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一霸是谁?”牛重山实在有点搞不清楚。
“庞一霸你都不知道?”劫飞劫“啧啧”有声,大摇其头。
寿英忙道:“我晓得。庞一霸就是石钟山的恶霸,与百花洲上的平一君齐名。”
劫飞劫“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但夸张语气地道:“我们要铲除的就是此人!”
此语一出,大伙儿都着实吃了一惊。着实吃了大大的一惊。
庞一霸在武林中,不只是个恶霸,也是个出名的好汉。他一生为人、最是护短,而且可以说是当地首富,赈济穷人,动辄几万两,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有妻妾六十二之多,儿子却只有一人,叫做庞鹏,据说是他这个唯一的孩子“呱呱”坠地时,是“砰砰”而哭,由于这哭声特异,所以叫做“庞鹏”。
庞一霸在早年,曾独挑“矮脚虎”王三八的山寨,是役他以一人之力,杀了四十八人,遍身浴血而返,全身伤口十九处,却连哼都未多哼一声。当地的名医,都以为他已死定了,但不到三天,这庞一霸不仅能神奇地站起来,而且拎了他的虎头狮面刀,出奇不意,砍了以为庞一霸已伤得不能动而在当地大肆作恶逞能的“聂家三恶”。
自从庞一霸在五年前翦除了铜官山利家寨后,就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人敢惹过庞一霸。
──连庞一霸这种人都敢惹?着实使青城派一帮兄弟好好地吃了一惊。
劫飞劫立即说:“庞一霸武功确是不弱,但他已老了,他儿子自小恃宠,根本练不好武功。他的名头大,怕他的人多,我们集数人之力,去杀他正好。”
考虑了一阵,徐虚怀即问:“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庞一霸?”
劫飞劫嘻嘻一笑,道:“庞一霸有个弱点,就是不给人面子。他认为什么十一大门派,什么‘武学功术院’,简直是无聊,所以从来不跟他们打交道。上个月,‘功术院’的人派代表要庞一霸加入审核团,这庞一霸一口拒绝,武学功术院的代表便要他名誉上加入便可,庞一霸便大为光火,将使者撵了出去。一面破口骂道:总有一天,我连‘功术院’也一把火给烧了!什么捞什么子玩意嘛!”劫飞劫维妙维肖的学着庞一霸的神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庞一霸说了这种话,试问,江湖上还有谁人敢帮着他?武林中还有何人袒护他?他带头不服‘功术院’的人,他们心里也必定很含恨、只是找不到借口铲除他而已──要知道‘功术院’的人做事,不能逾越一个‘理’字,但他们心里,却巴不得这不识抬举的家伙给刷下来。咱们只要知机地做了,不是正好讨着‘功术院’中人的欢心吗?如此,咱们就大有前程了。”
众人想想,觉得大是有理。劫飞劫知已打动诸人,便道:“杀庞一霸,还有杀别人所没有的好处。”
徐鹤龄、盖胜豪、寿英一齐问道:“什么好处?”
劫飞劫笑了一笑,目游全场,慢条斯理他说道:“他有钱。”
关贫贱几乎完全忍耐不下来了,他正要离席而起,只听徐鹤龄问道:“有钱又怎么样?”
在一旁的饶月半冷笑道:“徐兄自己不会想么?咱们杀了他,那些黄金白银,不就是我们的了么?”
关贫贱一听,怫然大怒,牛重山却问道:“那不是谋财害命么?”
劫飞劫嘴里牵了牵,徐虚怀截道:“牛兄言重了,这是锄强扶弱、替天行道。”
牛重山喃喃道:“……替天行道……”
盖胜豪却一拍大腿,笑道:“嗳!这我听说过!所谓弱肉强食,我爹曾告诉过我:我们‘金龙堂’,也是这样。”
劫飞劫似笑非笑地道:“这不就是了……”语间一蹇,忽尖声道,“这位兄弟,是否一直心中不服?”
原来劫飞劫自从见秦焉横一劈之下,关贫贱能轻易闪过,心底里一直留意着他,关贫贱不服气、不苟同的表情,劫飞劫暗加留意,眼见座中大多数都已顺从和服膺,便提了出来。
关贫贱直认不讳道:“是。”
劫飞劫皮笑肉不笑地问:“是什么地方令关兄弟不服气?”
寿英见关贫贱居然站起来跟劫飞劫顶嘴,忙喝道,“五师弟,坐下来,别多事!”
盖胜豪也甚错愕,道:“小师弟,你疯啦?”
关贫贱凛道:“我没疯。我们这种作为,跟打劫家舍、杀人放火的土匪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徐虚怀低首一会儿,抬头沉声道:“关师弟,现下闯荡江湖,俗语道:‘忠忠直直,终须乞食’,你这样做不但是跟自己过不去,而且在江湖上也寸步难行。”
关贫贱反问道:“徐大哥,难道为了成名,就忘了师训么?”
徐虚怀又低下头了,徐鹤龄见他哥哥答不出,便叱道:“小贱,你给我免开尊口,坐下!”
劫飞劫见关贫贱凛然不俱,便向青城派诸人反问道:“这人是什么来路?他反对我们,我们要怎么处置?这事可不能张扬出去,否则我们每人皆有杀身之祸,你们也甭想在武林中混,或再返师门了。”
这时徐虚怀长身站了起来,徐鹤龄以为哥哥要动手,便冷笑道:“小贱种,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他们已没叫关贫贱为“小贱种”多时,关贫贱本来心里感激,而今乍听之下,心中一寒,又激愤不已。
滕起义见众师兄就要光火,忙低声向关贫贱道:“小贱,你又何苦如此呢?几位师兄,不过是要去对付个恶霸而已,又不是背叛师门,庞一霸这种人,死有余辜,何必为此忤逆诸位师兄,在这里来个穿麻衣道喜──瞎胡闹呢?”
关贫贱默然无言。寿英冷笑道:“小贱种,我们话可说在前面,此事你若透露出些许风声,可别怪作师兄的手下无情了。”
关贫贱道:“这个不会。”他说不会,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告密。怕使师兄们受罚,众人错以为他在虚声恫吓下给唬住了,寿英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是敬酒不吃!”
劫飞劫开始见关贫贱颇有声势,现又见他竟然退缩,便冷笑道:“我一进来时,便知你不服我,……可知道你若要成名,还须靠我。”
关贫贱淡淡地道:“我不想成名。”
劫飞劫以为他是顶嘴,气得变了脸色,徐虚怀忙道:“算了,劫老大,这小子傻愣的,不要和他计较。”
劫飞劫没料到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正要找个台阶下,冷笑道:“嘿,我怎会和他计较……我怎么会和这种人计较!”
滕起义也不想事态糟下去,便问:“劫老大,我们几时向庞一霸下手?”
劫飞劫的脸色,好一会才平复,他扫了关贫贱一眼,才缓缓地道:“现在下手么?还不行!”
徐鹤龄和寿英一齐叫了起来。
一个说:“那要等到几时?”
一个说:“‘功术院’都快要选拔‘侠少’了!”
劫飞劫用手平空按了按,作平息状,笑道:“两位稍安勿躁,不是不早日动手,而是时机未到。……咱们去铲除庞一霸前,还需做两件事。”
众人都问:“什么事。”
劫飞劫道:“第一,我们先去给平一君送札,不妨天天去请安。平一君和庞一霸是这里的两大高手,只能开罪一个,不能同时招惹两人。而且平一君是‘功术院’的耄老之一,开罪不得。我们跟庞一霸斗,他是正中下怀,这江西一带,就他们两个人称雄,少掉一人,便是独尊了。我们杀庞一霸,定可博他欢心,说不定力荐我们成‘侠少’,而且……”说到这里,劫飞劫阴阴笑了起来。
众人都想听下去,劫飞劫却问:“诸位还要不要喝酒?”
寿英最是知机,呆得一呆,即举杯起立道:“咱们敬劫老大一杯!”
众人都起哄齐饮。关贫贱依旧不理。劫飞劫大笑饮尽杯中酒,正踌躇满志,也懒得再理关贫贱。一口气干完之后,劫飞劫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才慢吞吞他说:“平一君的女儿平婉儿,花容月貌,才艺双绝,……万一平一君钟意将女儿这么一嫁……”劫飞动作势拥抱状,众人都鸣哗调笑起来。待大家兴奋稍平,劫飞劫才接下去道。“那时既是‘侠少’又是庞一霸遗物的主人,更是平一君的乘龙快婿──再角逐‘振眉师墙’,岂是难事!”
众人都充满憧憬地开怀大笑,徐虚怀微笑问了一句:“劫老大刚才说的是两件事:还有一件事,未知──”
徐虚怀这么一问,劫飞劫心中一寒,觉得此人在欢乐中居然不忘正事,心中暗自警惕:一旦事成后,还是把他除去为妙。当下微笑道:“徐兄好记性。确然还有一事……”
众人成名心切,都注意聆听,远比青城习武时还专心一致。劫飞劫清了清喉咙道:“在未见平一君、未杀庞一霸前,我们必须要打好我们的名声。在江湖上,名声就是一切,否则纵杀得了庞一霸,别人又焉知谁对谁错?巴结平一君的江湖人何许之多,平一君又怎会重视我们?”
徐鹤龄见他哥哥追问,知道兄长已然动心,他更为高兴,问道:“我们该当如何做是好?”
劫飞劫道:“自来所谓英雄的除奸抗暴,都得让人知道他是忠,别人是奸,才不会反被人说他是横行逞暴,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
劫飞劫故意顿了顿,道:“必定还要先做些事儿……”
“去青云谱?”这次居然是关贫贱提议,他显得十分关心,道:“我跟随劫老大去。”
劫飞劫白了一眼,心里暗忖:这小子真是神经病!“青云谱有什么好去?这里既然平静无事,咱们可以制造一些事来。”
关贫贱好生失望。徐鹤龄喃喃重复道:“制造些事端……”
寿英却眼睛发着亮,道:“我懂了。”
牛重山一把揪住他,间:“你懂什么?快说!”
寿英素来怕他这个大哥的牛脾气,涎着脸道:“劫老大是说,若没有发生事,我们可以自己闹事,然后……”
徐鹤龄也恍然大悟,道:“我也懂了……然后我们自己去仗义一番……如此百无一失,两全其美……嘻……嘻……好计划!劫老大,高!妙!”徐鹤龄翘起大拇指赞道:“不知……如何进行?”
劫飞劫胸有成竹地道:“这里重要的镖局有三家,一是金重镖局,一是川真镖局,还有一个叫十八子镖局,最近他们三家联营,保一趟官饷,价值不菲……”劫飞劫压低声音,将脖子仰至桌子中央,众人都凑头过去,只听劫飞劫放低声音道:“咱们去劫一趟镖……三家镖局一定急死了。咱们再仗义出头,替他们‘找’回来……只要作得似摸似样,保准没问题……三家镖局自会替我们吹嘘,那时,武林中人必对我们有深刻印象,杀庞一霸自然顺理成章,并可将劫镖的事赖在他身上……至于平一君,对我们也必另眼相看了……”
说罢,人人开怀大笑,举杯互祝前程。独有关贫贱,闷闷不乐,枯坐一隅,很是沮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