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道:“那三十個刺客之中,能活着回去的還有幾個?”
沈三娘道:“七個。”
葉開道:“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沈三娘道:“沒有。”
葉開嘆道:“他們自己當然更不肯説出來,馬空羣只怕再也沒有想到這秘密也會泄漏。”
沈三娘道:“他做夢也沒想到。”
葉開苦笑道:“其實連我也想不通,這秘密是怎麼泄漏的。”
沈三娘沉吟着,終於緩緩道:“活着的那七個人之中,有一個突然天良發現,將這秘密告訴了白鳳夫人。”
葉開道:“這種人也有天良?”
沈三娘道:“他本來也已將死在白大哥刀下,但白大哥卻從他的武功上認出了他,念在他做人還有一點好處,所以刀下留情,沒有要他的命。”
葉開道:“這人是誰?”
沈三娘嘆道:“白鳳夫人已答應過他,絕不將他的姓名泄漏。”
葉開道:“他做人有什麼好處?”
沈三娘道:“若是説出了他這點好處,只怕人人都知道他是誰了。”
葉開道:“白大俠對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難道他竟是白大俠的朋友?”
沈三娘恨恨道:“馬空羣難道不是白大哥的朋友?那三十個蒙面刺客,也許全都是白大哥的朋友。”
葉開嘆道:“看來朋友的確比仇敵還可怕。”
沈三娘道:“可是白大哥饒了他一命之後,他回去總算還是天良發現,否則白大哥只怕就要永遠冤沉海底了。”
葉開道:“他沒有説出另六個人是誰?”
沈三娘道:“沒有。”
葉開道:“為什麼不説?”
沈三娘道:“因為他也不知道。”
她接着道:“馬空羣一向是個很謹慎,很仔細的人,他選擇這三十個人做暗算白大哥的刺客,當然仔細觀察過他們很久,知道他們都必定在暗中對白大哥懷恨在心。”
葉開道:“想必如此。”
沈三娘道:“但這三十個人卻都是和馬空羣直接聯繫的,誰都不知道另外的二十九個人是誰。”
葉開道:“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大多都有他們獨特的兵刃和武功,這人多少總該看出一點線索來。”
沈三娘道:“行刺的那天晚上,這三十個人不但全都黑衣蒙面,甚至將他們慣用的兵刃也換過了,何況,這個人當然也很瞭解白大哥武功的可怕,行刺時心情當然也緊張得很,哪有功夫去注意別人。”
葉開垂下頭,沉吟着,忽又問道:“那位白鳳夫人又是誰?”
沈三娘長長嘆息,悽然道:“她……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也是個很可憐的女人,她雖然既聰明又美麗,但命運卻比誰都悲慘。”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她喜歡的男人不但是有婦之夫,而且是她那一門的對頭。”
葉開道:“對頭?”
沈三娘道:“她本是魔教中的大公主。”
葉開動容道:“魔教?”
沈三娘黯然道:“三百年來,武林中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人,提起魔教兩個字來,沒有不頭痛的,其實魔教中的人也是人,也有血有肉,而且,只要你不去犯他們,他們也絕不會來惹你。”
葉開苦笑道:“我總認為魔教只不過是種荒唐神秘的傳説而已,誰知道世上竟真有它存在。”
沈三娘道:“近二十多年來,魔教中人的確已沒人露面過。”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魔教教主在天山和白大哥立約賭技,輸了一着,發誓從此不再入關。”
葉開嘆:“白大俠當真是人中之傑,當真是了不起。”
沈三娘幽幽地道:“只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沒有見着他。”
葉開道:“但他當年的雄姿英發,現在我還一樣能想像得到。”
沈三娘看着他,眼睛裏露出一抹温柔之意,像是説什麼,又忍住。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着道:“就因為天山這一戰,所以魔教中上上下下,都將白大哥當作不共戴天的大對頭。”
葉開嘆道:“魔教中的人,氣量果然未免偏狹了一些。”
沈三娘説道:“白鳳夫人就是那魔教教主的獨生女兒。”
葉開道:“但她卻愛上了白大俠。”
沈三娘點點頭,道:“就為了白大哥,她不惜叛教出走。”
葉開道:“她知道白大俠已有妻子?”
沈三娘道:“她知道,白大哥從沒有欺騙過她,所以她才動了真情。”
葉開長嘆道:“你若要別人真情對你,你也得用自己的真情換取。”
沈三孃的目光又變得温柔起來,輕輕道:“她明知白大哥不能常去看她,但她情願等,有時一年中她甚至只能見到白大哥一面,但她已心滿意足。”
葉開的眼睛彷彿遙視着遠方,過了很久,才問道:“白大俠的夫人想必不知道他們這段情感。”
沈三娘道:“她至死都不知道,因為白大哥雖然是一世英雄,但對她這位夫人卻帶着三分畏懼,所以才苦了我們的白鳳姑娘。”
葉開嘆息着,道:“我明白。”
他的確明白。
女人最悲慘的事,就是愛上了一個她本不該去愛的男人。
沈三娘悽然道:“最慘的是,那時她已有了白大哥的孩子。”
葉開遲疑着,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説的這孩子是不是……”
沈三娘道:“這孩子就是傅紅雪。”
葉開動容道:“他果然是來找萬馬堂復仇的!”
沈三娘點點頭,目中又有了淚光,黯然道:“為了這一天,她們母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葉開道:“白鳳夫人難道從未去向她的父親請求幫助?”
沈三娘道:“她也是個很倔強的女人,從不要別人可憐她,何況,魔教中人既然對白大哥恨如切骨,又怎麼會幫她復仇。”
葉開嘆道:“她既然本是魔教中的公主,當然也不會有別的朋友。”
沈三娘道:“所以她只有全心全意地來教養她的生子,希望她能夠為白大哥洗雪這血海深仇。”
葉開道:“看來她的兒子並沒有令她失望。”
沈三娘道:“他現在的確已可算是絕頂高手,我敢説天下已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但又有誰知道,他為了練武曾經吃過多少苦?”
葉開道:“無論做什麼事,若想出人頭地,都一樣要吃苦的。”
沈三娘凝視着他,忽然問道:“你呢?”
葉開笑了笑,道:“我?……”
他的笑容中似也帶着些悲傷,過了很久,才接着道:“我總比他好,因為從來也沒有人管我。”
沈三娘道:“沒有人管真是件幸運的事麼?”
葉開又笑了笑。
他只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説。
沈三娘輕輕嘆息,柔聲道:“我相信你有時也必定希望有個人來管管你的,沒有人管的那種痛苦和寂寞,我很明白。”
葉開忽然改變話題,道:“這件事的大概情況,我已明白了。”
沈三娘道:“我説的本來就很詳細。”
葉開道:“但你卻忘了説一件事。”
沈三娘道:“什麼事?”
葉開道:“你自己。”
他凝視着沈三娘,緩緩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沈三娘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馬空羣以為我是白鳳夫人的妹妹,其實他錯了。”
葉開道:“哦?”
沈三娘悽然一笑,道:“我本來也是魔教中的人,但卻只不過是白鳳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頭而已。”
葉開道:“傅紅雪認得你?”
沈三娘搖搖頭道:“他不認識我,他很小的時候,我就離開了白鳳夫人。”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我要找機會,混入萬馬堂去刺探消息。”
葉開道:“要查出那六個人是誰?”
沈三娘道:“最主要的,當然是這件事。”
葉開道:“你沒有查出來?”
沈三娘道:“沒有。”
她目中又露出悲憤沉痛之色,黯然接着道:“所以這幾年我都是白活的。”
葉開看着她,道:“你只不過是白鳳夫人的丫環,但卻也為了這段仇恨,付出了你這一生中最好的十年生命?”
沈三娘道:“因為她一向對我很好,一向將我當作她的姐妹。”
葉開道:“沒有別的原因?”
沈三娘垂下頭,過了很久,才輕輕道:“這當然也因為白大哥一向是我最崇拜的人。”
她忽又抬起頭,盯着葉開,道:“你好像一定要每件事都問個明白才甘心。”
葉開道:“我本就是個喜歡刨根挖底的人。”
沈三娘眼睛裏的表情忽然變得奇怪,盯着他道:“所以你也常常喜歡躲在屋頂上偷聽別人説話。”
葉開笑了,道:“看來你好像也要將每件事都問得清清楚楚才甘心。”
沈三娘咬着嘴唇,道:“但那天晚上,屋子裏的女人並不是我。”
葉開眨了眨眼,道:“不是你?”
沈三娘道:“不是。”
葉開看着他,眼睛裏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過了很久,才慢慢地問道:“不是你是誰?”
沈三娘道:“是翠濃。”
葉開的眼睛突然亮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傅紅雪看着他要拉翠濃時,臉上為什麼會露出憤怒之色。
沈三娘慢慢地為他倒了杯酒,道:“所以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就不是翠濃。”
葉開道:“不是翠濃是誰?”
沈三娘眼波忽然變得霧一樣地朦朧,緩緩地道:“隨便你要將誰當她都行,只要不是翠濃……”
葉開長嘆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沈三娘柔聲道:“謝謝你。”
葉開問道:“但我又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沈三娘垂下頭,垂得很低,好像不願再讓葉開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又過了很久,她才嘆息着,黯然道:“為了復仇,我做過很多不願做的事!”
葉開道:“也許每個人都做過一些他本來不願做的事。”
沈三娘道:“但這一次我卻不願再做。”
葉開眼睛裏充滿了同情,道:“你當然不是為了自己。”
沈三娘道:“我的確是怕害了他,他和我這種女人本不該有任何關係,只不過……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葉開道:“哦?”
沈三娘用力咬着嘴唇,道:“我已盡了我的力,現在我再也不願碰一碰我不喜歡的男人。”
葉開舉杯飲盡,酒似已有些發苦。
他當然也瞭解一個女人被迫和她們憎惡的男人在一起時,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沈三娘忽然抬起頭來,掠了掠鬢邊的亂髮,道:“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一個我真正喜歡的男人,你信不信?”
她眼波朦朧,似已有了些酒意。
葉開輕輕嘆息,只能嘆息。
沈三娘道:“其實馬空羣對我並不錯,他本該殺了我的。”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因為他早已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葉開道:“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沈三娘點點頭,道:“所以我本該感激他的,但是我卻更恨他。”
她用力握緊酒杯,就好像已將這酒杯當做馬空羣的咽喉。
樽已空。
葉開將自己杯中的酒,倒了一半給她。
然後她就將這半杯酒喝了下去,喝得很慢,彷彿對這杯酒十分珍惜。
葉開凝視着她,緩緩道:“我想你現在一定永遠再也不願見到馬空羣。”
沈三娘道:“我不能殺他,只有不見他。”
葉開柔聲道:“但你的確已盡了你的力。”
沈三娘垂着頭,凝視着手裏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葉開笑了笑,道:“因為我是個懂事的男人?”
沈三娘柔聲道:“你也是個很可愛的男人,若是我還年輕,一定會勾引你。”
葉開凝視着她,道:“你現在也並不老。”
沈三娘也慢慢地抬起頭,凝視着他,嘴角又露出那動人的微笑,幽幽的説道:“就算還不老,也已經太遲了……”
她笑得雖美,卻彷彿帶着種無法形容的苦澀之意。
一種比甜還有韻味的苦澀之意。
一種淒涼的笑。
然後她就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又取出一樽酒,帶着笑道:“所以現在我只想你陪我大醉一次。”
葉開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有很久未曾真的醉過了。”
沈三娘:“可是在你還沒有喝醉以前,我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葉開道:“你説。”
沈三娘説道:“你當然看得出傅紅雪是個怎麼樣的人。”
葉開點點頭,道:“我也很喜歡他。”
沈三娘道:“他的智慧很高,無論學什麼,都可以學得很好,但他卻又是個很脆弱的人,有時他雖然好像很堅強,其實卻只不過是在勉強控制着自己,那打擊若是再大一點,他就承受不起。”
葉開在聽着。
沈三娘道:“他殺公孫斷的時候,我也在旁邊,你永遠想不到他殺了人後有多麼痛苦,我也從未看過吐得那麼厲害的人。”
葉開道:“所以你怕他……”
沈三娘道:“我只怕他不能再忍受那種痛苦,只怕他會發瘋。”
葉開嘆道:“但他卻非殺人不可。”
沈三娘嘆了口氣,道:“可是我最擔心的,還是他的病。”
葉開皺眉道:“什麼病?”
沈三娘道:“一種很奇怪的病,在醫書上叫癲癇,也就是通常所説的羊癲瘋,只要這種病一發作,他立刻就不能控制自己。”
葉開面上也現出憂鬱之色,道:“我看過這種病發作時的樣子。”
沈三娘道:“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這種病要在什麼時候發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心裏永遠有一種恐懼,所以他永遠都是緊張的,永遠不能放鬆自己。”
葉開苦笑道:“老天為什麼偏偏要叫他這種人得這種病呢。”
沈三娘道:“幸好現在還沒有別人知道他有這種病,馬空羣當然更不會知道。”
葉開道:“你能確定沒有別人知道?”
沈三娘道:“絕沒有。”
她的確很有信心,因為她還不知道傅紅雪的病最近又發作過一次,而且偏偏是在馬芳鈴面前發作的。
葉開沉吟道:“他若緊張時,這種病發作的可能是不是就比較大?”
沈三娘道:“我想是的。”
葉開道:“他和馬空羣交手時,當然一定會緊張得很。”
沈三娘嘆道:“我最怕的就是這件事,那時他的病若是突然發作……”
她嘴唇突然發抖,連話都已説不下去──非但不敢再説,連想都不敢去想。
葉開又替她倒了杯酒,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在旁邊照顧着他。”
沈三娘道:“我並不只是希望,我是在求你。”
葉開道:“我知道。”
沈三娘道:“你答應?”
葉開的目光彷彿忽然又到了遠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可以答應,只不過,現在我擔心的並不是這件事。”
沈三娘道:“你擔心的是什麼?”
葉開道:“你知不知道他回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已有兩個人要殺他。”
沈三娘動容道:“是什麼人?”
葉開道:“你總該聽説過‘斷腸針’杜婆婆,和‘無骨蛇’西門春。”
沈三娘當然聽説過。
她臉色立刻變了,喃喃道:“奇怪,這兩人為什麼要殺他?”
葉開道:“我奇怪的也不是這一點。”
沈三娘道:“你奇怪的又是什麼?”
葉開沉思着,道:“我剛説起他們很可能也在這地方,他們就立刻出現了。”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出現得太快,太恰巧?”
葉開道:“不但出現得太快,也死的太快,就彷彿生怕別人要查問他們某樣的秘密,所以自己急着要死一樣。”
沈三娘道:“不是你殺了他們的?”
葉開笑了笑,道:“我至少並不急着要他們死。”
沈三娘道:“你認為是有人要殺了他們滅口?”
葉開道:“也許還不止這樣簡單。”
沈三娘道:“你的意思我不懂。”
葉開道:“也許死的那兩個人,並不是真的西門春和杜婆婆。”
沈三娘道:“你能不能説得再詳細些?”
葉開沉吟着,道:“他們當然是為了一種很特別的理由,才會躲到這裏來的。”
沈三娘道:“不錯。”
葉開道:“他們躲了很多年,已認為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沈三娘道:“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葉開道:“但今天我卻忽然對人説,他們很可能就在這地方。”
沈三娘道:“你怎麼知道的?”
葉開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很多事。”
沈三娘嘆道:“也許你知道的已太多。”
葉開道:“我既然已説出他們很可能在這裏,自然就免不了有人要去找。”
沈三娘道:“他們怕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你,因為他們想不通你怎會知道他們在這裏,也猜不透你還知道些什麼事。”
葉開道:“他們生怕自己的行蹤泄露,所以就故意安排了那兩個人出現,而且想法子讓我認為這兩個人就是杜婆婆和西門春。”
沈三娘道:“想什麼法子?”
葉開道:“有很多法子,最簡單的一種,就是叫一個人用斷腸針去殺人。”
沈三娘道:“斷腸針是杜婆婆的獨門暗器,所以你當然就會認為這人是杜婆婆。”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若要殺人,最好的對象當然就是傅紅雪。”
葉開道:“這也正是他們計劃中最巧妙的一點。”
沈三娘道:“那兩人若能殺了傅紅雪,當然很好,就算殺不了傅紅雪,也對他們這計劃沒有妨礙。”
葉開道:“對極了。”
沈三娘道:“等到他們出手之後,那真的杜婆婆和西門春就將他們殺了滅口,讓你認為杜婆婆和西門春都已死了。”
葉開道:“誰也不會對一個死了的人有興趣,以後當然就絕不會有人再去找他們。”
沈三娘眨着眼,道:“只可惜有種人對死人也一樣有興趣的。”
葉開微笑道:“世上的確有這種人。”
沈三娘道:“所以他們只殺人滅口一定還不夠,一定還要毀屍滅跡。”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常聽人説,漂亮的女人大多都沒有思想,看來這句話對你並不適用。”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有人説,會動腦筋的男人,通常都不會動嘴,看來這句話對你也不適用。”
葉開也笑了。
現在他們本不該笑的。
沈三娘道:“其實我也還有幾件事想不通。”
葉開道:“你説。”
沈三娘道:“死的若不是杜婆婆和西門春,他們是誰呢?”
葉開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個人的武功相當不錯,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沈三娘道:“但你卻不知道他是誰。”
葉開道:“也許我以後會知道的。”
沈三娘看着他道:“只要你想知道的事,你就總是能知道!”
葉開笑道:“這也許只因為我本就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沈三娘道:“那麼你想必也該知道,杜婆婆和西門春是為什麼躲到這裏來的。”
葉開道:“你説呢?”
沈三孃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一字字道:“那三十個刺客中活着的還有七個,也許我們現在已找出兩個來。”
葉開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道:“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太快下判斷。”
沈三娘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可不可以假定他們就是。”
葉開嘆了口氣,嘆氣有時也是種答覆。
沈三娘道:“他們若是還沒有死,當然一定還在這地方。”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這地方的人並不多。”
葉開道:“也不太少。”
沈三娘道:“以你看,什麼人最可能是西門春?什麼人最可能是杜婆婆?”
葉開道:“我説過,這種事無論誰都不能太快下判斷。”
沈三娘道:“但只要他們還沒有死,就一定還在這地方。”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他們既然可以隨時找兩個人來做替死鬼,這地方想必一定還有他們的手下。”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這些人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來暗算傅紅雪。”
葉開嘆息着點了點頭。
沈三娘道:“你所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葉開沉吟着,道:“以他的武功,這些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沈三娘也點了點頭。
葉開道:“他既然是魔教中大公主的獨生子,旁門雜學會的自然也不少。”
沈三娘道:“實在不少。”
葉開道:“但他卻缺少一樣事。”
沈三娘道:“哪樣事?”
葉開道:“經驗。”
他慢慢地接着道:“在他這種情況中,這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卻又偏偏是誰也沒法子教他的。”
沈三娘道:“所以……”
葉開道:“所以你應該去告訴他,真正危險的地方並不是萬馬堂,真正的危險就在這小鎮上,而且是他看不見,也想不到。”
沈三娘沉思着,道:“你認為馬空羣早已在鎮上布好了埋伏?”
葉開道:“你説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
沈三娘道:“他的確是。”
葉開道:“可是現在他身邊卻已沒有一個肯為他拼命的人。”
沈三娘道:“公孫斷的死,對他本就是個很大的打擊。”
葉開道:“一個像他這麼謹慎的人,對自己一定保護得很好,公孫斷就算是他最忠誠的朋友,他也絕不會想要倚靠公孫斷來保護他。”
沈三娘冷冷道:“公孫斷本就不是個可靠的人。”
葉開道:“他當然比你更瞭解公孫斷。”
沈三娘道:“所以你認為他一定早已另有佈置。”
葉開笑了笑,道:“他若非早已有了對付傅紅雪的把握,現在怎麼會還留在這裏。”
沈三娘道:“難道你認為傅紅雪已完全沒有復仇的機會?”
葉開道:“假如他只想殺馬空羣一個人,也許還有機會。”
沈三娘道:“假如他還想找出那六個人呢。”
葉開道:“那就很難了。”
沈三娘凝視着他,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究竟是在替我們擔心?還是為馬空羣來警告我們的?現在我已漸漸分不清了。”
葉開淡淡道:“你真的分不清?”
沈三娘道:“你雖然説出了很多秘密,但仔細一想,這些秘密我們卻連一點用都沒有。”
葉開道:“哦。”
沈三娘道:“我若真的將這些話告訴傅紅雪,他只有更緊張,更擔心,更容易遭人暗算。”
葉開道:“你可以不告訴他。”
沈三娘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從他眼睛裏看出他心裏的秘密。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她忍不住又長嘆息了一聲,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葉開又笑了,淡淡道:“問我這句話的人,你已不是第一個。”
沈三娘道:“從來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
葉開道:“那隻因連我自己都忘了。”
他舉起酒杯,微笑道:“現在我只記得,我答應過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真的想醉?”
葉開笑得彷彿有些傷感,緩緩道:“我不醉又能怎麼樣呢?” × × ×
於是葉開醉了,沈三娘也醉了。
他醒的時候,卻已剩下他自己一個人。
空樽下壓着張素箋,是她留下來的。
箋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胭脂寫的,紅得就像是血:
“夜晚在這裏陪你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
樽旁還有胭脂。
於是葉開又加了幾個字:
“昨夜我根本就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