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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叛国啊

数着五个0的尾数,南波万诧异地望着自己新到的一笔转账。

他昨天刚给洛子商汇去的这个季度的薪酬,今天居然被一分不差退了回来,这简直是从来没有的事。

南波万不是自信心爆棚的纪沧海,身为燕国的国王,他清楚自己的斤两,燕国能展到目前的盛况,全靠了洛子商一手打理,当初洛子商主动要求做军师,他只是答应,到后来眼见国家日日壮大,才惊叹了洛子商的能力。

时光流走那么快,不知不觉金牌军师这个位置,洛子商已经坐了两年多,白衣款款,风雨不动,仿佛每次见到他,都是胸有千军计却装作玩世不恭的倜傥模样。

两年来,南波万不是没有听过各种谗言,小人的嫉妒,教廷的不服,多少次神话破晓那些个祭司来组队弹劾洛子商一个,然而洛子商的本事放在那里,兴风作浪也罢,利用他的人脉也罢,南波万都随他去了,直到今次神器争夺战,洛子商身为军师却不为他出谋划策还一个人跑去单干,南波万这才生气。

一生气,他就高价请来了本年的cg冠军,他心想科班出身的冠军,怎么都比洛子商一个业余的牛逼。

此举他也是想杀杀洛子商的傲气,并未想过让外人取代他的位置,毕竟两年的君臣感情摆在那里,大多数时候,洛子商是一个让他用得很顺手的人,身为一个官二代,南波万也很苦逼啊,平常应酬多到上游戏的时间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砸钱,再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区区的游戏。

洛子商向来拿报酬拿得很爽快,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二十四小时候着你电话处理国务大事小事随叫随到,出兵打仗扫荡人间除去红药堂那次从无败绩。

然而这一笔钱却被退了回来,南波万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伤害到他了,看完这次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关于秦川的爆料和洛子商的自爆,南波万才知长生殿和洛子商两人在竞技界的真正实力,可笑他还请个傻逼冠军想去杀洛子商的威风,这就跟班门弄斧去丢脸没差别啊。

南波万打了两倍的钱过去,他心想怎么着都能安慰那家伙一下,现在却看着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钱,不知如何是好了。

燕国盛世,没了军师的打理,才几天功夫,上上下下全部乱了套,而洛子商原本随叫随到的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了。

“算了。”他挥手喊了秘书过来,“帮我订明天去s市的机票。”

他打算效仿刘备,亲自去请人回来,他可不是纪沧海那种傻逼——

却说因长生殿身份的曝光,人间迎来了一批新玩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秦川在另外领域的粉丝,也是坚决不信秦川是人渣的信众,只玩高端单机游戏从不玩“肤浅”网络游戏的铁杆们,此番蜂拥而至人间世界,仅是为了瞻仰长生殿的风采——尽管那之后,长生殿再没有出现在人间里。

往生城外,灯火长明。

人世间诸多丑恶,诸多战乱,诸多愚昧,诸多贪婪,然而有阴影的地方必有光,哪怕它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这浮躁的以讹传讹的网络时代,大部分人只因看了几家不负责任的媒体报道、几条胡乱拼凑的新闻八卦、几篇为了吸引眼球连作者自己都不信的帖子后,就深信了洛子商爆料中的秦川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再加上原本就嫉恨秦川的一些小人趁机搅风搅雨来抹黑,这形式可谓一面倒,却就在这一面倒的形式里,有一群微弱的声音坚信着他们的死神、他们的长生殿不会是那么一个坏人。

多年的信仰在一夜倒塌是什么感受?洛子商的一记深水炸弹,让不知多少秦川的粉丝们失望大恸,这庸庸碌碌的世间,盲目的人总是很多,清醒的人总是很少,很少的信众们,他们坚守着黑暗中的微弱光芒,世间的泣血劫火燃上了眉眼他们亦不曾倒下。

为了等待长生殿的归来,他们甚至自形成了公会,取名——「长生教」,黑袍兜帽,手持灯火,自奉教众。

往生城外,三千长生教众持灯而立,肃穆而寂寥,愿十万里旷野的长风记住我们每一个人,记住城池的巨大阴影下我们日夜的呼喊与等待,我们的城主,你总有一日会归来,往生城因你而在,人世间千百年的历史都因你才绚烂,没有你的人间,不是人间,你是神也好,是恶魔也罢,我们只知这片土地因你的坚守才美丽!长生殿!若你上天封神!吾等愿作你座前长明灯火!千年不灭!若你终归地狱!此生便索性与你一道永堕轮回!万劫不复!万死不辞!万年之后!又是人间一场!

东方之主站在山顶,安静看着一切,微弱的灯火外,是更多的人们暴露着本性的贪婪,再无洛子商压制的北方教廷,再无红药堂镇守的南方军队,他们在往生城八百里外建起了阵阵联营,蚕食推进,三千长生教众誓死守护,却也势单力薄,终有力竭被突围的一天。

没有城主的往生城,谁都想来这里分一杯羹——多少的天然矿产,多少的宝贵资源,从历史开始运转的那一刻起就被长生殿守护着的地底世界,从未许人来开采破坏的处女地,多少年来人们觊觎垂涎的财富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该死的守护者终于滚蛋的一天。

万千河山尽收眼底,碧绿的笛子重新回到王神木的指尖,他冷笑远望,被财富蒙昧的人们大概是忘记了,没有往生城主守护的世界,还有他东方之主王神木,若往生城真有沦陷的一天,他会毫不犹豫用召唤法术血洗人间,然而,他知道当笛子被寄回的那一天起,有个人也和长生殿一样,永远都不会出现了,他永远遇不到了——他的离去比他的出现还要突然,甚至来不及等他说一句原谅。

山顶的风啊吹来亿万年前的歌谣,白袍白寂落在少年墨绿色的眼底,一颗石子,打破一个世界,指尖的长笛,再不成调。

苏药坐在王神木旁边,望着他的屏幕,她轻声说:“他不会回来了。”

王神木默不作声,他不知道苏药指的是秦川,还是顾朝颜。

他只知网络上的闹事一出,长生殿的最后登录时间就没有更新过,洛子商的也没有,这两个人,像是从人间蒸了一样,一起蒸的,还有红药堂。

苏药经常看着王神木在游戏里晃来晃去,可她自己却一点也不想碰游戏了,就算阿草同学不负众望打败草泥马拿到了神器,她也没心思去祝贺,秦川秦川,你是不是像每一个从前一样,又默默地开了新的马甲,躲藏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那些爱恨,到头来也不过梦一场吧,可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不是不爱,只是太爱,只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离开。

苏药清楚,若自己处在秦川的位置,就算明知是被误会和冤枉的,可面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的世界,只能选择默默地躲起来,等时间的长风抚平伤口的一天哪怕这一天的到来会是在下辈子或是下下辈子,她会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用没有人知道的身份,过着没有人知道的生活,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到最在乎的人,人世间所有的风雨伤痛,所有的憎恨与泄愤,所有的身败名裂,这一切都让自己来承受就好,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风暴的谷底,在或许再无阳光出现的生命里,祈求人世间剩余的温暖能普照到对方所在的世界,希望爱着的人,一生平安喜乐。

如此,是为爱。

阳光弯弯折折,照进街角网络会所的落地窗里,这里不同于装潢简陋的网吧,既能上网,又能喝茶聊天装小资,环境考究,阳光充沛,王神木从前是这儿的常客,恰好苏药新找的一份文秘工作就在附近上班,于是,闲来这两人总来这里倚窗而坐,一个喝茶晒太阳,一个上游戏晃荡,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没有秦川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那么快,好像与他并肩悬空桥上的日子还在昨天,短暂的记忆如慢镜头无数遍在梦里回放,可流转的光阴证明着他还是消失了,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也并非想找王神木吐槽什么,也许只是这样静静坐着就好,王神木这个人,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懂。

在听她讲了自己和秦川的过往故事之后,王神木只是淡淡地说:“大概世上没有比你们更纯粹的感情了。”

苏药笑,她知道,他看惯了世间利欲熏心的狗男女们,比如纪沧海,比如韩滟滟,然而许多时候,偏偏好人无好运,狗男女们反而活得滋润快乐。

苏药捧着茶杯望窗外阳光满街,相拥而笑的情侣们挽手走在行人道上,小孩子地牵着爸爸妈妈欢快奔跑,“其实,”她说,“世上美好的爱情还有许多,难道你就没有……?”

“什么感情,我从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王神木打断她的话,手指重重一敲,白袍少年的长笛指挥着神魔杀死又一队企图潜入往生城的蠢货。

“你不用断然地否定,我不相信。”苏药认真地笑,“如此浩瀚人间世界的造物主,不知虐哭了多少人的游戏剧情,你,哈,你还说你没有感情?”

“游戏和现实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游戏里的感情就不是感情吗?人间无剑,人间无剑,人间十二大职业,从此没有剑士,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编写的剧情催生了网络上多少同人小说同人动画啊?”

“那你——”王神木被问得无奈,推开电脑冷笑,“你又知人间为什么无剑吗?”

苏药眨眨眼睛:“不知。”

她确实不知,或者说她打从游戏一开始就是在暴力地杀怪砍人,游戏任务剧情什么的,都没有去做,当时她觉得有那时间和npc谈情说爱,不如多杀几个怪来得酣畅淋漓,后来无数遍地在论坛上看到玩家们痛哭“人间无剑”的剧情时,她已经满级了,满级后又为夏国打理国事,更没时间去扫任务,一来二去,到最后,她现自己在游戏里,玩的是别人,而别人玩的,才是游戏。

王神木,好你个鬼才。

“所以,我劝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王神木满意地挪回自己的电脑,“你家秦川,你真的不打算去找他了?”

“不找了。”

“为何?”

“因为这是他希望的。”苏药喝完最后一口茶,连带着几片茶叶进了嘴里,茶叶很苦,可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只是淡淡地说,“反正,能和他有过一场,我已经满足了,这样也好,他永远在我记忆中鲜活,其实真正的快乐,只要你愿意,一天也是一辈子,反而很多人爱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爱的是什么。”

“难怪世人都痛苦。”王神木说,“因为像你这么看开的人实在罕见。”语气不知是同情还是讥讽。

苏药沉默一会,反问:“难道你看不开么?”

这下,轮到王神木沉默了。

国师的嘴,向来毒,国师的脑子,向来快,只一眨眼,苏药就笑了:“也对,所以你才能创造人间,创世主的荣耀与孤独啊……你创造了世界你却不是你世界里的人,所以你痛苦。”

“……也许你该回去了解一下人间的剧情。”这是这个午后,王神木最后扔给她的话——

动机轰鸣,燕国国王直飞三万英尺高空。

望着舷窗外冉冉的白云,南波万逐渐想起自己在人间里的梦想。

他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天,他问洛子商:“你说这九天之上的时空里,会是个什么模样?”

“天上界,白玉京,结婚殿堂,那不是么?”

“可那儿只能通过传送过去,我们享受不到飞翔旅行的滋味,况且,九天之上,玉京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隅,其他的地方,该有多么广阔,可我们都不曾探索过。”

洛子商瞥眼:“如果国王大人是想开外挂飞上天去,我打赌不会飞出十米,GM就会带着封号公告来到你面前。”

“我只是在思考。”南波万望着天空各色变换的云层,若有所思,“人间如此磅礴的世界,无数功能都创了网游的先河,可是我们到现在都不能飞天?你说设计师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坏了?”

那时候,已经有别的网游打出了“自由飞天”的旗号,人物可以驾上坐骑,自由飞驰在天空中,并扬言全世界独家创意,却由于只有飞天功能吸引人,其他平平,很快也被市场淘汰了,最□的,依旧是《人间》。

“也许总有一日会出飞天的功能吧。”洛子商无所谓地说,“与其关心这个,国王大人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教廷吧。”

王城外,教廷祭司又在联名弹劾军师洛子商了,南波万往城楼下一看,顿觉一阵头痛。

而现在,他身处三万英尺的高空,开始无比想念军师在身旁的日子,洛子商,当我们都能飞翔的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南方s市。

冬天最冷的时候。

顾朝颜抱着一台新电脑的纸箱子,呵着冷气打开了自家的屋门,再走进自己的房间,外面寒冬腊月,里面却是热火朝天。

五六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弟,正聚精会神地在各自的电脑前打着《人间》的游戏,而他把新电脑装好了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儿,明天,他新招的一个小弟将与大家一起来工作。

回到老家,顾朝颜摒去从前的一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开了一家网游工作室,帮人练级,也出售金币和装备,通过双手劳动来赚钱,他现在是游戏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任何一个人,什么一朝欢颜,什么江湖骗子,他统统不是了,他只是用双手帮着每一个来下单的玩家练级,他不必再盗号,就堂堂正正上着各种各样的号,堂堂正正为他们练级,堂堂正正让自己变强。

如果说,和盗贼团长阿草那一场,让顾朝颜见识到了高端玩家的水准,并在这些日子里努力向目标看齐一步步变得强大——那么和王神木的一场相识,则是让他稀里糊涂的人生,彻底被洗刷了一般,原来,自己的梦想,也可以靠双手去达到的。

自他离家那一年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灵前所未有地轻松、明澈,仿佛人世间所有的阳光都照了进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小工作室,竟也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这不,人手招了一个又一个,这间屋子都快挤不下了,他也想不到,小弟们竟能对工作如此热情,热情到他这个老板都掺和不进去,只能当个甩手掌柜了。

可是这个季节房子难租,他只能先把工作室搁置在家里,拥挤就拥挤一些,等开春后,再去租个像样点的工作室门面——至于姐姐的房间,他是再挤也不会去占用的,哪怕父母劝他,说姐姐看到你现在这么上进也会开心的。

安排好了下一周的订单和任务量,顾朝颜悄悄关上了临时机房的门,他在厨房找了杯水喝,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他们都老了,自姐姐死去的那年,他们就老了,可是他一气之下离家北漂,直到那么多年后才想到回来看看,才现,父母真的老了。

顾朝颜现自己不再恨了,明明,当年,他是恨不得再也不见这两个老顽固,这两个、所谓父母的、被迫下岗的、重男轻女的、生了姐姐后还生了他的、可最后只能供得起他一个上学、却要迫姐姐去打工的——老顽固。

明明他一点也不喜欢学习,而姐姐比他更有希望考上大学啊。

因为没有钱,就上不起学,就折了所有的梦想,顾朝颜永远忘不了自己看到自杀后的姐姐躺在冰冷的抢救室里的那一刻,那一刻,他所有的人生都被改变了,他负气,他离家,他出走,他北漂,他走投无路,他当起了骗子,他骗到了第一笔钱,他第一次现愚蠢的人类是这么好骗,他看着游戏中的土豪肆意挥霍,几万几十万的钱毫不犹豫地砸出去,就为了一堆虚拟数据变成的所谓装备,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想起了所有还在贫穷里与温饱挣扎的孩子,后来他开始把无用的钱寄给慈善机构,寄给希望小学,如果这样,能让天上的姐姐不再难受。

可是他不曾想过,这些年来,父母也一样难受一样懊悔,他还没结婚,还没生子,他们明明只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却已如七八十岁那样垂老了,幸好后来经济景气了,倒闭的工厂重新站起来,他们的退休金让他们的日子并不难过。

走过客厅,右侧拐角处,就是姐姐的房间,那么安安静静的,与他离开时无二,仿佛还能看到姐姐坐在书桌前教他写作业的背影,仿佛他走的这些年的时间只是一场泡影。

如今,他回来了。

书桌上还兀自放着当年的高考复习卷,顾朝颜叹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遍书桌和书柜,整理了一遍抽屉,在抽屉里,他看到了他们姐弟小时候拍的相册,从头翻到尾,他的眼睛红了,放回相册,他又在抽屉底部现一本日记。

拿起一会,犹豫再三,他没有打开看,准备放回去时,那本子里却掉出一张照片。

泛黄的,一张许多学生站在微机房里合影的照片,姐姐站在最中间,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翻领T恤,她微笑着,像阳光一样纯澈美好。

顾朝颜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事实上,姐姐比他高两级,他又常逃课打游戏,姐姐的学校生活对他来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看着照片中的人们,顾朝颜忽然现左右两个男生他竟然都有些眼熟,岁月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们的面目,就好像是一个月前他才刚刚见过的!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们一个叫做洛子商,正是燕国的军师,在他和纪沧海那傻逼去机房装外挂的时候,见过一面。

另外一个,则是他经过王神木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气势不输于王神木的男人,似乎,叫做什么三途川?

晃了晃脑袋,顾朝颜把照片和日记都锁回了抽屉,陈年旧事也好,斯人已逝也好,他都不愿再提起了,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工作室经营好,赚大笔的钱,养父母,也养渴求上学的孩子们——姐姐当年,是那么的想去念大学的……

“老大,你快来看,新闻上的顾朝颜是你吗?”

这时一个小弟跑过来喊他,上新闻?顾朝颜有些不敢置信,他何德何能啊!捐款什么的他一向用匿名账户的啊,总不至于他从前的骗行被揭露了吧。

顾朝颜回到机房,赫然看到新闻里的照片,居然是自己学生时代的毕业照。

这……这这这是神马?!

他承认他从北国回来之后就忙着操办工作室的事,根本没时间泡论坛看新闻,可……他的名字照片详细信息都被人肉出来挂上去了这也太惊悚了吧!

迅扫了一遍新闻,顾朝颜现自己是以“死者顾萱颜亲弟弟”的身份被人肉出来的。

顾朝颜掀桌了!卧槽了!不淡定了!

网络上这群疯子有病吧!特么的,他被人肉就算了,他的姐姐,去世十年了!还被挖出来人肉!他们的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他姐姐隔了十年了还惹到他们了吗?!神经病吧!

扔开小弟,顾朝颜占了电脑搜新闻,这不搜不知道,一搜,他的狗眼完全瞎了啊。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被驴踢了的互联网上,居然衍生出这么多版本的剧情来?什么花季少女流产自杀、什么竞技队长原是人渣、什么少年隐忍十年报仇……卧槽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些胡编乱造的帖子,顾朝颜看了想抽死作者的心都有。

姐姐……我的姐姐……谁让你不得安息……

顾朝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花了一天的时间,仔细看完了一些热心网友的“大合集”整理帖,他总算了解了前因后果,洛子商……这个始作俑者……他居然那么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的姐姐是因为被辜负才……

顾朝颜想把这家伙撕了的心都有啊!

他还记得当年父母是怎样让姐姐辍学去打工的,是怎样折了姐姐所有的梦想的——在他匆忙赶回家,还来不及告诉父母他已经决定北上去打工,把念书的机会让给姐姐时——他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家庭,以及在抢救室门口抱头痛哭的父母。

这一生,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最爱的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哪怕她是与他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可是,正因血浓于水他才体会过什么叫生命里不能失去的痛啊,恋姐又如何?他后半生,不择手段也好,坑蒙拐骗也好,他只为了顾萱颜活着,他只想让与她一样命运的孩子被他拯救。

然而,不知是心中想确认什么,顾朝颜看完帖子后,又鬼使神差去到姐姐的房间,锁上门,拿出了那本日记。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苏药回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现在除了上班就是吃和睡,日子过得无聊又充实,可今天她怎么也睡不着。

脑中一直回响着王神木那句话,人间无剑,人间无剑,你不解这剧情,你就没有资格去评价它的创始人。

苏药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开了电脑,上游戏,红药堂,她一个月不曾上过的号。

事实证明,秦川确实把她保护得太好,红药堂的私信箱里,大部分是流水长思来询问她又死哪儿去了的消息,完全没有人肉和骚扰的迹象。

想到秦川如今不知在何处承受着风雨,苏药的心又难过地纠成一团,什么看开了,什么一辈子快乐,都他妈是自欺欺人啊。

红药堂孤独地走在山谷里,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并肩齐行了。

人间无剑……主线任务吧,开篇是在哪儿接的?新手村么?……满脑子浑浑噩噩着,苏药不知不觉走进了心窍山谷里,心窍心窍,所谓鬼迷心窍,这座山谷位于白龙江畔,白龙江又恰似燕夏两国的交界河,山谷中道路弯弯绕绕,时常变换,玩家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只有熟悉道路变换规律的人才能来去自如,所以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过去苏药常常带着盗贼团来这里埋伏燕国的肥羊,只是今天脑子稀里糊涂,她都快忘记怎么走了。

走了一段,前面传来冷兵器碰撞、法术斗殴的声音,苏药开了隐身BuFF,偷偷潜行过去看,一看不得了,这这这……这不是阿草和路路吗!

只见阿草、路过而已、以及另外几个小贼,正和纪沧海以及夏国军队几十个精兵打在一起。

更卧槽的是,阿草他们居然处于下风啊!要是平时,阿草单打独斗是牛逼,遇上群殴处于下风也正常,可是,阿草他不是拿到神器了吗,怎么有神器的力量他还打不过几个傻逼?要是被王神木知道了大概会羞愧而死吧!

看了一会,直到身上隐身buff消失的时候,阿草他们依然被精兵们围在圈子里面群殴,一招一式,用的都是普通技能,连神器力量的毛都没看见,苏药忍不住了,冲上去一链子抽飞两个兵,破了他们队形,暂时中止了这场斗殴。

“都是夏国人,你们在打什么?”

红药堂站在两拨人中间,苏药没好气地打字,看也不看纪沧海过来的私信。

“药姐,你可算来了。”阿草泪流满面,“这群傻逼,让我们盗贼团归降,还扬言说不然就出动全国军队屠杀我们,见一次杀一次,药姐,你说他傻逼不?”

“神马,归降?”苏药瞬间有点接受不能,她一个不在,到底生了多少事啊,“等等,你说你们叛出夏国了?”

“是啊,早就不跟着某个傻逼国王了,现在我们是海外长生岛的人,药姐你不知道么,长生岛是长生教所有教众的家啊。”

“……”苏药无语凝噎。

纪沧海却在一旁阴测测地敲出一句话:“药药,快劝你弟弟回头是岸吧,回头了,他依然是盗贼团长,你依然是国师大人,你要知道啊长生教现在可是全民公敌,凡我燕夏两国国人,杀一条长生教的走狗,奖励一百元宝,杀十个,奖一千,哈哈哈……”

“药姐,你看,某些脑残的智商永远停留在这里。”阿草了个摊手的表情,“以为你不在,我们还会为他卖命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苏药却心中震惊,她不是没看过王神木屏幕上那些虔诚的教徒,可她也没过形势竟会展至此,为了抢夺往生城的巨额资源,燕夏两级大国居然联手起来,一联手,其国人数量占据了所有玩家的80%以上,面对高额的悬赏,她能想象出人们的疯狂,然而长生教众依然誓死守卫在往生城外,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这夹缝中生存下来啊。

生存已属不易,何况还要坚持自己的信仰?

“长生岛在哪?”苏药敲字的时候已经有一种哭的冲动。

“我带你去。”阿草出组队邀请。

「世界」「红药堂」:我也入长生教。

纪沧海傻眼了。

全世界傻眼了。

红药堂……人间第一盗贼、大夏国前任国师,呼风唤雨的红药堂。

脱下盗贼的紧身衣,换上长生教的黑色长袍和兜帽,红药堂和所有的信徒们一起,在长生岛上,在这个刚刚兴建残缺不齐的国家里,安置了家园,不比天涯城的繁华,不比燕京城的富贵,长生岛,那是一种天然的未经开垦的美。

只是岛上虽美,却几乎无人,一问阿草才知,所有人都去往生城抵挡军队去了,若说长生岛是他们的家园,那么往生城是他们誓死守护的信仰,这里每一个人都相信着秦川,相信长生殿总有一天会归来,会带领他们开创一个新的历史。

去往生城的路上,苏药想起神器的事,一问阿草,她卧槽了。

阿草说:“药姐你真的一个月没上游戏啊,一个月前我就把铃铛寄到你邮箱了啊卧槽!”

苏药……她……居然做了一个月的西方之主……她真的……不、知、道、啊!

什么未读私信,她怎么知道阿草那封标题只是一个笑脸的私信里装着神器啊!刚才她差点就把烦人的私信箱批量清空了啊摔!

“我要神器干什么,你拿回来的,你去用。”苏药哭笑不得,翻出私信,要把铃铛扔还给他。

【玩家「红药堂」向你申请物品交换,接受?拒绝?】

阿草点了拒绝。

“我不用。”他说,“这是我帮你拿来的。”

阿草死活不要,这小屁孩啊,苏药也没辙,看到一旁的盗贼丁,她眼珠一转,于是半哄骗半胁迫地给盗贼丁私信:“小丁啊,现在你就帮你大哥做这个西方之主吧,平时他最疼你了……”

伴随着系统关于西方之主易主的公告,盗贼丁忐忑地收下了,于是阿草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出乎他俩意料的,是盗贼丁到最后也没有把这枚铃铛挂到自己脖子上,在西方神器争夺战之后,奋努力了一个月已经摆脱手残党的他,是真正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远远比虚拟装备来得重要,对他来说,让他用全身装备,甚至全世界的财富去换老大一个人的快乐,他也心甘情愿啊。

然后,后来,在一次出使任务中,他孤身被两国军队埋伏,坚决不肯借用神器之力的固执的他,已经做好了让所有任务都重新开始的准备,(游戏里很多任务都是一环一环的,中间若死了或是掉线了,就要重做)就在他要拔网线的那一秒,阿草出现了,如他初见他时那样,携满身星芒,手中北斗横链挥开了军队,他带起他,开好刚刚冷却完毕的隐身BuFF,两人飞也似地,在万马丛中突出重围。

盗贼团所有的小贼都知道,那之后,再没有看到他们的小丁在聊天频道里调戏过大哥。

以为盗贼丁移情别恋的好事者,主动跑去问他,只得到他淡淡的答复说:“最能留住的,永不消失的,大概只有兄弟之情吧。”

后来这句话被刻在英雄殿堂上,此为后事,暂且不表。

却说盗贼团一行人直接从长生岛上的海面往地下潜入,去到地底世界往生城的外围。

人间的大海深处,是随处可见的漩涡,白色的,浅色的,深蓝淡蓝的,灰色的,黑色的,各种各样的漩涡,固定或是随机遍布在海面之上,凶险或是富贵,危机或是方便,全待人们的探索。

目前仅知的,便是那白色漩涡,是时空通道,相当于传送门,进去了,可被安全送往人间世界的每一处。

而那些深黑色的漩涡,则是致命的凶险,有不死心的人尝试过跳入,并录制了视频到网上,视频显示,人只要一进入黑色的漩涡,便直沉海底,在海底苦苦挣扎直到呼吸条耗尽,人物死亡,这里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一切复活药都不再管用,死去的玩家,永远如雕像般长眠的黄昏海底,这个号就再也没有出路了。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做这种自杀的事,然而人间百态,有幸福的人必有伤心的人,有欢笑的人必有落泪的人,有想开的人必有想不开的人,那些最后也想不开玩家、决定永远告别游戏的玩家、受了巨大打击的玩家、再加上某些蛋疼人士,每天,在黄昏海深海海域里寻找黑色漩涡去自杀的人不在少数,用他们的话说,死了还能做像标本一样常年不烂,多合算啊。

剩下那些各种深浅颜色的漩涡,则传闻不一,随机概数较大,有的通往海底矿藏,有的通往杀怪地图,有的通往特殊副本,种种机缘,全在王神木的指尖操控人心。

苏药他们走的,就是白色的漩涡通道,画面旋转,他们转眼就来到了地底世界,落脚处,是往生城东面的草原。

远远见到城外灯火闪烁起伏,人们不似平常镇定肃穆。

出什么事了?

苏药看了一眼世界频道——

所有人传递的消息,不外乎一个内容——

两国联军正式攻城了——

长生殿——回来了——

有什么在心脏部位,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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