身睇視,卻見老人肋下汩汩的鮮血流出,雙眸緊閉,已經氣絕多時。
他的心裏不由一陣慘痛,落下淚來,“終南老人”為了將真氣輸給自己,竟然遭人毒手,這個仇恨,將靠自己為他報復了。
忖思至此,抹乾眼淚,即忙檢視老人傷處,見有一枚拇指頭大小的銀色玫瑰鏢,深嵌在“終南老人”右肋處。
他輕輕地起下來,仔細一看,正與自己撿拾的一模一樣,確定是那一個暗算自己的的女人所施放的暗器。
這五人之中,毫無疑問的就是那個蒙面女郎,她的一顆心未免過於歹毒,今後如果碰上,決定要為老人報仇,為江湖除害。
他將玫瑰鏢上的血跡揩掉,與先時撿拾的裝在一起,遂想法安置老人的遺骸。
於是,他將老人之身軀扳直,平正地放在凹陷處,從衣襟底下,撤出冷泉劍,就在洞壁上,劈下一塊石頭,平放在上面蓋住,躍蓓地面,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中默禱道:“老前輩安息!晚輩誓將妖女除掉,以雪仇恨!”
拜罷起身,倏覺自己之身軀,大有飄飄欲起之概,而且,靈台晶瑩,全身舒暢無比,這是過去未有的現象。
他頓時明白了這是老人將數十年修為的功力,輸給自己,所得到的造詣,而老人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這種偉大的超人胸襟,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終南老人”對他山高水深的厚恩,即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答萬一,至此,他算是對蒙面黑衣女郎,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手刃仇人,以慰老人在天之靈!
古玉琪滿懷哀傷地仰頭向凹陷處看了一眼,轉身向外面縱去,只覺得全身氣機充沛,輕靈異常,捷似流光閃電穿出甬道。
他佇立在洞口,俯瞰谷底,卻是靜悄悄的,先前奔出的五個人,已是蹤影不見。
這時,夜色已深,天空中又飛揚着鵝毛似的大雪。
他知道這附近盡是崗巒起伏,並無人煙,決心在洞中過宿一宵,明早再行。
正要轉身回洞,突聞遠傳來一陣虎嘯之聲,內中卻猶挾雜着似猿非猿的嘯音,而且,這猿聲淒厲,使人聞之不禁泛起同情之心。
古玉琪聞聲,頓生好奇之心,立即沿壁而下略辨方向,卻是在前面的谷內,展開身形循聲而去!
如同一陣風似的,已越過前面的小峯,運足目光,卻見半山坡處,正有兩隻牛犢似的猛虎,在與兩隻巨型的黑猩猩,沒命地猛撲着。
那兩隻黑猩猩,口中發出淒厲的嘯音,似已不敵,在節節後退中。但兩雙猛虎,卻是越戰越兇,張開巨大的虎口,揚起前爪,步步緊迫。
古玉琪聽師父講過,這種黑猩猩,多數通靈,善於與人為友,如在其危險時救助之,會終生不忘。
感念之間,一聲清嘯,響徹長空。
跟着,騰空而起,身在空中,腰身一拗,變作頭下腳上,直向虎猩猛鬥之處撲去。
同時,他的右手,已將“冷泉”劍撤出。
在電光石火之瞬間,招出“烏雲掩月”,劍化温天青虹,接連兩聲慘吼,一陣血雨橫飛,兩隻牛犢似的猛虎,竟被斬成四段。
古玉琪飄身落地,遠遠地站着,凝睇着兩隻面像兇惡的黑猩猩,他是恐怕黑猩猩野性難馴,會突起發難。
向後躍退的黑猩猩見狀,猛然一怔,在稍微怔神之下,立時雙眸圓睜,晃身撲至虎屍旁邊,伸出長臂,抓住虎腿,丟向山谷內。
兩隻黑猩猩,才要轉身離開,瞥眼發現手製利劍的古玉琪,正淵立在旁邊。
兩隻黑猩猩,是何等穎悟絕倫,已明白了劈死猛虎的,正是人家幫忙,相互“吱吱”叫了一陣,又向古玉琪招手。但古玉琪卻不明白它的手勢,只是怔怔地看着。
黑猩猩見古玉琪不明白,急得抓耳搔腮。
良久,一隻黑猩猩似乎想了主意,它向那隻母猩猩“吱吱”叫了一陣,自己向前走了幾步,伸出臂,向母猩猩打打手勢,轉身就走,那隻母猩猩隨後跟上。
兩隻黑猩猩走了幾步,就停下不走,又向古玉琪打着手勢。
古玉琪見狀,這才明白了黑猩猩的意思,隨即點點頭。
反手將劍還鞘,決心跟着兩隻黑猩猩去看看,看它們要帶自己到何處?
走了約有十數步,卻見一塊大石後面,有一座天然的石穴,裏面鋪着一些雜草,穴裏躺着一隻小黑猩猩,正在“吱吱”亂叫。
那隻母猩猩一見,急忙跑進去抱起來,也學人的樣子,為小猩猩哺乳。
而公猩猩卻立在穴外,一面打手勢,一面“吱吱”地叫喚不已!
古玉琪經它先後連打了幾次手勢,已略略揣測出其意思,當即面含微笑,輕聲地道:“敢情你是要我在這裏等一會嗎?好,那麼,我就坐在洞口,如果今晚還有猛虎來,我會……。”
聲音未完,黑猩猩出乎意外地連連搖手,轉身向山上疾馳而去!
這使古玉琪如同墮入五里霧中,但又為好奇心驅使,不願就此離開,遂坐在洞外邊避風處的一塊岩石上,要看看離去的公猩猩究竟何為?
他是藝高膽大,連兩隻猛虎都不費吹灰之力宰掉了,何況這兩隻黑猩猩?他側頭看看母猩猩,依然在替小猩猩哺乳。
古玉琪看着這一幅獸類哺乳圖,不禁緬懷起自己的身世,在幼小時,失去父親,八歲那年,母親又不知去向,生死未卜,雖然曾屢次要求師父默運禪機,推算一下,但師父卻總是説:“若有若無,到時自明,緣來則逢,緣無永分。”
他聽師父的話,隱含玄機,自難理解,只有把這四句話,深深地記在腦海裏,小心靈裏,期望着能與父親有重逢的一日。
不過,母親之存亡,自己初至天山時,師父説過,令堂恐怕凶多吉少,你要好好用功,將來為你母親報仇才是,現在,不要多想,練好武功後,到江湖上行道時,慢慢會知道真相。
母愛是偉大的,他看到黑猩猩母子兩個那份親呢之狀,感到了自己的孤獨、淒涼,不禁心酸淚落!那隻母猩猩一面為小猩猩哺乳,一面看着古玉琪。
當然,人獸之間,是無法相互安慰的,同時,它也不能明白,他因何落淚?只有驚疑地坐在穴內,瞪眼望着。
約有頓飯時間,驀聞山頂上傳來一聲厲嘯。
跟着,一條黑影,如飛似的縱下來,正是那隻離去的公猩猩。
古玉琪揩乾淚水一看,卻見公猩猩蹲踞在自己身前三尺處,“吱歧”連叫兩聲,毛手裏端着兩株天材地寶。
這種天罕奇珍,人間難得的仙品,竟不知黑猩猩從何處得來。
原來黑猩猩手裏端的是一株千年成形的參仙,另一株是千年以上的“松茯苓”。
古玉琪走過去,對着那隻黑猩猩笑道:“你是要把這東西送給我?”
黑猩猩把那兩宗天材地寶送到古玉琪的懷中,又“吱吱”叫了兩聲。
古玉琪就把那兩宗靈藥接過來,揣在懷中,感動之下,伸手抱住那黑猩猩跳了起來。
當天晚上,古玉琪就和黑猩猩住在山洞裏,他童心未泯,不時的逗着那小猩猩玩耍,黑猩猩還找來了不少的乾果、栗子、胡桃之類,人獸之間,倒也處得十分融洽。不知不覺間,黑夜已然過去。
這時,天色已漸漸泛亮,大雪雖已停止,可是,寒風依然無情地吹颳着,捲起地上的積雪橫飛,如同煙霧。
古玉琪由於急着趕路,站起身來,一聲清嘯,響徹長空,歷久不絕。
兩隻大黑猩猩及小猩猩聞到嘯聲,嚇得急忙雙手掩耳,瞪着一雙驚懼的眼睛,向外睇視。
古玉琪一時得意忘形,竟以內家真力吐出嘯聲,試想這兩雙黑猩猩,並未練過武功,豈能禁受得了。
他一見黑猩之形狀,心甚不忍,連忙説道:“真對不起,我不該如此發出嘯聲,驚駭了你二位,好!大德不言謝,我急於趕路,日後有機會再來看望你們。”
話聲甫落,身形疾轉,直向山外奔去。
古玉琪在一夜之間,連逢兩次奇遇,這使他真是意想不到。正是一個人的福運來時,即是鋼鐵堵在面前也難以擋住。行走着,天色已經大亮。他運用全身功力施展“長空流光”超乘絕學,也不擇路,猶若閃電馳光,一陣急馳,怕不有百幾十里路。
好在天寒地凍,而且山區並無人蹤,即是有人發現,也只能感到一陣風過處,什麼也不會看見,其快,其捷,可想而知了。
兩個時辰過後,已離開了山區,路上已有行人。
於是,放緩腳步,但也比普通人行走快上一倍。
就在午時,他走進了周至縣城內。
由於昨天連日奔馳,未進飯食,遂在大街鬧處找到了一家潔淨的“金谷酒樓”預備稍進飲食,並準備一點乾糧,繼續趕路。
他還未到店門前,那店小二的一雙眼睛是何等厲害,見這温文儒雅玉面朱唇的少年書生,身揹包袱,知是曾經過長途跋涉,立即趨前哈腰,面帶微笑道:“公子,敝店招待周到,設有雅座,乃是周至縣城內首屈一指的大酒樓,無論山珍海味,色色俱全,公子請進。一試便知。”
説着,又連連哈腰,並伸手向裏面相讓。
古玉琪離山數日來,住店打尖已有了經驗,遂大大方地走上樓去,自有堂倌招呼到雅座上。
此刻正是打尖之時,座位上已經坐滿了客人。有的人獨踞一案,正在大吃大嚼,有的人相對淺斟低酌,口中天南地北地談着。
古玉琪坐在臨窗的一個座位上,向堂倌點了幾色可口小菜,又要了一盤饃饃,遂坐着等候。這時,他才有機會打量樓上的酒客。
卻見酒客大半都是商人模樣,在談論着生意買賣。
其餘的有衙門中人物,也有江湖武士。人品複雜,難分良莠。
這些人中,最惹人扎眼的,是一個滿面油膩的乾瘦老頭,身穿半截棉袍,腰帶上插着一根二尺餘長的旱煙管,正在左手端着大碗,右手抓着一隻雞腿,在大喝大吃,口中含糊不清地道:“魔崽子,咱老人家吃飽了喝足了,總得找一個代付酒菜帳的,不然的話,這把老骨頭,恐怕撐不住狗眼看人低的堂倌。”
古玉琪雙眸一瞥,瞧見一個堂倌正瞪着一雙不屑的眼色,向那乾瘦老頭看着,似乎生怕他逃脱一樣。
古玉琪見狀,心裏暗笑,這位老人家大概有點瘋病,不然何以會如此的不修邊幅?
他忖思未了,突見乾瘦老頭雙眸開合之間,竟然神光炯炯,洞人肺腑,不由一怔,這才知道老頭可能是江湖上俠隱一流人物,故意如此裝飾,正如師叔“鐵袖窮酸”歐陽彬一樣。
這樣的高人,倒不能失之交臂,他既無錢付酒帳,自己何妨替他付了。想着,立即站起身來,走向乾瘦老人的桌前,拱手一揖道:“老人家,出門之人,誰也難保不缺錢,您老請儘管吃,無論多少錢,由在下負責償付店家就是。”
乾瘦老頭聞言,怪眼一翻,睇視了一下,嚷道:“咱老人家喝酒,誰要你付帳,唸書的人,多管閒事,走走走,你吃你的飯,少羅嗦!”説完,“咕咚”一聲,又喝下了大半碗酒。
古玉琪,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卻未生氣,以為乾瘦老頭可能喝醉了,在説酒話,而自己以為他真是無錢付帳,於是道:“老人家,在下打擾了。”
乾瘦老頭不理不睬,自顧自地吃喝着。
古玉琪連碰了兩鼻子灰,被那附近的幾張桌上的.客人所見,大家鬨然笑出聲來,他羞得面紅耳亦,轉身就要走向自己的座位。
驀聞乾瘦老頭一聲大嚷道:“王八羔子,你們張開驢嘴大笑,也不怕打掉狗牙,也好,送你一塊雞骨頭啃了……”
説話之間,卻見他不知使用何種手法,一塊雞骨頭疾箭似地射出。接着,坐在對面一張座位上的五個客人中的一個“哎呀!”一聲,竟是滿口鮮血,吐出了兩顆門牙。
其餘的四個客人,知是乾瘦老頭作怪,立時一聲暴喝道:“老雜種,你瞎了眼,竟敢找天南五鬼的碴兒,今天要叫你活着地離開這金谷酒樓,咱們從此以後……”
底下的話,卻未説出,內中一個伸手一抄,將桌子抄起,直向乾瘦老頭砸去,“嘩啦!”大響,盤碗俱碎。
另外三個也分三方面拳掌交加地撲上。
那乾瘦老頭一聲叫嚷道:“哎呀!救命啊!王八羔子要逞兇!”
就在他説話的工夫,不知乾瘦老頭用的什麼身法,原式未動地連同桌椅,竟自從三個武林人物的孔隙中安然無恙地鑽出來!
這時,他醉眼朦朧,口中咕噥着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真有些不要臉的傢伙;還要搶咱老叫化子的酒喝,兔崽子,如果再上來,不給點顏色着,還當咱老化子是個好欺侮的人!”
話聲剛落,那個被打掉牙齒的和其餘的幾個人,虎吼一聲,圍攻而上。
這時,樓上的酒客,見有人打架,有的已經跑下樓去,有的躲在桌底下發抖,恐怕遭受池魚之殃。
古玉琪就在他們打鬥時,已經踱回自己的座桌,他看清了那個乾瘦老頭是使用“大揚移法”,連同桌椅從人隙中鑽出。
心裏暗暗驚奇,這個老者,不知何許人也?似乎未曾聽見師父説過。
忖思未了,那自稱為“天南五鬼”的五個人,竟然展開全身功夫,向坐着吃酒的乾瘦老者猛撲!
看他們那股狠勁,不管哪一個的拳頭落在老者身上,也會骨斷筋折。
古玉琪見狀停箸,準備必要時出手相助一臂。
豈料,他是白操心,那老者一聲哈哈朗笑,竟自張口吐出一股酒箭,將頭一劃,五個人“哎呀”連叫,個個捧着右臂蹲在地上!
眨眼間,呻吟之聲連連,再一看五個人的右臂,個個腫得如同水桶一樣的粗大。
但乾瘦老者卻聽而不聞,視而無睹,甚至連眼睛也不抬,自顧自地喝酒、吃菜。
陡地——
那五個人竟然顧不得尊嚴,一齊跪在乾瘦老者的桌前,異口同聲地哀告着“小的孫全、衞豹、馬成、朱上、宮天龍有眼不識泰山,冒犯您老人家,請高抬貴手,沒齒難忘。”
説着,個個痛得汗流浹背,呻吟不止。
良久,那乾瘦老頭一雙怪眼連翻,又猛喝了口酒,沉聲道:“憑着你們這五塊廢料,也敢大言不慚地稱神裝鬼,敢情是過去欺壓百姓欺慣了,今天竟欺壓到咱‘皮猴乞聖’老人家的頭上來了,不給你們點苦頭吃吃,也不知道厲害。”
説完,雙眸一朦朧,竟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那“天南五鬼”之首孫全一見大急,立時與四位弟兄叩頭如搗蒜般地哀求道:“小的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徐老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快救救小的們,今生當供奉長生祿位。”
敢情,這個乾瘦老者姓徐?
古玉琪一聽老者説出“皮猴乞聖”,又聽見“天南五鬼”稱他為徐老前輩,猛的想起師父確曾説過這個人,由於他枯瘦如柴,是以,武林道呼之“皮猴乞聖”徐元,不過,他之為人,介於正邪之間,一生作事,憑着自己心意之好惡,從不顧及是非曲直,因之,一般俠義道上人物對他頗為不齒!
不過,他也有一宗好處,如果有人對了他的眼,他會毫不吝惜地將自己的成名絕技傳授,不過,能對他眼睛的人還未聽説過。
他的一身武功,已練得出神入化,江湖上鮮有敵手。這次西北之行,也是聞聽一宗武林異寶出現,意欲前往崑崙山尋找,行至中途,復聞人言,已被“終南老人”所得,旋又被人奪去,“終南老人”也因而喪命。
但卻未聽到被何人所奪,決心繼續追尋。
這天行到周至縣城內,一時酒癮大發,遂走進金谷酒樓,可是,狗眼看人低的堂倌,見他一身破衣,滿臉油膩,雖然滿心不高興,卻又不敢得罪。原先將他領在普通座位上,然而,他卻直走上雅座,堂倌自也無法。
他的屁股剛一落座,即要酒要菜,並一連疊聲地催促。
他正在大喝大吃之時,突然樓梯“噔噔噔”一陣響聲,先後上來五個橫眉兇眼的人,他一見即知並非善頭。這五個人上樓後,即被堂倌讓在當中的一桌。坐下後,即咬着耳朵説了一陣話,才開始猜拳行令地飲酒。
豈料,他正在挖苦古玉琪之時,驀聞對面座桌上的“天南五鬼”哈哈大笑,當然他明白是在笑古玉琪的不識趣。
他頓時靈機一動,才以內家真氣,吐出一股酒箭,痛懲五鬼。
“天南五鬼”雖不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但在陝西一帶卻也無人敢惹,他們聞聽乾瘦老者説出“皮猴乞聖”徐元,嚇得連連求饒。乾瘦老者雙雙眸倏睜,射出了兩縷神光,旋即又神光內藴,叱道:“放你媽的狗臭屁,咱老人家沒死,你們就要供奉長生祿位……”話聲未完,陡地——
從樓梯口縱上一個年約五十餘歲滿面于思,橫眉豎眼的老人,晃身躍至跪在地上的“天南五鬼”身旁,舉掌向五個人負傷的手臂砍去。
接連“哎呀”連聲叫喚,“天南五鬼”的手臂,脹腫立消,個個湧身站起,恭身施禮道:“多謝師叔救命之恩。”
那老者也不理會五鬼,立時一聲冷“嘿”道:“武林前輩,竟對後輩如此的欺侮,有本事咱們找一個地方印證一下。”
原來這個正是五鬼之師叔“陰手拘魂”廖相,也是聞聽一件武林異寶出現江湖,準備偕同五鬼前往尋找。
恰巧在“金谷酒樓”相見,將五鬼負傷之手臂治好。
這廖相平日無惡不作,眼見本門徒弟被人欺侮,豈能忍下這口氣,是以,要與“皮猴乞聖”徐元較量一下。
當然,他的功力是有相當造詣,才這樣跋扈。
“皮猴乞聖”徐元端起酒碗,“咕咚”一聲將剩酒喝下,嘻嘻一笑道:“這座酒樓,白天出現了鬼,真他媽的倒黴,先時小鬼想要搶酒喝,現在又來了老鬼,真是鬼氣森森,敢情咱這條老命可要歸……”
“天”字還未出口,“陰手拘魂”廖相哪裏能忍受得住這口氣,二聲暴喝,道:“老化子,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聲落人動,竟然伸出一雙烏黑的手,抓向“皮猴乞聖”的雙肩。
“皮猴乞聖”徐元身形一晃,口中嚷道:“老鬼要抓花子的老命了,我的媽呀,我還捨不得就這樣去呢,還想要多活幾天,我可要跑了。”
説着,已縱身從酒樓窗口躍出。
“陰手拘魂”廖相,又是一聲暴喝:“往哪裏跑?”
隨後也從窗口縱出。
那“天南五鬼”見師叔追趕,緊跟着追蹤而至。
就在“皮猴乞聖”徐元縱出的剎那間,古玉琪的耳畔突然響起了一縷細若蚊鳴的聲音道:“小子,你既然要為咱老人家付酒費,你就付吧,咱們前途再見!”
古玉琪本想丟下銀兩,也跟着看看這些武林高手對敵,藉以增長見聞,自己又不願在眾目睽睽之下,炫露武功,被人看出自己也是武林人物。
因此,在略微一怔之下,這幾個人早已蹤影不見,即是想去看看,已經無法跟蹤了。
他遂即舉筷,繼續用餐。
樓上雅座,經過一陣打鬥,所損壞的盤碗,灑樓老闆深知“天南五鬼”的厲害,只有自認倒黴,何況這些凶神惡煞已經離開,又到何處找去,只要他們以後不來搗亂,就算是吃點虧也划得來。
當堂已將破碗碎盤收拾乾淨,又在到處招待客人。
經過一陣清靜之後,尚未吃完的客人,又陸繼地返回,因此,划拳猜令之聲,頓時此起彼落。
古玉琪吃完,招來堂倌算帳,連同“皮猴乞聖”徐元之酒餚錢,一起付給店家,那堂倌自是千恩萬謝。他背起包袱,正走到樓梯口,卻見一個身穿綠色衣褲,外罩綠色披風,生得嬌豔絕倫的少女正邁動蓮步,向樓上走來。
卻見她背後斜揹着一個鋼製琵琶,從她的穿着打扮,一見即知是一個江湖女郎。
古玉琪向旁邊一閃,讓開她的去路。
就在閃身之際,那少女已經走上樓來,有意無意地暼了古玉琪一眼,即跟隨堂倌走向牆角處的邪念座。
古玉琪被她看了一眼,只覺得她那雙眸的柔和的光輝中,含藴着一種懾人的威力,是以,兩人之眼色,乍一接觸,立即又分開。
古玉琪是一個知情達理的人,在一暼之下,立即收回視線,閃身讓過女郎,即下樓而去。
出了周至城,就要展開身形向前奔馳,意外地發現沿途竟有不和的武林人物,也是向東進發。
他見狀暗忖:敢情這附近有什麼事情發生,不然何以有這麼多的武林人物出現在這條路上?
行走之間,自不便探詢,只得隨這班人身後,慢慢前進。
這些武林人物,他們雖然有的談話,可是,盡是説此江湖見聞,或者談論前輩先賢。
古玉琪是以聽不出所以然,也就放開大步前行。
冬日苦短,已是黃昏。
天空又烏雲沉沉,不時飄落着片片雪花。
他恐怕又要錯過宿頭,看着路上已無行人,遂施展“長空流光”絕學輕功,蕩空激射。
眨眼間,已奔馳了三十餘里。
在迷濛的夜色中,卻見前面有一座鎮甸,乃是西繇鎮,遠望去燈光閃閃,正是家人團聚在一起,圍爐取暖。
古玉琪走進鎮內,在大街盡頭的一家“招商客店”住下。
他將包袱放在房間內,由於客户未備飲食,盥洗已畢,遂走出店來,尋找飯館時食。
當然,鄉村野店,説不到美酒佳餚,隨意吃了一點東西,就返回客店,準備略事調息,即行就寢。
由於天氣寒冷,他調息了一會,正要躺下,驀地,東廂房裏傳出一縷脆細的聲音,道:“鬼店,敢情你們店裏的人都死光了?”
接着“啪”的一聲響,似是説話之人在敲桌子。
旋即又是一聲嬌吼,道:“茶房!茶房!姑娘住店,敢情不給房錢不成?竟然連茶水也不送!你們這個店還開不開?”
話聲未了,前面已有人接住道:“來了!來了!半夜三更大驚小怪什麼?不管要水要人,咱們店裏樣樣俱全,咱來陪伴!”
説話之間,已走向東廂房。
“呀”的一聲屋門大開,緊接着又是“啪”的一聲脆響。
卻聽見那茶房“哎喲!”一聲叫道:“臭婊子,敢打……。”底下的話還未説出口,接着連着是“啪”的脆響,又是“轟”的一聲,似是一件重物摔跌在院中。
正是那茶房平空飛起,摔在院中,跌得七葷八素,連聲叫嚷道:“臭婊子,打死人了,大……。”
陡地——
從屋內縱出一條嬌小玲瓏的身子,一聲嬌叱截住道:“你做生意買賣,竟敢污辱客人,你這是找死,可怨不得姑娘。”
説着,舉掌就向躺在地上的茶房頭上砸下。
縱出來的女人,從其身形的利落上看,算得是江湖上的高手,倘若這一掌擊上,那個不懂武功的茶房,就得血濺當場。
在電光石火之瞬間,突然從前面飛縱出一個年約三旬以上的中年人,伸手一架,口中戲謔地道:“半夜三更打老公,這可是天下奇聞,你如果嫌他,大爺倒可以陪你大戰幾十回合,保證你痛快如意。”
説着話,右手“橫架金橋”,左手“葉底偷桃”,直抓向那少女的酥胸。
原來從東廂房縱出來的女人,乃是一個生得十分嬌媚,眉似遠山含黛,眼賽兩潭秋水,粉面絳唇,櫻口瑤鼻的一個少女。
她見對面那個男人出手下流,口吐污言穢語,立時羞得面紅耳赤,她不顧自己的纖掌碰着對方的手臂,剎住前衝之勢,嬌軀一側,左掌猛地下砍,直砍向那中年男人的手腕。
雙方出招,都快捷得令人目不暇接。
那中年男人雙掌乍伸倏收,身形向後暴退五步,嘻嘻一笑,道:“你還真有兩下子,難怪這樣兇!”
語聲略頓,未等那少女張口,接着説道:“大爺的馬上功夫還來得,你找他有什麼用?”
説着,手指着茶房嘻笑道:“憑着你也想吃天鵝肉,還是乖乖地滾回去睡吧!”
此時,那茶房已撫摸着面頰坐起身來,哭喪着一張幹黃的面孔,睜開一雙鼠眼向四周看看,又惡狠狠盯了那位怒氣勃勃的少女一眼,轉頭對中年男子説道:“您老不要開玩笑,咱們開店的是要好好待候客人,這位姑娘也太不講理,小的去問問她要不要茶水,卻被她上掌下腳就踢了出來,您老説她講理不講理?”
説着,“哎呀”連聲呼痛起來。
那少女圓瞪秀眸,銀牙挫靡,一聲嬌叱道:“爛掉嘴巴的狗奴才,你竟敢胡言亂語,姑娘自從進得店來,連半盞茶也未送來,喊了好幾遍,你卻躲在狗窩裏不吭聲,現在,倒編排起姑娘的不是,我先宰了你,再找老闆算帳。”
嬌聲未落,舉掌下擊。
那茶房嚇得雙手抱頭,叫嚷道:“救命!”
這時,少女的纖掌舉起得快,那個中年男子的身形更快,早巳縱身而起,招出“玉帶環腰”,直向少女的腰部環抱而去。
少女一見來勢疾捷,顧不得傷人,晃身後退,堪堪躲過中年男子前衝之勢。
旋即腳下蓮花繞步,纖手化掌為指,點向對方的“肩井”穴。但那中年男子應變迅速,雙肩一側,右手變掌為抓,竟自抓向少女的右臂,同時,左手也急疾地抓向少女的衣袖,口中嘻嘻一笑道:“我的乖乖,你還能跑出大爺的手去。”
眼看那少女就要受辱,陡地——
一聲厲喝道:“男子漢大丈夫,欺侮婦孺,看掌!”
話聲甫落,那中年男子,覺得有一股陰柔無匹的掌風,綿綿而來,為了保命,不得不縮掌斜飄,橫飛出八尺餘。
回頭睇視,卻見是一個二十幾不到的少年書生,恍如臨風玉樹,淵亭獄峙地立在那個少女面前,正向這邊怒目而視。
原來這個少年正是古玉琪。
古玉琪在調息完畢,就要寬衣就寢時,驀聞那少女招呼茶房,他就隔窗向外偷窺,這一看,卻看清了少女的面貌,正是在金谷酒樓所見的那個身背琵琶的美絕女郎,想不到她竟與自己同路,而且,落在同一客店。
迨見那個中年男子出手調戲少女之時,立即激起他的義憤,本想要衝出懲治一頓,卻見少女身手並非弱者,遂停身不動,依然隔窗偷窺。
岜料,就在稍微怔神之間,卻見中年男子,竟然施展出少林絕技“大擒拿手”來。
他恐怕少女一時不察,着了他的道兒,是以,一聲厲喝,從窗户縱出身來,身在空中,藉前衝之勁力,運用禪功真氣,打出一股陰柔掌風,將中年男子震退,這才飄身落地。
這時,那中年男子一聲“嘿嘿”冷笑道:“乳臭未乾,黃毛未褪,也敢行道江湖,你也不打聽打聽‘渭水一傑’郭遠,竟敢攪擾大爺好事?”
説着,雙眸兇光暴射,立時聽到他全身骨節直響,一步一步向古玉琪面前走來,同時,他的雙臂,也逐漸向上提高。
陡地——
那個少女晃身擋在古玉琪面前,嬌叱道:“我道是誰來?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渭水一怪郭遠,別人怕你‘流風掌’,姑娘卻不怕,今天我倒要試試你的兩手三腳貓功夫。”
説着,螓首微側,對古玉琪冷冷地道:“謝謝你這位公子的好意,姑娘的事,倒不需要你來操心,趕快後退,憑他還不能把我怎樣!”
古玉琪一聽話味不對,正想晃身後退卻聽見郭遠,哈哈一陣朗笑道:“乖乖,大爺對你還捨不得施展流風掌。不過,那小子卻不能放走,大爺有個規定,只要有人攪擾大爺郭遠之事,從未讓他活着離開過,今天也不例外,我的乖乖,快躲開,稍後,陪你去大戰幾個回合。”
那少女一聽郭遠口出污言,心肺早已氣炸,秀眸陡射煞氣,一聲嬌叱,道:“臭賊,你是找死!”
嬌聲甫落,功運兩臂,纖掌翻飛,招出“神女投梭”,頓時幻化出千百雙臂影,而且,掌風呼呼,凌厲無倫。
古玉琪一見少女的身手,竟然如此凌厲,只得晃身後退,心中暗怪自己不該多事,弄得出力不討好。可是,事已至此,只得立在旁邊作壁上觀。
這時,客店裏的店夥及客人聽見外面有打鬥之聲,有的躲在門後,有的隔着窗户偷窺。
至於那個先前捱打的店夥,早已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跑向前面去了,他已知道這個少女並不是易惹的人物,還算他見機得早,如果老賴在那裏,説不定會吃不了兜着走。
當下,古玉琪剛剛後退,驀聞一聲大震。
緊接又是一聲慘吼,一具龐大的身軀摔在院落當中。
古玉琪定睛看去,那“渭水一怪”郭遠,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已是氣絕身亡。
他側頭一看卻見那少女身旁多了一位少年俠士。
這個少年俠士,正是自己在橋頭鎮所遇見的文中惠,他一時高興非凡,立即趨前拱手説道:“想不到文兄也來到此處。”
但文中惠卻似未聽見一樣,轉頭對少女柔聲説道:“霜妹妹,你的膽子也忒大了一點,他的流風掌雖然不夠火候,卻也不能小覷,若非小兄及時趕到,還真不堪設想。”
那少女粉面冷若冰霜,毫不假以辭色地接道:“誰要你多事,現在你把他弄死,豈不要替店家找麻煩。姑娘卻不領這情,我就不信他的流風掌,會把我怎麼樣?”
文中惠仍然低聲下氣地道:“霜妹妹,我固然知道你不怕他,但總是小心一點為妙,這具臭皮囊,我立刻把他送出郊外。”
説着,趨前伸手一抓,將郭遠的屍體抓起,擰身一縱一竄上了屋脊,直向郊野奔去。
古玉琪碰了文中惠一鼻子灰,自覺不是意思,遂向少女拱手,道:“在下古玉琪,適才並非有意炫露,而是見到郭遠身手不凡,恐怕——”
他把“怕”字拖得很長,在考慮如何稱呼,緊接下去道:“——恐怕姑娘不慎會傷在他的手下,遂貿然出手,魯莽之處,尚請海涵。”
那少女冷“哼!”一聲,也不回答,轉身走進東廂房去了。
她這一走,弄得古玉琪,甚不是味道,心裏暗忖:天下竟有這樣不通情理的人,你究竟有什麼了不起?這樣的目空一切?若非看在你是一個女人,小爺才不管你們孰是孰非,豈有此理。
他本來也是一個個性倔強的孩子,這時,被先後男女兩個人的上言不答下語,逗起了他的火性,轉身返回自己屋內。
回到屋裏坐在榻上,暗生悶氣,旋即自己“哧!”地笑出聲來,自語道:“這不是對自己過不去嗎?他們不答腔,這是他們的事,自己站在正義的立場,於節無虧,有什麼可氣的!”
他想至此,就要脱衣就寢。
右手無意中碰到內衣袋中的小木匣,他猛然想起“終南老人”送給自己的那個木匣,尚未揭開看看裏面究竟藏着什麼東西,會值得武林人物如此的重視?
於是,順手掏出一看,小木匣做得十分精巧,看不出是什麼木料,堅硬異常,面上髹漆得十分光滑。
木匣蓋上有一個暗鈕,他用手輕輕一按,匣蓋“吱”的一聲張開,裏面擺着一顆鴿卵般大的紅色珠子,隱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但卻不十分明亮。
他一看珠子,暗暗猜想,可能是“終南老人”所説的“鯨珠丹”,他順手將珠子拿出,毫不在意地裝在袋中。
另外還有一塊黃布,他順手拿出抖開一看約有八寸見方,同時,從黃布中掉出約二寸長的一個東西,乃是用一張箋紙包着。
他急忙拾起一看,箋紙裏面包着一把二寸餘長的小鐵錘,箋紙上寫的是:
“若要入穴,此匙開門,機關立破,可以保身。
倘若躁進,百死無生,有緣得此,慎行慎行!”
古玉琪看完字柬,拿起小鐵錘,暗暗思忖:原來是把鑰匙,但不知開何處之門?這個人留下此物,未免故作神秘,既未説明門在何處,更未署名,這很可能是騙人的。
他未把這把鑰匙看作如何神秘之物,順手放在袋內。
跟着,又拿起那塊黃布,卻見上面刺繡的是一座山脈,崗巒起伏,連綿不斷,山上松林聳翠,幽壑流泉,真是刺繡得巧奪天工,即是丹青妙手,也難以描繪出來。
在萬山野中,有一處陡壁懸崖,其上面則是一塊平台,靠平台的後面,繡着三間茅屋,屋前有一個老人瞑眸端坐,但右手遙指向對面山峯,不知何意?
老人之旁,有一丫髻童子,手拿破蒲扇,正在擺爐扇火,但爐子上面,卻沒有水壺,看情形似是煉丹一樣。
這座懸崖底下,按山形大小的比例看,約有兩丈見方的一塊平地,平地的周圍,不規則地插着幾根竹子,當中有三個人,內中兩個作勢向外猛撲,一個站在平地的邊沿,作回身向內之狀。
另外在乎地的上面,有隻小鳥盤旋空中。
還有,在一根竹子的旁邊,有一堆骨骼。
古玉琪雙手端住黃布細看,終於被他看出了一點名堂,原來這塊平地,四周所插的竹子,乃是一個陣圍,可能是這三個人被困在陣內。那堆骨骼,大概是那些人不識陣法,以致餓死!
他看不出這塊黃布上所刺繡的山脈是何用意?只是感覺當初刺繡之人,手工巧妙,令人不敢相信這幅繡帕乃是一針一針刺繡出來的,但事實上卻是如此。
陡地——
他無意中發現下角寫着三個繩頭古篆,如不注意還真難發現,細一辨認;原來寫的是:“九幽穴”三個字。
他一看到“九幽穴”三字,心頭猛地一震,暗道:“原來這就是轟傳武林的,‘九幽繡帕’,自己曾聽師父講過,繡帕上面刺繡着九幽穴的位置,想不到終南老人為此而死,更想不到自己無意中會得到這件武林中的奇寶,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尋到這座山峯,然後按圖索驥,自不難進入穴內,看看裏面倒底有什麼東西?值得武林人物如此的捨命爭奪。可是,天下之大,山峯盡多,又到何處尋找呢?當初留繡帕之老人,未免太怪,為什麼不明白地註明,也省得後人跋涉奔波……。”
忖思未已,驀聞屋脊上有衣袂飄風之聲,他急忙將繡帕放在枕頭底下,晃身從窗户縱出,翻上屋脊,卻見大雪飛舞,並無人蹤。
他恐怕有江湖人物藏身附近,逐展開身形,向四周轉了一匝,仍無所見,連雪面上的足跡也未發現一隻。
這不由不使他驚疑,適才如果是有人行走,那麼,這個人已達飛行絕跡的地步,不然,何以連淺淺的腳印也未留下。
他既未發現人蹤,立即翻身躍下屋來,仍從窗户口鑽進室內,伸手向枕頭底下摸去,頓時使他目瞪口呆。
原來繡帕已不翼而飛,他適才明明放在枕頭底下,怎會眨眼之間,就沒有了?
他這一急非同小可,立時又穿窗而出,卻見四周瑞雪飄飛,到處白茫茫一片,什麼也沒有。
他側耳凝神靜聽,各個房間都傳出鼾聲,顯然店內的客人,都在酣睡,絕不會有那樣湊巧在自已外出時,進房偷盜。
無疑是適才聽見衣袂飄風之聲的人,隱藏暗處,趁自己外出時,順手牽羊盜走了。
他一想至此,立時身形疾射,向鎮外馳去。
然而,鎮外也是萬賴俱寂,四野無人。
只有厲嘯的寒風,吹颳着雪花,變成了重重濃霧,擋住視線,雖然如此,他還是冒着大雪到處尋找了一下。
他失望了,並未發現人蹤。
他後悔自己如此大意,將“終南老人”捨命尋到的“九幽繡帕”丟失,如果魂其有靈,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當責斥自己的無用。
繡帕丟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捷足先登找到“九幽穴”所在地,先行進入,看看裏面有些什麼東西,值得武林人物如此的重視。
然而,天下之大,山脈重疊連綿,繡帕上既未註明地點,也未標示方向,除非走遍天下山脈,別無他法。
忖思之中,就要返回客店,準備明天開始,尋找與繡帕上之山脈相同形勢,以便探求“九幽穴”。
他的身形甫動,驀聞,右後方,傳出嘻嘻聲,道:“小子,慢走!”
古玉琪聽聲辨位,身軀一轉,左掌護胸,右臂微屈前伸,以防來人突襲。
就在他轉身之際,卻見從對面的一處凹陷地窟中,湧出一條瘦小的身影,快捷俐落,如同幽靈似的,身在空中,腰身一擰,輕飄飄地落在古玉琪面前五尺處。
只聽他又是一聲嘻嘻笑道:“小子,看在你代付咱老人家的酒賬,先行謝謝。先告訴我,叫什麼名字?師門是誰?咱老人家對你這剛出道的雛兒好有個照應。”
就在他説話之時,古玉琪已經看清對面之人,正是在“金谷酒樓”,所遇見之“皮猴乞聖”徐元。
只見他滿身雪花,可能是適才鑽在雪窖中。
他的心裏一動,腦海裏如電閃似地一掠,暗道:“九幽繡帕很可能是他偷去的,不然何以會這樣湊巧,就在此處相見,這個老傢伙亦正亦邪,可要小心應付,倘若是他偷去的,得設法要回來。”
忖念之間,立即躬身千揖,道:“晚輩叫古玉琪,家師隱身多年,責令晚輩不許透露名諱,尚請前輩勿怪。”
未待“皮猴乞聖”徐元開口,立即接道:“老前輩,晚輩有一事請教,不知能否見示?”
“皮猴乞聖”徐元聞言,卻不答話,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羊皮縫製的酒囊,扭開活塞,“咕咚”喝了大口,又放回懷裏,才説道:“咱老人家對你看來還有點順眼,有什麼事?説説看。”
古玉琪穎悟異常,聽他的口氣,似乎很喜歡自己,心裏自然十分高興,但表面上,依然恭謹異常,道:“晚輩適才在客店中丟了一件貴重物品,這件物品,是一位老前輩臨終所贈,曾諄諄告誡,妥為保存,可是,晚輩一時不慎,仍然被人盜去,老前輩曾否見到有人從鎮內出來?”
説道,滿面期望之色。
“皮猴乞聖”徐元雙眸神光暴射,面色阻沉地道:“小子,是一件什麼貴重東西?”
古玉琪接道:“九幽繡帕!”
“皮猴乞聖”徐元陡地哈哈一陣朗笑道:“小子,你還算誠實,這件東西確是武林矚目,人人慾得而書心,現在丟了也好,省得攜帶着惹人眼紅,增加旅途危險。偷盜這件東西的人物,咱老人家看是看到,卻是不易奪取,好在你自己留下了鑰匙,那件繡帕就讓他帶去,替咱們尋找那處地方也好。”
話聲甫落,陡地——
欺身前進,伸手抓住古玉琪前胸。
變起倉促,古玉琪反應靈敏,當即向橫裏一躍,口中説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意思?”但“皮猴乞聖”徐元不言不語,竟然如影附形似的,附在古玉琪身前,他的右手相距不到三寸,就要抓住古玉琪的衣服,可是他並末抓上。
這一來,使得古玉琪駭然一驚,不知道老怪物是何居心?他為了自保,已默運出“無形罡氣”護身。
同時之間,也施展開“天元二十一掌”中的“旋天轉地”,右掌橫砍“皮猴乞聖”徐元之手腕,左手化掌為指,點向徐元之腰肋“連鎖”大穴。
他的腳下也不閃開,一面拒敵,一面全力縱躍,要脱出對方抓向自己的手臂。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竟不知“皮猴乞聖”徐元使用的什麼手法,竟自躲過古玉琪這一招兩式,更使他驚疑的還不止此,而是對方的手臂依然伸在自己的胸前。
古玉琪在無法之下,一聲清嘯,身形暴起,騰空五丈餘。腰身一拗,變作頭下腳上,向下撲來。
身在空中,攏目凝睇,那徐元卻已蹤影不見。
足剛落地,突聞峯後嘻的一笑。
他聽聲辨位,迴轉身軀,什麼也無所見。
但笑聲依然響在身後。
一連幾個轉身,竟逗起古玉琪怒火,遂施展全身功力,要與這個老怪物見見高下,即是自己凝血五步,唯怨學藝不精。
轉念之間,沉聲説道:“晚輩與老前輩無怨無仇,究竟是何居心?再不説明,可莫怪晚輩放肆了。”
“皮猴乞聖”徐元,依然在身後,嘻嘻笑道:“小子,你有本事,儘管施展,如能脱出咱老人家的手去,就算是你有本事,否則……”底下的話,卻未説出。
古玉琪就在他的話聲剛落之時,陡覺身前身後,盡是“皮猴乞聖”徐元的身影,使他分辨不清那是真的,那是假的。
江湖人物,無論毫幼賢愚,向來是寧折不屈,古玉琪乍臨江湖,更是頭角崢嶸,自不甘受辱,立即運集了全身功力,要與當前之老怪物一拼。
雖然掌風如驚濤駭電,凌厲無匹,但是,打出的掌風,竟如石沉大海,四周依然是人影幢幢,莫想突出半步。這種身形、步法,古玉琪幾何曾看見過,何況他是初次與人交手,怎不使他駭然震驚。
他已被人影晃動得有點頭暈目眩。處此進退維谷之時,更為了爭回師門顏面,驀地一聲清嘯,運集了八成以上的禪力,使他不得不退回原處。
“皮猴乞聖”徐元,只是腳下轉動,卻未出手攻擊,如果他要置古玉琪於死地,在這種情況下真是易如反掌。
他的口中仍嘻嘻笑道:“小子,你儘管施展平生本領,如能衝出身來,咱老人家立即退隱深山,再也不出來現世了。”
説着,嘻笑連連,緊接下去又道:“不過,你小子的內功,已不亞於咱老人家,只要能好好加以磨練,江湖上恐怕難有敵手。”
他這樣一説,使得古玉琪豪氣激發,頓時想起窮酸師叔傳授之“穿花拂柳鐵袖功”,何不試驗一下。
想着,一聲清嘯,恭謹地道:“老前輩小心,晚輩又要攻擊了。”
聲音甫落,立即氣凝丹田,功貫兩臂,施展開武林絕技“穿花拂柳鐵袖功”直攻向前後左右“皮猴乞聖”所晃動的幻影。
他這一施展,突覺四周的身影紛紛向外退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復了原狀,而且,圈子大有越縮越小之慨。
古玉琪已將八年來所學,盡情施展開來,依然如故地被困在圈中。
他的鐵袖功剛剛施完,驀聞“皮猴乞聖”徐元,輕“咦!”了一聲,道:“小子,你適才所施的是不是‘鐵袖窮酸’歐陽彬的絕技‘穿花拂柳鐵袖功’?快説!”
古玉琪聞言,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同時,他對這個老怪物,無緣無故地逗弄自己,已起了反感,是以;立即接口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皮猴乞聖”徐元卻毫不為意,又嘻嘻笑道:“小子,學得還算不錯,咱老人家與歐陽窮酸雖然未見過面,卻聞其名,這個人乃是武林三聖之一,小子能得到他的絕學,總算有點來頭,值得咱老人家……”
底下的話,倏然止住。
古玉琪卻不明白他為何住口不説,他也無心去聽,一面手腳不停地向外撲打,一面在尋思破解之法。
天色已暫現曙光,雪花繼續下個不停。
古玉琪被“皮猴乞聖”徐元圍困住脱身不得。
他越想越難過,倏地停住身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語道:“師父,徒兒不敏,替師門丟人,八年來苦心教誨,今生無法報恩,只有來生補報了。”
説着,滴下了兩點淚水,又道:“爹孃,孩兒也要跟着您們到另一個世界來了!”
話聲剛落,右掌倏舉,直向自己的天靈蓋擊去。
就在他的手掌離天靈蓋還不到二寸時,陡聞一聲震耳欲聾的喝聲,道:“小子,沒出息,快看我的腳下。”
古玉琪聞言在注目“皮猴乞聖”徐元的腳下一看,只見他那雙腳左踏坎離,右走巽,身形飄忽,不可捉摸。
“皮猴乞聖”徐元又是一聲大喝道:“看清楚了,要記着不能忘。”
古玉琪心中一動,知道老乞見在傳他這手功夫,也就用心地看了下去。
“皮猴乞聖”徐元連着演練了三遍,古玉琪也跟着學步,一直等到練得沒有什麼差錯了,徐元方笑道:“你在這裏好好練吧!我去給你追那九幽繡帕去。”
他是聲出人起,瞬間失去了蹤跡。
古玉琪也就在雪地上勤練下去,他是越練越熟也越高興,竟然捨不得停下來了。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小娃子,你倒滿有個興致,這麼一大早,就練起功夫來了。”
聲音陰森森的,令人聞而生寒。
古玉琪連忙收腳轉頭看去,不禁嚇了一跳,就見那怪人,身穿一件黑色棉袍,長僅及膝,披着一頭亂髮,馬臉,三角眼,卧着兩條吊眉毛,腰間繫着一條麻索,兩端系一個白森森的月牙圈子。
古玉琪有生以來,何曾見過這樣難看的人,不由向後退了一步,運集了“無形罡氣”護身,沉聲説道:“在下在此舒散筋骨,敢情閣下也是早起鍛鍊身體不成?”
那人冷哼之後,即一直面對古玉琪,嘻着一張其薄如紙的嘴唇,眯着那雙三角眼,向前注視,一言不發。他的雙手五指如鈎,伸屈不定,待古玉琪把話説完,才陰惻惻地接住道:“小娃子,你要聰明一點,九幽繡帕裏面還有一枚鑰匙,快拿出來,莫待大爺動手,説不定還有你的好處。”
古玉琪一聽,心裏立時明白,敢情九幽繡帕就是他偷去的,不然的話,他何以知道還有一枚鎖匙!當下,他也學着對方一樣的冷哼+聲,道:“老醜鬼,敢情小爺的九幽繡帕就是你偷去?找都找不到你,而你卻自動地回來了,趕快拿出來便罷,否則,可莫怪小爺對你不起!”
那人聞言,一陣“喋喋”怪笑,道:“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竟敢如此囂張,快拿出來,饒你不死!”
古玉琪已學得絕技在身,膽氣大壯,反唇相譏道:“小爺不拿出來,你能怎樣?你叫什麼名字?趁早報出來!”
那人一雙三角眼,倏地兇光暴射,陰聲道:“荊山雙追魂!”
古玉琪聞言,心中暗叫不妙,曾聽窮酸師叔説過,這“荊山雙追魂”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難焦。現在“馬面無常”出現,那“喪門弔客”也必在場,聽窮酸師叔説過,這兩個怪物是他剛離山南下時,聽到江湖人士談起,行事乖張,心狠手辣,武功獨具一格,鮮有對手。
想着,古玉琪雙眸向遠處一眺;果見在一塊大石旁邊,立着一具身穿白衫,頭戴白帽的怪人!
若不是古玉琪的一雙神眸,很難看清哪是白雪?哪是人身?以致先時他未能注意到。
古玉琪心中雖然緊張,表面上仍是輕鬆如常,當下“嗤!”的一笑,指着“馬面無常”席玄道:“我道是誰,原來你兄弟兩個陰魂不散,消息靈通,趁小爺不在時,出手偷盜,這種偷雞摸狗的行徑,也有臉到江湖上行動。”
“馬面無常”席玄又陰沉的道:“我弟兄的確帶有拘魂票,你小娃子既然捨不得拿出鑰匙來,説不得頃刻就要你歸位,還不快納命來。”
説着,雙臂陡地一張,迴環往裏一合,其黑如墨的兩爪,射出數股陰柔掌風,分襲向古玉琪兩肋緩緩抓來。
古玉琪在表面上看似毫不在意,究因他對敵經驗太少,不知如何應付?而且,聞聽師叔説這“馬面無常”的“幽風掌”與“喪門弔客”的“陰風爪”,確實霸道異常。
如果單打獨鬥,還可以應付下來,倘若兩魔聯手合攻,恐怕有點討厭。
故當“馬面無常”陰惻惻地數説時,早就防到這一着,因此,他除運集了“無形罡氣”護身外,兩臂也慢慢地提向胸前,以防不測。
在電光石火之瞬間,“馬面無常”的陰柔掌風,已自發出,形似無力,但實際上卻是惡毒無匹凌厲異常。
古玉琪不等其掌風撲到,一聲清嘯,身形向後斜撤。
緊接着,雙掌猛地一分,兩股坎形的陰柔而帶有檀香氣味的掌風,直射而出,分向“馬面無常”兩掌撞去。雙方掌風,乍一接觸,忽覺對方力道全消。
“馬面無常”席玄“嗤”的一聲冷笑,雙臂已圈回胸前,十指如鈎,迅若閃電,當胸向古玉琪抓到。古玉琪屢逢奇遇,內功深厚,真力早能收發由心,一見雙掌打空,心念微動,掌力已自收回。
此時,“馬面無常”席玄雙掌已到,忙左足斜上一步,一飄身,避開正面,左掌一招“天元二十一掌”中之“巽地生風”,砍向“馬面無常”的腕脈,右掌“驚濤拍岸”,直按“馬面無常”肋下。這一招兩式,端的快捷絕倫。
其實以“荊山雙追魂”單打獨鬥,決非古玉琪之敵。兩魔在未現身之前,曾偷看古玉琪練習“三光錯綜步”的身法,已知這個少年並非好惹,但又不願以成名多年的江湖人物合鬥一個少年後生。
是以,決定先由“馬面無常”席玄出手,如能輕易地奪下九幽穴鑰匙,萬事皆休,否則,也要把這個少年拖個精疲力竭,再由“喪門弔客”在冷不防中出手,制住少年,奪下鑰匙,將其制死。這樣,在人不知鬼不覺中,將來尋到“九幽穴”,或者得到異寶,從而得到絕傳武技,以期奪取中原武林盟王,那時,還有誰敢不伏首在“荊山雙追魂”的虎座之下。
當下,古玉琪之掌到,“馬面無常”席玄又是一聲冷笑,道:“小娃子,你還真有兩下。”説着,滑步撤身,兩雙鬼爪,倏忽怒張,順勢一招“玄鳥劃”,五爪上長指甲划向古玉琪雙腕。
古玉琪早料他有此一着,當“馬面無常”身形欲動未動之際,已上步旋身,迅若飄風,閃至“馬面無常”背後。
旋即,雙掌運足畢生功力,招出“迅雷震澤”,向“馬面無常”席玄的背上推去,他安心一擊得手。
那“馬面無常”席玄正待撤身出招,雙爪一劃,頓失敵人蹤影,他久經大敵,經驗豐富,已知必在背後。
不敢面對殺着,古玉琪這掌風未到,他忙整個身形向前一傾,反使鐵板橋,恰好躲過那一陣陰柔而帶有香味的掌風。
好個“馬面無常”席玄,乍一躲過一掌之厄,左掌微一沾地,腳尖一旋,身形又復彈起。
這時,古玉琪尚示撤招換式,“馬面無常”當下更不怠慢,雙爪齊揚,十指如鈎,搭向古玉琪雙腕,硬抓他的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