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丰镖局”大厅上,酒鬼和那个要饭的都在。
宫奇肥秃秃的肉脸上,眯起两只眼睛笑着道:“不错,魏秉,吕达,你们哥儿俩把酒鬼、要饭的都演活了……”
他向酒鬼问道:“魏秉,那樵夫去的所在,你还记得?”
“宫爷,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魏秉道:“那是离这里黄岗城北郊四十里‘头儿集’镇上,砖墙大宅的主人叫洪大奎……”
时宇向那要饭的问道:“吕达,那樵夫进山神庙大殿后,就注意墙脚处那一端?”
“是的,时爷……”吕达道:“樵夫挑着两捆柴木进来,在大殿上晃了一圈,两只眼睛似乎在搜找什么,又注意到墙脚处那端……”
魏秉接口道:“樵夫走出山神庙门,走去左边墙脚处,低下头,朝土坑里望了眼,似乎并未发现什么,挑着两捆柴木走了。”
柳彬元道:“时前辈,那樵夫显然是‘头儿集’镇上砖墙大宅主人洪大奎派去山神庙探听动静,‘华丰镖局’有否将千两黄金送去那里……”
“彬元,那个洪大奎是何等样人?”安巧云困惑问。
柳彬元道:“据‘头儿集’镇上酒肆店小二告诉魏秉,洪大奎是外地迁居‘头儿集’镇上的,此‘洪大奎’三字是否是此人真姓真名,目前还是个谜……”
一顿,又道:“不过无可否认,这个洪大奎是‘铁旗门’的人……”
席景目光又投向宫奇问道:“宫前辈‘天幻手’费琮会不会禁锢在‘头儿集’镇上,那栋砖墙大宅里?”
“有此可能,席老弟……”宫奇缓缓点头:“在目前茫然无头绪中,给咱们找到此一可疑之处,再来个抽丝剥茧,不难真相大白。”
虽然眼前这个“华丰镖局”总镖师“天幻手”费琮遭“铁旗门”掳劫之事,但安巧云的胞兄“翠竹客”安颂青亦丧命在“铁旗门”中人之手。
同时“铁旗门”倒行逆施,加害无辜苍生的暴行,已使铁肩担义的武林中人,切齿痛恨,同仇敌忾。
安巧云道:“彬元,要揭开‘头儿集’镇上那栋砖墙大宅的真相,咱们不妨前去一探……”
宫奇接口道:“小兄弟,安姑娘说得不错,如果‘天幻手’费琮给他们留在那栋砖墙大宅里,咱们设法将他救离脱险。”
“是的。”柳彬元道:“宫前辈,明日就是黄金千两赎救费琮的期限,要向‘头儿集’镇上那栋大宅采取行动,就是今天了。”
宫奇向那个扮酒鬼,衔尾跟踪樵夫的魏秉,详细问到“头儿集”镇上那栋砖墙大宅之事。
魏秉又不厌其详,将这栋砖墙大宅的近图形势,告诉了众人。
目前,“华丰镖局”总镖师“天幻手”费琮,在“铁旗门”的掌握之中,“石虎”席景投鼠忌器,怕“铁旗门”会加害了费琮,是以他不敢露脸,没有参与他们这一次的行动。
官奇、时宇、柳彬元、梅香冬、和安巧云等五人,将迎对之策,一番商议过后,取道往“头儿集”镇上而来。
途中,时宇道:“宫老人,由于‘洪大奎’此一名字,时某想到昔年江湖上‘雷煞’洪大奎此人,‘头儿集’镇上的洪大奎,不知是否同姓同名的巧合?”
宫奇嘿地一笑道:“时老儿,再好没有……反正‘铁旗门’中没有一个正正当当的人物,咱们‘师出有名’,登门拜访‘雷煞’洪大奎就行了。”
柳彬元不禁问道:“时前辈,当年‘雷煞’洪大奎,是个何等样的人物?”
“独来独往,江洋大盗……”时宇道:“遭武林侠义门中追踪扑杀,后来不知所往。”
梅香冬道:“时前辈,同姓同名的人咱们时有所见,如果‘头儿集’镇上那人,不是当年‘雷煞’洪大奎,岂不张冠李戴啦?”
“梅姑娘,咱们此去是找‘铁旗门’的坏蛋……”宫奇咧嘴一笑,接口上来:“管他什么‘煞’,什么‘奎’,都不算是张冠李戴的。”
众人来到“头儿集”镇街尾端那栋砖墙大宅前,时宇在闭上的大门门环上,轻轻叩了几下。
大门张开尺来一条张缝,探出半个青衣小帽的身子,朝外张望了一眼,问道:“你们找谁?”
时宇微微一笑道:“‘飞猢’时宇偕同数位武林朋友,专程来访‘雷煞’洪大奎,烦请代为通报。”
“‘雷煞’洪大奎?”这名家人嘴里念出此一名号,又朝时宇注视了眼,这才道:“请稍待……”
话落,掩上大门,身子缩了进去。
不多时,大门又张了开来,还是刚才那名字人,简短的道:“洪爷有请!”
众人自大门而入,里面是一座十丈方圆的院子,再里面就是一间轩敞的大厅。
大厅前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长袍,个子高昂魁伟,年有六十多岁的老者。
老者见时宇导前走近跟前,嘿嘿笑道:“这位谅是‘飞猢’时宇朋友了,洪某记不得何时曾与阁下谋面一会?时朋友还知道我洪大奎十多年前的江湖称号。”
时宇朗声哈哈一笑:“洪朋友,我时宇没有摸错门找错人,这就行了!”
“雷煞”洪大奎双目凌芒闪动,侧身边上,让众人进入大厅。
举手一指,洪大奎冷冷问道:“时朋友,这数位又是何人?”
不等时宇引见介绍,宫奇嘻嘻笑着道:“好说,好说,咱肥佬是‘肥螺’宫奇……”
“原来就是你……”洪大奎微微一怔,似有所闻。
宫奇指了指旁边道:“这是咱小兄弟‘玉树郎’柳彬元,这是‘剑娥’梅香冬,这是‘飞凤’安巧云!”
洪大奎并不肃客请坐,如冰滴石,问道:“宫朋友,你在鄂东‘武龙坪’镇上,出手伤倒‘啸天狼’骆森,你们找到‘头儿集’老夫这里,又是何事?”
宫奇满脸春风,不带一点火气:“一番好心献上,好朋友,你可别错怪了咱们啦!”
“好心献上?”洪大奎无法理会过来:“宫朋友,直话直说,不必转弯抹角!”
主人不“请”,宫奇挥挥手,自己这伙人在大厅上坐了下来。
宫奇咧嘴一笑,那是一付摆龙门阵,聊天似的神情,道:“洪大奎,你我交浅言深,咱肥佬话有说错的地方,你听了可别见怪……”
洪大奎自己坐下椅子,瞪直眼朝宫奇看来。
“黄金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宫奇不但嘴巴在说,手还做了做手势道:“黄澄澄的金无宝,放进山神庙墙脚边土坑里,嘿,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来个顺手牵羊,你说,这笔帐又找谁去算?”
“雷煞”洪大奎脸色一震,已知道这男女老少五个不速这客的来意。
但却又不禁困惑起来……
对方如何会知道山神庙的那回事有我“雷煞”洪大奎的一份?
怎么又会找来这里“头儿集”镇上?
矮鬼嘴里说出“樵夫”两字,似乎含沙射影,暗示到另外那件事上,这又该如何解释?
宫奇的话,像臭水沟里流不完的臭水,滔滔不绝地又道:“其实啊,不用那么费事,我说洪大奎,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个银货两讫,干净俐落,这不就行啦!”
“银货两讫?”洪大奎眼睛睁得好大,声音更像敲着破铜锣,大得出奇,顿了顿问道:“矮鬼,‘银’是什么?‘货’又是什么?”
宫奇咧嘴嘻嘻笑了。
“你这头大狗熊,还装你娘的龟孙子。”宫奇心里在骂,脸上一点也没有火气:“你们‘铁旗门’,要‘华丰镖局’放进山神庙墙脚土坑里的是什么?‘华丰镖局’当家的‘天幻手’费琮,又去了哪里?”
“雷煞”洪大奎脸肉一阵红一阵白,像从一锅荡里捞起的一块半生不熟的猪肝,舌底下滚不出话来,嘿嘿嘿!嘿嘿嘿笑了!
“矮鬼……”洪大奎火辣辣的问道:“你们五人是替‘华丰镖局’来这里做‘说客’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宫奇还是跟老朋友聊谈似的,说得那么平和:“大狗熊,不过咱们肥佬有一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三个字快得像一个字,从洪大奎嘴里吐了出来。
“大狗熊,你老娘什么时候把你生下地的,咱们不知道,不过明年的今日,是你大狗熊的忌辰周年!”宫奇回得从善如流,一点不拖泥带水。
“你们来这里,准备……”洪大奎从座椅“哦”的站了起来。
“不错,大狗熊……”宫奇咧嘴嘻嘻一笑道:“除掉一个‘铁旗门’中杂碎,替老天爷做了一桩功德善事,咱肥佬这话不过份吧!”
洪大奎嘿嘿笑道:“凭你等这些梁小丑,要找上‘铁旗门’中霉气,那是嫌自己命长!”
“哦……”宫奇突然想了起来:“大狗熊,这座破窑子里,除了那些喽罗爪牙、虾兵蟹将之外,留下老头儿,就只有你一个人?”
宫奇问出此话,洪大奎也想到一件事上,脸肉微微动了一下,倏即嘿嘿笑道:“矮鬼,凭你等不上台面的区区之流,在我‘雷煞’洪大奎手中,摆平放倒,轻而易举,哪里还得旁人插手!”
“行!行!行!”宫奇一拍秃顶大脑袋,连连点头,他向柳彬元道:“小兄弟,‘拼盘大七招’莺声初啼,就是现在了,那把‘紫玉剑’也不妨锋芒一露……”
柳彬元应了声道:“是的,宫前辈!”
洪大奎没有理会他们那些话上,指向大厅外那块十来丈方圆草地上道:“矮鬼,老夫就在前面草地,与你等过手喂招!”
他向大厅上诸人扫过一眼问道:“你等群起围斗,还是以一对一与老夫交手?”
柳彬元站起身子,朗声道:“洪大奎,由我‘玉树郎’柳彬元与你交手就是。”
众人出来外面院子。
宫奇、时宇、梅香冬、安巧云等四人,站在草地边上作壁上观,这栋砖墙大宅中,有不少“铁旗门”中的爪牙喽罗,亦出来观望。
两人来到草地中央,洪大奎一掀袍角,取出一对盆口大小,精光耀目的金环来。
柳彬元耳边响起一缕微细声音:“小兄弟,大狗熊手上这对是门外兵器‘网刺金环’,出手会有不少玄奇招数,你要小心应付!”
洪大奎手中这对“网刺金环”,除了护把柄处之外,里里外外全是精钢渗铜铸成,上面寒光闪闪,有倒钩形的“网刺”,犀利无比,令人望而生畏。
洪大奎一晃手中“网刺金环”,嘿嘿笑道:“年轻人,老夫手中这对兵器,你是第一次见到吧?”
柳彬元微徽一笑道:“洪大奎,区区‘网刺金环’,又何足挂齿?”
洪大奎一声轻“哦”,朝向柳彬元注视一眼。
柳彬元将随身携带“紫玉剑”,掣剑出鞘,手中宝剑,使个朝天一炷香之势,往后退落三步,冷然道:“洪大奎,你出招吧!”
草地边壁上观的诸人,莫不全视贯注,朝草地中央的两人看去。
其中梅香冬、安巧云两人,更是关心草地上的柳彬元,眼前两人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
彬元是否能将此“铁旗门”中高手“雷煞”洪大奎栽下?
洪大奎一声吼喝,身形一长,旋风似的扑到柳彬元面前,左手“网刺金环”封住门户,右手金环向前一递,虚虚实实,一招“枫叶飘零”,直向柳彬元的上盘面门砸到。
柳彬元一声:“来得好!”
微退半步,左手“紫玉剑”,一穿一翻,一式“拼盘大七招”,中“阴错阳差”,不退反进,猛截洪大奎的右臂。
洪大奎一声轻“咦”,这年轻人的剑招出手,何以如此古怪出奇?
霍地一旋身,使个“猛虎伏桩”身法,高昂魁梧的身子倏地一转,抡起魁梧的身子倏地一转,抡起双环,反腕一式“西崩铜山”,朝对方剑身横崩而至。
洪大奎使出这一招,是要把彬元手中“紫玉剑”崩飞脱手。
柳彬元稚然一笑。
剑身一沉,寒光一闪,一式“拼盘大七招”中“鸡飞狗跳”,直抹对方双足。
接着剑光往上一挑,猛扎洪大奎的小腹,洪大奎如挨上后面那一式,怕是落个“破腹开膛”?
壁上观战的宫奇,喉咙里冒出“呃”的一声,不错,这是小兄弟一招两式,可是后面那一式剑法往上一挑,又是谁教他的?
洪大奎浑身泛出一阵寒意。
这小鬼头出手剑招,不按牌里出牌,这些离奇古怪的招术,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洪大奎急展一式“潜龙升天”身法,身形拔飞而起,才始脱出柳彬元“鸡飞狗跳”一招两式的险境。
草地上壁上观的,有不少“铁旗门”中的爪牙喽罗,“雷煞”洪大奎这张脸可不能丢。
洪大奎身形凌空翩然而下,右手“网刺金环”一招“迅雷砸地”,朝柳彬元搂头盖顶砸下。
柳彬元如果挨上这一下,他颈上那颗脑袋,就粉碎啦!
柳彬元脑袋顶上似乎也长了一对眼睛,轻轻一笑,已将“飞猢”时宇传授“寒蝉易枝”轻功身法施展出来。
洪大奎出手“网刺金环”,又落了个空。
一老一少,在草上各自施展绝技。
洪大奎不顾自己一生英名应付之流水,栽在这样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手里,把数十年来一身所学,完全集中在这对金环之上。
黄光闪闪,上下翻飞,撞、勾、锁、破、圆、转、磨、打,施用这八个字诀,一招一式,不但运用得恰到好处,更是辛辣霸道。
金环舞到疾处,遍体都是金圈光影,宛如伏魔三太子哪咤降世。
柳彬元却也不含糊。
手中这把巧云所赠“紫玉剑”,施展出“肥螺”宫奇传授的“拼盘大七招”剑法。
这“拼盘”剑法,现在从柳彬元手中施展出来,成了一套“杂菜”剑法,桌上一道“拼盘”里的菜,可以指数出里面菜的项目,若是大杂烩的杂菜,吃进嘴里,还分辨不出是什么菜呢?
壁上观战的宫奇,给看糊涂了。
猛搔后颈,连扯耳朵,嗯,看来是“拼盘大七招”,又好像在拼盘里添加了些什么。
柳彬元手中这把“紫玉剑”,剑气若虹,剑光如练,时而凌空高蹈,仿佛神龙舞空,时而贴地如流,宛若银河泻星。
刚柔随心,进退如意。
不错,原来柳彬元天资敏悟,天赋异人,服下安巧云所赠“玉锁金关锭”后,更使其启发了潜在的本能。
眼前,柳彬元与“雷煞”洪大奎照面交上手,虽然仅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但其身、形、步、眼、精、神、气、力,完全已入了化境。
他手中这把“紫玉剑”,用来对付洪大奎门外兵器“网刺金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双方交手七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洪大奎见此年轻人这套剑,诡秘离奇,怪招迭起,是他这些年来从未遇到过的。
自己手中这对“网刺金环”不论施展出来任何奇妙招数,对方立即随手封解,拆去招式,或是以守为攻,袭击自己必救要穴,使自己回身救招。
洪大奎已知道如此持续打下去,夜长梦多不但无法取胜,说不定要栽在对方之手。
眨眼之间,双方又斗了十回合。
此刻,柳彬元身形闪向草地边沿,洪大奎衔尾而上,追到对方背后。
洪大奎急展一式“蜻蜓点水”身法。
手中双环运足内家之劲,“推窗望月”,双臂向外一抖,直向柳彬元背后袭去。
洪大奎出手这一招,不但劲道威猛,而且疾若电掣,更出之于意料,在柳彬元无法防患,亦无从防患的情形之下。
壁上观战的香冬、安巧云两人,眼睛睁得好大,手背掩上小嘴,这声“啊”的惊叫声,在舌底打滚,正要从嘴里吐出来。
“飞猢”时宇纵然是个暗器大行家,飞花卸敌,摘叶伤人,任何东西在他手中,可以做为制敌的暗器,但眼前交睫刹那之间,已没有更多时间捡起一样东西去救柳彬元。
宫奇抖动脸上肥肉,眼皮一翻,心里跟自己在说:“小兄弟完了!”
不错,柳彬元背上遭双环如此一击,即使不是立即血浅七尺,体内也会被震得五脏易位也活不成了。
柳彬元身子尚未闪动,对方双环已到。
眼前情况演变,就在发丝间隔的刹那。
柳彬元底下的马步原封不动,上半身悬空一扭,竟扭了过来,眼前他施展一式,是出于他潜在的本能启发,但这是与武家所指“风摆垂莲”的身法,十分相仿。
柳彬元转过上半个身子,手中“紫玉剑”疾吐,贴向对方双臂卷去。
洪大奎如不躲闪,一只手臂就要断在对方“紫玉剑”锋口。
壁上观战的宫奇,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咦”的惊叫了一声,转过脸,问道:“嗨,猴子,小兄弟这式‘风摆垂柳’身法是你教的?”
时宇茫然摇摇头,替代了回答。
“雷煞”洪大奎,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除了手中玩出一对“网刺金环”之外,更怀有一身不畏刀剑的“金钟罩”横练功夫。
他见柳彬元回转身,倏然起了一个主意。
身子猛然向左一横,这一付高昂魁梧的身躯,拔地三尺来高。
环交右手,左掌三指,向着对方“紫玉剑”剑脊,一推一压,顺手一式“铁扫帚”,直向柳彬元的“风府穴”猝然点去。
洪大奎认为自己出手这一着,出于对方之意外,眼前此年轻人,再也逃不出自己所算。
但天下诸事,却又往往不是人所预料到的,洪大奎虽然练成一身刀剑不入的“金钟罩”横练功夫,却没有注意到彬元手中这把长剑。
柳彬元手中乃是一把断金切玉,仙家神兵的“紫玉剑”,岂是区区“金钟罩”所能抵御?
洪大奎左手三指,擦上“紫玉剑”锐利锋口,立即断了下来。
断指处血水如涌,手指连心,洪大奎痛彻骨髓。
柳彬元再递招上,又是一剑向“雷煞”洪大奎当胸刺去。
洪大奎痛极失神,柳彬元这一剑刺去,眼看血浅七尺,横尸于地。
“慢着,慢着,小兄弟……”壁上观战的宫奇,出声阻止道:“暂且把老狗熊这条命留下来……”
柳彬元听到宫奇这话,急急收住出手的剑势,剑出如电,彬元虽然收住剑势,但“紫玉剑”剑尖已点上洪大奎胸前,对方衣衫破裂,胸口划出一条血痕,身子“蹬蹬蹬”往后跌退。
洪大奎给柳彬元栽下,草地边上那些观战的“铁旗门”中喽罗爪牙,溜得个一干二净,宫奇、时宇、梅香冬、安巧云等诸人走来草地上。
宫奇嘿嘿笑道:“大狗熊,狠话是你说的,却是‘银样腊枪头’,管看不管用。”
洪大奎脸如铁色,一言不发,朝宫奇等诸人怨毒的看来。
“洪大奎,咱们小兄弟虽然将你栽了下来,咱们买卖还没有谈成呢……”就像没有发生刚才那回事一样,宫奇说话还是那么平和。
“矮鬼,我‘雷煞’洪大奎一条命,爱宰爱剐听便,还有哪桩买卖谈的!”
“洪大奎,咱肥佬原来的主意,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个‘银货两讫’……”宫奇说得有条不紊:“现在,你一个跟斗栽在咱小兄弟手中,事情就好办啦……”
洪大奎已知对方是指那一件事,他不吭一声,瞪直眼朝宫奇看来。
宫奇和和气气的一笑,又道:“洪大奎,你这条命换取‘华丰镖局’当家的‘天幻手’费琮这条命,咱们来个皆大欢喜,不然……”
“不然又如何?”洪大奎原来不想问的,可是他把这话问了出来。
“不然……”宫奇一拍秃顶大脑袋,还是不带点火气道:“‘天幻手’费琮虽然受了些委,可是你洪大奎也不见得好受……”
宫奇用手做了做手势。
“咱们把你洪大奎揪到河溪边,从你脚底下开始,把你身子一块块连骨带肉切下来,扔入河溪里喂大王八……”
洪大奎的断指处,血水还在滴滴往下流,宫奇这些话听进耳中,他禁不住狠打了个冷颤,脸肉抽搐,脸也变了形。
宫奇嘻嘻笑着问道:“洪大奎,你是愿意把你身子一块块切下喂河溪里的大王八?还是愿意把你这付老骨头换取‘天幻手’费琮?”
“矮鬼,你说话可算数?”洪大奎问。
“咱肥佬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宫奇这付神情,活像一个生意买卖人。
“费琮囚禁后面石室……”洪大奎导前走向大厅,突然转过身来:“矮鬼,你等将费琮带走,尚有其他佬鸡零狗碎的事找上我洪大奎?”
“咱肥佬说一不二,从不拖泥带水……”宫奇道:“再有,那就是跟你聊聊几句家常,咱们带了‘天幻手’费琮,就告辞啦!”
洪大奎带着众人来到这栋大宅深进一间铁门紧闭的石室前,用铁匙开了门锁。
这间湿润的石室中,囚禁了一个五十不到,身穿长袍,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洪大奎陪同众人进来石室,诧然之余,从草席上霍地站了起来。
柳彬元近前一步,抱拳一礼,问道:“尊驾可是‘华丰镖局’总镖师‘天幻手’费琮费兄?”
中年人从柳彬元问出的这话中听来,虽然感到十分意外,但已知道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转变。
“不敢,在下正是费琮……”费琮回过一礼:“敢问少侠等数位来此……”
柳彬元接口道:“我等知道费兄遭‘铁旗门’中掳劫,特地前来营救……”
柳彬元说出自己名号,又将梅香冬、安巧云、宫奇、时宇等诸人,替“天幻手”费琼引见介绍一番。
旁边的宫奇不耐道:“小兄弟,咱们有话到外面再谈,这间石室里叫人喘不过气来。”
费琮朝陪向前来的“雷煞”洪大奎一瞥,见洪大奎左掌断去三指,衣袖满是血渍。
眼前“天幻手”费琮,虽然尚不清楚其中内委真相,但见洪大奎脸色铁青,这付狼狈模样,陪同众人进来这间石室,已能想像到是怎么回事。
洪大奎导前走出石室,众人陪同“天幻手”费琮,衔尾来到外面大厅。
洪大奎虽然是这栋大宅的主人,但眼前似乎已消失了他主人的身份,默默坐在大厅一隅,不吭一声。
宫奇咧嘴一笑,道:“洪大奎,咱肥佬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咱们现在也是闲着,跟你聊聊家常如何?”
“谈些什么?”洪大奎缓缓转过脸来,声音冷得如冰滴石。
“洪大奎,在‘华丰镖局’当家的费琮身上,做出这桩见不得人的名堂,我想不会出自你一个人的主意……”宫奇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宫奇问出这话,洪大奎不理不睬,就像一阵风耳边吹过。
时宇看到洪大奎这付神情,冷冷一笑道:“洪大奎,刚才柳少侠断去你左手三指,如果你认为份理不够,我等问你的话,你尽可以不理不睬!”
时宇弦外之音,这个“雷煞”洪大奎不会听不出来。
“天幻手”费琮自石室出来,你洪大奎便硬着颈子想充好汉,那是你自己找罪受。
洪大奎心念闪转,侧过脸问道:“矮鬼,你指的他们,又是谁?”
宫奇嘿嘿笑道:“洪大奎,难道你不知道?‘啸天狼’骆森、‘锦耗子’邵甲等去了何处?”
“鄂中云梦……”洪大奎听时宇刚才说出那些话,他不敢没有一个不回答。
时宇道:“洪大奎,你说出这些话,叫人无法相信,‘华丰镖局’之事,尚未有个交代,骆森、邵甲两人分匆匆离开‘头儿集’镇上?”
“时朋友,我洪大奎已直话直说,你若不信,摘掉我洪大奎脑袋,亦只是留下一个碗口大血窟窿……”洪大奎替自己抱屈道:“邵甲、骆森两人认为‘华丰镖局’之事,已做得天衣无缝,他们另外有事,才向我洪大奎交代数语,回去鄂中云梦的……”
至少在洪大奎想来,这是一件难以令人置信,不可思议的事,他接着又道:“你等数人又如何知道,山神庙那回事有我洪大奎一份,找来这里‘头儿集’镇上?”
宫奇一拍秃顶大脑袋,咧开嘴喀嘻笑了:“找来这里‘头儿集’镇上?”
“娘的,你这只大狗熊,这是你自己铺下的路,咱们才会找来‘头儿集’镇上的。”
洪大奎刚才那句话,宫奇突然想了起来,问道:“‘去’字上面加了个‘回’字……嗨洪大奎,邵甲、骆森两人回去鄂中云梦,哪里是你们‘铁旗门’的破窟子?”
洪大奎翻动眼皮,半冷不热道:“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矮鬼,你去了鄂中云梦不就知道了!”
宫奇问出的话,给碰了个灰头土脸,但并不介意,他又问道:“洪大奎,‘铁旗门’中你这老小子,在这里栽了个饿狗吃屎,你是不是该搬搬位走啦?”
洪大奎没接下回答,来个不理不睬。
“天幻手”费琮从大厅上诸人谈的话中,已能听出柳彬元等数人,来“头儿集”镇上,营救自己脱险的片段经过。
时宇道:“宫老儿,我等陪同这位费老弟回去‘华丰镖局’吧!”
“猴子说得不错……”宫奇摆动矮矮肥肥的身子,从座椅站了起来。
众人跟着站起,步出大厅,洪大奎见众人走出大厅,他端坐椅上,视若无睹,不加理会。
※※※
众人陪同“天幻手”费琮,回来黄岗城里南门大街“华丰镖局”。
费琮给众人营救脱险平安回来,使副总镖师“石虎”席景感到意外的惊喜。
席景见这位费大哥在“头儿集”镇上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已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急忙吩咐府仆佣,替费琮备水洗身、替换衣衫,他自己坐在大厅上,向众人道谢不迭。
费琮衣衫换过,洗过澡后,出来外面大厅,大恩不言谢,却是感慨不已道:“我费琮这辈子能重新做人,都是在座各位所赐……”
他向席景道:“席兄弟,吩咐厨房,摆上酒菜,接待宫前辈、时前辈、柳少侠、和两位姑娘!”
“费大哥,我已吩咐下去了。”
不多时,酒菜端上,大厅众人围桌而坐。宾主酒过三巡,费琮不禁问道:“席兄弟,你如何请来柳少侠等五位的?”
席景慨然道:“费大哥,这该是老天爷的安排,我席景即使要请也无处可请,他们五位来访‘华丰镖局’的……”
他将当时情形,告诉了费琮。
宫奇嘻嘻笑着问道:“费老弟,你这位大镖师,如何会跌进‘铁旗门’泥坑里的?”
“惭愧……”费琮喟然摇头道:“我费琮平素与江湖黑白两道,并无恩怨过节,想不到‘铁旗门’设计谋算到费琮身上……”
柳彬元接口问道:“费兄,那个‘锦耗子’邵甲曾邀你入伙‘铁旗门’?”
“是的,柳少侠……”费琮道:“‘锦耗子’邵甲邀我入伙‘铁旗门’,当时我费琮并未答应,我借口婉转推拒……”
宫奇道:“费老弟,这是你不给邵甲面子,惹上‘铁旗门’,人家才跟你过不去啦!”
费琮道:“宫前辈,当时情形演变,似乎并未如此,后来才知道这是‘铁旗门’设下的陷阱……”
他向席景问道:“席兄弟,那家‘裕庆参行’,你不会不知道吧!”
“‘裕庆参行’?”席景点点头道:“不错,费大哥,开设在黄岗城里西门大街,这是闻名各地,金字招牌的大参行……”
他话落到此地,不由诧然问道:“费大哥,你遭‘铁旗门’所算,与‘裕庆参行’有关?”
费琮道:“‘裕庆参行’乃是闻名各地的大商贾,依一般情形来说,似乎很不可能,但我跌进‘铁旗门’设下的陷阱,确是由这‘裕庆参行’而起的……”
这话虽然是在费琮向席景说,但听进围桌而坐众人耳中,莫不诧然而注意起来。
费琮接着在说:“那天上午你不在‘华丰镖局’,来了一位衣衫体面的中年人,自称是黄岗城里‘格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的内弟候通……”
“费老弟,‘裕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什么时候有候通这样一个内弟?”静静听着的宫奇,问出这句话来。
“费琼迄今也不知‘裕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是否有候通这个内弟。”
“费老弟,那个候通来‘华丰镖局’找你,是为了何事?”时宇问。
费琮道:“候通说是‘裕庆参行’有一笔巨额纹银,请‘华丰镖局’护送至鄂北宜城……”
官奇一拍秃顶大脑袋,又问了道:“费老弟,‘裕庆参行’请‘华丰镖局’护送的一笔银子去宜城,你去了‘裕庆参行’见到里面的掌柜的,不就知道掌柜的有没有候通这个内弟?”
“费某并未去‘裕庆参行’……”费琮道:“那个候通找来‘华丰镖局’,已快晌午时分,候通说是去外面酒店喝一杯,详细谈谈……”
“哦……”宫奇颈子一直,似乎听来有点不对劲。
费琮又道:“宫前辈,有主顾找上门来,去外面酒店应酬喝一杯,像这种情形时有遇到是以费某连连点头,答应下……”
“费兄,那个候通邀你去了酒店,又如何?”彬元问。
“去了东门大街那家‘大升酒店’……”费琮道:“三杯下肚已酒意深浓,不久就晕晕醉去……当我醒转过来,已囚禁入那间,就是你等数位将我营救脱险的石室中……”
柳彬元旁边的安巧云悄悄道:“彬元,在费总镖师身上正的,可能不止是那候通一个人!”
“是的,巧云!”柳彬元点点头。
梅香冬道:“云姐,那个候通找来‘华丰镖局’,显然已事前算准这个晌午时分,不是酒中做了手脚,可能费总镖师那只酒杯,悄悄沾上了令人晕迷的药物!”
“是的,冬妹!”安巧云也有这样的想法。
“嘿,‘铁旗门’玩出这套手法,并不高明……”宫奇的声音大得出奇:“只是,费老弟,你老也未免太嫩了些啦,会着了人家见不得人的道儿!”
费琮脸上一阵红势,回不出话来。
本来嘛,“天幻手”费琮乃是一家“华丰镖局”的总镖师,居然会栽人家下三滥“迷魂药”之类的手法中。
可是话又说回来,要坑人、害人的名堂,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费琮又何尝会想到,一个上镖局谈生意的主顾,会玩出这一套名堂来?
宫奇一拍秃顶大脑袋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洪大奎那只老狗熊断了三只手指,谋算费老弟的那小子也不能放过他,猴子,咱肥佬有了个主意……”
“你且说来听听,宫老儿。”时宇说。
“内弟就是小舅子……”宫奇说得有条有理:“‘裕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小舅子候通啊……”
“去‘裕庆参行’打候通?”时宇问。
宫奇衣袖一抹嘴边口水,一付得理不饶人的神情道:“咱们不是去找‘裕庆参行’的麻烦,可是陶元贵也得说出他小舅子候通的行踪所在才是……”
时宇缓缓点头,若有所思中。
吃过饭后,由费琮、席景两人陪同,众人找来西门大街的“裕庆参行”。这是一家三开门面的大铺子,上面悬着那块“裕庆参行”的金字招牌,晶亮耀目,熠熠生光。众人推门而入,里面店伙哈腰相迎。
宫奇摆动粗肥的身子,走前一步,向店伙问道:“你们掌柜的可是陶元贵?”
这名店伙尚未回答,从柜台后走来一个锦袍华服,身躯硬朗壮健,年有七十来岁的老者,微微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陶元贵……”
宫奇抬眼一瞥,半生不熟道:“喂,掌柜的陶元贵,你可不能推得一干二净,你小舅子候通,既然藏在这里‘裕庆参行’,你也不会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裕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见这个矮矮肥肥的老客人,由男女老少数人陪同,不速之客找来这里,不是采购人参,莫名其妙问出这样的话来,不由诧然为之一震。
眼皮连翻,两眼直瞪,道:“老夫老伴姓林不姓候,她没有兄弟,没有姐妹,老爹老娘只有她一个女儿,老夫哪来候通这个小舅子?”
后面的时宇听老掌柜的陶元贵说出这些话,知道宫老儿这玩笑开大了。
他忙不迭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道:“掌柜的,请勿见怪,我正在寻找候通此人……”
“你等数位找人,如何找到这里‘裕庆参行’?还指那位候通是我陶元贵的小舅子?”老掌柜陶元贵百思不解。
时宇见陶元贵问出此话,就将发生在“天幻手”费琮身上的前后经过说了出来。
他指向费琮、席景两人说:“他们两位是黄岗城南天门‘华丰镖局’的总镖师‘天幻手’费琮、副总镖师‘石虎’席景……”
微微一顿,时宇又道:“当时去‘华丰镖局’之人,自称是‘裕庆参行’掌柜的陶元贵内弟候通,这位费老弟我等前后营救,他脱险归来,我等才来此地,探听候通此人。”
陶元贵经时宇说出这段前后经过,不由暗暗吸了口冷气,原来有此等离奇之事。
“华丰镖局”不但黄岗城里,大江南北谁都知道,“铁旗门”掳劫总镖师费琮,先前找上费琮的候通,竟用了“裕庆参行”的招牌,自称是我陶元贵的内弟。
陶元贵心念电转,百思不解。
时宇又道:“陶掌柜,此候通知道这里‘裕庆参行’,还指出掌柜的是你陶元贵,在你回忆中,过去是否曾接近过候通姓名的人?”
掌柜里静静听着的一名店伙,接口上来:“掌柜的,过去时来这里‘裕庆参行’聊聊的那个阿通,他不是姓候?”
“哦,前街那个阿通?”陶元贵想了起来:“不错,阿通是姓候!”
宫奇道:“陶掌柜,姓候的加上一个‘通’字,就是候通,此人现居何处?”
“那个阿通原来住在前面街口上,由于街坊邻居过去时来这里坐坐……”陶元贵道:“后来离开这里黄岗,目前还不知去了何处。”
众人问不出那个候通行踪去处,只有离开这家“裕庆参行”。
柳彬元、梅香冬、安巧云、宫奇、时宇等五人,在黄岗城里客店住宿了一宵,次日费琮和席景又来殷殷相邀,再次设宴接待。
吃喝中费琮问道:“柳少侠,你等五位离开黄岗城‘华丰镖局’后,准备去往何处?”
柳彬元见这位“华丰镖局”总镖师“天幻手”费琮,为人可亲,令人乐意接近,是以他将自己身世来历告诉了费琼。
他接着说道:“梅姑娘父母,不啻是我彬元生身爹娘,三年前两位老人家离家后,行踪不明,后来传言,可能来了鄂省境内,彬元和香冬来此寻访爹娘的行踪……”
指向围桌而坐的安巧云,柳彬元又道:“安姑娘胞兄‘翠竹客’安颂青,遭‘铁旗门’中‘啸天狼’骆森所害,我等搜找骆森出没之处,沿途探听‘铁旗门’中动静。”
柳彬元这些话听进费琮耳中,费琮注意到一个细节上,他向梅香冬问道:“梅姑娘,令尊、令堂是武林中人物?”
“是的,费总镖师……”
费琮见梅香冬回答这声“是的”,脸肉微微一抽、一紧,他不待香冬话落,接着又问:“梅姑娘,有‘飞轮’之称的梅九松,与有‘彩练’之称的江素秋,这夫妇两人,跟你可有渊源?”
费琮问得出奇,众人听之不禁诧然。
“是的,费总镖师……”香冬迫切地连连点头:“这正是家父家母的名号,你……你如何知道?你哪里见到他们两位老人家?”
“这是两年前的事……”费琮脸肉又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显得十分难涩,而且努力的说:“费某见是见到,但不是人……”
“不是人!”费琮说出这三个字,不但彬元、香冬、宫奇、时宇等五人,连围桌而坐的“石虎”席景亦为之愕然。
宫奇眼睛睁得好大,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在嘀咕:“你见到的不是人……费老弟,敢情你是见到‘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夫妇俩的鬼魂啦!”
“不……不是人……”香冬嘴唇起了一阵震颤、哆嗦:“又……又是什么?”
“一座坟墓……”费琮声音很低。
“嗨,费老弟,你看到人家一座坟墓,又如何知道这是梅姑娘的爹娘?”宫奇问。
“这是夫妇共穴埋葬的……”费琮道:“墓地前有一方墓碑,墓碑上有刻出‘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夫妇之墓数字……”
梅香冬两行泪水簌簌流了下来,不错,费琮看到的不是人。
柳彬元目含泪光,问道:“费兄,你在何处看到彬元爹娘的墓?”
“那是两年前的事……”费琮道:“费某押运一笔镖银去鄂北,回程途中,经过鄂中应城附近‘长山塘’镇甸,马儿出镇郊,遇到一场倾盆大雨,费某一行数人,急急躲进大道边浓林中一座古庙……”
“费老弟,这座坟墓在古庙附近?”时宇问。
“是的,时前辈……”费琮道:“雨过天晴,我等一行数人走出古庙,费某看到古庙附近林间一座新坟,墓碑上刻出有号有名,原来是武林中人,就走近跟前多看了一眼……”
刚才费琮说过这话,宫奇又把这话问了出来:“费老弟,墓碑上刻出‘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等字眼?”
“是的,宫前辈。”费琮点点头。
“是座新坟?”宫奇问得不厌其详。
“是的,宫前辈……”费琮道:“这座坟地成半球型,用砖石砌成……”
“用砖石砌成?”官奇嘴里喃喃念出这数字,似在想什么地方,使劲一拍自己秃顶大脑袋:“梅家夫妇俩这座坟墓,又是谁盖的?”
香冬流泪道:“彬元,咱们出来寻访爹娘行踪下落,想不到两位老人家……”话未中落,已泣不成声。
柳彬元含泪问道:“费兄,去鄂中应城‘长山塘’镇郊那座古庙,如何走法?”
费琼将这里黄岗的位置,和鄂中应城的方向,详细说了一下,接着道:“柳少侠,此去,鄂中应城,脚程并不很远,取道而行便了!”
时宇接口道:“彬元,应城乃是鄂中大邑,找去‘长山塘’镇甸相信并不困难。”
眼前费琮已知彬元和梅香冬两人,是不同姓的兄妹,他安慰道:“柳少侠,梅姑娘,两位老人家西归极乐,事实已是如此,你贤兄妹节哀顺变才是。”
“多谢费兄关注!”彬元欠身道谢,旁边的梅香冬已是泪流满面。
本来一场欢欢乐乐的盛宴,彬元和香冬哪知此一噩耗,使这场宴席已无法继续下去,草草结束。
柳彬元、梅香冬、安巧云、宫奇、时宇等五人,向费琮、席景告辞,骑上马儿离开“华丰镖局”。
※※※
蹄声得得,马儿行在大道上。
马鞍上的宫奇,又把话说了出来:“梅家夫妇俩的坟墓,又是谁盖造的?”
时宇接口上来:“入土为安……宫老儿,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到目前为止,宫奇对彬元、香冬两人的情形,似乎要比时宇清楚。
“猴子,你知道个屁……”宫奇指了指彬元、香冬:“小兄弟和梅姑娘曾经说过,他兄妹俩的爹娘,除了鄱阳湖西岸‘石鹤庄’庄主‘龙爪’易威外,鄂境并无接近的好友……”
一顿,又道:“据‘华丰镖局’费老弟说,他两年前看到的那座坟墓,半球型用砖石砌成,墓前立下梅家夫妇的墓牌,这座坟墓又是谁替他们夫妇俩造的?”
梅香冬知道爹娘归西之事后,柔肠九转,哭得泪眼盈盈,已没有注意到其他事上。
柳彬元自幼梅家夫妇俩扶养长大,显然他已知道这件事,此刻,宫奇向时宇谈到墓地这回事上,亦不由暗暗感到奇怪,他向香冬问道:“香冬,爹娘在鄂省一带,有没有接近的好友?”
“从未听两位老人家提到过。”香冬摇摇头。
宫奇又在说了:“梅家夫妇如果是抱病去世,生的又是什么病啊?哪有双双对对会一起上路的?”
转过脸问时宇道:“猴子,难道出于人家的谋算,把他们夫妇俩害了?”
时宇蹙眉半晌,这才道:“宫老儿,会不会‘华丰镖局’的费老弟,张冠李戴,弄错了人?”
“弄错人?”宫奇摇头不迭道:“费老弟不会知道梅姑娘爹娘的名号,夫妇俩共穴人土埋葬,墓碑上刻出‘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法子?”
宫奇指向马鞍上的安巧云道:“安姑娘胞兄遭‘铁旗门’中龟孙所害,尸体给小兄弟和梅姑娘发现,不忍心让‘翠竹客’安颂青曝尸荒径,挖坑筑个泥壕掩埋,这已是尽了为人的本份,嘿,又有谁用砖石砌起半球型的坟墓,将梅家夫妇筑墓安葬,猴子,这就叫人想不通啦!”
一行五人,昼行夜宿,这日找来鄂中应城附近,“长山塘”镇郊树林。
一座砖石砌成,半球型的坟墓,巍然而立,墓前石碑上刻出“飞轮”梅九松、“彩练”江素秋夫妇俩的名号。
梅香冬来到爹娘墓前,哭倒在地,柳彬元跪下,他向将自己扶养长大,视若自已生的梅家夫妇墓前,流泪不止。
时宇、安巧云上前祭拜,宫奇却是猛搔自己后颈,哪是像有什么东西填进他脑袋,那付迷惑不解之状。
眼前,缭绕在墓地四周,那份凄楚、冷寂的气氛中,谁也不会去注意其他事物。
一缕依稀若隐,微细低弱的叹息声,出自墓地边浓阴深处,一抹身形,一闪而没。
安巧云将跪在墓碑前泪流满面的梅香冬扶起,轻轻道:“冬妹,别哭了,伯父、伯母入土为安,咱们墓地附近看看……”
巧云话未说个清楚,宫奇大声接口上来:“安姑娘说得不错,咱们附近看看,除了梅家夫妇这座坟墓之外,附近没有其他住户?”
时宇举手一指,道:“宫老儿,那边有座残墙斑剥的古庙,该是两年前费老弟躲雨之处了!”
彬元衣袖抹去脸上泪痕,纵目缓缓游转一匝:“宫前辈,这里一带都是树林,可能不会有住家的……”
“小兄弟,要走去看看才知道啊……”宫奇摆动粗肥的身子,往树林深处走去。
“咦,这是什么声音?”安巧云有所发现。
“这是敲木鱼的声音,附近可能有佛堂、庙字诸类所在……”时宇道。
“猴子,声音是从前面树林传来的……”宫奇指向前面:“咱们走去看看就知道啦!”
五人走在林间湿润的泥地上,安巧云抬脸看去:“彬元,那边绿荫深处有红墙一角……”
“原来这里附近还有一座庙宇……”柳彬元也看到前面红墙。
众人走近前看去,是座家庙、佛堂诸类的所在,占幅面积不大,木鱼之处,清晰可闻。
时宇抬头看去,红色庙门上端,一方长匾,上面有“大悲庵”三字,颔首自语道:“原来是座庵堂。”
宫奇道:“猴子,庙宇、庵堂乃是善男信女随喜膜拜之处。咱们进去磕个头,烧炷香,里面尼姑看到,也不会骂咱们是冒失鬼!”
宫奇见这座“大悲庵”庵门半掩,点点头道:“宫第儿说得也是,我等进去看看!”
柳彬元走前一步,轻叩半掩的庵门门环,木鱼之声倏然而止,一声“咿啊”声,庵门拉开,走出一位圆圆脸庞,善目慈相,看来年岁有八十左右的老尼姑。
老尼姑合掌一礼道“阿弥陀佛”,道:“原来几位男女施主来此!”
柳彬元躬身一礼,道:“老师太,请了,我等前来宝庵上香一炷,会不会打扰了你老人家清静?”
老尼姑含笑道:“小施主,庙宇寺庵是十方大德结缘之地,快请进里来。”
柳彬元说出自己名号,又将众人引见一下,老尼姑合掌点头道:“善哉,善哉,贫尼至因见过各位施主。”
众人随同至因老师太,进来大悲庵大殿,各个上香膜拜。
至因老师太见众人上过香后,邀来偏殿请坐,小沙弥端上香茗茶水。
宾主寒喧过后,老师太慈眉一掀,含笑问道:“各位施主,如何会来‘长山塘’镇郊浓林浓处的‘大悲庵’?”
宫奇见老尼姑问出这话,突然想了起来,试探问道:“老师太,前面不远,有座夫妇合穴埋葬的墓地,你可知道?”
“是的,贫尼出曾到过此墓地……”至因老尼道:“可能这里一带环境清静,是以家属将这座墓地盖造在此地附近……”
“家属?”宫奇见老尼姑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抿抿嘴唇问道:“老师太,墓中夫妇俩的家仆是何等模样的人?”
“贫尼平常很少离开‘大悲庵’,这就不清楚了……”老尼姑朝偏殿座上诸人缓缓游转一匝道:“宫施主,你等数位认识墓中夫妇两人?”
既然要探听盖造墓地的来历底细,宫奇就把这话说了出来,他指向柳彬元香冬,道:“墓中夫妇俩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爹娘……”
“原来如此……”老师太慨然点头道:“原来你等陪同这两位小施主,恭祭先人之墓来此……”
至因老师太不禁困惑道:“据贫尼所知,附近那座墓地,盖造迄今少说有两年之久,两位小施主如何今日才来祭拜?”
彬元默然不语,香冬两行泪水已簌簌流了下来。
时宇就将鄂东黄岗“华丰镖局”总镖师“天幻手”费琮指出梅家夫妇墓地之事,告诉了这位老师太。
他接着又道:“兄妹两人知道此事,我等陪同前来,祭拜他们先人之墓。”
老师太不胜感触的道:“长眠地下的这对夫妇,有此英姿轩朗,清丽娟秀的一对女子,也当含笑泉之下。”
宫奇将兄妹两人并非同姓,以及彬元的身世来历,也告诉了这位老师太。
这位至因老师太,目注彬元,缓缓点头道:“这位小施主天庭饱满,容颜清朗,并非‘失怙失恃’之相,相信日后生身父母有天伦团聚之日……”
老师太话落到此,向彬元、香冬两人问道:“两位小施主故乡何处?”
柳彬元欠身一礼,道:“回老师太,彬元、香冬故里在赣北乐平县西端,翻阳湖附近‘双溪湾’镇上……”
老师太关怀的问道:“小施主,你们兄妹俩是否要将先人灵柩移回故里?”
柳彬元见老师太问到这件事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香冬一抹泪痕,轻轻道:“彬元,咱们已经找到爹娘了,云姐与‘铁旗门’之事,尚未有个了断,你随宫前辈、时前辈陪云姐去鄂中云梦,我暂且留在这里……”
“香冬,你留在这里?”彬元听来殊感意外。
“我在墓地边搭起一间茅屋,替爹娘守墓……”香冬泪眼盈盈,欲语还泪。
“守墓?”彬元又给怔了一下。
“是的……”香冬道:“爹娘身前,我香冬未尽一份孝心,只有现在来安慰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
宫奇两眼一直,朝时宇看来。
香冬又道:“等‘铁旗门’之事有个交代,你回来这里,咱们兄妹两人再将爹娘灵柩运回故乡。”
至因老师太若有所思中缓缓点头,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换了个称呼,向香冬道:“梅姑娘,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大悲庵’虽然并不宽敞,但也不会嫌弃多了你一个人,‘大悲庵’离开你爹娘墓地不远,你不如就住在老身这里便了。”
香冬站起身,向至因师太跪拜一礼:“多谢老师太,赐香冬一栖之地。”
梅香冬留在“大悲庵”,替自己爹娘灵柩守灵,这件事谁也无法阻止。
时宇慨然道:“梅姑娘,你住在‘大悲庵’替父母灵柩守墓,只是打扰了至因师太的清静。”
梅香冬低头不语,老师太微微一笑道:“时施主,梅姑娘住在‘大悲庵’再好不过,这是上苍的安排、对贫尼怎有打扰之处?”
时宇听来愕然,话是听进耳中,但却无法会意过来。
“香冬,你住在‘大悲庵’至因师太这里,你自己要多另保重。”彬元走近前,轻轻说。
香冬泪眼张得大大的朝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