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奇見時宇坐在自己身旁,將桌座上彬元、梅香冬、安巧雲三人,引見介紹了一下。
“宮老兒,你找我時宇又是何事?”“飛猢”時宇坐下桌座,自己提起桌上酒壺,在杯子裏斟了酒。
“猴子,把江湖搗得天翻地覆的‘鐵旗門’,你不會不知道……”宮奇問:“有關‘鐵旗門’風吹草動之事,你是否有所傳聞?”
時宇濃眉一剔,微微點頭道:“武林中人密切注意‘鐵旗門’中的動靜,聽説鄂中一帶,出現‘鐵旗門’中的一股勢力。”
“‘鐵旗門’此舉,用意何在?”宮奇立即便注意起來。
“目前有此傳聞而已……”時宇説:“內委情形如何,時某還不清楚。”
話落,轉過臉問道:“宮老兒,你找我時宇,問的就是這件事?”
宮奇臉上肥肉一抖,哈哈笑了起來,移轉到一個話題上,道:“猴子,今日武林,提到‘暗器’這兩個字,誰能數到第一?”
時宇給問得眼皮連連眨動,嘿地一笑道:“宮老兒,你是不知道,還是故意問的?我時宇不想在自己臉上貼金,説到暗器這玩意兒,除了我‘飛猢’時宇之外,你倒説來聽聽,還有誰能數到第一?”
宮奇沒有接下回答,眯眯眼一笑,似乎並不否認對方的見解。
彬元和香冬兩人,對江湖上情形還不甚清楚,只是靜靜聽着,安巧雲兩秋水似的明眸閃轉,望了望宮奇、時宇兩人,又朝彬元看來。
時宇接着又説:“我時宇平時絕少使用暗器,但江湖各門各派中的暗器進到我手中,再是歹毒、霸道,不是封解,就是將其廢去,宮老兒,我時宇説出此話,在你聽來,有否誇大其詞?”
宮奇嘻嘻一笑,又問:“猴子,你輕功提縱術造詣如何?”
時宇哈哈笑了:“宮老兒,你我交往這些年,我‘飛猢’時宇兩字的稱號,從何而來,難道你還不知道?”
宮奇道:“猴子,你能破解南北江湖,各門各派的暗器,又懷有一身電掣流虹的輕功提縱術,到時你兩腿一直,魂歸地府,你再有天大的本領,隨着你這付臭皮囊亦埋入泥土裏啦!”
“宮老兒,你此話怎講?”時宇還聽不出對方此話的含意。
“你可有衣缽傳人?門牆弟子?百年之後,身懷之學失傳,豈不可惜?”
“宮老兒,你説此話,不是沒有道理……”時宇端起杯子,大口酒送進嘴裏,道:“武功失傳,固然可惜,但要找一個資質稟異、品性善良的傳人,弟子,可遇而不可求,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
“此子如何?”宮奇眯眯眼一笑,指着柳彬元。
彬元見這位宮前輩談話中提到自己身上,殊感意外的怔了一下。
“這位柳彬元柳少俠……”宮奇含笑道:“此年輕人品性善良,道義兼顧,咱肥佬不見外的就稱他一聲‘小兄弟’……”
彬元臉上一陣紅熱,安巧雲旋首朝他微微一笑。
宮奇又道:“咱肥佬跟這位小兄弟,並無師徒名義,但咱把這套‘拼盤大七招’劍法,悉心傳授給這位小兄弟了!”
時宇目注柳彬元,似有所思。
“宮老兒,武家研練劍法,與習暗器、輕功諸技,似有不同之處……”時宇道:“手急眼快,本身天賦稟異,或是幼齡已紮下內家根基,日後研練崎器、輕功,才會有所收穫,這位柳少俠看來年歲不滿二十,但已在十八歲之間……”
宮奇已聽出對方話中含意,嘻嘻笑着道:“猴子,你説咱肥佬是臭水溝裏蟲,你才是泫不完的臭水溝裏裏的水呢……”
他將柳彬元服下“玉鎖金關錠”珍藥的好回事,告訴了時宇。
“這位小兄弟服下安姑娘所贈‘玉鎖金關錠’等藥物,他一身資質,已有一甲子的內家造詣……”宮奇咧嘴一笑道:“猴子,你説,小兄弟體內有面壁六十年的內家造詣,夠不夠份量學你暗器、輕功?”
“飛猢”時宇見宮奇指出“玉鎖金關錠”藥物這回事,不禁為之詫然,緩緩一點道:“此‘玉鎖金關錠’珍藥,昔年時某有所傳聞,原來柳少俠曾有服下此藥……”
他向宮寄問道:“宮老兒,你和柳少俠等人目前住在何處?”
宮奇見時宇問出此話,就將彬元和香冬兩人尋訪爹孃下落,遇到鸚哥真真的經過,以及安巧雲與“鐵旗門”這樁未了的公案,詳細都告訴了他,接着又説:“瘦皮猴,咱肥佬話算是這麼説了,你是否願意傳授小兄弟藝技,那是你自己的事。”
“宮老兒,你説得不錯……”時宇含笑點頭:“他日我‘飛猢’時宇物化西歸,即使懷有再大的本領,亦隨着埋入黃土……”
他向彬元道:“柳少俠……”
“慢來,慢來,猴子……”宮奇插嘴上來:“別‘少俠,大俠’的,叫人俗不可耐,咱這位小兄弟叫彬元,你叫他名字不就行啦!”
時宇微微一笑道:“彬元,老夫膚淺之技,不登大雅,你有求取上進之心,老夫可以傳你幾手,只是武技這一門,精闢浩瀚,尚須自己痛下功夫,才能有所成就。”
“晚輩聆聽教益……”彬元站起身,躬身一禮:“彬元蒙時前輩培植,感激不盡。”
“彬元,不必多禮!”時宇含笑點頭。
“飛猢”時宇跟桌座上的彬元、香冬、巧雲這三個年輕人談過一陣子,距離也漸漸拉近。
香冬道:“時前輩,香冬有一個事想請問你老人家……”
“梅姑娘問的何事?”
剛才宮奇向時宇説出彬元、香冬經過時,已提到兄妹兩人出來尋訪爹孃這回事,此刻香冬道:“香冬和哥哥彬元出來尋訪爹孃的行蹤下落,你老人家蹤遊江湖各地,是否曾有聽到‘飛輪’梅九松、‘彩練’江素秋這對夫婦倆行蹤之事?”
時宇沉思半晌,這才道:“老夫並無所聞……”
話題一頓,又道:“梅姑娘,令尊、令堂有名有號,俱是武林中人物,日後你兄妹兩人江湖尋訪,不難探聽出他夫婦倆行蹤去處。”
宮奇又道:“猴子,咱肥佬和小兄弟兄妹兩人,目前都逗留在‘仙岩莊院’安姑娘的府邸,你要傳授小兄弟幾手玩意,暫時留在‘仙岩莊院’如何?”
“宮老兒,萍蹤閒鶴,隨遇而安,只求一榻之需,有何不可?”時宇含笑回答。
時宇嘴上這樣回答,心裏想到一件事,暗暗嘀咕稱奇。
彬元姓柳,梅香冬姓梅,這對年輕男女何又會是兄妹呢?
剛才宮奇説出、香冬兩人出來尋訪爹孃,並未提到這回事上。
時宇心念閃轉、倏然再一想,彬元既是自己門下求藝,以後自然會知道其中內委經過,他有了這樣想法,就沒有把這件一事問出嘴來。
安巧雲見時宇答應傳授藝技給彬元,她脆生生含笑道:“時前輩,你是‘仙岩莊院’座上嘉賓,是彬元授業師父,巧雲怎敢‘一席一榻’來待慢您老人家?”
“謝謝!謝謝!安姑娘,只是老夫有擾尊府了!”時宇含笑道謝,心裏卻是百思不解。
這位安姑娘以稀世珍藥“玉鎖金關錠”相贈,何以對彬元如此關懷?
時宇想到宮奇剛才所問的那件事上,他找到一個話題問道:“宮老兒,‘錦耗子’邵甲此人,江湖上你是否有所傳聞?”
“‘錦耗子’邵甲?”宮奇念出此一名號,一拍禿頂大腦袋:“嘿,這小子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壞蛋,不但專門在年輕女子身上,做傷天害理的缺德事,還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土匪頭號的大壞蛋……”
眼皮一翻,問道:“猴子,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強盜的?”
“剛才我時宇所説,鄂中一帶出現‘鐵旗門’中一股勢力,帶頭的就是這個‘錦耗子’邵甲。”
時宇説出此話,聽進圍桌而坐的安巧雲耳中,立即便注意起來。
巧雲胞兄“翠竹客”安頌青遭人所害,靈禽鸚哥真真指出兇手“嘯天狼”駱森此人,冤家路狹,駱森就在這裏“武龍坪”鎮上露臉。
當時柳彬元將駱森栽下,可是暗中一臂之助的宮奇,又將駱森活口放走,這件事在巧雲來説,宮奇將此人活口放走,心頭實在不願意、不甘心。
可是眼前的安巧雲,父親“雁翎劍”安天浩去世,脆兄安頌青猝然遭人所害,已成了孤苦無依的人海遺子,偌大“仙岩莊院”的主人,就是這樣一個年輕姑娘。
不願意、不甘心,又如何呢?
柳彬元英姿軒朗,人品出眾,又有一付鐵膽義,樂於助人的心腸。
這個無依無靠,人生旅途中寂莫、徘徊中的安巧雲,雖然未來的演變如何,誰也無法預料,但她已悄悄將柳彬元視作自己唯一的“希望”。
“嘯天狼”駱森與“錦耗子”邵甲,都是“鐵旗門”中人,如若找着邵甲,將其栽下,不難探聽“嘯天狼”駱森的行蹤去向。
安巧雲有了這樣想法,聽到時宇説出這些話,就即問道:“時前輩,那個‘錦耗子’邵甲,出沒在鄂中哪一帶地域?”
時宇沉思了一下,道:“不錯,江湖傳聞,此‘錦耗子’邵甲,出沒在中鄂中一帶……”
彬元不期然中接上一句:“巧雲,‘錦耗子’邵甲和那個‘嘯天狼’駱森,俱是‘鐵旗門’中的人,待得時機成熟,我等不妨取道鄂中一行!”
巧雲沒有接下回答,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睜得大大的朝他看來,心裏卻在這樣想:“原來彬元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眾人離開“武龍坪”鎮上酒店,安巧雲邀“飛猢”時宇來“仙岩莊院”。
※※※
“仙岩莊院”進深花園,這塊佔地幅面積寬敞的草地,當時“肥螺”宮奇傳授彬元這套“拼盤大七招”劍法,就在這塊草地上。
眼前“飛猢”時宇傳授彬元輕功提縱術,暗器等武技,也在這裏。
輕功、暗器此類的武技,所謂“傳授”,亦僅於指點而已,主要是習技本身的天份、資質,和內家火候的深淺,而使人的成就如何。
時宇將輕功提縱術中“寒蟬移枝”、“白鶴沖天”、“蒼鷹搏兔”、“懸瀑三疊”、“凌虛飛流”、“遊虹追電”諸類的身法,逐一告訴柳彬元。
草地邊上,有巧雲、香冬,和宮奇等諸位觀看者,各個懷着殷切、期盼的心情,祝福彬元武功技上的成就。
彬元和香冬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在前彬元來歷底細、身懷之技,或許別人不知道,可是在香冬來説,那是再清楚不過。
這該是一幕輕功中各項字訣、身法,彬元靜靜聽着,有所理會的徽微點頭。
時宇含笑道:“彬元,老夫剛才指出,各種輕功身法的變化,你就站在地草上施展着!”
彬元躬身就了聲:“是,時前輩……”
他走來草地中央,一聲蒼襲長嘯,身形猝然彈飛而起,如飛禽展翅般的翩飛凌空,又若游魚戲水似的向前滑進。
這是“凌虛飛流”的輕功字訣,但彬元凌空施展的身法,看得“飛猢”時宇兩眼直瞪。
凌空毫無憑依的彬元,雙掌施展出兩種怪異的角度,馭風急推而出,而激起一股呼呼掠風之聲。
宮奇看得傻了眼,大腦袋仰起望着天空,嘴裏吆喝的道:“嗨,猴子,這是哪一套輕功身法?可把咱肥佬看糊塗啦……”
草地上巧雲、香冬兩人,看得詫異,驚奇不已。
時宇抬臉望着馭風而來的彬元,晃了晃腦袋,嘴裏喃喃道:“這不像是‘凌虛飛渡’的輕功身法,咱也給看糊塗了!”
柳彬元身形凌空飄飛,倏然一個旋轉,才始冉冉飄落兩三丈外的地上。
宮奇擺動粗肥的身子,急步走近跟前,指了指,問道:“小兄弟,除了咱老頭兒和時老兒之外,還有誰傳授你武功?”
柳彬元稚然一笑道:“除了你們兩位老人家之外,還有就是爹爹了!”
彬元所指的爹,是香冬的父親“飛輪”梅九松。
時宇和巧雲、香冬三人也走近過來。
“彬元,你剛才馭風飄飛的輕功身法,是如何練成的?”時宇也問出同樣的話來。
“我自己也不不知道……”柳彬元道:“只覺得體內有股極大的力量,要向外面泄出來……”
做了做手勢,又道:“身形拔地縱起,手足四肢揮舞,身形就在凌空飄飛了!”
雖然這是剛才眾人目擊的事,但宮奇嘴裏把這句話説了出來:“哪有這回事?”
“宮老兒,一點不錯……”時宇倏然想了起來:“彬元服下安姑娘所贈的‘玉鎖金關錠’珍藥。這味藥物在彬元體內,已產生不可思議的功效。”
除了作這樣的解釋之外,宮奇也找不出任何比較接近的理由。
巧雲的臉上,浮起一絲異樣的神情,像是詫異、驚奇,又像是驀地捕捉到一項意外的滿足、喜悦,她看了看旁邊的香冬,又朝彬元看來。
就這樣開始,時宇傳授柳彬元輕功提縱術,和施展、封解暗器的絕技,有着事半功倍的收穫。
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之下,時宇發現彬元知道的,要比自己更多。
這不能説更多,那是彬元服下“玉鎖金關錠”藥物後,啓發了他超乎一般人的穎悟和智慧。
彬元精研宮奇所傳“拼盤大七招”劍法時,服下“玉鎖金關錠”藥物的功郊,尚未充分發揮,及至“飛猢”時宇以輕功、暗器傳授,這味藥物在彬元的體內,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效果。
從“飛猢”時宇的這付外形看來,高挑欣長,骨瘦如柴,穿的這襲長袍,晃啊晃的像掛在一枝竹杆上,這樣一個糟老頭兒,卻是一位暗器大行家。
南北江湖,各門各派,那些歹毒霸道的獨門暗器,像“透骨神釘”、“子母金彈”、“天星寒羽針”、“凌芒針弩”、“蜈蚣鏢”、“赤練鏢”等諸類,都逃不過時宇的一雙眼睛。
他能擋下、能封解,飛花卸敵、摘葉傷人,任何東西在時宇手中,可彈飛而出,作為暗器使用,折成寸長的半截竹筷,彈指飛出,亦可將對方置於死地。
“飛猢”時宇是一個身懷絕技,藏鋒不露的江湖奇人,他將身懷之學,傾囊傳授給柳彬元。
雖然這是時宇的傳授,但柳彬元已吃下安巧雲所贈的“玉鎖金關錠”珍藥。
彬元服下此藥物後的效果,將學得之技施展開來,又何止在“肥螺”宮奇、“飛猢”時宇兩人所懷之學數倍之上。
人的機遇,真個不可思議的。
柳彬元在“雙溪灣”鎮上,囊空如洗,為了要填飽肚子,不得已在鎮街麪食鋪子,想出一個陽春麪換餛飩的絕招,但此刻已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年輕高手。
宮奇和時宇兩人,在“仙岩莊院”逗留下來,時間並不很長,但柳彬元在他們兩人身上學得之技因有“玉鎖金關錠”藥物之助,藝技突飛猛進,青出於藍。
以目前彬元身懷之技,日後不難睥睨武林,叱吒風雲,在雲詭波譎的江湖上有所作為,並非言過其實。
大廳上,柳彬元又提到那回事上:“宮前輩,時前輩,彬元準備和巧雲、香冬兩人,赴鄂中雲夢一行……”
彬元説出此話,巧雲、香冬兩人,各個懷着不同的心情朝他望來。
彬元接着在説:“彬元此去找到‘鐵旗門’中‘錦耗子’邵甲,與他一會,同時沿途尋訪爹孃兩位老人家的行蹤下落……”
宮奇聽來似乎有點不是味道,斜眼一瞥,重重哼了聲道:“小兄弟,過橋抽橋板,你撇下咱老頭和時老兒不理啦!”
“宮前輩,彬元並非此意……”彬元連忙解釋道:“如果有你兩位老人家結伴同行,當然再好不過。”
時宇緩緩一點頭道:“彬元,江湖各地走走,也能添增你一番見聞,老夫與宮老兒不妨陪你外面走走。”
巧雲將老總管安慶叫進大廳囑咐一番,接着道:“安慶,巧雲短時間離開家,這裏‘仙岩莊院’上上下下,全是你的事了。”
“是,小姐,安慶知道的。”老總管躬身一禮。
想到鸚哥真真身上,又道:“巧雲陪同柳少俠等數位鄂中之行,帶了真真在身邊不便,你要好好照顧這隻小鳥才是。”
“小姐放心,鳥兒真真小的自會好好照顧。”老總管安慶連連點頭。
安巧雲向安慶一番吩咐過後,帶了隨身行囊,與柳彬元、香冬、宮奇、時宇等諸人,取道鄂中雲夢之行。
※※※
五匹馬兒行在大道上,“肥螺”宮奇和“飛猢”時宇行在頭前,銜尾是彬元、香冬巧雲的三匹馬兒。
馬鞍上的巧雲,嘴裏突然冒出一句話:“冬妹,你怎麼很少説話?”
梅香冬一雙墨玉似的眸子,朝巧雲臉上游轉一瞥,微微一笑道:“雲姐,咱香冬有話才能從嘴裏説出來,沒有話,又叫咱説些什麼啊?”
這是姐妹倆聊談,但聽進旁邊馬鞍上彬元耳中,在他的心頭,卻起了一份內疚感。
這絕非是我彬元故意,但在香冬想來,我留在“仙岩莊院”的這段時間,可能使她感到了一份冷落。
十八年前,若非梅九松夫婦倆將我柳家棄嬰收留下來,視若已出,扶養長大,今日世界上豈會有個柳彬元這樣一個人?
十八年來,梅家夫婦對我柳彬元教文習武,何異自己生身父母。
三年前,梅家夫婦倆行蹤不明,離開“雙溪灣”鎮上,香冬為了一家生計,去外面做女紅幹活,養活我這個沒有出息的哥哥。
我原來將香冬視作同胞妹妹,離開“雙溪灣”鎮上時,香冬替我梳頭,用木梳敲我腦袋,向我説出這樣的一句話:“你姓柳,我姓梅,誰是你妹妹?”
馬鞍上的柳彬元,心念電轉,心頭激起一陣震盪,他又想到巧雲的身上。
由於靈禽鸚哥真真揭開了“翠竹客”安頌青遭人殺害,這幕慘劇的迷,接着認識了安頌青的胞妹安巧雲。
武林人重視着的武技,不啻生命,安巧雲前後以“紫玉劍”、“玉鎖金關錠”稀世珍藥相贈。
我蒙“肥螺”宮奇、“飛猢”時宇兩位前輩,將本身武技傾囊相傳,但若事前並未服下“玉鎖金關錠”藥物,所學得之技,亦僅是一般江湖中高手而已。
由於“玉鎖金關錠”珍藥之助,我雖學會宮奇、時宇之技,但已進展入另一階層,武技上的成就,已在他們兩位老人家數倍之上。
我柳彬元有今日身懷之,雖然學自這兩位老人家,但亦即安巧雲所賜,巧雲無意給了我一個新的生命,此後在江胡上能寫出我一輝煌的一頁。
馬鞍上的柳彬元,想到安巧雲身上時,又是一陣濃濃的感觸。
馬兒行在頭前的宮奇,一勒繮繩馬兒緩慢下來,向安巧雲道:“安姑娘,當年你父親安天浩,以‘雁翎劍’三字的稱號揚名江湖,你呢?”
“我……”安巧雲略為一頓,才始會意過來:“當晚爹替我取了個‘飛鳳’的稱號。”
領前的時宇,馬步也緩慢下來,含笑一點頭道:“安姑娘,‘飛鳳’兩字用在你身上十二分配襯……”
他向彬元問道:“彬元,你和梅姑娘出來江湖,你們是否有個稱號?”
柳彬元道:“當時爹孃離開‘雙溪灣’鎮上時,我和香冬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我兄妹兩人尚未涉足江湖,並無稱號……”
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咧嘴嘻的一笑:“嗨,猴子,小兄弟玉樹臨風,一表要材,取‘玉樹郎’三字稱號,你看如何?”
“‘玉樹郎’柳彬元……”時宇念出此一名號,點點頭道:“不錯,出口響亮,聽來順耳……”
宮奇向柳彬元道:“小兄弟,咱老頭兒替你取了‘玉樹郎’三字作稱號,你看如何?”
柳彬元俊臉一紅,含笑點頭道:“多蒙宮前輩關注,彬元以後就用‘玉樹郎’三字作稱號……”
時宇向香冬問道:“梅姑娘,人稱月裏嫦娥,巾國女兒不離刀劍,乃是劍中嫦娥,你用‘劍娥’兩字作號,你看如何?”
“多謝時前輩!”香冬含笑道謝:“以後咱就是‘劍娥’梅香冬的名號了!”
一行五人,沿途談談説説,並不感到寂寞,安巧雲朝大道前後兩端遊轉一瞥道:“咱們馬兒已經走了不少天腳程,已來到哪裏啦?”
“這裏還是鄂東一帶……”時宇萍蹤閒鶴,遊俠江湖,所知道的不少:“前面‘霸陵橋’鎮甸,雖是一處鎮庥所在,但熱鬧繁榮,不下於縣城!”
蹄聲得得,沒有多久,五匹馬兒來到“霸陵橋”鎮上,這裏街道寬敞,鎮的兩旁鱗次節比,各行店家買賣的鋪子,一般縣城還比不上這裏“霸陵橋”鎮上熱鬧。
宮奇嘻嘻笑道:“猴子,這裏‘霸陵橋’鎮上,還真夠熱鬧的呢?”
時宇道:“熱鬧是人家的,我們找個地方飽餐一頓,這才是自己的事。”
“現在……”宮奇看了看天色,道:“現在吃,嫌早了些吧!”
五匹馬兒緩轡行在大街上,馬鞍上的宮奇説出這些話,鎮街邊突然插進一個聲音來:“大爺,這裏‘高長興酒店’已經開始做買賣啦……”
宮奇勒住馬兒,詫然轉過臉去,站在“高長興酒店”門前,招呼客人的店夥、一哈腰,咧咧嘴一笑:“大爺,早晚差不了半個時辰,你老幾位下馬兒吧……”
銜尾的安巧雲看得有趣,咭地笑了起來:“宮前輩,咱們就在這家‘高長興酒店’用膳吧!”
宮奇含笑道:“嘿,這有酒店的店夥,倒是挺會招呼客人的。”
眾人下了馬鞍,這名店夥接過繮繩,將馬兒拴上了店門邊木椿。
五人跨進店堂,説是早,還有比他們更早的客人,牆沿那張桌座已有兩個客人。
眾人坐下桌座,吩咐店夥端上酒菜,不多時,酒菜送上,五人圍桌而坐吃喝起來。
他們不會竊聽鄰桌談話的聲音,此刻偌大的店堂裏,只有兩張桌座有客人,而對方嗓門大得出奇,這陣説的聲音,自然地四下傳播開來。
“袁大哥,‘華豐鏢局’的大當家,又去了何處?”牆沿桌座上兩個客人,已經談了一陣子,這邊眾人坐下桌座,才聽到這兩句話。
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回答道:“據‘華豐鏢局’里人説,他們總鏢師‘天幻手’費琮,可能已在‘鐵旗門’的掌握之中……”
原來這僅是酒肆飯堂裏,一般聊談中的話聲,牆沿傳來“鐵旗門”三字,這邊桌座上諸人不由注意起來。
柳彬元側首一瞥,牆沿桌座上兩個客人舉樽對酌,説話的是個五十左右,身穿長袍的中年人,對座是個三十出頭,一身密扣勁裝的漢子。
一中年人接着説道:“‘天幻手’費琮行蹤不明,不知去向後的第三天,‘華豐鏢局’接到一封來歷不明的怪函,這封信上指出‘天幻手’費琮已在他們掌握之中,令‘華豐鏢局’準備黃金千兩,換取費琮活口……”
“袁大哥,這是‘鐵旗門’中給‘華豐鏢局’的書函?”對座的年輕漢子問。
中年人道:“書函上雖然沒有‘鐵旗門’三個字,但下面具名是一個杯口大,上綱繪有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的畫……”
“這……這又是什麼?”年輕漢子怔了怔。
“據説這是‘鐵旗門’中的信符……”中年人説。
“袁大哥,‘華豐鏢局’準備了黃金千兩,又如何呢?”年輕漢子聽來殊感興趣,卻又不解問:“是把黃金送去哪裏?還是‘鐵旗門’派人去‘華豐鏢局’提取?”
“這就不清楚……”這個姓袁的中年人,聲音低了下來:“章老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武林俠義中份內之事,但若是要陪上自己這條命,這就要看是不是划得來……”
姓章的漢子聽來一臉迷惘之色,道:“袁大哥,此話怎講?”
中年人一口酒送進嘴裏,微微一笑道:“鄂東黃崗‘華豐鏢局’旗幟,即使開山立櫃,坐地分贓的坐寨山大王,也得乖乖放過一馬,讓紅貨鏢銀通行無阻……”
“不錯,袁大哥,‘華豐鏢局’在江湖上,真是一塊金字招牌……”姓章的漢子有此同感。
姓袁的中年人,慨然又道:“但‘鐵旗門’中可不管你金字招牌、銀字招牌,他們將‘華豐鏢局’當家的,總鏢師‘天幻手’費琮劫了去……”
“袁大哥,黃金千兩就是萬兩白銀呢……”姓章的漢子,舌頭重得的吐出這句話來。
“不錯,黃金千兩固然是一個鉅額之數……”姓袁的道:“但‘鐵旗門’似乎志不在此,那是要砸碎‘華豐鏢局’這塊招牌,他們是這樣打算,‘華豐鏢局’中當家的,總鏢師給人劫走,他們‘華豐鏢局’還能替客人送哪門子紅貨鏢銀?”
“袁大哥,‘鐵旗門’玩出這一手,那是夠厲害了!”姓章的漢子感慨不已。
姓袁的又道:“‘華豐鏢局’既然取出黃金千兩,贖取費琮的活口,此‘天幻手’費琮,這輩子在江湖上就別想再翻過身來了!”
“袁大哥,‘鐵旗門’與‘華豐鏢局’當家的總鏢師‘天幻手’費琮有仇?”這個姓章的年輕漢子,突然想到那回事上。
這時,這家“高長興”酒店裏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這邊桌座上的時宇,似有某種含意的向“肥螺”宮奇看來。
宮奇似乎理會對方眼色中的含意,搖搖頭,代替了回答。
牆沿桌座上兩人,吃喝聊談中把這頓膳食打發過去,那個姓袁的中年人,沒有接下回答,揮手招來侍立邊上的店夥,付過帳後和那年輕漢子匆匆出“高長興酒店”而去。
桌座上的時宇道:“宮老兒,剛才牆沿桌座上那兩個食客,看來也是江湖中的人,他們談到有關‘鐵旗門’中的事,我等邀來他們共飲一杯,順便探聽‘鐵旗門’中情形,有何不可?”
“你這猴子,這些年來,敢情你在江湖白混了?”宮奇翻動眼皮道:“剛才從他們談話中聽來,顯然不是‘鐵旗門’中一丘貉,‘鐵旗門’仇視異已,非友即敵,這兩人還不知道咱們來歷底細,素昧平生,問到‘鐵旗門’身上,他們會告訴咱們些什麼?”
時宇碰上一個結結實實的硬釘子,氣得兩眼直瞪,一時説不出話來。
“宮前輩……”柳彬元想了起來:“剛才那兩人談話中,説出鄂東黃崗此一地點,‘華豐鏢局’可能就在黃崗附近……”
宮奇點點頭道:“小兄弟説得不錯,要探聽有關‘鐵旗門’情形,咱們找出鄂東黃崗‘華豐鏢局’,那才是找對了人。”
梅香冬道:“宮前輩,咱們跟‘華豐鏢局’並不相識,突然找去他們那裏,會不會太冒昧了些?”
“梅姑娘,不是那回事……”宮奇搖搖頭一笑道:“鏢局就像大街店鋪買賣一樣,有不速之客陌生人找去,他們認為是客人主顧上門啦!”
※※※
一行五人,來鄂東黃崗,馬兒進入城裏,大街上一探聽,“華豐鏢局”在南門大街,他們找來南門大街,看到那棟高牆矗立,黑漆大門的巨宅。
他們在路上已有經過一番商議,馬兒來到牆門前,眾人下了馬鞍,時宇走前一步,向侍立大門邊上一名穿着家人衣衫的漢子道:“煩請通報,我等來訪‘華豐鏢局’總鏢師‘天幻手’費琮!”
那名家人怔了怔,朝下了馬鞍這男女老少五人看了一眼,這才吶吶道:“大……大爺,總鏢師費爺不在,你數位來‘華豐鏢局’有何貴幹?”
“‘總’的不在,‘副’的也行……”旁邊宮奇接口上來:“‘飛猢’時宇、‘肥螺’宮奇偕同三位年輕朋友,專程來訪!”
宮奇向這名家人報出自己姓名和時宇的名號,已不是來“華豐鏢局”上門求救的主顧、客人。
這名家人對宮奇報出的名號,江湖上似有所聞,不敢稍有怠慢,躬身道:“是,大爺,小的進裏通報副報副總鏢師‘石虎’席景席爺。”話落,疾步自大門而入。
眾人在路上,已將此事有個決定。
“鐵旗門”劫走“天幻手”費琮,顯然與“華豐鏢局”處在對壘相峙情況之下,自己五人是來探聽“鐵旗門”中動靜,在某種情形之下,説不定對“華豐鏢局”有一臂之助,就不必在“華豐鏢局”中人前,掩飾自己諸人的名號來歷。
不多時,自大門出來一位身穿長袍,英姿颯然,年有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宮奇有“肥螺”兩字之稱,即使初見面的人,看到他這付矮矮肥肥的,大水缸似的身子,已能方知是誰。
中年人來到宮奇面前,抱拳一禮道:“這位諒是‘肥螺’宮奇宮前輩了,‘華豐鏢局’副總鏢師‘石虎’席景,這廂有禮!”
“好説,好説,不敢,不敢……”宮奇咧咧嘴笑道:“席老弟,讓咱肥佬把這幾位朋友引見引見,咱們有話進屋裏再談。”
宮奇將“玉樹郎”柳彬元、“劍娥”梅香冬、“飛風”安巧雲、和“飛猢”時宇等,替席景一一引見相識,席景肅客相迎,請眾人進入大廳。
這位“華豐鏢局”副總鏢師“石虎”席景,對眼前數人,不速之客來訪,雖然感到突然而意外,但已知對方來歷底細,是以並無某種不安的感受。
賓主大廳坐下,席景本來想問:“數位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但他把這話壓在舌底下,沒有説出嘴來,而是恭肅坐下一邊,讓對方先開口。
宮奇問道:“席老弟,你們總鏢師‘天幻手’費琮,可有消息?”
“可有消息?”這句話聽得席景耳中,暗暗為之一震,已知對方指向何事,但客方男女老少五人,如何會知道此事?
“石沉大海,迄今未知總鏢師情況……”席景搖搖頭,“華豐鏢局”與這男女老少五位,素昧平生,並不相識,對方這份關懷盛意來此,席景就不必再問“何以知道此事”這話。
柳彬元不外的稱了聲“席兄”,他問席景道:“‘天幻手’費琮行蹤不明,是‘鐵旗門’中人下的手?”
“是的,柳少俠。”
席景進入裏屋子,取出那封書信,指着書上具名道:“此杯口大圓形符號,是‘鐵旗門’中信符。”
眾人輪流看過那封書信,安巧雲道:“彬元,一點不錯,跟這個一模一樣……”
她從袋裏取出,當時柳彬元交給她的那面銅牌。
席景看安巧雲取出“鐵旗門”中的信任,驀然為之一震,失聲道:“安姑娘身懷‘鐵旗門’的信符,這是……”
席景欲語還休,他改變了這男女老少五人,不速之客來訪“華豐鏢局”的原來想法。
安巧雲相信會使席景感到驚奇,她並不瞞下過去那段事實,慨然道:“不錯,這枚銅牌是‘鐵旗門’中的信符,家兄‘翠竹客’安頌青遭‘鐵旗門’所害,此信符是‘鐵旗門’中人不慎遺失的……”
“呃……”席景聽是都聽進耳裏,但無法全然會意過來。
柳彬元就把當時在贛北“風林橋”鎮郊二十里,大道邊小徑上“翠竹客”安頌青他遇害的那樁經過,告訴了這位“華豐鏢局”副總鏢師。
他接着又道:“柳某與梅姑娘小徑地上撿得到這枚銅牌,在鄂東‘武龍坪’鎮上巧遇安姑娘,柳某將其兄安頌青遺物一把摺扇,與此銅牌交給她,此刻看到書函具名,具下杯口大之畫,果然是‘鐵旗門’中信符。”
席景聽到安巧雲、柳彬元兩人前後這番話,才始理會過來。
宮奇道:“席老弟,咱們這夥人就在探聽‘鐵旗門’中這些龜孫王八蛋的出沒動靜,途過一處‘霸陵橋’鎮上酒店用膳,聽到兩位客人談到‘天幻手’費琮之事,才找來這裏‘華豐鏢局’的。”
席景欠身一禮,道:“宮前輩,難得你等數位對‘華豐鏢局’之事如此關懷。”
時宇問道:“席老弟,目前情形如何?”
席景道:“總鏢師費琮兄,迄今不知他情況下落,昨日午後,又有一名漢子送來一封書函,交給外面門户,説是給‘華豐鏢局’席某的,席某折開書函看去,上面寥寥數語:‘黃金千兩,三日之內送去黃崗城北郊三十里山神廟,置放廟門外左邊土坑中。’這封書函上,既未抬頭亦未具名,但席某看到此函,已知是‘鐵旗門’派人送來的。”
席景從裏面取出那封書函,給大廳上諸人看過。
柳彬元道:“席兄,書函上所把山神廟那口土坑,不知是何等樣的一個所在?”
“席某前去看過……”席景道:“黃崗城北郊三十里那座山神廟,香火已絕,殘舊不堪,廟外左邊牆腳處,果然有口盆鍋大的土坑,裏面黑黝黝的不知深淺如何……”
梅香冬向旁邊柳彬元道:“彬元,‘鐵旗門’令‘華豐鏢局’把黃金送去這樣一個地點,一定有他們很深的用意……”
“可能問題就在那口土坑上面!”安巧雲接口説。
柳彬元道:“宮前輩,我等請席兄陪同,前往黃崗城北郊三十里山神廟,實地一看如何?”
宮奇尚未回答,時宇道:“宮老兒,‘鐵旗門’限‘華豐鏢局’三日之期,將黃金千兩送去黃崗城北郊山神廟,算來今日還是第一天……”
“不錯,時老兒!”宮奇也想到這上面,道:“黃金千兩不是一筆小數目,準備起也來要費些時間,‘鐵旗門’如果在山神廟要做一些些手腳,他們也不會在今兒第一天就下手的……”
宮奇向柳彬元道:“小兄弟,咱們就麻煩這位席老弟陪同走一遭,看看山神廟是何等的所在?咱們是否可以找到這個應付之策。”
這些話聽進“石虎”席景耳中,心中不禁暗暗感慨不已。
這原來是“華豐鏢局”之事,與你等數位並無關係,你等插手作一臂這助,我席景已感激莫名,陪你等數位赴山神廟一觀,還敢用到“麻煩”兩字?
席景心念遊動,連連點頭道:“是的,宮前輩,我席景陪同你等數位,赴黃崗北郊山神廟一次。”
眾人騎上馬兒離開“華豐鏢局”,由席景陪,赴北郊山神廟之行。
馬鞍上的宮奇想到一件事上,使他為之困惑不解。
開設鏢行替人押送紅貨鏢銀,護送至江湖各地,當家的總鏢師不但對江湖黑白兩道都有不尋常的交往,而且本身身懷之學,亦有上乘的造詣。
“華豐鏢局”當家的總鏢師“天幻手”費琮,如何會遭“鐵旗門”劫走?
宮奇心裏這樣在想,但這話不便向結伴同行的席景問出口。
他移轉到另一話題上,試探問道:“席老弟,‘鐵旗門’與‘華豐鏢局’總鏢師‘天幻手’費琮,有尚未交待的恩仇過節?”
席景見宮奇問到這件事上,感慨不已道:“宮前輩,開設鏢局吃這行飯,那是刀背打滾,刀口舐血,不能輕易得罪江湖黑白兩道,何況‘鐵旗門’乃是一個擁有雄厚實力的江湖門派……”
彬元記得巧雲曾經説過的那句話,他接口道:“席兄,江湖傳聞,‘鐵旗門’仇視異已,非友即敵!”
“正是,柳少俠……”席景道:“‘鐵旗門’在鄂中一帶擁有一股實力,帶頭的邵甲,江湖上有‘錦耗子’三字之稱……”
“‘錦耗子’邵甲?”時宇暗暗為之一怔,自己一行五人,此去鄂中探聽搜找的正是此“錦耗子”邵甲。
席景又道:“‘鐵旗門’中用‘高手如雲’四字,並不過分,‘錦耗子’邵甲邀‘天幻手’費琮入夥,遭費琮婉轉所拒……”
“不錯,席老弟……”宮奇重重哼了聲:“這下那個‘天幻手’費琮就惹上了麻煩啦!”
席景又道:“‘天幻手’費琮外出有事,遲遲未見回來‘華豐鏢局’,席某派人四下打探,並未找得費兄下落,隔了兩天‘華豐鏢局’收到那封書函,黃金千兩,換承費琮的活口……”
眾人路上談着時,馬兒已來到黃崗城北郊三十里處,席景抬臉一瞥,話題移轉道:“前面不遠,拐入一條小徑,就是山神廟。”
眾人策馬前行,自大道岔徑而入。
這條岔徑小道,可能就是當年建造山神廟時,所拓開而成,是以岔徑盡頭就是山神廟。
柳彬元等諸人,下了馬鞍,徐徐抬頭看去。
這座山.神廟自建造迄令有多少歲月,已無從考據,廟門上端一方長匾,“山神”兩字尚能依稀辨認出來,長匾上那個“廟字”部位,已裂去掉失。
拾階自半掩的廟門而入,大殿上濕潤、暗暗地、空蕩蕩,不但佛龕,連上香的供桌已不知去向。
殘牆斑剝,自殘牆裂縫中,射進一抹陽光,劃破了大殿上黑黝黝的一角。
席景指向廟門道:“書函紙箋上所指的土坑,在外面左邊牆腳處。”
眾人自廟門出來,拐處左邊牆腳處。
席景所指的土坑,看來不像是坑,那是貼牆而起,有兩尺來高,一個渾粗、中空的土堆。
這座中空的土堆,可能當年山神廟香火鼎盛的時候,上香膜拜的善男信女,作為焚燒金紙、銀紙所用的。
梅香冬從中空的土堆上端,朝裏面看去,輕輕“咦”了一聲,道:“彬元,土坑裏有一絲光亮。”
梅香冬向彬元輕輕説出的話,其他人亦都聽到,不由注意起來。
“土坑怎麼會有光亮?”宮奇擺動他粗肥的身子,走過中空的土堆前,朝裏端看去。
席景聽到梅香冬此話,喃喃稱奇不已:“昨天午後席某看到那張書函,就找來這裏,土坑裏黑烏烏的,並無光亮。”
宮奇抬起頭,大聲道:“梅姑娘説得一點不錯,土坑那裏是一抹太陽光……”
“宮老兒,信口雌黃,胡説八道……”時宇兩顆眼珠直瞪出來:“封得死死得土坑裏,怎麼會有陽光透射進去?”
宮奇做了做手勢説道:“土坑底面有條裂縫,太陽光從山神廟裏射進去的!”
席景説“土坑裏黑烏烏的,並無光亮”此話不會是假。
梅香冬和宮奇兩人,看到土坑裏有一絲光亮,當然也是真的。
窗外射進的陽光,由於時間的移轉,會照在屋子裏不同的位置、角落。
柳彬元一聲輕“哦”,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宮前輩……”柳彬元指向牆角處這口土坑道:“原來土坑與山神廟裏大殿貫通的,大殿上的太陽光,才會透射進土坑裏。”
“小兄弟,貫通又會如何呢?”宮奇眨眨眼,無法會意過來。
柳彬元道:“土坑裏放進黃金,不必從土坑裏拿跑,如果我們藏身隱處,注意土坑的動靜,放進土坑裏的黃金,早已經被山神廟大殿牆腳的人拿跑了。”
“不錯,小兄弟説得不錯!”宮奇晃動禿頂大腦袋,連連點頭。
柳彬元又道:“‘鐵旗門’給‘華豐鏢局’書函中,雖然具名留下‘鐵旗門’信符之圖,但對方還不願意將他們出沒動靜,給‘華豐鏢局’中人知道……”
他指向牆角處那口土坑道:“他們才會找出山神廟這樣一個地方。”
“有理,有理!”宮奇眯眯眼一笑:“小兄弟,咱老頭兒還沒轉彎抹角想到這上面呢!”
柳彬元目光移向席景,道:“席兄,我等不妨將計就計,不難找出‘鐵旗門’禁錮‘天幻手’費琮之處。”
時宇慨然道:“席老弟,這位柳少俠示盡之言,老夫不妨補上幾句,‘華豐鏢局’即使交出黃金千兩,未必破財消災,能使‘天幻手’費瓊安然回來!”
席景慄然為之一震,接着才緩緩一點頭道:“不錯,時前輩,有此可能!”
宮奇道:“黃金千兩,雖然是筆鉅額之數,但‘鐵旗門’除了撈進這筆橫財之外,對‘天幻手’費琮又看作另外一回事……”
“是的,宮前輩……”席景聽到這些話後,已知情形演變,並非自己想像中那回事。
宮奇又道:“小兄弟識破山神廟這口土坑玄機,咱們不妨依樣葫蘆,如法炮製……”
眾人又回進山神廟大殿,細細察看一番。
殘牆縫隙漏進的陽光,斜照而下,落在這邊牆腳一隅,位置地點,正是射向外面牆腳處那口土坑。
柳彬元小心翼翼移動牆腳處的磚塊,露出一口盆碗大的窟窿來,他伸手自洞窟而入,就是外面那口坑。
旁邊的時宇道:“彬元,你照舊將磚塊填上,不能露出移動過的痕跡。”
“是的,時前輩。”柳彬元照原來模樣,將磚塊填進洞窟。
山神廟之行,有此收穫,眾人回來黃崗城裏“華豐鏢局”,他們將如何營救“天幻手”費琮脱險之事,做了一番周密的商議。
安巧雲道:“宮前輩,‘鐵旗門’找去黃崗城北郊三十里處,這樣一座山神廟,可能目前這夥人出沒所在,不會離開黃崗很遠。”
“是的,有此可能……”宮奇道:“咱們先把費琮營救出險,再找‘鐵旗門’的龜孫王八……”
他向席景道:“席老弟,你有‘華豐鏢局’找兩個不在乎藝技高強如何,而能隨機應變,精明幹練的人來……”
“好的,宮前輩。”
席景走出大廳,不多時,帶了兩個年紀都在三十左右的年輕人進來,指着宮奇,他向兩個年輕人道:“這位是宮前輩宮爺……”
席景把兩人的姓名告訴了宮奇:“他叫魏秉,他叫呂達。”
宮奇向兩人臉上打轉看來,抿抿嘴,笑着問:“你們能不能喝酒?”
兩人見這個矮肥老頭兒,找出這樣一個話題來,不由愣了下,那個魏秉道:“宮爺,小的會喝一點,喝多了就醉啦!”
宮奇嘻嘻笑着道:“能喝就行,魏秉,三分酒裝七分醉,借酒裝酒瘋,知不知道?”
“是,宮爺…”魏秉嘴上這樣回答,心裏卻是暗暗嘀咕:“這是怎麼回事?”
宮奇向另外兩個問道:“呂達,咱老頭兒要你扮作一個肩上揹着破草蓆,手裏捧着破碗要飯的,你可願意?”
宮奇向兩人前後問出這些話,大廳上諸只人莫不暗暗為之怔住。
呂達點點頭道:“宮爺,你老盼咐就是,逢場做戲,假戲真做,咱呂達哪會不願意?”
宮奇一拍禿頂大腦袋,嘻嘻笑了。
面授機宜,他向魏秉、呂達兩人,比手劃腳,説個淋漓透澈。
※※※
平時少有人跡,這麼荒涼的山神廟,無獨有偶,前後出現了兩個怪人,其實説來一點也不怪,那是一個酒鬼,一個要飯的而已。
不知哪裏來了個酒鬼,席地坐在廟門外石階,解下揹負大葫蘆,拔掉塞子,一陣酒香迎風四揚。
他從腰袋裏摸出一包油紙包着的東西,攤開放在地上,原來是滷牛肉切片的下酒菜。
酒鬼捧起葫蘆,大口酒送進嘴裏,手指挾着一塊切片滷牛肉,陪酒而下。
靜悄悄的山神廟裏,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原來裏面還有一位不速之客。
大殿上鋪着一張破草蓆、一張蓬頭垢臉,身穿千孔百創破襖褲的要飯的,躺在草蓆上。
這陣酒香、肉香把要飯的從睡夢中聞醒過來,手背揉揉眼,探頭朝廟門口張望了一下,站起身,悄悄循香味走去。
石階上那個酒鬼,看到這個要飯的出現,忙不迭一手緊緊摟住酒葫蘆,一手掌指把油紙上的切片滷牛肉掩住,狠狠瞪了要飯的的一眼。
酒鬼嘴裏沒有出聲,兩顆睜得大圓又大的眼珠,似乎在説:“臭要飯,老子在這裏吃喝,可沒有你的份!”
要飯的“咕嘟”吞下大口的口水走了回去,躺下鋪在大殿的破草蓆上。
酒鬼和這要飯的,縱然有其他人來山神廟看到,相信這兩人誰也不認識誰的。
又是一陣腳步聲起,自山神廟外小徑,由遠而近。
坐在石階上的酒鬼,正要捧起酒葫蘆,把大口酒送進嘴裏,聽到這陣腳步聲傳來,把酒葫蘆放了下來,醉眼眨動,朝前面小徑上看去。
走來的是個肩挑兩擔,扁擔兩端紮上兩捆柴木的大漢,大漢朝山神廟階上那個酒鬼多看了眼。
酒鬼禮多刁怪,朝大漢咧嘴一笑。
大漢並不理會酒鬼,扁擔挑着兩捆柴木,自山神廟的大門而入。
大漢看到裏面又有一個要飯的,也並不理睬,躺在破草蓆上的要飯的,霍地坐了起來,油膩邋遢臉上的兩顆眼珠,直朝大漢遊轉看去。
山神廟前後來了一個酒鬼,一個要飯的,繼後來了這個扁擔挑着兩捆柴木的漢子,又是誰?
這個肩挑柴木的樵夫,身形矯捷俐落,似乎挑着兩捆柴木並不感到負荷,在山神廟大殿上游走一匝,走出廟門外。
樵夫走出廟門,並未離去,而是拐向山神廟的左邊牆腳處。
席地坐在廟門前面石階上的酒鬼,緩緩轉過頭去,斜目看去,樵夫向牆腳處土坑前,低下頭,朝裏面望了一眼。
酒鬼這一發現,醉眼驟然張大,咧咧嘴一笑,似乎已找到答案,也替自己有了個決定。
樵夫扁擔挑了兩捆柴木,連眼梢也不向酒鬼掃過一眼,逕自離去。
樵夫離去,酒鬼從石階站了起來,朝山神廟要飯的的看了一眼,跟在樵夫後面銜尾走去。
酒鬼的走路,不像在走,東一擺,西一步,倒像是武家招術裏的一套“醉八仙”。
樵夫出小徑拐上大道,去的方向,不是往黃崗城的那端。
酒鬼踩着“醉八仙”的腳步,遠遠跟在後面,即使那個樵夫發現,後面也有一個人走着,但那是一個已把酒喝得暈頭轉向的酒鬼。
前面樵夫走出了十來里路,來到一處並不繁榮的鎮甸。
後面酒鬼遙目看去,樵夫走向鎮街尾端,在一棟這裏鎮上少有見到,磚牆瓦頂,十分講究的大宅前面站停下來,忽地一晃消失,已自那扇張開的大門走了進去,接着一聲“砰”的聲音,那是閉上大門的聲音。
“哦,這裏是何處所在?鎮街尾端那棟大宅裏,住的是何等樣人?”
酒鬼嘴裏喃喃自語,撥動“醉八仙”的腳步,走近跟前。
他東一瞧,西一瞄,像“堪查師”看墳地風水似的,把這棟磚牆大宅四周看個仔仔細細。
酒鬼看是看了,還是找不出這個答案,搔搔後頸,從原路走了回來,他回來的路上,就不踩“醉八仙”的腳步了。
大街邊上,掛着一塊布幔,迎風飄揚,布幔上有“酒肆”兩個字,酒鬼走了進去,坐下桌座,向店小二要了一壺酒,一碟子下酒菜。
酒肆店裏除了店小二外,只有這個酒鬼,其他桌座上沒有客人。
酒鬼咧嘴一笑,問道:“小二哥,這裏是何處所在?”
店小二道:“回客官,這裏黃崗城北郊四十里外的‘頭兒集’鎮上……”
酒鬼見店小二也是閒着,又找出一句話問:“小二哥,鎮街尾端那棟磚牆大宅,在這裏‘頭兒集’鎮上少有見到,裏面住的是誰?”
“洪大奎,洪爺……”店小二見這位客人酒中愛聊天,就在對面空座坐了下來。
“洪大奎……”酒鬼嘴裏輕輕念出這三個字:“小二哥,這位洪爺是‘頭兒集’鎮上的富紳財主?”
店小二含笑道:“客官,你是途中經過這裏,所以才不知道,這裏‘頭兒集’鎮上,誰也不比誰富,誰也不比誰窮,都差不多……”
指着酒肆門外,店小二又道:“那位洪爺爺是外地搬來的,鎮街尾那棟磚牆大宅,才蓋起沒有多久呢!”
“原來是這回事……”酒鬼哈哈笑了,現在的這個酒鬼,雖然杯中酒送進嘴裏,但一點也沒有酒意,他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壺中酒一干,就離開了這家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