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州城,南大街,长兴客栈的东跨院内,昨儿晚上住进了一伙不同寻常的客人。
这伙客人的不寻常处,并非是他们的身份地位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因为他们总共五个人中,倒有四个染患了重病。
患病的四个人三男一女,男的鼻青脸肿,气若游丝,女的虽然神态安祥,但却沉沉昏睡,一任你千呼万唤,始终无法醒来。
唯一没病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这小伙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进门就逼着店家去请丈夫,由昨晚上到现在,归州城里有名的大夫差不多全都请遍了!
可是,这些大夫们请来之后,匆匆地略一诊视,便即摇头变色,仓惶告退,一连九位大夫,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处方投药的!
一天易过,转眼又是傍晚时分,终于,店家请来了第十位大夫!
这位大夫是个豆眼鼠须,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他背着药囊,在店家引领下进了东跨院。
那年轻的小伙子,眼望四名昏睡不醒的病人,正自等得满心焦急,见状急道:“店家,这位是……”
那店家不待话落,立即接口道:“客官,这位老人家名叫高半仙,专治无名肿毒疑难症,数十年来,周游天下活人无算,三天前来到本城关帝庙,客官如果信得过的话,那就让他试试,管保着手回春!”
尽管这店家尽力吹嘘,可是就凭他这番话,已经使人不难明了;这高半仙只是个走江湖卖野药的江湖郎中,绝不是什么正式的大夫!
可是,在此群医束手的时候,看来也只有让他试试了!
年轻的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终于一点头,道:“好吧,请!”
他举手肃客,店家就势掀起了门帘。
高半仙理了理唇上两撇鼠须,傲然跨了进去。
那四名病人,分别躺在两张木榻上,临窗一张较小,上面单独躺着一名女子,靠墙一张较大,上面则并躺着三个男人!
你道这三男一女是谁?
原来男的是云龙、谷虎、濮天雕,而女的则正是装在棺中搬运的女尸。
当然,说她是女尸未免稍有失当,因为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只不过气息微弱,若不留心诊察,实在不易发觉罢了!
至于那没病的年轻小伙子,当然,不用再说了,他一定就是于梵!
高半仙进了屋,目光向三人的脸上一瞄,当即小眼一眨,笑道:“嘿嘿,了不起,了不起!”
于梵一愕道:“高老丈,你说什么了不起?”
高半仙掉转脸来,小眼一味,再次笑道:“嘿嘿,我说他们在身中轩辕穷的僵尸神功之后,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了不起!”
于梵猛地一震道:“老丈你是什么人?”
高半仙轻捻鼠须,从容答道:“老朽高半仙啊!”
于梵冷哼一声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半仙小眼一翻道:“客官这就问得奇怪了,你究竟是请我来干什么的?”
于梵不由一愣道:“你……你真是看病的大夫?”
高半仙道:“客官觉得我哪里不像?”
于梵暗中戒备道:“你凭什么一眼之下,就能断定他们是为轩辕穷的僵尸功所伤?”
问得有理!
不过,高半仙可答得更妙,只见他小眼一眯,笑道:“嘿嘿,客官,老朽若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还凭什么施医卖药,自称半仙?”
于梵冷笑道:“这样说来,你对医治他们三人的伤势是有把握的了?”
高半仙小眼一眨,毫不思索道:“当然,嘿嘿,别说是轩辕穷的僵尸功所伤,就算是厉毅的血影神功,李庸的红灯追魂,只要伤者能有一口气在,我高半仙就有办法!”
于梵心中不信道:“既然如此,那么请你马上诊治如何?”
高半仙道:“别慌,别慌,老朽还有几个问题打算先行请教!”
于梵道:“他们现在生命垂危,老丈有什么问题,诊治完毕后再问不迟!”
这话有理,可是,高半仙却不听这一套,只见他手捻鼠须,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他们一时半刻之内还死不了,我问完之后再为他们治也是一样!”
这真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于梵怒道:“老丈,假如他们因你这样耽误,万一要是……”
高半仙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他们万一要是死了,应该由谁负责?”
于梵道:“不错!”
高半仙听后,就像没事人似地摇着头笑道:“嘿嘿,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假如他们一定要死,那也只有自认命短!”
这话够混账的!于梵听得大怒,当下双眉一扬……
可是,未等他脾气发作,高半仙却已开了口,只见他小眼一翻,沉声说道:“喂,客官,交易不成情意在,你要是真不愿意,那就算了!”
话音一落,转面就走。
在此群医束手的时候,难得高半仙自称能医,要是让他这样走了,眼前的几条性命岂不完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忍耐处还得忍耐再三才是。
于梵一念及此,赶紧收起脸色道:“老丈且请留步!”
高半仙似乎也不想走,趁机道:“怎么,客官,你改变主意了?”
于梵道:“既然老丈一定坚持,小可又有什么话说,不过还请尽快一点!”
高半仙笑道,“当然,当然,老朽现在就请教客官,这几位伤者是?”
“云龙、谷虎、濮天雕!”
“噢,他们是客官的……?”
“萍水相逢,什么人也不是!”
高半仙微觉意外道:“什么人也不是?客官,你的意思是说,以前根本不认识他们?”
于梵道:“不错!”
高半仙愕容更甚道:“那你为什么……”
于梵道:“怎么,老丈是不是以为小可这样做不该?”
高半仙神色一正道:“啊,哪里,哪里,客官菩萨心肠,老朽失敬了!”
于梵道:“这是做人的本份,何敢当老丈的夸奖,但不知你的问题问完了没有?”
高半仙笑道:“快完了,快完了,只要客官再答老朽一个问题,老朽马上就替他们医治!”
于梵道,“那么快讲!”
高半仙轻轻地咳了一声,才道:“老朽虽然没有见过毒僵尸,但却尝闻人言,那毒侵尸轩辕穷凶残无比,下手向来不留活口,这三人既已为他的毒侵功所伤,为什么……”
于梵道:“不错,毒侵尸轩辕听当时的确想取他们三人性命,但他却没有想到,小可适在此时出现!”
高半仙又是一愣道:“什么,你适时出现?你出现了怎样?”
于梵道:“不怎样,小可当时救人心切,因此在那危机一发之际,曾经向他攻出一剑!”
“这一剑结果如何?”
“轩辕穷负伤而逃!”
高半仙显然大为惊骇,顿时小眼一亮道:“这话当真?”
就在这一刹那间,只见他那两只小眼之中,冷芒电射。
果然,这高半仙不是普通人!
于梵心中有数,当下沉声一笑道:“如果不是当真,他们三人怎会到达此地?”
高半仙满面惊疑道:“老朽斗胆请教,客官上姓高名?”
于梵笑道:“高老丈,你这是问的第几个问题了?”
高半仙闻言一笑道:“是么,老朽马上就替他们诊治!”
他打开药囊,取出几粒丸药,一包药粉,以熟练的手法将丸药让三人服下,然后再用吹管将药粉吹进三人鼻腔之中。
于梵凝视,暗中加以戒备,只要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随时都可出手。
可是,高半仙的医术的确不同凡响,仅只片刻工夫云龙、谷虎。
濮天雕三人的脸色,便已慢慢地恢复过来。
于梵看在眼里,不由疑虑全消道:“老丈妙手回春,果然不愧半仙之誉,现在就请一并劳神,替这位老婆婆诊察一下如何?”
高半仙用手在三人气海、天聪二穴,分别击了两掌,然后笑答道:“哈哈,当然,当然,看来今天我如不能治好这位老婆婆,你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长兴客栈!”
话音一落,人已迈步行至临窗的那张较小的木榻边。
可是,当他那一双绿豆眼,触及榻上女子的脸色之后,突然情不自禁地神情一变道:
“咦!”
于梵猝闻这一声惊咦,当场心头一震道:“老丈,怎么样?是不是……”
他一句话没有问完,高半仙早已蹲下身形,以手翻开了那女子的下眼皮……
就在这一刹那间,高半仙的神色又是一变道:“奇怪,奇怪,此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于梵听后,心中更觉震动道:“老丈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突见那先前退去的店家,此时匆匆地奔了进来道:“启禀客官,有人造访!”
于梵一愕道:“找我?”
店家道:“是啊!”
于梵心中大奇道,“找我的是什么人?”
他这话是问店家,可是没等店家开口,外面已经有人朗声答道:“区区魏豹,今日急事造访,事前未获先容,尚望少快多多海涵才是!”
魏豹是何许人,于梵自忖从未听说过,当然,在此情形之下,他绝不愿让这家伙闯进来!
心念及此,赶紧推门而出。
目光所及,只见月洞门内,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着黑衣,大眼浓眉,淡金脸膛,年纪约莫四十上下。
于梵看罢,当下声音一沉道:“你我素昧平生,阁下今日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魏豹闻言一笑道:“少夫有所不知,区区日前接获鄂中至友函告,云其太夫人为川中强梁掳掠西来,特嘱兄弟代为查访……”
于梵不待话落,立即插口道:“阁下所言之事,和我于某何关?”
魏豹再次陪笑道:“区区刻闻人言少侠昨日在风箱峡口,救得男一女,据说那女的……”
于梵头一动道:“那女的怎样?”
魏豹道:“极像敝友的太夫人!”
于梵心中虽动,但却仍然迟疑道:“阁下这样说法,可有什么据?”
魏豹笑道:“区区随身携带敝友太夫人画像一幅,少快一看。
知!”
说时白衣袖中取出一幅卷叠的黄绫,用手慢慢打开。
于梵瞪口注视,无疑的,他想看看这幅黄绫上所画的人像,究竟是不是棺中搬运的那名女子。
但,就在黄绫将要完全打开的一刹那间,魏豹突然仰面狂笑道:“哈哈,小辈,你看仔细了!”
话毕双手猛然一抖……
黄绫抖开了,上面哪有什么画像?
那是随着那一抖之势,摹见万点金星,如同一蓬飞蝗,嗤嗤怪响地直奔于梵面门扑到。
于梵大出意外,喝道:“鼠辈找死!”
单掌一晃,凌空疾劈。
这一掌凝聚了九成真力,端的是势沉力猛,只觉劲气回发,十步之内,狂风撼衣。
迎面飞来的那一蓬金星,被他这狂猛的掌势震得向外一荡。
这时候魏豹已经转身退出跨院的月洞门外。
于梵见状一声冷笑道:“嘿嘿,鼠辈,你走得了!”
话落长身而起,直向魏豹扑去。
他此时功力已是江湖一流,毒僵尸轩辕穷尚且经不起他的一剑,区区魏豹算得了什么?
可是说也不信,就在他长身而起的瞬间,那刚刚被他掌风震退的一蓬金星,竟又嗡的一声,重新扑面飞来。
在这一瞬间,于梵完全看清了,这迎面飞来的并非普通的暗器,乃是一群恶毒无比的金头蜈蚣。
于梵骇然心惊,大喝一声,急退八步,手腕一沉,就势取出了腰间软剑。
一剑在握,于梵的胆气立壮。
可是那魏豹不知厉害,竟然驻足冷笑道:“嘿嘿,小辈,大爷这群金头蜈蚣乃是天山异种,非但刀剑难伤,而且性已通灵,我看你
话刚至此,突闻于梵长笑一声,手腕轻轻一震,软剑顿时卷起耀眼青光,嘶嘶嘶快如闪电,直奔那群金头蜈蚣扫去。
魏豹说得不错,这群产自天山的金头蜈蚣,普通刀剑的确难以伤它分毫。
可是,魏豹低估了于梵的功力,也忽略了于梵手中拿的并不是普通宝剑。
剑过处厉啸盈耳,那一群叫人闻名色变的金头蜈蚣,顿时像抖落一天星雨般纷纷下坠,转眼死得一个不剩。
这一剑大出意外,直把个魏豹吓得心魂皆冒。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于梵却已经上步喝道:“姓魏的,是什么人叫你来暗算我的?
说!”
魏豹被他这么一喝,惊魂总算重新入窍,当然,这时候他也知道情况不妙,双肩一晃,翻身飞出了长兴客栈。
轻功不错,但他碰到了于梵,纵然再强三分,恐怕也是逃不了。
只见他双足刚一着地,于梵的声音已自身后传来道:“嘿嘿,姓魏的,今天你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小可要对不起你了!”
骇然回头,原来于梵已经先他而至,此时可不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既然走不脱,那就只有拼了!
魏豹大喝一声:“小辈看刀!”
一招倒打金钟,反而猛向后撞。
别瞧他两手空空,事实上他把刀藏在衣袖里,掌未到刀先到,诡奥中外带三分毒辣,要是换一个人,这一招非得伤在他的手下不可!
然而,用这种招式来对付于梵,那就白费了!
侧身一闪,亮掌便抓!
魏豹一刀走空,手腕顿时落入于梵的掌握之中,一阵彻骨疼痛,钢刀谉啷一声坠落地面。
于梵一击得手。不禁扬眉冷笑道:“嘿嘿,姓魏的,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现在总该说了吧!”
魏豹双睛一转道:“我要是不说呢?”
于梵道:“你要是不说么……嘿嘿,那我今天就一块一块地拆散你!”
话毕猛一用力,魏豹顿时吱呀一声,脑门上冷汗直冒,不过他却仍旧嘴强道:“小辈,怎样死还不一样,要杀你就快点下手吧!”
于梵笑道:“嘿嘿,姓魏的,你说得不错,怎样死都差不多,可是死与活那可就差远了!”
魏豹听得双睛一亮,显然,他已经动了求生的念头!
于梵趁机道:“姓魏的,你听清楚了,假如今天你肯说出是受谁的指使,于某保证不伤你一根毛发就是!”
魏豹一听,更加心动道:“你这话当真?”
于梵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看于某可是信口开河之辈?”
魏豹迟疑了一下,而后牙根一咬,终于下了决心似的毅然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今天……”
话刚至此,陡闻厉啸盈耳,一枝利箭,电射而来!
于梵本能地向后一撤……
可是他立足未稳,陡闻魏豹惨号一声,仰面摔了下去。
那魏豹正待说出指使他暗害于梵之人时,陡闻厉啸盈耳,一支利箭,刚好射中他的胸膛,只见鲜血泉涌,显然已无法救治!不用说,这是杀人灭口!
于梵心中一动,陡然弯下腰来,大声喝道:“姓魏的他们如此待你,你还顾忌什么,趁你未死之前,赶快将指使你的人说出来吧!”
看样子,魏豹现在也真懊悔了,只见他满脸痛苦愤恨之色,闻言挣扎着说道:“于少侠,你……你……你赶快回去!”
于梵一愣道:“回去?回哪里!”
魏豹双手抚胸,嘶声道:“回……客……客栈,他们这是……是……是……”
于梵争道:“是什么?说,快说!”
魏豹痛得五官扭曲,闻言再次挣扎着说道:“是……调……调虎离山……”
话音至此,突然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闭目而逝。
不过,这一声“调虎离山”,却把于梵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慌慌重回客栈一看……
谷虎、云龙、濮天雕三人依然熟睡未醒,单单缺少了那名女子还有那自称高半仙的江湖郎中!
归州城外的山岗下,建有一座华美的庄院。白石院墙,配上一抹碧油油的琉璃瓦,点缀于青山绿水之间,显得幽静、宏伟,仿佛天上的宫阙一般。
据说这座庄院的主人,乃是归州城中的首富钱百万。
钱百万在城中开有银楼、钱庄、珠宝店,端的是钱如东海长流水,拿百万来形容他,似乎还嫌少了点!
不过,钱百万也不知是事情忙,还是别墅太多,总之,山岗下的这片白石庄院,平时他极少来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扇铁门几乎经常都关着。
但是最近几天,情形好像突然变了,非但庄院的大门整天开着,甚至连半夜里也经常人来人往地络绎不绝。
就拿现在来说吧,时间已经是二更早过,但是白石庄院的大厅上,却依旧灯火辉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按照钱百万的身份,结交的应当全是富商巨贾,可是眼前大厅上的这些朋友,一个个横刀跨剑,哪有半点像是商场中人!
大厅正中,紧贴后墙放着一座宝石镶嵌的屏风,屏风前面,一并排设置三张檀木雕花的太师椅。
不过,虽然屏风前设丘了三张太师椅,但三张椅子上,却只有中间那一张坐得有人。
这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老者,尖嘴缩腮,一头黄毛,两眼闪灼眨动,高踞太师椅上的神情,活像一只身着衣冠的大马猴!
难道这马猴似的老者就是钱百万?
不是!
那么这身为主人的钱百万呢?
说也不信,原来这身为庄院主人的钱百万,此时竟垂首躬身,侍立在这马猴似的老者肩后!
他年约四十来岁,大腹便便,白面团团,穿着一袭天蓝锦缎长袍,俨然是一名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可是,这归州城中的第一富豪,此时在自己庄院的大厅上,居然诚惶诚恐地不敢落座,由此可以想见,这猴形老者的身份可就不简单了!
闪闪的灯光下,只见他两只猴子眼一翻,沉声说道:“钱舵主,现在差不多了吧?”
话音一落,就见钱百万欠身陪笑道:“是,是,差不多了,上差的意思……”
原来钱舵主就是钱百万,若非亲目所睹,亲耳所闻,谁会相信归州城中的第一富翁,居然还是江湖中人!并且还是个舵主呢!
不过,钱百万虽然身为一舵之主,但在这江湖组织中的地位,显然较那猴形老者相差甚远,因此他话至中途,赶紧停下来看老者的脸色。
那老者一副旁若无人地将头一昂,说道:“你马上派人去看看,若是差不多了,那就赶快带上来!”
钱百万连忙应道:“是!”
话毕举手连击一掌,刹那间,大厅中的人群立即静了下来。
钱百万对那猴形老者,奴颜卑膝,软弱得像一条毛毛虫,可是换了别人,气焰可就不同了!只见他双目向人群中一扫,沉声道:“本日何人当值?”
两名大汉应声而出道:“属下敬聆舵主吩咐!”
钱百万向两人瞄了一眼,然后将头一昂,说道:“除去当值人员,其余的立即退下!”
话华将手一摆,大厅中数十名壮汉,转眼间俱都隐人两侧厢房之中。
钱百万目视众人退下,这才转向两名当值的大汉道:“上差的意思,你们两人想必已经听到了?”
两名当值大汉齐声道:“是!”
钱百万道:“既然如此,本舵主就不再多说了,赶快下去办吧!”
两名当值的大汉应声退下,不到一盏茶时分,使半拖半架地带上一名妇人来!
这妇人年逾半百,鸡皮鹤发,荆钦布裙,赫然竟是日前被人装在棺中搬运的女尸!
不过眼前再也不会有人误认是女尸了,因为她已完全苏醒了过来。
她眨动两眼,默默地四下察看了一遍。
奇怪的是她那满布皱纹的脸上,就像是木石雕成一般,冷冰冰地找不到一丝表情。
那两名当值大汉,行至猴形老者身前数步之处,同时施礼道:“启禀上差,人已到!”
话华将那老妇人向地面上一放,她仰起脸来,冷冷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钱百万闻言接口道:“这是鄙人的别庄!”
老妇人道:“你又是谁?”
钱百万笑道:“鄙人归州钱巨川,别号钱百万!”
老妇人一仰脸,目视太师椅上的猴形老者道:“那么这一位呢?”
钱百万道:“这位是……”
话刚至此,猴形老者蓦地一摆手,止住了他未尽之言,自行接口道:“老夫金臂猿翁!”
老妇人似乎没有听过猴形老者的大名,闻言显得一愕道:“金臂猿翁!你在太上帮中担任什么职位!”
这自称金臂猿翁的猴形老者笑道:“对于老夫的职位,我看你也不必追问了,不过我可以简单的告诉你,老夫对你操有生杀于夺的大权!”
他这样说,显然带有几分威吓的意味!
可是,那老妇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闻言了无惧色道:“噢,那么你今天将我弄到此地来,究竟是准备要我生呢,还是准备要我死?”
金臂猿翁阴声厉笑道:“嘿嘿,我要是不说,你是绝对无法料到,老夫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
老妇微怔道:“什么人?”
金臂猿翁又是一声阴笑:“嘿嘿,当然是你想见的人!”
“谁?”
“谷底亡魂!”
“什么?谷底亡魂?”
“怎么,难道你竟忘记了他?”
老妇迟疑了一下,然后冷笑道:“嘿嘿,我想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金臂猿翁听得两眼一眨,再次露出一脸狞笑道:“老婆子,你不认识谷底亡魂,难道也不认识神剑温侯赵丹心么?”
老妇如同猝遭雷击一般,闲言全身俱震道:“什么?你……你说的谷底亡魂,难道……”
说时猛地一挣。
看样子她是想站起来,可是,她四肢的穴道似乎已经被人制住,所以空自用尽平生之力,依然未能离开地面。
金臂猿翁见状,顿时得意大笑道:“嘿嘿嘿,不错,老夫现在所说的谷底亡魂,就是当年的神剑温侯赵丹心!”
老妇神色猛地一变道:“他……他没有死?”
金臂猿翁道:“当然!”
老妇一听,突然气喘心跳,神情激动,好半晌这才勉强捺下心神道:“他在哪里?”
金臂猿翁道:“他的存身之处,距此并不甚远!”
老妇突然满面希冀之色道:“你们真准备让我见他?”
金臂猿翁道:“当然,假如不是中途出了岔子,说不定现在你们已经见面了,不过……”
话声至此,故意一顿。
老妇急道:“不过怎样?”
金臂猿翁似是早已预料到老妇必将追问下去,闻言胸有成算地笑道:“不过你想见他,老夫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答复我几个问题!”
老妇神色一变道:“这么多年,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问完!”
金臂猿翁道:“不是没有问完,而是你没有答完!”
老妇沉声道:“我想答复的都已答复了!”
金臂猿翁道:“可是现在我就是要问你不想答复的那几个问题!”
老妇冷笑一声:“嘿嘿,难道这十多年来,你们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既然是我不想答复的,就算刀斧加颈,也是枉然!”
金臂猿翁说笑道:“嘿嘿嘿,知道,知道,你是什么样人老夫当然知道,不过你也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形可与从前不同了!”
“什么地方不同?”
“什么地方不同么?嘿,从前你是一个人,只要横下心来,尽可以熬刑不说,必要时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妇双眼一瞪道:“现在也是一样!”
金臂猿翁道:“一样?嘿嘿,难道你就不怕连累到神剑温侯赵丹心么?”
老妇稍一迟疑道:“我不相信他现在真还活在世上!”
金臂猿翁听后,突然现出一抹诡笑道:“嘿嘿嘿,口说无凭,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话毕抖手抛下一物。
这是一支锦缎绣制的香囊,但是因为年代久远,现在已经变得又旧又脏。
但说也不信,那老妇一眼看到这只又旧又脏的香囊,顿时神情一变道:“你……你们把他怎样了?”
金臂猿翁厉笑道:“怎样了?嘿嘿,现在还没怎么,至于将来么“将来如何?”
“将来完全看你是否肯与老夫合作而定!”
“说下去!”
“好,假如你肯答应与老夫合作,老夫保证一旦把话间完,就立即释放你们!”
“假如我要是依旧不肯呢?”
“嘿嘿,假如你要是依旧不肯的话,老夫就叫他遍尝本帮的十六苦刑,然后再当着你的面,用刀一寸一寸地割他!”
老妇听后,似乎心中极为痛苦,无可奈何地双眼紧闭,良久,良久,这才睁开眼来,声音颤抖地说道:“好吧,你不用折磨他,我答应回答你任何问题,你赶快问吧!”
金臂猿翁大笑道:“嘿嘿嘿,你终于还是想通了,好,老夫现在就请教,当年神剑温侯交给你的孩子究竟是谁?”
老妇木然答道:“大学士于刚之子!”
金臂猿翁道:“你后来又把他转交给谁了?”
老妇长叹一声道:“滔滔江湖,人心险恶,我还能转交给谁?”
“那么孩子呢?”
“我把他丢了!”
金臂猿翁一愕道:“丢了?你怎会这样做?”
老妇轻轻地发出一声冷哼,道:“在你们爪牙密布之下,设非如此,怎能保全他的性命?”
虽然出人意料,但却说得有理!
金臂猿翁心头一震,急道:“丢在何处?”
老妇冷笑一声:“嘿嘿,事隔多年,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也嫌太尺了!”
金臂猿翁忙道:“迟不迟与你无关,你说吧!”
老妇道:“好吧,我说,我把他丢在浙江钱塘的岳王庙前!”
“你这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
金臂猿翁迟疑了半晌,才道:“好,我相信,现在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这问题很要紧吧?”
“不错!”
老妇凄然一笑道:“岁月如流,这么多年下来,再紧要的问题该也无所谓了,你问吧!”
金臂猿翁眉梢一扬道:“嘿嘿,那么我问你,那孩子叫什么?”
“你是说他的名字?”
“不错!”
“非常可惜!”
“为什么?”
“当时赵丹心匆匆忙忙,忘记了告诉我!”
金臂猿翁一愣道:“什么!忘记告诉你?”
老妇道:“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
金臂猿翁两只猴子眼一翻,笑道:一嘿嘿,纵然事实如此,但你带着那孩子东藏西躲,时间并不算短,在这一段日子里,你是怎么称呼他的?”
老妇道:“你问得对,当时我的确也深感不便,因此便擅作主张地替他取了个名字!”
金臂猿翁精神一振道:“叫什么?”
老妇微微一顿道:“叫做于梵!”
金臂猿翁神色陡地一变。
那半晌没有开口的钱百万,此时更惊愕失声道:“是他?”
他们就在惊愕之中,大厅内突然灯光一暗,一条人影,快如闪电般扑进厅来。
这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人,赫然正是于梵。
他此时手横软剑,长眉高挑,星目圆瞪,面容冷肃,显然,他正以无比的耐力,压抑住满心的激动。
他身形落定之后,双目向四周一瞄,立即走向那名老妇。
金臂猿翁看得一怔。
钱百万也为之变色。
可是,于梵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个劲地行向那名老妇。
惊、怒,使得金臂猿翁双目暴瞪。
但,还没等他有所举动,钱百万已经沉声喝道:“拿下!”
那两名当值的大汉,显然没有看出厉害,闻言齐吼一声:“小辈接招!”
吼声中双双上步,手腕一晃,朝向于梵抓下。
于梵头也不回,只闻他轻轻地一声冷哼,软剑微抖,顿见一蓬青濛濛的寒芒,分向左右卷到。
剑过处鲜血飞洒,两名大汉砰然一声倒地死了。
这时别说金臂猿翁与钱百万惊怒交加了,就连那老妇也为之神色一变道:“你……你是什么人?”
于梵不答所问,只见他上步出掌,快如闪电般拍活了老妇被制的穴道,然后沉声说道:
“老婆婆,小可想先请教你!”
老妇的穴道被制过久,虽然现在已经解开,但依旧不能马上站起来,不过他已明白于梵绝非敌党,因此毫不迟疑地欠身答道:“老身铁二娘!”
于梵心里虽已料中了十之七八,但闻言之下,仍旧情不自禁地为之一愕道:“你!你真是铁二娘?”
话音落处,突闻连声暴喝,陡见四条人影,分由前后左右攻到。
原来这一瞬间,先前隐在两侧厢房内的壮汉,已经蜂拥而出。
此时动手的四人,身材两高两矮,矮的一对,手中用的是铁尺与雁翎刀,至于那两个高的,靠左一人扬腕亮出一枝判官笔,靠右一个,手臂挥动间,赫然竟是一柄三股托天叉。
这四件兵刃,一齐指向于梵的胸背要害,尤其那一柄托天叉,舞动时风声吼动,端的是泼辣万分。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危机迫在眉睫,铁二娘不由惊叫一声:“年轻人,当心!”
叫声中猛一用力,身形已经站了起来。
看样子,她是准备助于梵一臂之力!
可是,她身形也不过刚刚站起,就听于梵怒叱一声:“狗贼找死!”
软剑一抖,青芒暴涨,恍如一天花雨,分向那四名扑来贼子卷去。
但觉眼前一花,耳畔厉号已起,血花飞溅中,四件兵刃坠落地面,除此而外,还有十多只蹦蹦乱跳的手指头。
金臂猿翁霍然离座。
数十名壮汉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
但,于梵此时根本就懒得去理他们,一击得手,顺势扶住脚步踉跄的铁二娘,急问道:
“二娘,小可还有一件事情打算请教!”
铁二娘挣扎着站稳了身形,满面激动之色道:“年轻人,你打算问我什么?老身知无不言,你快请说!”
于梵正待开口,突见钱百万越众而出道:“嘿嘿,该死的小辈,本帮正要找你,既然你现在自投罗网,那也省得本舵主再费手脚了!”
话毕哗啦一声,由衣袖内取出一只铁算盘。
于梵虽然看在眼里,但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向铁二娘道:“二娘,假如目前你找到了当年丢在岳王庙前的于梵,是否还有办法认得出他!”
铁二娘听得心中猛然一动,双目在于梵的脸上仔细一瞧,不禁神色陡然变道:“你!啊,有,有!老身当然有办法认得出来,那孩子的左右肩头……”
一言未落,钱百万突然手舞铁算盘,狂风骤雨般攻了过来。
这归州城的第一富翁,想不到竟然也是江湖高手,铁算盘奇诡绝奥,大有开山裂石之势,眼看一阵劲风,已将于梵罩在算盘影里……
突然,于梵暴喝声中,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逾闪电,直如天外飞鸿。
钱百万大出意外,惊呼声中铁算盘一连几变,霎时间,大厅中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但,钱百万的铁算盘虽然变化神奇,却依旧挡不住于梵的凌厉剑招,无形中脚下已被逼退五步,胸头起伏,气喘不已。
显然,他已经尽了全力!
不过,于梵一着争先,却也并没有跟踪出手,只见他软剑一收,重又转向铁二娘问道:
“二娘,那孩子的左肩头如何,请说下去!”
在贼党眈眈虎视下,铁二娘略一迟疑,终道:“那孩子的左右肩头,各有一颗朱砂痣!”
于梵一听,陡然间扑翻在地上:“二娘,请你看看小可的肩头,可像你当日丢在岳王庙前的孩子!”
话毕举起双手,将领口分向左右一扯……
在数十道目光注视下,可不其然,他的左右肩头果真各有一颗朱砂红痣!
铁二娘看在眼里,当场头呼一声:“啊,孩子,想不到你……”
但,她这里惊呼末落,陡见十多条人影一齐扑了过来。
这伙人以钱百万为首,显然,他们看准了于梵此时的心情,觉得有机可乘。
可惜,于梵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普通武林高手,眼看身临切近,突闻一声长啸,陡然间人影飘飞而起,青芒闪动处,刷刷刷一连三剑。
整个大厅中只觉剑气撼衣,罡风罩体,那欺身而上的十多条人影,连同钱百万自己在内,全都情不自禁地连连倒退。
于梵一剑逼退了贼党,立即向金臂猿翁上步大喝道:“该死的老贼,你们把神剑温候赵大侠藏在何处,快说!”
金臂猿翁双目一阵乱转,突然纵声狂笑道:“嘿嘿嘿,于梵小辈,你想见他么?好,只要你肯束手就缚,我就马上带你去见他!”
于梵怒叱道:“老匹夫,你若是如此不知进退,可别怪小爷我今天要血洗这座庄院了!”
话落,宝剑一抖,连上数步。
但,金臂猿翁昂然不惧道:“于梵小辈,你要是不顾铁剑温侯赵丹心的性命,那你就动手吧!”
于梵闻言,不由一怔。
看样子,他显然被吓住了!
金臂猿翁见他迟疑,不由更加得意道:“嘿嘿嘿,于梵小辈,你要是识时务的话,那就给我趁早退出庄院,如其不然……”
于梵心头一震道:“不然怎样?”
金臂猿翁声音一沉道:“不然么,哼,老夫就马上命人卸下赵丹心的那条狗腿!”
于梵大吃一惊。
但,就在此时,突闻厅外有人冷笑道:“嘿嘿,袁天骥,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怎么耍起无赖来了!”
话落厅门边,陡然现出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个是断腿折臂的谷底亡魂,一个是豆眼鼠须的高半仙!
于梵现在已经明白,谷底亡魂就是昔年的神剑温侯赵丹心,但他却不知道那位高半仙,和自己却也大有渊源!
且说金臂猿翁两眼向外一瞄,顿时脸色大变道:“姓高的,你有多大本领,敢与本帮作对,看招!”
话声中手臂一抡,直向门边冲去。
于梵见状冷笑道:“嘿嘿,该死的老贼,你现在还敢逞凶么,滚回去!”
软剑一抖,迎面攻到。
这一招虽然未尽全力,但金臂猿翁袁天骥赤手空拳,如何能够抵挡,看样子非得依言退回去不可!
但是说也不信,就在于梵的剑临切近那一瞬间,袁天骥突然暴吼一声,竟以左臂朝向于梵的剑上迎去。
这简直是拿着鸡蛋碰石头,于梵惊愕之下,软剑不觉一滞……
适时,金臂猿翁的那条左臂已与软剑碰个正着,只听得当卿一声脆响……
于梵锋利的软剑,非但没能斩下金臂猿翁的左臂,相反的,还被他震得身形一晃。
金臂猿翁一击得手,右臂跟随而起。
高半仙见状急叫一声:“当心,他那条右臂里藏有恶毒暗器!”
说时一扯谷底亡魂,向左急问三步。
就在此时,金臂猿翁的掌心突然喷出一股烈焰,五只指头上分另发射出五种暗器。
原来老猴子的两条手臂,竟然全是金属打造的假臂!
事出意外,于梵空有一身超凡人圣的剑法,却也被逼得连连倒退。
金臂猿翁眼见大势已去,一击得逞,再不留连,趁势冲出大厅在茫茫夜色下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