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英傑”和葉文漁等人聽到黎霖之如此冷酷的言語,心中都不由一寒。方穆的淚水順着臉不停地往下淌,他説道:“聽聽,這就是我的表兄説的話。我在善惡園生活了近二十年,自以為和三位表兄親如骨肉,即使我犯下天大的殺頭之罪,你這做表兄的也不該如此詛咒我。”黎鐵瑚大概也覺得黎霖之這話過於刺耳,道:“霖之,你這話説得太過了。”黎霖之頂撞道:“他做下如此對不住善惡園的事,這樣的表弟不認也罷。”方穆道:“你們以為我稀罕如此不仁不義的黎家麼?”黎鐵瑚道:“很好,你回千葉莊去吧。從今往後,黎家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方穆道:“這句話也正是我想説的。”他轉對葉文漁道:“岳父大人,我們辛辛苦苦趕來,卻自尋了一場沒趣,還留在這裏幹什麼?”葉文漁道:“且慢,我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了。”居巢道:“黎園主,你打的好主意啊。”黎鐵瑚道:“居先生此話是什麼意思?”蕭歧笑嘻嘻説道:“在真相還未搞清楚之前,你不能就這樣把方穆趕出門。千葉莊在這種情況下,也斷無道理讓方穆回去。”黎鐵瑚道:“那麼依親家的意思呢?”葉文漁道:“先不談方穆的事,我另有一事請教。”黎鐵瑚道:“是現在才想起來的?”葉文漁道:“在肚裏藏很久了。”黎鐵瑚道:“明白了,親家是有備而來。”葉文漁道:“黎園主要這樣説也未嘗不可。”他也不稱黎鐵瑚為親家了。黎鐵瑚道:“那就開門見山吧。”葉文漁道:“在雪爭飛進攻善惡園前夕,你將方穆和鳴嚶趕出家門。鳴嚶到底做下什麼對不起你善惡園的事了,你們要如此讓她丟臉?”黎鐵瑚道:“親家你誤會了,讓穆兒小兩口離開善惡園,那是雪爭飛的主意,不是我的意思。這種做法不是讓鳴嚶丟臉,而是讓她和穆兒不參與善惡園的殺戮。説起來,雪爭飛還是對得起穆兒小兩口了。”葉文漁道:“雪爭飛會有這種好心腸?”黎鐵瑚道:“那你就該去問雪爭飛了。”黎霖之不冷不熱地加了一句:“其實問方表弟更方便一些。”方穆乜斜了黎霖之一眼,道:“這種陰陽怪氣的話我都聽煩了,你就不能來點新鮮的?”黎霖之道:“只要你幹出新鮮的事情,我自有新鮮的話出爐。”方穆道:“那你就等着吧。”黎霖之道:“我很有耐心的。”葉文漁道:“鳴嚶回來説,大公子曾經威脅過她,有這事麼?”黎霆之道:“葉莊主,你對自己女兒的身手應該很瞭解。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能威脅得了她麼?況且我也沒有理由去威脅她呀。”葉文漁道:“大公子很抬舉鳴嚶嘛。”黎霆之道:“實話實説而已。”葉文漁道:“好象什麼謊言到了大公子的嘴裏都能變成‘實話’。”黎霆之道:“葉莊主硬要不相信,那我也無法可想。”葉文漁道:“大公子認識丹崖翁麼?”黎霆之道:“雖然還沒有那份榮幸,不過我倒是聽過好多次丹崖翁的大名了。丹崖翁到底是誰呀?葉莊主能透點底麼?”葉文漁道:“聽説他是我的師兄。”黎霆之道:“這種事怎麼會是聽説的呢?”葉文漁道:“我是聽大公子説的。江湖中人都知道,先師座下弟子只有我和居師弟、蕭師弟三人。什麼時候丹崖翁成了我們的師兄?”黎霆之道:“這不是我説的,是倪葆光説的。”葉文漁道:“倪葆光不會説這等沒來由的話。”黎霆之道:“葉莊主又不相信晚輩了。”葉文漁道:“世上根本就沒有丹崖翁這個人,他是你憑空捏造出來的。”黎霆之道:“倪葆光説,丹崖翁不僅是葉莊主的師兄,而且曾經是雪爭飛的師父。”葉文漁道:“我是不是也該沾點光,也噹噹雪爭飛的師叔啊?”黎霆之道:“沒機會了,丹崖翁早就不配做雪爭飛的師父了。”葉文漁道:“大公子故伎重演,無非就是想把我們千葉莊和雪爭飛扯在一起了。不過這話聽起來太新鮮了,似乎有點聳人聽聞的滋味。”黎霆之道:“丹崖翁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朽,一點都不新鮮了。”葉文漁道:“我們這些人都老了,也都應該朽了。不過閻王爺既然沒來收命,我們也就賴活着吧。大公子若是看不順眼,不妨幫閻王爺做件事情。”黎霆之道:“晚輩可沒有這樣的膽子。”葉文漁道:“倪葆光真是被丹崖翁所傷嗎?”黎霆之道:“葉莊主當時在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葉文漁道:“呵呵,大公子編的謊言倒是有鼻子有眼啊。”黎霆之道:“既然話已經説到這個份上,我索性就將事情説開了吧。葉莊主,雪爭飛和令愛關係非同一般,這你不會不知道吧?”葉文漁脹紅了臉,道:“那是江湖中人亂嚼舌頭。”方穆青着臉説道:“黎霆之,你是存心給我難堪啊!”黎震之道:“方表弟,你被矇在鼓裏了。”黎霖之道:“這事連雪爭飛自己都承認了的。”方穆道:“你紅口白牙説編造這些無恥言語,當心下拔舌地獄。”黎霖之道:“不過這事還真有些複雜,雪爭飛假冒周大俠,對我們説要當心葉姑娘,説他在方穆迎親的路上要抓雪爭飛時,葉姑娘拼命也要護着雪爭飛。大家也知道,這後面一個雪爭飛其實是‘萬里彩虹’鬱海風。這樣説來可就要些使人糊塗了,葉姑娘到底是和雪爭飛好呢還是和鬱海風有染?”黎霆之道:“如果葉姑娘只傾心於鬱海風,那麼她的確和雪爭飛沒什麼關係。葉莊主和方穆剛才反駁我們,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方穆道:“我要殺了你們。”黎霖之道:“這個願望恐怕不太容易實現。”黎震之道:“自你和葉姑娘成親以後,一直都相互冷眼相待,簡直像是陌生人一樣。善惡園的人又不是瞎子,誰都看得出來。這話雖然刺耳,但你也不必生氣。你和雪爭飛是同夥,你當然不該碰他的情人。你和葉姑娘成親,只不過是為了方便雪爭飛進入善惡園。”方穆怒道:“黎震之,你簡直在放屁!”黎震之道:“我説的這些事的確是比屁還臭。”方穆道:“你……”黎震之道:“方穆,你休想氣倒我。”葉文漁道:“二公子,你若再説這些有損鳴嚶名聲的話,休要怪我不客氣。”黎震之道:“葉莊主既然打到善惡園的門口來了,晚輩武功再低微,也要拼死奉陪。”葉文漁道:“二公子豪氣干雲啊。”黎霆之道:“葉莊主,其實我剛才的話只説了一小半。令愛之所以離開善惡園,主要是因為已經完成了使命。”葉文漁嘿嘿冷笑道:“使命?什麼使命?”黎霆之道:“我直説了吧,令愛是為雪爭飛打前站來的。”葉文漁道:“越説越離譜了。”黎霆之道:“雪爭飛到善惡園的第二天,葉姑娘曾經和他會過一面。令愛將她所探到的情況鉅細無遺地全部告訴給了雪爭飛。方穆,你回憶一下,那天早上葉姑娘是不是很早就出了園子啊?”方穆道:“她是去湖邊散步的。”黎霆之道:“當時我恰好在院牆上面,葉姑娘和雪爭飛之間説得話我聽得很清楚。他倆一定知道我在附近,所以他們之間的互通訊息是以一種很特別的方式進行的。葉姑娘自稱是雪爭飛的同夥,她要冒牌的周大俠不來管此事。説到後來,他倆還打鬥了一場,做戲給我看。不過説實在的,他們演得太好了,我竟然沒有看出雪爭飛的絲毫破綻。葉姑娘的武功甚高,不是我自我菲薄,我恐怕敵不過她。所以我剛才對葉莊主説,我威脅不了葉姑娘。”葉文漁道:“嘴是兩張皮,説話不費力,現在鳴嚶沒在此處,你們儘可放開嘴亂説一氣。”方穆道:“你們先認定鳴嚶是雪爭飛的同夥,然後説些兜來轉去的話來證明這個觀點。我真服了你們這種自圓其説的本事。”黎霆之道:“並非我們故意要説這些轉圈圈的言語,而是雪爭飛、葉姑娘和你做的這些虛虛實實的事令我們不得不多費些口舌才能説清來龍去脈。”葉文漁道:“我卻不這樣看,你們説話顛三倒四,一忽兒説東,一忽兒説西,起目的無非是想把我們説糊塗,好讓我們忘記倪葆光死在善惡園這件事。”黎霆之道:“既然説到倪葆光,咱們不妨擺開來談。”葉文漁道:“那我倒要問一句,他究竟是怎樣死的?”黎霆之道:“葉莊主這就是明知故問了。”葉文漁道:“你説他是被是那或許根本就不存在的丹崖翁所傷,這件事誰也不能證明。而倪葆光死在善惡園,這卻是盡人皆知的事情。”黎霆之道:“但倪葆光之卻是在你千葉莊受傷的。”葉文漁道:“倪葆光最後一次離開千葉莊時,曾心情沉重地給我説,他這一次出去,可能是有去無歸。想不到他一語成讖,真的永遠埋葬在善惡園了。”黎震之道:“你説來説去,就是想污衊是我們害死了倪葆光,幹嘛不明説呢?”葉文漁道:“你們自己敢於承認,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黎震之道:“你別打蛇隨棍上,倪葆光不是我們害死的。”葉文漁道:“方穆當時也在善惡園,他應該知道真相。”方穆道:“這種事情黎氏父子哪裏會讓我插手?我只知道,倪葆光到善惡園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黎霆之道:“方穆,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倪葆光中的是丹崖翁的獨門劇毒,表面上的確看不出他受了傷。”方穆道:“我如果不是孤陋寡聞,也就不至於被你們陷害了。”黎霆之道:“咱們在説倪葆光,你別往自己身上扯。你偷懸黎寶石的事情已經説得十分清楚,翻案是絕不可能的了。”方穆道:“那咱們就説倪葆光。他發狂的時候,我沒有在場。不過那一晚我卻聽見倪葆光住處傳過來的激烈打鬥聲。我本來想過去看看,黎霖之卻對我説,沒發生什麼事。”黎霖之道:“倪葆光毒發時理智全然喪失,見人傷人,見物毀物。他的武功很高,父親和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才制服了他。”葉文漁道:“終於肯承認你們向倪葆光出手了。”黎霆之道:“這件事我們從未隱瞞過。”方穆道:“至於倪葆光最後是不是自殺,我就更不知道了。因為倪葆光死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在場。不過事後善惡園的護院武師和僕役們卻説了許多閒話。這些閒話對你們黎家可是大大不利。”黎霆之道:“身正不怕影子偏,我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就不怕別人亂嚼舌頭。”葉文漁道:“方穆,到底有些什麼閒話?”方穆道:“有個叫戈攀襄的護院武師曾説,倪葆光被黎氏父子擒住的那天,他的晚飯被人動了手腳。否則,以倪葆光的武功,善惡園的人恐怕還拿不下他。”黎鐵瑚道:“方穆,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不能紅口白牙説把我們往坑裏推啊。”方穆道:“這都是戈攀襄説的。”黎鐵瑚道:“戈攀襄已戰死,你説這些死無對證的話,明擺着是誣陷我們嘛。”方穆道:“我現在很懷疑戈攀襄是不是戰死的。殺人滅口這種事在善惡園時有發生的。”黎鐵瑚道:“如果我真害了倪葆光,又真要殺人滅口,我們會將戈攀襄留到現在麼?”方穆道:“以前你們並不知道戈攀襄清楚倪葆光之死的內情。”黎鐵瑚道:“方穆,我撫養了你近二十年,竟然不知道你牙齒鋒利,擅長鬍亂咬人啊。”方穆道:“那是因為你做的都是一些讓人恨不得剝皮吸髓的事情。”葉文漁道:“你們別咬過去咬過來了。”黎霆之道:“葉莊主,該你咬了。”葉文漁道:“倪葆光到底是不是被丹崖翁所傷,是不是自殺,我們也不能聽你們父子的一面之詞吧。”黎鐵瑚道:“只要我們父子問心無愧,也就不在意別人胡亂猜疑。”居巢嘿嘿冷笑道:“好個‘問心無愧’!這真是理屈詞窮之人的最好辯辭。”蕭歧道:“如果這顆心已經完全沒有一絲人氣,做下再慘絕人寰的事情,也可以‘問心無愧’的。”黎鐵瑚看看葉文漁,又看看居巢、蕭歧,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道:“我懂了,你們三兄弟根本就不是來幫善惡園退敵的,而是來尋黎家的麻煩的。”葉文漁道:“我們不能讓倪葆光死得不明不白。”居巢道:“還得請大公子澄清一下事實,丹崖翁不是我們的師兄。”蕭歧道:“我們‘大力門’的聲譽也不能任由你們善惡園糟蹋吧?”黎震之道:“我們沒説你們千葉莊和雪爭飛串謀,已經是嘴上留德了。”居巢道:“嘴上雖然沒説,但心裏卻是一直這樣認為的。”黎震之道:“‘一丘之貉’、‘狼狽為奸’説的就是這種情況吧?”葉文漁道:“好得很,我們千葉莊也成雪爭飛的幫兇了。”黎震之道:“千葉莊和善惡園原本沒有往來,我們黎家又不是什麼望族,為何我們一來提親,葉莊主就肯將掌上明珠嫁到善惡園來?你敢説令愛不是衝着精衞島財寶而來?雪爭飛是你的師侄,又是令愛的心上人,他要騙取善惡園的精衞島財寶,你當然會全力支持的。”葉文漁道:“若照你們黎氏父子的想法繼續推斷下去,‘十七英傑’的各位英雄也説不定也是雪爭飛同夥了。”黎霆之道:“葉莊主你何必挑撥離間呢?‘十七英傑’的各位英雄是明白事理的人,咱們雙方誰個理虧,他們是瞧得再清楚不過了。”戴東序道:“黎園主,葉莊主,我們非但不清楚你們之間的糾葛,反而越聽越糊塗。就目前的情形來看,就像葉莊主所説的,凡是與善惡園有那麼一點瓜葛的人,都不知不覺捲進了精衞島財寶之爭。我們僅僅是因為雪爭飛的緣故才來到善惡園的,除此之外也好象沒有其他關係了呵。”黎鐵瑚明顯聽出了戴東序話裏的弦外之音,道:“戴二俠,難道你也認為倪葆光之死是善惡園的過錯?”顧興雨道:“你們雙方孰是孰非,真是一點看不出來。”衞莊父道:“你們善惡園和千葉莊之間的關係太複雜,我們都頭暈腦脹了,得找個清淨的地方去透透氣。”祁汝戥道:“這件事我們兄弟管不了。”戴東序道:“黎園主,我們沒能幫上善惡園的忙,實在慚愧得緊。多留無益,就此告辭。”黎鐵瑚道:“各位英雄留步,我們還等着你們主持公道呢。”戴東序頗有為難之色,道:“你們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又都拿不出對方應對倪葆光之死負責的證據,我們無法主持這個公道。”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管家尹鳳翰説話了。他拖長聲音説道:“世人昏昏吾獨醒,看來今日這個迷局還得我來破解。”眾人都驚奇地看着尹鳳翰。黎鐵瑚道:“鳳翰你……”他説:“黎園主和葉莊主都為自己説話,其言都不足信。而‘十七英傑’的各位英雄也兩眼一抹黑,對此束手無策。仔細想想,這真是可笑極了。”“十七英傑”眾人很有涵養,對此不置一詞。黎鐵瑚卻沉了臉,道:“鳳翰,你這話怎生如此刺耳?”葉文漁更是不客氣,喝道:“閣下是哪顆葱啊,這裏豈是你説話的地方!”尹鳳翰不卑不亢,道:“葉莊主你錯了,如果説這裏還有一個人有説話的資格,那個人肯定就是我。”居巢道:“口氣還挺大,閣下不就是一個管家麼?”尹鳳翰笑道:“我這個管家與別處的管家不一樣。”他轉向黎鐵瑚,道:“黎園主,你説是不是?”黎鐵瑚道:“鳳翰,我聽不懂你説的話。”黎霆之、黎震之和黎霖之三兄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葉文漁、居巢、蕭歧見此情形,都不禁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尹鳳翰。尹鳳翰道:“你們別這樣看着我,我老實交代吧,我其實姓岳。”蕭歧道:“又是一個不敢以真名姓見人的人。”葉文漁道:“原來閣下是隱姓埋名的高人啊。”尹鳳翰道:“高人不敢當,但鄙人這姓氏頗有些來歷。”葉文漁道:“誰也不是從石縫裏蹦出來的,誰的姓氏沒有來歷呀?”尹鳳翰道:“相信大家都知道精衞島財寶的故事,當年精衞島發生內亂,護送島主後人到中原避禍的三個侍衞分別姓倪、黎和嶽。”居巢倒是醒悟得挺快,急聲問道:“莫非閣下就是那嶽姓侍衞的後人?”尹鳳翰道:“倪葆光、黎園主和我其實很有淵源的。”葉文漁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你自認為是這裏最有説話的資格了。”他點點頭,幸災樂禍地對黎鐵瑚説道:“黎園主,當心東窗事發。”黎鐵瑚道:“葉莊主,説話別含沙射影。”葉文漁道:“踩到黎園主的痛腳了。”黎鐵瑚不理會葉文漁,卻對尹鳳翰説道:“鳳翰,你為什麼騙我?”尹鳳翰道:“我都説了,我不是尹鳳翰,你還是叫我嶽款吧。”葉文漁、居巢、蕭歧、方穆等人驚叫起來:“‘霹靂鞭’嶽款?”戴東序這時站出來説話了,道:“這位正是我們‘十七英傑’的老大哥。”黎鐵瑚道:“‘十七英傑’不是光明磊落的漢子麼?怎麼也玩起這種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把戲來了?”嶽款道:“其實自我踏進善惡園的第一天起,你就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是假裝矇在鼓裏而已。”黎鐵瑚道:“我一直將你當成尹鳳翰,想不到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嶽款道:“你假裝不知,當然是出於你我心照不宣的考慮。”黎鐵瑚道:“看來‘十七英傑’並不是來幫我對付雪爭飛的。”黎霆之道:“若真心要幫善惡園,哪會在雪爭飛捲走精衞島財寶之後才出現在這裏?你們明顯是別有所圖。”戴東序道:“我們是因為迷了路才遲到了的。”黎霆之道:“你們的老大藏在善惡園,你們不可能不知道。”嶽款道:“的確是我叫各位兄弟來這裏的,因為我有用得着他們的地方。”黎霆之道:“是想為難善惡園吧?”嶽款道:“謎底待會就揭曉。我隱姓埋名,等的就是真相大白的一天。”黎霆之道:“什麼真相?”嶽款道:“比如倪葆光之死的真相。”葉文漁道:“真相大白?我看是越説越複雜吧。”嶽款道:“每個人的視角不一樣,得出的結論自然有差別。”葉文漁道:“嶽大俠的結論是什麼呢?”嶽款道:“倪葆光是死於黎氏父子之手,這是確定無疑的。”葉文漁道:“我早就這樣説了。”嶽款道:“但黎氏父子並沒有承認你的指控,而我卻有證據使黎園主辯無從辯。”黎鐵瑚道:“嶽大俠,反正我們父子也不是你們‘十七英傑’的對手,你要害我們,我們伸脖子讓你們砍就是。但你休想將倪葆光之死的責任推在我們身上。”嶽款道:“黎園主,事情已然敗露了,你這樣一味地抵賴,也太失風度了吧。”黎霆之道:“如果我們痛痛快快地承認嶽大俠強加給我們的所有罪行,那就是有風度了?”黎震之道:“這也太説不過去了。”黎霆之道:“我們黎家時代守衞着精衞島財寶,真是寢食難安,巴不得早一日卸下肩上的擔子,如果倪葆光真是倪姓侍衞的後人,並且真是來聯絡我們的,我們歡喜都還來不及,我們又怎會害他?”黎鐵瑚道:“當初倪、黎、嶽三位先輩來到中原後,彼此之間本來是有聯繫的。但後來不知是什麼原因,相互卻不通消息了。所以,這百十年來,倪家和岳家都沒人來過善惡園。我們深感納悶,倪家和岳家的先人不可能不將善惡園的位置告知後人,可為什麼就沒有人來善惡園呢?”嶽款道:“據我所知,你們黎家到中原後,先住在銀鹿莊。善惡園是百年前才修的,這正好和倪、黎、嶽三家失去聯繫的時間相吻合。”戴東序道:“也就是説,是黎家有意使三家彼此不通信息。”嶽款道:“黎家為什麼會這樣做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黎家想將精衞島財寶據為己有。”衞莊父道:“有了這個理由,黎家就有充分的理由加害倪葆光了。”黎鐵瑚道:“這個理由簡直不值一駁。誰都知道,精衞島財寶都鐫刻了‘精衞’二字,在市面上根本沒法流通,即使我們將其全部裝進自己的口袋呢,又能拿它派什麼用場?這樣的一筆財寶其實和泥土毫無二致。”嶽款道:“這個問題提得好。雖然黎家搬到善惡園來,精衞島財寶也暫時屬於黎家,但只要精衞島島主後人還在,早晚有一天會尋上門來的。又或者倪家、岳家將黎家監守自盜精衞島財寶的事透露出去,那麼黎家就成為眾矢之的了。這樣一來,善惡園就別想再有安寧的日子可過了。正是因為有了這種隱憂,所以你們才需要找個人來給你們當擋箭牌。”黎鐵瑚道:“這話我還是聽得不甚明白。”嶽款道:“‘玫瑰刺客’雪爭飛正是最合適的人選。你故意讓懸黎寶石流到江湖上去,引雪爭飛回來偷財寶。你們這樣一來,武林中人都知道是雪爭飛偷走了精衞島財寶。今後只要市面上出現了精衞島財寶,人們都會去找雪爭飛。”黎鐵瑚無話可説,只是嘿嘿冷笑。嶽款道:“順便提一句,懸黎寶石的確是方公子盜走的。”方穆低聲道:“嶽大俠,我沒有……”嶽款道:“方公子,你別否認了。你因為懷疑令尊之死與黎家有關,所以想偷點精衞島財寶捉弄捉弄善惡園,讓他們心驚膽戰一下。你本來應該將懸黎寶石丟棄在隨便什麼地方,但你沒有,你將寶石拿去賣了。你沒想到,這顆寶石竟會落在雪爭飛手裏。”黎霖之道:“方穆,你這回該承認偷了懸黎寶石了吧?”方穆道:“但我的確不是雪爭飛的同夥。”嶽款道:“方公子,你這話我相信。而且我還知道,那張紙條不是你寫的,而是黎氏父子放在秘室裏的。你知道嗎?黎家其實早就知道你對他們不滿,也事先清楚你想偷懸黎寶石。你將寶石出手後,黎家立刻將寶石買回來,並巧妙地將其送到了雪爭飛的手裏。”居巢道:“黎家自始至終都是在利用方穆。”嶽款道:“黎園主將方公子接回善惡園撫養,就是想到有朝一日能用上他。方公子長大成人後,黎園主讓他參與巡夜,就是為方公子取走懸黎寶石創造一個機會。”蕭歧道:“要將懸黎寶石偷出去,不必一定經過方公子之手。”嶽款道:“黎氏三兄弟當然也可以幹這個,但他們可不想在事後有變故時追究到自己頭上來。而如果讓一個與黎家全無關係的人來幹這個,事後栽贓嫁禍此人時,又恐説不服別人。因為別人會問,黎家讓這樣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接近精衞島財寶,是不是心懷叵測啊?”葉文漁道:“而方穆參與巡夜,在情理上卻説得過去,更重要的是,對黎園主而言,方公子是一個完全可以捨棄的外人。”居巢道:“若非有用得着方公子的地方,黎園主早就讓方公子追隨其父於黃泉了。”嶽款道:“黎家設的這個計複雜得難以想象,計中有計,套中有套。必須一層層地抽絲剝繭,才能觸及到黎家所設計謀的核心所在。”蕭歧道:“嶽大俠一定能剝開黎氏父子的畫皮。”嶽款道:“我想大家心裏一定在問,黎園主既然想吞掉精衞島財寶,卻又為何真讓雪爭飛偷走了這些財寶?”葉文漁道:“這的確不好理解。”黎霖之道:“嶽大俠,這就足以説明,我們黎家並無吞併精衞島財寶之心。”嶽款道:“聽我把話説完。其實這個問題挺簡單的,黎家之所以打開大門讓雪爭飛盜走精衞島財寶,是因為黎家早就將精衞島財寶偷樑換柱了。”葉文漁、居巢、蕭歧三人一愣,隨即一起鼓掌叫起好來:“好計謀,真是空前絕後的好計謀。”方穆道:“不太可能吧,我一直參與巡夜,都沒有發現那些木箱裏的精衞島財寶被掉了包。”嶽款道:“你打開木箱看過?”方穆道:“這倒沒有。”嶽款道:“那些木箱只有黎園主才能打開,你當然不清楚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黎鐵瑚道:“雪爭飛初到善惡園時,我曾帶他到秘室裏去,並當着他的面打開了裝精衞島財寶的木箱。如果我將精衞島財寶使掉包計弄走,雪爭飛豈不當場就戳穿我的把戲?”嶽款道:“除了你指給雪爭飛看的那個木箱,其他三十五個木箱都是空的。雪爭飛雖然以奇計進入秘室,但他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黎鐵瑚道:“如果雪爭飛受了矇蔽,以他的稟性,哪裏會不聲不響就走了?他一定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嶽款道:“我們可以猜想一下當時在藏寶秘室裏的情形。鬱海風發現三十五個木箱都是空的,只有一個木箱裝有財寶,一定會立刻明白是中了善惡園的圈套。而‘四大和尚’和其他武林敗類見白白忙活一場,則勢必將這筆帳算在鬱海風頭上。於是發生了火併,鬱海風殺死了靜照和英中錦。現在鬱海風已經與雪爭飛會合,雪爭飛向來自負聰明,如今卻吃了善惡園一個啞巴虧,當然不會就此算了。他現在要麼是正在處理和達觀、卓然等人的關係而抽不開身,要麼是還沒想出一個穩妥的教訓善惡園的法子。等着吧,他一定會再殺回來的。”居巢道:“想不到‘玫瑰刺客’雪爭飛聰明一世,到頭來卻栽在黎園主手下。”嶽款道:“你們父子剛才大談特談雪爭飛是如何欺騙善惡園,無非是想借我們之口將雪爭飛已盜得精衞島財寶的消息散佈到江湖上去,讓武林中人都去打雪爭飛、鬱海風手裏精衞島財寶的主意,而你們卻在最短的時間裏將精衞島財寶脱手。這樣一來,雪爭飛和鬱海風這個黑鍋就背定了。”葉文漁道:“今日若非嶽大俠揭開真相,我們也會認為是雪爭飛和鬱海風偷走了精衞島財寶。”嶽款道:“黎家為了偷天換日,下的功夫很深。從百年前搬到胭脂湖來的那一天起,黎家就盤算着怎樣吞下精衞島財寶。這種事情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為此,黎家不惜採取霹靂手段,將所有與黎家有關係的人剷除。就像方公子剛才所説的,凡是與黎家沾親帶故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葉文漁道:“就像‘百禽老人’、方公子的父母、黎園主的四個兄長、黎園主的夫人、管家鄭童滎夫婦等人。”嶽款搖頭道:“黎園主的四位兄長以及管家鄭童滎並不屬於這個情況。”葉文漁道:“為什麼?”嶽款道:“這幾個人根本沒有死。”方穆道:“我的四個舅舅還在?”嶽款道:“方公子的其餘四個舅舅叫做黎鐵璣、黎鐵瑋、黎鐵玳、黎鐵璋吧?”方穆道:“是這幾個名字。”嶽款道:“你對他們的印象怎樣?”方穆道:“我很小時見過他們,現在卻記不得了。”嶽款道:“你這四個舅舅為了精衞島財寶,做出的犧牲很大。”方穆道:“難道他們也……”嶽款道:“黎家要將精衞島財寶據為己有,首先得將它們轉移出去。這並不困難。精衞島財寶是在黎鐵璣、黎鐵瑋、黎鐵玳、黎鐵璋和鄭童滎失蹤的時候從善惡園運走的。”葉文漁道:“也就是説,黎鐵璣、黎鐵瑋、黎鐵玳、黎鐵璋和鄭童滎是看守這些財寶去了?”嶽款道:“黎家轉移精衞島財寶時,並不希望善惡園的護院武師和僕役們知道,所謂人多嘴雜,黎家當然得防這一手。為此,管家鄭童滎就在楊家場招募了十多個壯丁來當腳伕。”葉文漁道:“這些腳伕到善惡園來搬精衞島財寶,護院武師和僕役們不可能不知道吧。”嶽款道:“當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偷運精衞島財寶。”葉文漁道:“那他們怎樣把財寶弄出去啊?”嶽款道:“其實雪爭飛所用的辦法早就被黎家用過了。”葉文漁道:“從胭脂湖湖底的秘密通道雲走精衞島財寶。”嶽款道:“正是如此。”葉文漁道:“黎家不相信善惡園的護院武師和僕役,他們反而去相信從外面招來的腳伕?”嶽款道:“這些腳伕只要把財寶運到指定的地方,他們的生命也就完結了。”葉文漁道:“殺了這些腳伕,的確就不必擔心走漏風聲了。”居巢道:“黎家究竟將財寶運到什麼地方去了?”嶽款道:“我也不知道。”他對黎鐵瑚道:“我希望園主能給點線索。”黎鐵瑚道:“我自己都被嶽大俠的異想天開説得滿頭霧水呢,哪能提供什麼線索。”黎霆之道:“我也不妨學嶽大俠大膽假設一下,你們‘十七英傑’是和雪爭飛一夥的。你們不僅在之前偷走了精衞島財寶,而且在之後還強詞奪理説財寶仍在我們黎家手上。你們這樣做也是為了在精衞島財寶流在市面上後,好讓武林中人來找黎家,而你們卻可以安心地大把大把地花着精衞島財寶。”嶽款道:“這種反擊不是很有力啊。”黎霆之道:“那是因為我信口雌黃的本事遠不及嶽大俠你。”嶽款道:“那黎大公子死不認帳的本事可就是天下第一了。”黎霆之道:“嶽大俠自甘下賤的本事也是一絕。”嶽款道:“自甘下賤?”黎霆之道:“嶽大俠隱姓埋名來做善惡園的管家,被我們呼來喚去,這不是自甘下賤又是什麼?”嶽款道:“為了查明倪葆光之死的真相和精衞島財寶的去向,我可以不惜一切。”黎鐵瑚道:“好個‘不惜一切’!我想包括不惜歪曲事實吧?”嶽款道:“是你們歪曲事實,我只不過是正本清源罷了。”黎鐵瑚道:“嶽大俠現在指責我們的,只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臆想。所謂捉賊拿贓,捉姦拿雙,你適才給我們加了一大堆罪名,總得拿出點證據來吧。”嶽款道:“我沒有證據。”黎霆之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嶽大俠還強詞奪理什麼呢?”嶽款道:“對付太奸猾的人,我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黎鐵瑚道:“原先嶽大俠要讓我們屈打成招啊?”嶽款道:“‘奸’的怕遇上‘橫’的,你們耍奸,我們就耍橫。”黎鐵瑚道:“原來‘十七英傑’是如此不講道理之人。”嶽款道:“我們的確不講道理,我們講的是‘天理’。”黎鐵瑚道:“你們如此冤枉我們黎家,試問天理何在?”嶽款道:“你們不配談‘天理’二字!”黎霆之道:“嶽大俠好霸道,竟然容不得我們説話。”黎鐵瑚道:“我們雖沒有耍橫的本錢,但也不得不抗爭啊。”嶽款道:“這就是所謂的挑戰吧?”——Artp9030掃校獨家推出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