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緩緩地睜開眼睛,水晶燈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濃郁的香水味嗆得他咳了兩聲。他感覺自己沒有重量,好似躺在一片雲上,旁邊還坐著一身紫裙金髮的女僕為他打扇。
這是愷撒才有的待遇吧?什麼時候輪到他了?即便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路明非依然覺得這不太對勁。
身邊的女孩透出一種很熟悉的氣息,好像認識了很多年。金髮那麼耀眼……認識的人中,金髮那麼耀眼的是誰呢?胸圍還如此豐滿……
媽的!是愷撒!
路明非腦子忽然清醒了,坐在他旁邊的根本不是什麼女僕,那是一身紫色西裝的愷撒,西裝剪裁得那叫一個貼身,快要勒不住他的胸肌了,這廝還在領口塞著白色的蕾絲領巾,搭配閃亮的鑽石領釦。雖說老大一直風騷,路明非也該很習慣了,可這一身……確實很帥很閃亮,可怎麼說呢?就像是一個漂亮女孩穿著齊大腿根的紫色小短裙,穿著白色蕾絲邊的長筒襪,在蕾絲邊和裙襬間露著吊襪帶,腳蹬透明高跟鞋……赤裸裸的寫著“誘惑”二宇,但不夠格調。
“你已經睡了48個小時了。”愷撒說。
“難怪覺得那麼餓。”路明非大驚,撫摸胃部。
“應該不會,你雖然睡了48個小時。但是每天早中晚三頓飯的時候都會發出呻吟,我們試著給你餵牛奶和軟麵包,你吃得很順利,比一般人吃得還多點。”愷撒說,“只是沒有醒來。”
“我靠,”路明非摸摸額頭,“我這是在哪裡?”
“高天原。”
路明非嚇出一身冷汗:“開什麼玩笑?幻覺麼?我們已經從那裡面逃出來了啊!”
“你得耐心聽完這72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愷撒說。
“怎麼又72個小時了?”
“我們被海流推到了東京灣,我們三個擱淺的地方
各不相同……”
“我們那不能叫擱淺,鯨魚和輪船那種大玩意兒才有資格擱淺。”路明非糾正凱撒那二把刀的中文。
“哦,我們在三個不同的地方登陸。”
“又成佔領軍了……好吧我們登陸了,然後呢?”
“我先找到了楚子航,到夜裡才找到你,你和一堆海蜇躺在一起。”
“哎喲……你們怎麼不送我去醫院?”路明非果真覺得渾身又癢又痛。
“‘我們被通緝了,全日本範圍內我們三個現在是級別最高的通緝犯。在被通緝的前24小時裡,罪名只是偷渡和倒賣珍貴文物,現在又增加了‘持械搶劫。走私核燃料’和‘強暴幼女’。”
“喂!前面四條還像個有志氣的罪犯,最後一條怎麼忽然下賤了?”路明非很受傷。
“總之局面比我們想像的複雜,我們沒法把你送去醫院,在那裡等你的只會是日本警察。更糟糕的是日本境內所有聯絡人都失效了,原本光是東京就有四處供學院專員緊急時動用的‘安全小屋’,但現在那裡遍佈警視廳的便衣,有人出賣了我們,還佈下了陷阱等我們。電話、郵件、甚至我的信用卡都無效了。”
“那我們應該給美國本部打電話不是?”路明非說,“我們可是有組織的!”
“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試過了,但是從日本打往卡塞爾學院的電話被屏蔽了。”愷撒說,”我還曾想通過網絡電話撥打,但是楚子航提醒我通往卡塞爾學院的每個電話都會被竊聽,我們聯繫學院等於暴露我們自己的位置。”
“那是有人想搞我們?”路明非明白了。
“整個日本分部背叛了。三百多名資深專員,全部背叛。”愷擻說,“只有內部人才那麼瞭解我們的行動方式,準確地把我們所有的聯絡線都剪斷。他們把我們困在了日本堍內,我們現在是一支孤軍。”
路明非呆了一會兒才終於接受眼下糟糕的事實:“我就說嘛!美作不僅是個傻逼……還是個狗叛徒!”
“很遺憾,”愷撒聳聳肩,倒上兩杯香檳遞給路明非一杯,“所以我們現在暫時隱藏起來,避免出現在公共場合。原日本分部的專員清一色的‘A’級,他們會混在警察中捕捉我們,我們未必一定有勝算。”
“清一色的‘A’級?”路明非不敢相信。
這種絕對精英的專員團隊在世界其他各國都是不可想象的,任何國家的團隊中都有精英也有湊數的,惟獨日本例外,日本分部要求每個人如鐘錶那樣準確和絕對服從,日本分部就像日本人造出的車一樣細節上完美無缺,他們未必是驚才絕豔的但是他們都是優秀的,合作起來無懈可擊。路明非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軍團的黑西裝男或整整一個軍團的黑衣忍者。
“那這是哪裡,你們加圖索家的酒店?”路明非拍了拍身下那張柔軟的大床,這間屋子金碧輝煌不說,這張床也是奢華得驚人,是一張紫色絨面的圓床,屋頂還嵌有淡粉色的玻璃鏡子……路明非心裡一動,“或者……你家的情人旅館?”
這逗人鼻血的情色感,絕不像什麼正經地方。
“不,加圖索家在日本的產業不多,我也沒有聯繫他們。我們不能肯定對方是否也滲透進了加圖索家,這是個操日語酌國家,我們意大利人完全搞不懂它。”愷撒說,“這裡是高天原。”
“高天原?”路明非還在迷惑。
愷撤走到門邊向他招手示意,路明非爬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昏睡中被套上了一件華麗的銀色睡袍,就像古羅馬的長袍似的,華麗麗地露出他有點單薄的肩膀和胳膊。從門縫裡看出去的第一眼,路明非就傻了,呆呆地張著嘴,人生觀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楚子航一身藍白相見的和服,但和服上身的白褂褪了下來,衣袖紮緊在腰間,胸膛赤裸,隨著每個動作,胸肌繃緊鬆弛,宛若合著節拍。他在揮刀,薩摩裝的長刀,面無表情,完全是殺胚本色,然而動作之美,剛柔並濟,好像跳著一支古老的舞蹈,十二分的男子氣息,刀刀行雲流水。一整條藍鰭金槍魚擺在巨大的冰塊上,在他的刀下化為大塊大塊的魚腩,方正正,粉色花紋如同大理石的紋路。他再把方塊的魚腩切片,整齊地碼在冰和紫蘇葉上,一碟又一碟魚生遞出去……
如果僅僅是在幫廚也就罷了,楚子航原來就是此道高手,令路明非震驚的是足有一個排的日本女人圍繞著楚子航,從肥碩臃腫的歐巴桑到制服高跟的辦公室女郎到還穿著校服的美少女,楚子航每一次揮刀,她們就高舉香檳歡呼,隨著音樂聲跳著癲狂的舞蹈,高跟鞋踩得地板都要裂了。
“右京!右京!“她們高聲歡呼中,一瓶又一瓶的金色香檳被打開,酒液在燈光中煥發出迷離的金色。
路明非合上門,心驚膽戰地靠在門背後,“這……這是什麼瘋狂廚房々她……她們這是吃魚生麼?她們像是要把面癱師兄吃掉!”
“她們很想,可她們做不到,”愷撒聳聳肩,靠在牆邊風騷地喝著香檳,“高天原有規矩。”
“這個高天原是……”路明非有點明白了。
“就是我包場的牛郎店嘛,新宿最有名的。一愷撒微笑,“今天是動漫主題專場,新人牛郎楚子航的處男秀,他為尊貴的客人們表演刀藝,扮演人生哀如落櫻的美少年劍客橘右京。他的表演是免費的,但是他手製魚生每客定價12000日元。”
“新人……牛郎?”路明非懷疑自己聽錯了。
愷撤忽然在他背後猛推了一把,路明非一頭衝進了奢華的大廳,正是女客們最開心的時候,音樂到了高潮,每個人的腎上腺都興奮得要爆掉時,忽然歸於寧靜悠遠,射燈製造了彷彿漫天櫻花飛落的投影,路明非呆呆地站直了。
銀色睡袍遮不住他纖秀的鎖骨,單薄的肩頭露出來楚楚可憐,他的眼眸中透出遺世獨立的少年的哀傷,以及對人世間的困惑,因為睡得太多了面頰上一抹淡淡的潮紅……
為楚子航瘋狂的女人們忽然間眼神都澄淨了,心靈如在美少年彷徨的目光中被淨化,她們雙手合掌貼在心口,帶著十二萬分的愛意和憐惜……四面八方地圍攻過來!
愷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背後,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高舉香檳,用無限誘惑的聲音說:“女士們!準備好你們暴風雨般的歡呼……準備好……準備好……因為在我說出接下來這個名字的時候,你們的心都會融化……”
一片死寂,路明非聽著四面八方幾十顆等待融化的心在狂跳。
“盛開於無人處的……小櫻花!”愷撤在路明非背後拍拍,用低到只有路明非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兄弟上吧!你顛倒眾生的時候到了!”
暴風雨般的歡呼旋即席捲了整個大廳,數十個熱到發燙的女人身體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嗆人的香水味和酒氣,紅色、紫色和塗著金粉的嘴唇,數不清的淚光瑩瑩的眼睛。
空氣中響徹兩個名字,“BasaraKingfBasaraKing!Sakura!Sakura!”
愷撒以他一直以來的貴公子派頭拋灑著華麗的眼神,接過女人遞過來的香檳,恩賜般地抿上一小口,摟著路明非的肩膀推開那些蹭上來揩油的大媽。
“老大!怎麼回事?我們不是包場來玩的麼?沒說是人家玩我們啊!”路明非緊張地抓住愷撤的衣領。
“我們被要挾了。我不熟悉日本,現在又不能去任何聯絡點,我想我在這裡包了場,連錢都付了,跟老闆算是有些交情,他應該會給我們一些幫助。”,”凱撒低聲說,“但新宿的夜店似乎都跟黑社會有關,老闆說最近這個店剛剛被賣出去,他做不了主,要請示新的店長。新店長據說是很變態的女人,表示庇護我們沒有問題,但是要在這裡為她們站幾天臺。”
“什麼叫站臺?”
“你知道這是個牛郎店……”
一團團滲透女人體香的輕柔東西砸在路明非和愷撒臉上,那是女人們爭相脫下她們的絲襪纏成繡球……路明非呆呆地站在舞池正中,眼神空白,腦袋被砸得左一歪右一歪……整個世界都清淨了,魂魄彷彿被抽出體外,身體卻墮入黑暗的深淵。
完蛋了……徹底完蛋了1名譽、道德、清白的履歷、一切跟“崇高”沾邊的人生夢想……
這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天,一天之前他還是個青澀的宅男,對大胸長腿的動漫美少女存著小小的期待,但最大的野心也就是去秋葉原的小店轉轉,在澀谷街上尾行美少女,盯著人家校服裙下小腿看,如果被人發現就說兩句韓語……
而今他一步飛越了道德倫理乃至於人生夢想的天塹……晉級為一名新人牛郎!
2、釣魚
隔著暗藍色的單面玻璃,黑影們搖晃著杯中猩紅的酒液,欣賞著舞池中的狂歡。
“正如我曾說的,這高天原是整個新宿地區最棒的牛郎店,牛郎界真正的皇帝。這筆生意是絕對划算的。”衣冠楚楚的前店長向著高背沙發上的兩人鞠躬,禿頭被舞池裡的燈光照得閃亮。
原本他才是坐在高背沙發上發號施令的人,但如今這個店已經屬於這兩位新買家了。
“在這三位優秀的新人出道前生意好像並沒有多好哦,雖然收入不菲,可是扣掉了用於孝敬道上兄弟的錢,你連養家都很不容易吧。”
“BasaraKing和右京·橘確實都有驚人的天賦,好好培養會是傾國傾城的男子,不過小櫻花,”前店長抓著自己的光頭,“哈哈,以我從業多年的經驗來看只是路人的級別,那麼受歡迎,只不過顧客們很少在高天原這種地方看見‘青澀’屬性的男人,嚐嚐鮮而已。過一段時間她們就會厭倦他的普通,轉而去買酒支持BasaraKing和右京啦。”
“憑你也敢說從業多年的經驗?”買家發出令人心神盪漾的輕笑。
前店長略有矜持的模樣:“二十年前新宿的牛郎界我也是最紅的……”
“來,我看看。”買家招了招手。
前店長吞了口口水,他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可接近這兩位買家,居然有種被女皇召見的緊張感和幸福感。兩位買家穿著貼身的黑衣,黑色的小西裝和黑色皮短裙,姿勢統一地架著二郎腿,顯露她們美得叫人緊張的雙腿,一位是黑色絲襪和黑色高跟鞋,另一位腿極長的則穿著過膝的高統皮靴,銀色的金屬高跟看起來猶如殺人的武器……顯然都是黑道家族出來的女性繼承人l前店長毫不懷疑。
穿高篙皮靴的女孩托起前店長的臉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薯片,你們中國人說歲月是把什麼刀?”
“殺豬刀。”她的同伴微笑著說。
“聽著l”美女買家在店長臉上吹了口氣,當真吐氣如蘭,“無論他是廢柴還是頭著地降落的天使,經過我手訓練出來,都是花一樣的男子f”
“是是!”前店長趕緊附和,汗如雨下。
他心想莫非自己判斷錯了?這一昧袒護的語氣絕對不像是要拿小櫻花賺錢,倒像是小櫻花的追隨者……難道……這兩位豪邁買家的真實目的是小櫻花?
對!這樣就解釋得通了1清純的鄰家少男小櫻花在兒時和這兩位黑道大哥的女兒是鄰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了“青梅竹馬”的關係。但是清純少年小櫻花不能接受自己跟黑道家庭的女孩結婚,於是姐妹倆設計買下了一間牛郎店,用金錢和充滿慾望的環境讓小櫻花被腐蝕,在他下決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時候,這倆就會出面英雄救美,然後小櫻花幸福地在其中一者的懷裡哭泣並且許下今生今世侍奉她的諾言……
薯片妞看著前店長時喜時哀,神情高速變化的臉,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一張大額支票拍在光頭上:“拿好你的尾款!現在從我面前消失!”
“請珍惜小櫻花和世間一切櫻花般凋零的男子!”前店長深深鞠躬後迅速消失。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面面相覷。
“買下整間牛郎店來……保護他們?還把他們捧成牛郎新秀?”酒德麻衣鬆懈下來癱軟在沙發裡,“老闆這是要整他們吧?”
她也只有在有男人在場的時候才是女王氣場,總維持女王氣場很累人。
“走一步看一步咯,不過推出之後倒是意外地受歡迎啊。走豪門貴公子風格的BasaraKing,走冷豔武士風格的右京都大獲成功,今晚從小櫻花的登場來看也是盛況空前,很多顧客都買香檳支持他哦,說他楚楚可憐什麼的。看起來老闆對牛郎的鑑賞力很不錯呢!”薯片妞美滋滋地心算收支,“照這樣下去,我們高天原在新宿的夜店行業很快就能成為領袖了I”
“我們怎麼辦?安心經營一家牛郎店力爭成為新宿最有名的媽媽桑?”
“我猜老闆在釣魚。”薯片妞說。
“釣魚?”麻衣一愣。
電話響了,高天原的座機,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
麻衣拾起話筒:“哪位?”
“啊哈,親愛的高天原新店長麼?聽說你們買下了高天原,生意一下子紅火了很多,一直很想過去拜望,可是店裡很多事情要做不太方便,今天是特意來邀請您和您的牛郎們來我們店裡喝一杯的。”電話那頭是個聲音很討喜的男聲,好像是祭典周邊的小攤販打招呼
似的,“哦,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稚川會的英五郎。”
“稚川會?”麻衣一愣。
全世界只有日本的黑社會是合法的,普通人也知道大社團的名字。稚川會是新興的社團,但是憑藉兇狠很快上位,東京的青少年暴力團組都紛紛加入他們,這讓老一輩黑社會又憤怒又傷心,年輕一代中已經流傳著“誰還加入山口組那個老年俱樂部,稚川會才是做事業的地方”這樣的傳言。而英五郎是稚川會在新宿的負責人,麻衣對於這個人有過調查。
“是呀是呀,其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聽說新人店長是身材一級棒的美女,當然想認識一下啦。要是可以的話,希望店長能穿著透視裝來哦!”英五郎的聲音從猥褻忽然變得陰冷,“穿著透視裝在中午12點穿越新宿大道來我們店裡喝一杯怎麼樣?”
“你想找砍麼?”麻衣瞬間黑化。但薯片妞搶先一步按下了“暫停”鍵。
“別急別急,現在我們是新來的夜店經理,夜店經理當然是要對道上的兄弟們表示尊重的。”薯片妞笑,“我們秋後算賬。”
“你是說這件事結束後我能砍那個人渣?”麻衣怒氣未消。
“剁掉手腳之後半個身體埋進水泥裡把頭露在外面,然後扔進海里去f”薯片妞凶神惡煞,“這就是調戲我們麻衣的下場!”
這次輪到酒德麻衣被震撼了:“這是中國的規矩麼?相比起來還是你們更狠一些.”
“這倒不是中國的規矩,但是得罪了老闆的人,未必不會是那個下場。”薯片妞聳聳肩。
’酒德麻衣一愣:“你的意思是……”
“卡塞爾學院原日本分部聯合了黑道在找這三個人,老闆如果真的是要保護他們,就該找個地下室把他們藏起來,而不是這樣大張旗鼓地把他們包裝成牛郎,還把化妝後的照片放在整個新宿都能看到的巨型廣告屏上。這說明老闆是在釣魚,引某些人上鉤。”薯片妞狡猾地笑,“這個稚川會,也許就是老闆要釣的魚。我們要配合他們,讓他們入套更深。”
“那我怎麼辦?全身透視裝穿越整個新宿大道去拜見他們?”麻衣怒氣熾烈。
“哪會呢?我有辦法!”薯片妞眯眼,拿過了話筒。
她結束了暫停:“哎喲大爺,這樣怎麼好呢?我們是新在新宿開店的,如果不能在自家的店裡招待大爺,卻要大爺破費招待我們,我們於心該是多麼不安吶。雖然耽誤大爺的時間,我們還是盛情邀請英五郎大爺和您的朋友們來高天原喝一杯我們窖藏的好酒,一整夜高天原都只為您一個人開放,如果您喜歡透視裝的話……我們有很大的舞池哦……”
“隨時等待您的電話喲,那一夜高天原會是英五郎大爺的天堂,我們都是圍繞您飛翔的天使。”薯片妞掛斷了。
酒德麻衣如遭雷亟,仰頭望天沉默了半分鐘,摸著自己胳膊上暴起的雞皮疙瘩:“你從哪裡學會這種招數的?我要是那個男人,估計已經流著鼻血梳頭修面,要出發來找你了。”
“身材不如你當然得有點內秀咯。”薯片妞眉飛色舞。
“來了你就穿透視裝給他跳豔舞?”
“來了就關門打狗!”
3、龐貝·加圖索
清晨,卡塞爾學院本部,山頂校園。
上百年樹齡的老楓樹上籠罩著煙一般的濛濛綠色,光禿禿的樹枝上長出了芝麻般大的葉芽。伊利諾伊州的春天已經來了,山頂的冷泉融化,隱約可以聽見瀑
布直瀉而下的嘩嘩聲。
“這是最好的季節,”副校長總是這樣深情地談論春天,“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
總之他認為春天是美好的季節,適合休養生息,因此在校務會議上強烈建議在美好的春天把上課時間推後半個小時。出乎意料地,這個建議被系主任和各委員會全票通過了。因此春天的山頂校園是最寧靜的,有種童話的氛圍。
晨霧像是白色的薄紗般瀰漫在校園的每個角落,昂熱深呼吸,空氣中的草木香令人精神一振,對消解宿醉很有幫助。事實上他是個敬業的校長,每天早晨第一個穿越校園去上班的教職人員就是他。在上百年的時間裡每天早晨巡視這片校園,有種老獅子巡視領地般的成就感。
小樓前停著他的瑪莎拉蒂跑車,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昂熱非常滿意,這個早晨安靜得如同過去一百年裡的每個早晨。他從包中取出青銅色的鑰匙插入鎖孔……忽然僵住了。
樓門沒有鎖。
這棟小樓是校長辦公室兼私人圖書館,掌握鑰匙的只有昂熱和守夜人,鍊金術製造的門鎖看起來普通,內部卻有活靈守護。這個世界上能打開它的賊不多,都得有“A+”級的血統。
也不會是守夜人,昨晚校長和副校長喝了一夜的白蘭地,早上離開教堂鐘樓的時候守夜人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昂熱沉默了一秒鐘,從皮包裡抽出了折刀。這件武器染過兩位龍王的血,康斯坦丁和耶夢加得,對屠龍者而言,堪稱神器。
他緩緩推開門,隨手把包放在左手旁的櫃子上,脫下大衣,打開櫃子,掛在衣架上,從容地往樓上走。
現在是沒有落葉的季節,天窗洞開,陽光和晨霧瀰漫進來,樓梯迴廊裡一片淡金色,兩三隻松鼠扒在窗口往下望。這是件令人費解的事,那群小東西住在小樓西側大松樹的樹洞裡,非常警覺,平時它們會放肆地在小樓的書架上爬上爬下,可但凡有一個生人接近,它們就會飛快地消失。
一定有個入侵者在這棟小樓裡,昂熱可以覺察到他留下的氣息,但是松鼠們卻不怕他。為什麼?
頂層天窗下的桌子上,嫋嫋的熱氣瀰漫,裹著紅茶的香氣,是昂熱最喜歡的那盒“正山小種”。桌邊一個挺拔修長的背影,不請自來的客人穿著纖維質感的白色西裝,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喝茶,翹著二郎腿,腳上穿著考究的手工鱷魚皮鞋。昂熱提著折刀,默默地站在他身後,從這個位置這個角度,.昂熱伸手就能把他割喉。
那個人室的賊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主人的到來,正興致勃勃地喂松鼠,他在指尖上抹了一點花生醬,松鼠抱著他的手指舔著,一小群松鼠還排隊,前面一隻把指尖舔乾淨了,就自覺地從天窗裡爬出去看熱鬧了,後面一隻往前蹦兩步,這賊就再抹一點花生醬在手指上。這招昂熱也用,討好松鼠最好的東西不是花生而是花生醬,香氣更加濃郁。
昂熱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嘿!昂熱f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小賊扭頭打招呼,滿臉“老友重逢”的歡喜。
昂熱不說話,反覆地打量小賊那張臉。那是個太過英俊的男人,金色的長髮,海藍色的雙瞳,高挺的鼻樑和很有男人氣的微須,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體格健壯曲線完美,因為常年鍛鍊於陽光和海風中,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大開的領口處暴露出他形狀完美的胸肌……大概很難有什麼女人不會為他的美色所動,因此儘管他的感情觀很渣,渣到副校長都自愧不如,
還是有女人追著他滿世界飛,只為欣賞他夾著衝浪板在沙灘上奔跑的身影。
“你這個老東西,為什麼不老暱?”昂熱收了折刀,在他對面坐下,也端起一杯茶。客人好像早就猜到他上班的時間,已經體貼地斟滿了一杯醇厚的紅茶等著他。昂熱抿了一小口,溫度和厚度都剛剛好。
“像我這樣的花花公子,每天就是玩玩女人開開遊艇,參加巴黎時裝週,陪超模去瑞士滑雪,當然永葆青春。”客人揮著雪茄,“我煙都抽得少了,養生嘛。”
“那你不跟某個超模在床上打滾,跑我這裡來幹什麼?”昂熱冷冷地說,“龐貝。”
“還用問麼?當然是因為我兒子失蹤了。”名為龐貝的客人按著額角,“說起來一直沒來參加過他的家長會,第一次來就是為了這種事,真叫人難過啊。”
“理解,愷撒·加圖索失蹤,加圖索家珍貴的繼承人生死未明,整個加圖索家現在大概都急瘋了吧?裁只是驚訝於你親自來這裡,我原以為來的會是弗羅斯特。”昂熱直視龐貝的眼睛,略帶挑釁的表情,“你和愷擻的父子關係比我想得好。”
龐貝·加圖索。愷撒·加圖索的父親,加圖索家現任家主,真正的幕後黑手,弗羅斯特在校董會中的席位事實上歸他所有,只是因為他浪蕩地在世界各地漫遊,很難把會議通知送到他手上而已。但他才能擁有“龐貝”這樣顯赫的名字,源於古羅馬軍事家格涅烏斯·龐貝,曾經是那位愷擻大帝的後臺,但後來在和愷撒的鬥爭中失敗,被埃及王托勒密十二世殺死,把頭顱獻給了愷撤。這似乎是加圖索家的傳統,唯有
家族認定的繼承人才能使用古羅馬共和國英雄的名字,即便父親叫龐貝兒子叫凱撒聽起來很不吉利他們也不在乎。總之又牛逼又古雅就可以了。
“我們父子關係絕對沒問題,他過生日我送他設計師簽名版的布加迪威龍。”龐貝信心十足,“他只是處在叛逆期,最終他會知道我是個好爸爸的。”
“廢話少說,我把你兒子弄丟了,想怎麼樣吧?”昂熱滿臉無賴氣。
“放心放心,我不是來找茬的。主要是弗羅斯特現在處在崩壞的狀態中,如果是他來,可能會用槍指著你的頭。”龐貝聳聳肩,“家族希望控制事態,所以我親自出馬。”
“整個日本分部背叛,可能跟一個叫源稚生的聯絡員有關。背叛原因是我們在日本海溝中找到了神話中的高天原,一座龍族古都。”昂熱滿臉不耐煩,說得極簡略,“摩尼亞赫號被他們控制著,我們現在無法進入日本海域。他們應該正在積極籌備再次下潛和探索那
座城市,以把龍族的遺產據為己有。你的兒子應該還活著,但是聯繫中斷。他們被日本警察通緝,正野狗般在日本某地流竄。日本分部和政界關係密切,他們應當是希望捕獲愷撒團隊之後獲得更多關於高天原的情報,畢竟愷撒他們曾極近距離地觀察它。目前知道的就這些了。”
“昂熱,你知道我個人其實是很信任你的,你的能力是一流的,除了你沒人能管理好這所學院。”龐貝滿臉真誠,“可你也知道我在家族裡只是個掛名的家主,給家族繁衍後代就可以了,說得難聽點……跟頭種豬的地位差不多……大權都在弗羅斯特那傢伙的手裡,
所以不是我不挺你,實在是心有餘而力……”
也難怪加圖索家很少把這個正宗家主放出來,這談吐這姿態,還是跟超模繁衍後代的工作更合適他。
“閉嘴!說正題!”昂熱快要受不了他了。
“哦哦,”作為整個意大利屈指可數的豪門家主,龐貝的脾氣好得堪稱逆來順受,趕緊點頭,“我是想說,
以你的鐵腕統治,怎麼會任整個日本分部失控的呢?我真想不明白。”龐貝滿臉“我是來請教的”的表情,這人雖然滿臉賤樣,但是就憑那可以媲美世界先生的臉和不恥下問的語調,沒人能討厭他。
“早料到得跟加圖索家交待這件事,文件我已經準備好了。”昂熱從書桌下提出了一口沉重的箱子,這東西看起來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暗綠色蜥蜴皮包裹,黃銅釦釘,略有些鏽跡。蜥蜴皮上烙印著“半朽的世界樹”校徽,看起來是件卡塞爾學院的古董。
昂熱把箱子推到龐貝面前:“裡面有些文件差不多有一百年的歷史了,翻看的時候當心一點,都是原件,可別給我弄壞了。加圖索家對這些文件沒有所有權,所以你不能帶走。”
“我們家不是學院最大的校董麼?對校董慷慨熱情一點會有好報的。”龐貝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
“事實上日本分部跟校董會一點關係都沒有,它是,獨立的!”昂熱一字一頓。
“獨立的?”龐貝愣住了,眨巴著眼晴盯著昂熱看。
“我們和日本分部之間,並不存在從屬關係,而是結盟的關係,歐洲和日本的混血種家族之間的結盟。這個盟約要追溯到獅心會剛剛成立的時候,當時秘黨長老會的成員馬耶克勳爵從漢堡港出發,乘坐蒸汽輪船在海上飄了六個月,抵達日本京都,籤售了這份盟約。雙方在籌辦教育培養優秀的屠龍者方面達成了共識,但在教育方針上衝突很大。”昂熱悠悠地說,“眾所周知,不久之後第一次世界大戰就爆發了,歐洲幾大混血家族和日本家族之間的談判暫停。”
“教育方針?”龐貝一邊讀著那些年代久遠的文件,一邊抽出一支寶石鑲嵌的筆在指間轉著。
“日本的三大家族希望沿襲“道場’的模式,而非建立‘大學’。”
“道場?”龐貝把手攏在耳邊,意思大概是“我莫不是聽錯了你好不好再說一遍?”
“學生必須拜在老師門下,一個學生只能有一個老師,要敬重他如同敬重父親,當他學會老師的全部技巧之後,就會獲得‘免許皆傳’的最高稱號,可以自己開館授課。當然,他也可以通過殺死老師破教出道,這能證明他比老師更強……”
“這是學院麼?學生都是戰國時代的什麼嗜血劍聖吧?”龐貝傻眼了,“天然理心流?神道無念流?’
“總之日本方面期望的就是這種東西,沒有校服,沒有公開課,更不會有社團和舞會,他們認可的是鐵與血的教育,他們教授的只是純粹的屠龍之術。為了殺死龍類可以比龍類更加殘忍,一切都以人類和和平之名?”
“我的天!”龐貝驚呼,“野蠻人!”
“理念差異太大,誰也無法說服對方,所以雖然簽署了盟約共同對抗龍族,但馬耶克勳爵拒絕為日本分部提供資金,日本分部獨立辦學。”昂熱說,“這是歷史遺留問題。”
“就是說世界上其實有兩個卡塞爾學院?源稚生其實是另一個卡塞爾學院畢業的?他提著寶刀砍了自己的老師之後出師了?“龐貝撓頭.“如果其他校董聽說這件事應該會以你隱瞞重大事件為名立刻把你革職吧?即使那個暗戀你的伊麗莎白也保不住你……”
“伊麗莎白沒有暗戀我’”昂熱怒喝,“我把她看作侄女’別把我看成你這樣的種豬I”
伊麗莎白·洛朗,洛朗家族的繼承人,也是校董會中最支持昂熱的人。弗羅斯特幾次試圖對昂熱發起彈劾都是因為伊麗莎白的反對而未能得逞。
“誰知道呢?女人,尤其是小女人,她們總是臣服於年長有魅力的男性‘”龐貝換了詭秘的表情,“從內心征服一個有權勢的幼女是不是別有快感……”
“好好好我不說了,別拿紅茶潑我,我這件衣服可是來自尼泊爾的麻布剪裁的!”龐貝一秒鐘恢復了正經的表情,坐直了。
昂熱忍著怒火把茶杯放固桌上,深呼吸平復心情。
“只有一個卡塞爾學院,日本三大家族的道場並沒有真正建立起來。1945年二戰結束後我隨美國佔領軍前往日本,在那裡我和三大家族的長老碰面,補簽了一份協議。就是你看到的最後一份文件,日本的三大混血種家族會把血統優秀的後代送到山頂校園進行培
訓,卡塞爾學院在財務和情報上支持他們,他們也會反過來支持我們在日本境內的一切行動。”
“馬耶克勳爵無法達成的事您輕易達成了7”龐貝驚歎,“您真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f”
一如既往的諂媚,一如既往的滿臉真誠。
昂熱撫額:“只是因為那時日本剛剛戰敗,氣勢比較弱。總之,日本的三大混血種家族依然擁有他們在日本的各項產業,比如鋼鐵冶煉廠和重工業集團,我們為他們培訓年輕人,年輕人為我們服務,但是服役期結束後,他們就會迴歸自己的家族。幾十年來,這種互惠互利的事一直進行得很好,直到今天。”
龐貝想了想“就是說日本三大家族有在日本境內選拔學生的權力?’
“是的,他們把混血種少年的選拔稱為‘馬杜克計劃-.血統優秀的孩子稱為‘適格者’——聽起來有點耳熟,因為模仿了EVA。”
“日本人?哼!一群臭宅”龐貝撇嘴,這是他作為加圖索家主人難得露出的驕傲表情。
“但是臭宅們在選拔學生的時候暗中籌劃著統治日本,”昂熱扔出一份文件,“這份文件你可以帶走,這是日本分部選送山頂校園培養的所有學生的名單。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A’級學生,優秀,刻苦,如鐘錶般準確,現在回想起來,日本分部早在他們入學之
前就對他們進行了嚴酷的訓練。那種道場式的教學在日本分部秘密地進行著,這些學生如同古代的武士效忠大名那樣效忠日本分部,幾十年裡他們看起來在為學院工作,其實已經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
“瞬間變節,因為在日本的每個專員都是出自日本分部。”龐貝說。
“是的,一個長達幾十年的計劃。”昂熱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失察了。”
“現在該怎麼辦?”
“等待,我向日本秘密派出了專員,”昂熱說,“但我並不著急,我在等著某個人暴露出來——日本的三大家族並不那麼和睦,即使高天原的誘惑也不足以讓三家瞬間聯合背叛。背叛起來效率那麼高,背後一定有一個人在主事,按照日本人的說法,他們的‘大將’。我在等那個大將現身,”昂熱玩弄著折刀,聲音刀鋒般
利,“秒殺掉他,就能解決日本的問題!”
“棒極了!”龐貝鼓掌,“我就知道沒看錯你!你是最棒的!”
“我做什麼了我就棒極了,我只是在學院裡喝著酒乾等,”昂熱撫額,“能別老來這套麼?””總之我明白了這件事就好給家族裡的長輩一些交待了,”龐貝說,“你也知道我在家族裡只是種豬一樣的地位,弗羅斯特說話都比我大聲,我總得帶點消息回去讓他們少安毋躁,說起來失蹤的是我兒子他們著急什麼這難道就是中國老話說的‘皇帝不急太監急’……”
昂熱伸手去抓茶杯。
“我走啦,謝謝你的茶。”龐貝在昂熱把茶潑出來之前起身,往後神速地挪了一步,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你那扇鍊金工藝的門真不好開,居然用活靈來守護自己的辦公室,真是奢侈啊!”
“我就喜歡你這個奢侈的腔調!跟我投緣!”他豎起大拇指。
即使在家族裡只承擔傳宗接代的種豬使命,但畢竟也是作為貴公子長大的,他這如滔滔江水的馬屁功夫真不知怎麼練出來的。
昂熱一愣,臉色微微有些變“那你怎麼進來的?”
“我多年不回來了,就讓帕西給我帶路。帕西用他的一滴血餵了活靈,那小傢伙就乖乖地開門了。不過家族派帕西去日本尋找愷撒,所以送完我之後他就立刻趕往機場。”
“帕西?”昂熱眼中透著疑惑。
那把鎖是副校長的作品,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比他更強的鍊金術專家了。雖然卡塞爾學院中有著諸多血統優秀的學生,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能潛入校長辦公室,連愷撤和楚子航都不行。否則以愷撒的性格,他是會嘗試摸進來修改考試成績的。
如果龐貝以自己的血開門,昂熱並不奇怪,加圖索家的主人的血統再優秀都不奇怪。但是帕西?那個秘書一樣謹慎而精確的男人?
“哦,你不知道麼?帕西是加圖索家的大殺器啊,他的血統純度在所有家族成員中是最高的,連我和弗羅斯特都沒法跟他相比。”龐貝微笑。
昂熱一驚:“可你們選中的繼承人是愷撒不是他。”
“繼承人未必要是血統純度最高的,我是現任繼承人,還不照樣是廢柴一個?”龐貝拍拍屁股,“繼承人關鍵是要生育能力好嘛!”
“你說帕西是大殺器?”
“準確地說,是戰爭機器,你沒有覺察到他的強大,是他在你面前從未作為戰爭機器啟用過。”龐貝的目光在鏡片後閃動,這是他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話以來唯一的一次認真,“這是我真正的來意,老朋友,你得快點想辦法解決日本那邊的難題,派出那種大殺器去日本,家族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出愷撤的。”他嘆了口氣,“為此把日本的三大家族屠殺殆盡他們也在所不惜!”
沉默良久,昂熱輕聲說:“謝謝。”
這是真誠的感謝。雖然他並不太清楚龐貝為什麼要幫他,但這條情報對他的意義很重大,加圖索家族已經繞過學院直接展開了行動,派出了血統純度在其他所有人之上的“戰爭機器”。
歷史上混血種家族之間並非沒有戰爭,戰爭大到可能牽涉兩個國家,而這一次,加圖索家居然試圖用一個人對整個日本的混血種家族宣戰!
那個始終在隱藏實力的帕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謝什麼,你是最棒的,我當然挺你咯!”龐貝微笑著下樓。
晨霧中早已等候的黑色勞斯萊斯無聲地駛來,一身黑衣的僕從拉開車門,龐貝微笑著衝小樓上方行了一個軍禮後鑽了進去。
“這騷貨也登場了,事情還真是鬧大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伴隨著慢悠悠的腳步聲上樓。
副校長提著半瓶白蘭地,穿著亂糟糟的睡衣,四仰八叉地坐在昂熱對面。
“為什麼不跟他打個招呼?”昂熱淡淡地說,“我不信龐貝沒有覺察到你來了。”
“中國人說一個豬群裡容不下兩頭種豬啊。”副校長懶懶地說,“我不喜歡他。”
“中國人是說一山不容二虎,你不要以為我中文不好。”昂熱說,“但是無論如何這消息很重要,日本分部想要高天原,加圖索家也想要。如果帕西真的如龐貝說的那樣強,他們派出帕西不僅是為了愷撤,還是為了得到高天原!”
“你要不要親自飛一趟日本?“
“大概只有如此了。”
4、籠中之鳥
“我必須說!崩壞的不只是我們的任務!還有你們兩個的審美!”路明非憤憤地說著,扯開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這是什麼?”他疑惑地向愷撒和楚子航展示這件禮物,在一個共有12個小格的白松木盒子裡,放著12個漂亮的織物糰子。
“內褲。”愷撒淡定地一個一個取出那些織物園子,打開來給路明非看,果然是12條絲綢內褲,花紋完全不同,有的是噴發中的富士山,有的是海底遨遊的鯨魚,居然還有威猛的戰國大名,沙門天上杉謙信策馬而立,高舉軍扇。
“還有一封信,”愷擻清了清嗓子,“小櫻花,穿上姐姐送的內褲,趕快變成大人哦。落款是愛你的熊谷有希子。”
已經是後半夜了,三個肩上搭著和服的男人坐在那張紫色的大圓床上拆禮物,人紅就是沒辦法,今晚收到了上百件來自女賓們的禮物,都包裹在嬰兒藍、玫瑰紅或者紫色的盒子裡,外面扎著顏色粉嫩的緞帶。各種奇怪的禮物都有,譬如穿過的內衣……為了避免誤拆這類“炸彈”,於是由鼻子最靈的路明非先聞聞,但是盒子上噴灑的香水還是經常導致誤判。
“我看你們兩個都壞掉了I”路明非撕開一個禮盒,裡面是酒心巧克力。
他悲憤地抓起一顆巧克力塞進嘴裡,把禮盒往床上重重地一放,“最可悲的不是我們當了牛郎!而是你倆居然樂在其中!下限在哪裡?都餵狗了麼?”
“確實是迫不得已,”楚子航搖頭,“你當時失去了意識,不知道我們拖著你在東京街頭遭遇了多少次槍戰。”
“槍戰?”路明非一愣。
“記得在船上忽然對我們開槍的那些日本人麼?我查到了那條船,犬山丸,是一艘屬於山口組的漁船,名義上是漁船,其實用於軍火走私。現在對我們來說最棘手的還不是警察,而是黑幫,全日本黑幫都活躍起來了,似乎在為某個價格極高的懸賞追捕我們。””全日本的黑幫?”路明非滿臉黑線。
“日本是全世界唯一黑幫合法化的國家,註冊在案的黑幫人員共計567萬人,這些人如今出沒在城鎮的每個角落,拿著我們的照片問消息。超過4萬支自動
武器被配發給黑幫幹部,其餘的也都掖著匕首。這是日本黑幫戰後最活躍的時候,為了我們。”
“56,7萬人?”路明非捂臉,“那是一個師團吧?”
“原來日本分部的專員也混在黑幫成員裡伏擊我們,失去了諾瑪的支持,我和愷撤又都不會日語,要在這個城市藏身太難了。”楚子航搖頭,“在開始的24小時裡我們就遭遇了6場槍戰,只要我們暴露哪怕一點點訊息,就會有上百輛車圍堵過來,帶來幾百個黑色西裝的黑幫分子。他們囂張到封鎖整個街區挨家挨戶地搜索我們……”
“警察也不管管麼?”路明非問。
“他們管。在某些黑幫不能控制的區域,他們就會出場。某些時候甚至日本自衛隊也會出場,但他們的目標無一例外都是我們。他們彼此之間合作默契。”楚子航把幾匣子彈扔在床上,“好在我們有槍戰專家,愷撤同時可以鎖定20個以上的目標,近距離射擊戰上他可以以一當百。但即便這樣我們也幾乎用完了所有弗裡嘉子彈,而對方用的都是實彈,如果再不能找到藏身所,我們也會被迫使用實彈,那樣會造成幾百人的死傷,會釀成國際性的事件。”
“所以我們這牛逼爆了的團隊就要被迫來當牛
郎?”路明非雙手抓頭。
“是的,很難理解,但現實就是如此。”愷撒說,“我想,日本對於學院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地區。”
“那學院會派人來救我們麼?”路明非忽然想起。“出了這樣的事學院高層必然已怒,而且還有你這個唯一的‘S’級學生被困,我想救援團隊可能已經到達日本,”楚子航說,“加圖索家也會派出獨立的救援團隊,甚至展開外交斡旋。”
路明非感覺到了希望,又有點犯愁:“他們要是知道我在日本當過牛郎……會影響我的學分麼?”
愷撤扯開領巾,舒服地靠在床頭,四仰八叉,給自己斟滿紅酒:“怕什麼,你不過在這裡跟一幫寂寞的女人一起說說話,用你的男性魅力滋潤一下她們乾枯的內心,喝喝酒,談談人生。她們能對你做的最誇張的事就是抱著你痛哭她們的家庭不幸,趁機摸摸你,
你沒有做什麼違反校規的事。所謂‘牛郎’,只是個稱謂,把自己看作女人們的心理諮詢師,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你看你看!我就說你樂在其中嘛!”路明非跳起來指著愷撤,“你那個語氣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啊!BasaraKing!”
“師兄你怎麼想?我們就龜縮在這裡當牛郎?”路明非轉向楚子航求救,以楚子航這樣的殺胚,那些女人往他身上潑酒的時候,估計會有拔刀殺人的心思吧?
“時間不長的話還能忍受。”楚子航面無表情。
“你怎麼強迫自己跟那些醉醺醺的女人說話的?她們叫我小櫻花的時候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啊!”
“那倒沒難度,翻我牌子的女人都有共性……”
“這……這邊也已經完全進入角色了啊!”路明非震驚了。
“我認為她們在行為邏輯上非常接近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楚子航說。
“什麼玩意兒?”路明非一愣。
“英文是Stockholmsyndrome,又稱人質情結,這種精神狀況首先在綁架案中被觀察到。人質和劫匪長時間共處之後,某些人質會對劫匪產生微妙的感情,甚至反過來幫助劫匪。延伸開來說,可指一切被害者對加害人產生好感和依賴性,甚至服從加害者的行為特徵。尤其在被侵害的女性身上,這種心理狀態很常見,她們會表現得非常順從。“楚子航隨口說來,好似他面前就有一本攤開的百科全書。
“完……完全聽不懂……”路明非結結巴巴地。”簡單地說,某個群體的女性會有一種特殊心理,你越是粗暴地對待她,她越是會服從和依賴你。期間只要偶爾示以好意。選擇我的客人很多都有這種心理,她們是白領或者金領上班族,工作壓力大,收入水準高。如果你對她們表現得溫和禮貌,她們反而會流露出不屑和威壓的態度。反之如果完全無視她們的內心,冷漠地對待甚至嘲諷,她們在心理受傷的狀態下反而會更加依賴你。認定這是一種愛情。”楚子航說,“我能做的是表現出不屬於她們的樣子,冷著聲調對她們說話,視她們為無物.她們如果對我表述她們生活中的不幸,我只需要冷笑,在酒快喝完的時候說句‘今晚
就這麼結束了麼?不如早點回去哭一場睡覺吧!’她們就會覺得不甘心,從而繼續買酒增加消費額。”
“右京·橘老師!你已經進化成牛郎界的前輩了啊!”路明非恨不得以頭搶地。
“順便做一下心理分析而已。”楚子航淡淡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回自己房間做筆記了。”
“這就是今晚的結論麼?三個有前途的牛郎在辛苦工作後交流了一下如何從女人口袋裡討酒錢的心得?”路明非說,“整個世界都壞掉了吧?”
“目前的局面只能待援而已。”愷擻聳聳肩。
在楚子航從床上起身的瞬間,愷撒閃電般從床頭陰影中摸出一根顏色和壁紙極其接近的細線。路明非剛看了一眼,愷撒就瞬間把細線歸位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路明非和愷撒繼續拆禮物,楚子航走向門口。
“我說這兒能上網麼?”路明非扭頭問。
“不能,也別離開高天原找網吧,新宿大街上有無數人看過電視上的通緝令。”楚子航說著在背後關上了門。
路明非和服下都是冷汗,扭頭的瞬間他的目光從天花板上掃過,看見了角落裡的反光。那必然是微型攝像機,而愷撒給他看的則是竊聽器。剛才的一瞬間楚子航起身,恰好用身體阻擋了攝像機,給了愷撤自由的幾秒鐘。
他們被嚴密地監控著,這個處處飄著女人體香的夜店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如果至今還未現身的兩位新店長真的只是在意他們的美貌,姑且忽略路明非有沒有這東西,那隻需限制他們出門,完全沒必要採取這樣高規格的監控。
他們與其說是被夜店敲詐了,不如說是被困在了這裡。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路明非也覺察到了屋頂角落裡的微型攝像機,巧妙地貼在射燈旁。如果是普通人,很容易忽略,但畢竟這個組裡有電路專家。楚子航能拿著讀電路圖把北京地鐵原型車發動起來,可見他在電氣方面的功底。
藉著去浴室裡沖澡的機會,路明非打開了那張酒
標。愷撤把那張捲成細卷的酒標塞進了路明非的袖子,
看來在這種地方他們拿到紙筆都不容易。
“這間夜店被完全監控著,幕後的人還不清楚。不要做出過激舉動,我們首先要弄清眼下的局面,待援:我們的設備沒有被收走,你可以在你的枕頭下找到你的一巧合的是,卡塞爾重工的總部就在新宿,你能從窗外看到那座鈦黑色的大樓,美作和我們的距離可能只是兩條街。所以這裡可以說是不錯的戰略位置,
愷撒
PS:暫時不能反抗的話,安心扮演一個牛郎也不錯:
下是每個人的人生裡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去扮演一段時間的牛郎的,可以算作有趣的人生經歷:反抗的生活不如享受它."
讀完之後淋浴的水弄溼了那張酒標,路明非無聲地把它扯成溼紙屑,讓它被流水衝入下水道。這樣紙條完全不能恢復。一切都符合卡塞爾學院“秘密戰術課”上的標準程序,配合默契。畢竟也是大二的人了,學了一年半,多少路明非還記住了點兒。
他披上絲綢浴袍,扮作慵懶的樣子走出浴室,還裝模作樣地在自己堪稱奢華的臥室裡轉了轉,向攝像頭那邊的人表示他並沒有覺察自己被監視了,反而土包子進城似的對這間夜店的裝修和電子設備充滿好奇
但調試了一個小時電視之後他仍未發現任何成人頻道……
他覺得自己做戲已經做夠了,只得熄燈入睡。他伸手到枕下,摸到了那柄奧地利產的格洛克23型衝鋒手槍,加長槍管換用了鈦合金鑄造,有效射程增加到120米,可以使用9mm口徑的弗裡嘉子彈或實彈。
經過卡塞爾學院一年多的錘鍊,他的特長看起來主要表現在“精密射擊”方面。跟愷撒不同,愷撤的沙漠之鷹改裝後主要強化了彈匣容量和發射速度,在‘鐮鼬”的領域範圍內,愷撤是絕對的槍械專家,他的聽覺之強便如360度視野。而路明非格洛克23型則側重強化了射程和子彈威力,愷撤一分鐘能夠發射200發子彈而路明非的平均射速只有3發,但他入
意料的是個神槍手,能在120米的距離上準確地抹掉三個目標。而楚子航的長項是持刀近身偷襲,他還擅長用“君焰”自爆。
簡單地說,愷撤是個MT【MT的意思是吸引仇恨的人。仇恨決定攻擊目標】,路明非是個獵人,楚子航是個刺客;愷撤在前面頂著,路明非後面放遠程攻擊,楚子航偷襲不成就自爆。他們組隊只缺一個奶媽,要是有人能給愷撒加血,他們一切戰場都可以平趟。
如今外面燈紅酒綠的新宿就是戰場,他們在日本黑幫活動的核心區,鬼知道什麼時候高天原的大門就被車堵上,成群結隊的黑衣人持械衝進來。
路明非心裡嘆了口氣,對愷撒的鎮定頗有些崇拜,不愧是學生會主席,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還能冷靜地判明情況,伺機行動。要是隻有他路明非一個人淪落在高天原裡當失足少男……沒準真會被環境薰陶成一朵惹女人愛的、楚楚可憐的小櫻花吧?
路明非記得高中語文老師老教導他們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說君子這種東西就是一直很淡定,處亂不驚,不蠢蠢欲動,小人就不行,心裡不靜,一堆小心思,所以總是憂心忡忡。說起來他心裡總是蠢蠢欲動,愷撒一個意大利人居然很有君子風的樣子,真叫人刮目相看……
床頭的電話晌了,路明非遲疑了一下,裝出睡意朦朧的樣子抓起話筒:”喂?哪位?”
“我,愷撤。”電話裡的聲音低沉,帶著特有的磁性。
路明非警覺起來,也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他悄悄向著枕頭下伸手,準備如果愷撒下達命令他就立刻揮槍跟愷撤殺出去。愷撒是這次任務的專員,也就是三入團隊的隊長,他有絕對的指揮權,尤其是在跟本部聯繫中斷的情況下。以前路明非對愷撤的評價介乎“明騷貴公子”和“勇敢的二貨”之間,但這
次愷撒如此靠譜,路明非對他的評價不禁上升到接近“團支部書記”的高度!現在他們就是一支陷在敵後的小分隊呀!全靠信念撐著,如果愷撒書記小手槍一揮
說同志們跟我殺出去,同志們就得頂上!抗戰電影都是這麼演的。
“我拆到一件特別棒的禮物,居然是個手辦}”愷撒的聲音裡透著“驚喜莫名”四個字,“用我形象做的手辦,穿那種日本式的鎧甲,騎在馬上,但人可以從馬上拿下來,這時候就能看見我下面沒穿底褲!工藝棒極了,惟妙惟肖,只有日本人能做出這種東西,你
要不要現在就過來看一眼?”
路明非強忍著把話筒砸在牆上的衝動,默默地把電話線拔了,默默地爬回被窩裡睡覺。
“這貨分明就是很享受很享受和很享受吧?”一分鐘後,他掀開被子如暴龍般跳起來,“失去底線後這傢伙終於變成完全體了吧7”
“嘻嘻,看來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被監視了。”薯片妞滿臉壞笑著轉動轉椅,離開監視屏幕,撲向桌上的薯片。
“你怎麼知道的?”酒德麻衣漫不經心地應答著,翻著手中的棕色古卷。
“雖然裝得好像很鎮定的樣子,可是他們上廁所的時候會故意用身子遮住,睡覺的時候也遮遮掩掩地不讓我看見啊,鑽進被窩才把浴袍脫了。”薯片妞嚼著薯
片頭頭是道,“連那個愷撒都不例外!我還以為這種會在自家泳池裡灌滿香檳帶幾十個女孩開Party的男孩會豪放地展示一下自己呢。”
“哼!-群小屁孩兒!”酒德麻衣不屑,“千萬別
跟我說你對小屁孩兒們的光屁股有興趣。”
“哪能呢?”薯片妞聳肩,“苦中作樂嘛!這種無
聊的監控還不知得維持多久呢,你在看什麼?”
“日本黑幫家族名錄,”酒德麻衣把那捲古書扔在桌上,“不是現在的黑幫家族,而是從平安時代開始,一直隱沒在陰影中的那些暴力家族。日本允許黑幫合法化的一個原因,就是這些家族的勢力太龐大,歷史太悠久,甚至有很多秘密的上層關係.便如一株大樹那樣難以連根拔起。這些黑幫家族都擁有貴族的姓氏,他們聯合起來甚至可以撬動日本的政局。”
“你為什麼關心這件事?”薯片妞一愣。
“從那個稚川會想到的,”酒德麻衣沉思著說,“黑幫在緝捕這三個人的事情上比警察還積極,什麼驅使他們這麼做的呢?如果是黑道的懸紅,那這懸紅要大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調動整個日本的黑幫呢?”
薯片妞想了想:“有誰能出這麼大的懸紅呢?用一家上市公司的全部股票作懸紅也不夠吧?”
“稚川會的英五郎沒有再聯繫麼?”
“剛才派人送了一個漆器盒子來,裡面是一個白紙信封裡裝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五個人的名字,說是後天晚上會來拜見。”薯片妞說。
“這不是要去夜店喝酒的禮節,”酒德麻衣眼角一跳,緋色的眼影下刀劍般的銳光流過,“這是古代武士去道場踢館的禮節!”
5、同學們好!
東京成田機場,出入境大廳。
帶著刺耳的剎車聲,十餘輛黑色奔馳車停在門口,徹底把通道封鎖了。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們從車裡鑽出,便如早已演練好那樣,分為不同的小組,有的結成人牆把乘客隔離開來,有的在門口窗下戒備,更多的人跟著一頭銀髮的長者闖入貴賓廳,
隊形如一枚黑色的箭鏃,把驚慌的人群撕開。
“請快派人過來!他們人數很多,一定帶著武器!他們的衣服下面都鼓鼓的!報警1快報……”一個穿著海關制服的女孩抱著話筒,縮在自己的桌子下,小聲而急促地說著。
話筒裡的聲音忽然中斷了,死寂。
桌前站著那位銀髮的長者。他帶著和藹的微笑,微微鞠躬:“給您添麻煩了,電話就不用打了。”
被一刀挑斷的電話線就捏在長者手中,長者緩緩地把它放在桌上。
海關女孩的目光落在長者的手上,忍不住微微顫抖。那雙蒼老的手上滿是剌青,兩手各紋一條五頭那迦,五個猙獰的蛇頭纏繞在他的五指上,每個頭都戴著火焰的高冠。在佛教中,“那迦”指大毒蛇,龍一般巨大的蛇,它的頭越多,力量越殊勝,五頭那迦是魔王般的存在,七頭那迦則如天神,當那迦擁有九個頭,它便接近佛陀而具備無上功德。
“讓您見笑了。”長者歉意地說,把手收回了西裝袖子裡。他的衣袖特意做得略長一些,足夠藏進整個手去。
“這裡是海關辦公地點……你們……你們不要亂來!”女孩小心翼翼地警告對方。
她已經完全清楚了對方的身份。在日本,紋身是黑幫的標誌,每個黑幫成員都必須紋身。紋身既可以用來威懾那些試圖反抗他們的人,也是信仰的來源,
黑幫家族相信紋身中的神魔會附身於他們,賜予他們過人的力量。紋身還是成員對組織獻上的忠心.紋身是無法徹底洗掉的,紋過身的人一輩子帶著黑幫的印記,脫離黑幫之後無法融入社會,就只能為組織盡忠。
如老者這樣覆蓋到手指的紋身,必然出自大師級別的刺青師,在黑幫中,這是極高地位的標誌。
“很快就會結束,”老者鞠著躬退後,“請安心地繼續您的工作吧。”
“最好不要有多餘的動作。”老者轉向那些被圍堵在角落裡的安保人員深鞠躬,而後緩慢地掃視面前幾百名等待入關的旅客,目光鋒利得像是刮在人臉上。
他面前是幾十條通道,持外國護照的旅客都要經過這些通道通關,坐在每個通道盡頭的女孩都是日本海關的代表。可以說出入境大廳就是日本的一道國門,這些黑幫分子是為了其中的某人而來的,不惜圍堵國門!這不啻於挑戰政府的威嚴!
人們膽戰心驚地彼此對視,一架空客A380大型飛機剛剛降落在成田機場,這些都是等待入境的遊客。他們試圖從周圍找出一張可疑的臉。紐約黑幫的領袖?意大利黑手黨的家長?或者金三角的毒梟?到底什麼人能有資格被日本黑幫如此“重視”?
穿黑西裝的年輕人們封鎖了每條通道,他們的手下意識地抬高到腰間,西裝下鼓起一塊,不知是短刀還是槍械。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散發出陰寒的“兵氣”,這種說法古已有之,那種經常在戰場上和屍骨間穿行,以武器為伴的孤獨武士身上便會蓄積起這種濃郁陰寒
的氣,接近他們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戰慄,甚至惡鬼都害怕這樣的人。
全數都是黑幫精銳,不知在現代社會中,何等殘酷的訓練才讓他們蓄積起了這樣可怕的氣息。
出入境大廳裡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這是我的護照,”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在海關女孩的桌前遞上自己的通關文件,“這次去東京大學做學術訪問,可以幫我辦落地簽證麼?”
海關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大膽的乘客。看起來他大約五六十歲,但身材保持得就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一身合身的灰色西裝,搭配駝色的羊絨圍巾,頭髮和鬍鬚修剪得精緻,透著一股溫和的爛漫,戴一付考究的玳瑁眼鏡,確實是個訪問學者的模樣……可
這風度翩翩的老傢伙是完全沒弄懂現在的狀況麼?這狀況就是國民自衛隊趕來也不一定擺得平啊!
“在東京對話的第一個女孩就有‘大和撫子’的傳統美,真開心啊。”老傢伙很紳士地對女孩獻上恭維,從自己西裝口袋裡抽出那支耀眼的紅玫瑰放在桌上。
“您……您的身份是?”女孩盡力遏制自己的不安,按流程問問題。
黑幫沒有妨礙她工作的意思,黑衣的年輕人們保持著自己逼人的兵氣,靜靜地站著,如同一柄柄插在那裡的長刀。
“卡塞爾學院,校長。”老傢伙微笑,“希爾伯特·讓·昂熱。”
“准許入境”的章敲了下去,女孩遞還護照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快走I”
只要黑幫允許,這時候多放走一個旅客就是多拯救一條生命,誰知道一會兒會不會槍戰起來呢?
“希望下次來日本還是那麼漂亮的女孩在海關迎接我。”昂熱收好護照。
黑幫長者忽然上前一步,直逼昂熱的背後……所有人的呼吸都暫停了……黑幫長者拎了昂熱沉重的旅行箱,大角度鞠躬:“犬山堂長谷川義隆,有幸迎接昂熱校長,歡迎駕臨日本!您一路辛苦了!”
“原來是來接我的,接我需要那麼多人麼?”昂熱淡淡地說,甚至不回頭看一眼那位長者。長者看起來比他還老,但昂熱的態度如同對年輕服務生。
“東京的家族都想接到昂熱校長,犬山堂想佔先機,不得不多帶些人,”長者謝罪似的鞠躬不起,“請校長原諒!”
昂熱點點頭:“長谷川義隆?我好像記得這個名字,你哪一級的?”
黑幫長者臉上居然泛起“倍感光榮”的微紅,立刻站直了,氣宇軒昂聲音洪亮,“1955年入學,精密機械專業畢業,曾經有幸聽過校長您的親自授課!”
所有人都傻了,大廳裡靜悄悄的。
“不學好。”昂熱冷冷地說,轉身向出口走去。
長谷川義隆急忙拎著行李箱跟上,年輕人們迅速列隊,夾道歡迎。他們直視前面神情肅穆,連續三次擊掌,每次兩記,然後整齊地90度角大鞠躬。
昂熱目不斜視,揮手:“同學們好!”
“校長好!”年輕人們異口同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