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岗上。
岗上有一座茅草搭建的凉亭。
凉亭里的石桌边,围坐着四个人。
他们是,神剑温侯赵丹心、高半仙、铁二娘,以及于梵!
习习凉风里,于梵凝注着神剑温侯赵丹心道:“二叔,当年的事情,可否请你对小侄细说一遍!”
神剑温侯扬起那张满是疤痕的老脸,沉声一叹道:“当然,你就是不问,现在我也该告诉你,只是当年事千头万绪,我真不知由何说起才好!”
高半仙道:“赵二侠,你就从大人辞官归隐开始说吧!”
赵丹心略一迟疑道:“好,高管家说得对!”
原来这位高半仙,就是昔年学士府中的管家高鸿!
在于梵凝神注视下,神剑温侯缓缓地开了口,只听他道:“大哥在朝为官,文韬武略,一向颇为圣上器重,可是有一天,也不知他从哪里购来一册旧书,披阅之后,竟生辞官归隐之念……”
于梵插口道:“那是一册是什么书?”
赵丹心摇头道:“愚叔也不知道那是一本什么书?”
于梵迟疑了一下,复道:“辞官圣上准了没有?”
赵丹心道:“圣上天恩正隆,当然不肯允准,怎奈大哥辞怠甚坚,三月之内,连上九本……”
“因此圣上终于答应了?”
“不错!”
于梵道:“辞官之后怎样?”
赵丹心道:“大哥辞官之后,立即回转泰安故居,终日关起门来,埋首于那卷神秘的旧书之中!”
于梵道:“如此大约多久?”
赵丹心道:“时光如水,就这样平平静静,转眼度过三年!”
于梵目光一怔道:“这就奇怪了!”
赵丹心道:“什么地方奇怪?”
于梵道:“那本旧书约有多厚?”
赵丹心心不加思索道:“薄薄数十页!”
于梵道:“爹爹身为当朝学士,薄薄数十页的一本旧书,怎会花费他三年岁月?”
赵丹心微微一怔道:“不错,这事的确叫人难以了解,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于梵皱眉深思,半晌方道:“二叔,难道这三年之中,爹爹对这本书的内容,就一字也未向你提过么?”
赵丹心道:“有,不过那乃是仅有的一次,我还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个阴雨连绵的下午,大哥一时高兴,向我谈起那本书中的一页插图!”
于梵精神一振道:“那是什么插图!”
赵丹心道:“武库藏珍图!”
话音出口,不仅于梵愕然,就连铁二娘与高鸿,也不觉精神一震道:“什么,武库藏珍图?”
赵丹心点头道:“不错!”
高鸿与铁二娘,闻言复又一怔道:“你可知道武库在什么地方么?”
赵丹心喟然一叹道:“唉,就在亡魂谷内,只恨我生得太笨,虽然大哥当时解说得非常详细,但我费尽心力,却只能领悟一点皮毛,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话毕黯然!
于梵无限感伤道:“二叔,这全是我于家害了你!”
赵丹心将头一摇道:“不,这都怪我没有遵照大哥的吩咐!”
于梵道:“二叔这话指的是……”
赵丹心惨然一笑,接口道:“好,你且听我说下去,在大哥辞官之后的第三年,有一天,突然接到一封书信……”
于梵忍不住重又插口道:“是什么人写来的书信?”
赵丹心道:“不知道!”
于梵道:“那么爹爹接到这封书信之后,可有什么异样?”
赵丹心稍思量了一下,答道:“我当时也没有留意,不过现在想起来,似乎大哥接到那封书信之后,性情突然变得烦闷起来!”
高半仙接口道:“不错,大人接到那封书信之后,一连几天,显得寝不安枕,食不甘味。”
于梵道:“后来呢!”
赵丹心道:“后来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他才把为叔唤进书房,告诉我要到泰山日观峰去会个朋友!”
于梵一臂道:“二叔可知这朋友是谁?”
赵丹心道;“不知道!”
“二叔你怎不问问呢?”
“我当时曾经几次追问,可是大哥都不肯说,只告诉我此去吉凶不卜,假如三天之内不能赶回来的话……”
于梵心中一动道:“不能赶回来怎样?”
赵丹心道:“要我立即遣散家人,带着你远走高飞!”
于梵双目一皱道:“这又为了什么?”
赵丹心略一迟疑,高半仙立即插口道:“往事如谜,不过老奴以为,这一切极可能全是那册旧书引起来的?”
赵丹心沉思点首道:“高管家说得有理,只不过其中详情,却仍然如同一团疑云,令人百思不解!”
于梵显然有点迫不及待,一见二人停了下来,马上接口道:“二叔,爹爹泰山之行,果真一去就没回来么?”
赵丹心道:“不错,愚叔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竟无半点回音!”
“因此你就……”
“不不,愚叔当时仍然不肯死心,因此又多等了半日!”话至此处,连连摇头道:
“唉,想不到就因为这半日的耽搁,竞弄得满盘皆输!”
于梵心中一动道:“二叔,你的意思是说……”
赵丹心谈起多少年前的往事,竞然犹有余悸道:“就在愚叔遣散家人之后,贼党相继赶至,再想走避,已然不及!”
于梵面带薄怒道:“二叔,这批贼党都是些什么人?”
未等赵丹心开口,高半仙再次插言道:“这批贼党个个面上罩着黑纱,谁也弄不清他们是什么来路!”
于梵道:“后来怎样?”
高半仙道:“后来赵三侠浴血奋战,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背着你杀出重围!”
赵丹心听得一愣道:“高管家,你怎么弄得这样清楚,难道当时你没有离开么?”
高半仙摇头苦笑道:“二侠,我高鸿身受大人养育之恩,不能为大人消灾解危,已经够惭愧的了,怎还能临难苟免,一走了之!”
赵丹心为之动容道:“那么你当时……”
高半仙接口道:“我当时就躲在门前山岗下的矮树林里!”
赵丹心神心一怔道:“这么说来,当时出声诱开贼党的一定就是年你?”
高半仙道:“我一个人怎有那么大的力量!”
赵丹心再次一怔道:“那么还有谁?”
高半仙道:“二侠,我老实对你说,那日你所遣散的家人,事实没有一个离开!”
赵丹心神情激动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若不是你高管家暗中策划,恐怕他们虽然有心,却也无此能耐!”
高半仙笑道:“二侠,这乃是高鸿应该做的事,何值一提,我还等着听你说突围之后的事呢!”
赵丹心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耐心听着我说吧!”
话毕微微一顿,续道:“那日我得到你们的暗中相助,侥幸冲出重围,立即带着梵儿取道西行……”
高半仙插口道:“路上没遇到贼党么?”
赵丹心道:“高管家,你真是说中了,起初我以为大难已过,想不到百里之内,竟然连遇三次截击,令我惊讶的是那些徒众的身手,竟然一批比一批高强!”
高半仙道:“幸亏是二侠你,假如换了我高鸿,恐怕怎么也活不到今天了!”
赵丹心苦笑摇头道:“高管家,你可别再捧我了,说实在的,我那几招剑法算得了什么,由泰山到巫山这一路,贼党向我下手四十余起,出面的徒众超过百人,其中功力超过我的,少说点也有六成!”
高半仙骇然一震道:“六成?你是说六十多个?”
赵丹心道:“这是最保守的估计!”
高半仙既惊且愕道:“二侠,你真是神人,在这么多高手连番截击下,亏你是怎么赶到巫山的!”
赵丹心无限啼嘘道:“这件事说起来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至今回想犹如一场恶梦!”
高半仙疑云未释道:“但你到达巫山之后,又怎样对付追踪贼党的呢,难道就多了一个铁二娘……”
那一直凝神静听的铁二娘,此时终于开了口道:“高管家说笑了,我那点能耐有什么用,事实上他将孩子交我之后,匆匆吩咐了几句,人便告辞而去!”
高半仙一愕道:“二侠,这是真的么?”
赵丹心喟然一叹道:“不错,这完全是事实!”
高半仙更加不解道:“二侠,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我高鸿可真有点迷糊了!”
赵丹心道:“这也没有什么迷糊的,事实上我因鉴于当时贼势太强,别说增加一名铁二娘,纵有九大门派的掌门人相助,恐怕也非贼党之敌!”
高半仙双睛一眨道:“那你就更不应该把责任推到一名女流身上,自己一走了之啊!”
未容赵丹心分辩,铁二娘再次插口道:“高管家你误会了,丹心不是那种人!”
平静的话声,愈加显出其信心的坚定!
赵丹心一听,那丑老的面容上,突然涌现一丝百感交集的神情,望着铁二娘道:“梅君,高管家说得没错,我当时虽然没有此心,但此后事态的发展,倒的确连累了你!”
原来梅君就是铁二娘的名字,这女人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巾帼英雄,面对这残废老丑的昔日爱侣,她那一颗坚贞不移的芳心,似乎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闻言依然无限深情地说道:
“丹心,你千万别这么说,为你的事,我受多少苦也是愿意的,那时你离开之后的情形究竟怎么样,快说下去吧!”
高半仙闻言睑上露一抹神秘的微笑,看样子,他刚才的话乃是别有用心的!
赵丹心似乎也发觉了,他感激地瞄了高半仙一眼,这才说道:“好,好,我这就说下去!”
话声一顿,续道:“那日我离开巫山之后,自忖已经别无良策,因此乃决心将贼党诱入亡魂谷中的武库!”
高半仙一怔道:“什么?诱入武库?赵二侠,你这样做……”
赵丹心不待话落,忙道:“高管家,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话毕双目一亮,继续言道:“那武库之中,机关重重,毫厘之差,立见生死!”
高半仙恍然道:“啊,我明白了,你想利用武库中的重重埋伏,将贼党一网打尽?”
赵丹心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受的惨痛,闻言精神一振道:“不错,虽然我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但至少也使他们伤亡了十之八九!”
铁二娘现出一派又怜又怨的神情道:“可是你自己却也落得身负重创,差一点送了性命!”
赵丹心目注铁二娘,忽然深深一叹道:“唉,我自己的生死,其实早已置之度外了,不过这多年身处亡魂谷底,唯一叫我念念难忘的还是你和梵儿。”
铁二娘将头一低道:“说起来我也真惭愧,你把孩子交给了我,我却未能好好的照顾他!”
话毕不待赵丹心追问,立即将经历的情形,扼要地述说一遍……
原来赵丹心那日走后,起初几天倒也平安无事,可是半月一过,贼党终于找上巫山,铁二娘心知不妙,立即收拾随身应用之物,带着于梵悄悄离去。
可是贼党的鹰犬,竟然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无论她逃到何处,都有贼党向她施袭,眼看情势日益危急,为免于梵落入贼党之手,不得已将其弃于钱塘江畔的岳王庙前。
过不多久,铁二娘终为贼党所擒,在连番严刑逼供无效之后,乃将她关入石家祠堂的地下石牢。
岁月如流,一关就是十多年,可是日前一梦醒来,却发现换了地方!
不消说,她还不知道被入装在棺中搬运的事!
于梵听完了二人这一席话,不由英雄泪落,悲恸失声道:“二叔,二婶,你们这一番天高地厚之恩,梵儿恐怕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了!”
神剑温侯赵丹心百感交集,也不禁为之泫然道:“梵儿,自己叔侄,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若要谈到报答二字……”
话声一顿,喟然叹道:“唉,你年纪轻不知道,若非你爹爹,二叔早在三十年前就骨化烟消了!”
铁二娘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道:“丹心,这些陈年往事你还谈它干什么,就拿昨夜来说吧,假如不是梵儿,你我现在还不依旧在贼党的囚牢之中么!”
话毕一伸手,将拜伏在地的于梵拉了起来。
于梵用目一扫高半仙,说道:“二婶,昨夜的事情,实在全是高叔叔的功劳!”
高半仙嘻嘻笑道:“公子,你不用捧我了,昨夜若没有你,凭我那两下子,哪里能是金臂猿翁的对手!”
于梵笑道:“高叔叔,说真的,前天你在客栈中失踪之后,我怀疑你也是贼党呢!”
高半仙道:“日前客栈中,当我一眼看出二娘身中入梦花毒之后,内心已然感到惊讶,想不到紧接着又见贼党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偷走了中毒的二娘,我当时本想立即喝阻……”
于梵道:“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呢?”
高半仙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念一转,决计跟入贼巢一探,想不到这一探,竟然获得了意外的收获!”
于梵道:“不然你绝对救不出二叔!”
高半仙笑道:“当然也就无从发现,公子乃是当年失踪的幼主啊!”
话落声音一顿,忽道:“啊,对了,公子,老奴记得你的乳名,好像是叫天宝二字!”
赵丹心道:“不错,梵儿,你的名字也应该改过来了!”
于梵道:“不,二叔,我看不必改了,我想留着做个永久的纪念。”
铁二娘道:“这怎么可以,我当时为了叫着方便,可是乱起的啊!”
高半仙笑道:“二娘,说真格的,你这名字起得可真典雅,既然公子愿意留作纪念,又有什么不可呢?”
于梵笑道:“高叔叔,那你自己呢?”
高半仙道:“我怎样?”
于梵道:“难道你‘高半仙’三个字,也还准备继续下去吗?”
高半仙大笑道:“哈哈,既已成仙,谁愿还俗?要改的话,那就改叫高真仙吧。”
他出言滑稽,说得连赵丹心和铁二娘都笑了起来。
高半仙待得众人笑毕,这才正容说道:“说笑尽归说笑,但事实上这十多年来,老奴改装易容,就凭高半仙这块招牌,行走天下,寻仇访主,的确较之一般人得到不少方便。”
于梵听到此处,忽然插口道:“啊,对了,高叔叔,你刚才言及二婶那日身中入梦花毒,这入梦花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半仙神色一正道:“公子问得好,这人梦花乃是生长塞外的一种奇花,花香具有奇毒,人畜嗅之,立即昏昏入睡……”
“怎样可解?”
“以叶煎汁服之可解!”
“此花塞外很多么?”
“不,此花异常宝贵,纵在塞外,亦属罕见,老奴早年曾闻大人谈过,似乎塞外也只限于鬼湖附近,才能找到此花!”
于梵不禁皱眉道:“这就奇了,难道太上帮的徒众,竟非中原人物?”
高半仙庄容说道:“依老奴多年刺探得所,太上帮纵属中原人物,但至少也与异族有所勾结!”
话音方落,突闻一声高呼:“于……梵……”
呼声悠悠,划破长空,随着山风袅袅传来。
这是谁?
众人方自一怔,于梵却已长身而起,目光过处,只见一骑快马,由山岗下疾驰而至,马背上骑着一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