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超海剑法已经能够比肩顾前辈的倾城剑法!?”祖菁听到这里,震惊之极,忍不住开口道。
“不错,区别就在于,自从柳青原出世,世人终于知道人间真的存在这千年的传奇——超海剑法。但是还没有人能够证明,顾天涯的倾城剑法真有其事。江湖现在拥有的,只是关于顾前辈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传说。因为当年顾天涯访问黟山求见超海剑法的盛举,江湖之中流传着一个默认的规定,任何人只要练成超海剑法,江湖之中的天下第一剑必须亲赴黟山,向这位领悟超海剑法的剑客挑战。因为人们认为,只要领悟了超海剑法,就已经隐然有了天下第一的资格。”唐斗说到这里,朝风洛阳头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小师叔,你当时有没有上黟山去挑战柳公子?”祖菁听到这里,好奇心大炙,连忙转头望向风洛阳。
“呃,这个……”风洛阳似乎对于当年的这段经历极为避讳,不愿提起,“当时的事情,咳咳……”
“老风!姓柳的已经没了右臂,你又怕什么?嘿嘿,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唐斗兴致盎然地来到祖菁身边,为她倒满一杯酒,“当年柳青原练成超海剑法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轰动江湖。一夜之间,老风竟然接到七十二封战书,找老风比剑的江湖剑客在梧桐岭排起了长龙。整整两月时间,老风吃住在断头崖上,连败七十二名剑客,劳累过度,呕血成升,哪有功夫上黟山去找柳青原。”
“小师叔!”听到风洛阳居然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祖菁心中一疼,双手齐出,轻柔地按住风洛阳摊在桌上的手臂,“这些剑客太气人了,他们为什么要同时约战小师叔?这不是要累死他吗?”
风洛阳尴尬地苦笑了一下,推开祖菁的手,出言开导道:“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呼,都过去了。”但是他的言语之间掩饰不住感慨之情,似乎这话不只说给祖菁,也说给自己。
“菁儿,你还不知道老风的窘境。柳青原在未领悟超海剑法之前,在江湖上已经声名赫赫。他乃是出了名的通晓百家,天下百艺均能精益求精:在青楼诗赛中曾经赢过当朝崔舍人,棋苑争锋之时曾经赢过皇帝老儿的棋待诏,暗器赌战之时,曾经废过我两位叔伯四只眼睛,轻功……”唐斗滔滔不绝地说着。
“阿斗,你的两位叔伯竟然被他打瞎了眼睛!”祖菁震惊地说,“那你一定很伤心……”
“伤心什么?他们两个反正最后都要和我争门主之位,死一个少一个,我赚到啦。”唐斗漫不经心地一挥手,“说到哪儿了?对,人人都说,柳青原一旦黟山艺成,剑法定然冠绝天下。事实上,到今日为止,任何和柳青原交手过的剑客不是断手折足,淡出江湖,就是精神错乱,终身不肯再提用剑。江湖之上,柳青原的名声比起老风来,相差不可道里记。每个人都认为,这个天下第一之位,只要柳青原想拿,那是易如反掌。事实上,很多野心勃勃的剑客都认为自己的本事比起老风差得并不远,只要抓住机会,赢他一诏半式,绝非痴心妄想。当柳青原领悟超海剑法的消息一出,这些人生怕老风提前败给了柳青原,这样他们想得天下第一,就得和柳青原交手。赢风洛阳易,赢柳青原难,这是当时所有江湖人的想法。所以,凡是有一丝机会的剑客无不蜂拥而上断头崖,想要抢在柳青原之前打败老风,尝一尝哪怕只有一日的天下第一之味。”
“啊!怎么这样?这些剑客欺软怕硬,太过卑鄙。”祖菁满脸恶心地一撇嘴,随即转过头朝风洛阳春花般一笑,俏皮地说,“小师叔,还是你厉害,没让他们得逞。这天下第一的味道,只有你才尝得到。不如你告诉我,那个味道怎么样?”
“就那么回事儿。”风洛阳抱臂低头,一脸不堪回首的表情。
“一样菜吃十年,龙肝也吃腻啦。”唐斗笑着双手一摆,道,“好了,咱们别拿老风开涮。说回柳青原。话说当年老风好不容易战胜了七十二剑客,为自己争取了点儿时间,迫于江湖压力,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黟山,和自己宿命中的敌人柳青原一决生死,看看谁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真的?!小师叔上黟山?这一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阿斗,快快,讲给我听!”祖菁听到这里,兴奋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连拍手催道。
看到祖菁兴奋的样子,唐斗神色一窘,满脸出乎意料的尴尬:“小祖,你这么想听?”
“那当然!小师叔的英雄事迹,我便是听上三天三夜都听不腻。”祖菁挺起胸膛,直言不讳。
“这……”唐斗不好意思地看了风洛阳一眼。
“怎么了,大少,你不是挺喜欢讲当年的事吗?菁儿等着呢。”风洛阳似乎相当不满唐斗提起自己当年的苦事,此刻颇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个,哎,好。当年老风决心亲赴黟山,我唐斗从剑南千里而来,为他助阵。越女宫和我二人昔日有过过节,今日要去挑战他们宫中的第一剑客,难保葬剑池的一百零八护法不找我们麻烦,于是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老风拿上他的剑谱和手札,我唐斗备足了加了料的毒药暗器。鉴于此行艰险异常,我们两个人甚至各自准备了一份遗书留在凤凰客栈。”说到这里,唐斗似乎恍惚之间重新回到了当年大敌当前的心境,眼神一阵凄厉,抬手抓住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却发现杯中并无酒水。
他窘迫地看了祖菁一眼,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自嘲地一笑:“老风连日比剑,重伤未愈,这次决战,败多胜少。如果他有何损伤,我唐斗发下誓言,就算拼去性命,也要从越女宫人手上抢回老风。越女宫葬剑池一百零八护法,天女,神女,圣女,仙女四殿主事,我也不放在心上。哪怕……哪怕是柳青原,嘿嘿,我也……嘿嘿,反正我不怕他。”说出这句话,唐斗头上冒出一丝细汗,他抓过眼前的酒坛,颤巍巍为自己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轻轻喘了喘气。
“这太不公平了!”祖菁焦急地说,“小师叔被那见鬼的七十二个剑客累成那样,还要亲自去黟山,让那个姓柳的以逸待劳?柳青原若是稍有点人心,就不应该让小师叔如此操劳。”
“嘿嘿,问题就在于,这不取决于柳青原,而是取决于江湖人心。正是因为柳青原声名盖过了老风,所以江湖人才会络绎不绝去找老风比剑,正是因为柳青原领悟了超海剑法,老风才不得不迫于压力而去黟山。自始至终,柳青原未出一言,未置一词,已经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形之中,老风已经连败两招。”唐斗说到这里,因为饮酒过多而略显潮红的脸上泛起一阵青色,似乎重新记起了当年的巨大压力和沉重心情。
“启程的当日润州下着随风横飚的瓢泼大雨,便是穿着蓑衣也挡不住。天黑得仿佛锅底一样,晌午时分,漫天黑暗,宛若黄昏,似乎有人打开了鬼都的大门……”唐斗抬起双手,在身前似模似样地一合一张,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祖菁。
祖菁被唐斗的语气感染,也感到了由衷的紧张,一双妙目死死盯住唐斗,不敢有半刻分神。风洛阳看在眼里,烦在心里,忍不住用手按住额头,叹息一声:“大少,不如你直接说重点。”
“小师叔,别吵别吵,阿斗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祖菁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尖声道。
“精彩什么……柳青原的父亲恰好在决战之前去世,他按家规要守灵三年,和我的比剑后来取消了。”风洛阳终于不耐地说。
“啊?”祖菁本以为这一场柳青原和风洛阳的大战就是在这样一场阴雨邪风之中进行,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七天七夜,不分胜负,谁知……她顿时有种万丈高台失脚,扬子江心翻船的挫折感。
“老风,我刚把气氛营造出来,全被你破坏了。”唐斗如释重负,大笑了起来,“不过你说总好过我把这个烂结尾说出来强。”说到这里,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老实和你说,小祖,老风听说自己不用和姓柳的比剑,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别提了。他当时就跑到润州邀月楼拐角处,一口气从幺婆那里买了几十个五香茶叶蛋,吃了整整一天。”
“五香茶叶蛋?”祖菁诧异地望向风洛阳。风洛阳被她看得脸一红,低头挠了挠脸。
“五香茶叶蛋是老风的最爱。每次比剑获胜,他都会喂自己吃一枚茶叶蛋做奖励。这几乎成了他这十年来存活的动力。你刚才问他天下第一剑什么滋味,我告诉你,那就是一股茶叶蛋味儿。”唐斗捉狭地笑道。
“咯咯咯,小师叔原来你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啊。”祖菁被唐斗的话逗得花枝乱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我说的重点是,柳青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孟断魂削去了膀子?今天,让我问问你们,到底是谁打败了孟断魂?”唐斗挺起胸膛,高举起一杯满溢的美酒大声问道。
“是风公子!”唐门中人好不容易等到唐斗发问,此刻无不鼓足了劲儿,大声吼道。
“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唐斗再次问道。
“是风公子!”唐门中人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柳青原现在只配如何?”唐斗洋洋得意地说。
“去吃屎!”唐门中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啊哈哈哈!”唐斗仰天大笑,意得志满。风洛阳和祖菁互望一眼,对于唐斗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哭笑不得。
当唐斗终于结束了对于风洛阳的歌功颂德,一直沉吟不发的掌柜唐冰此刻看准机会,连忙耸身站起,端起酒盏,大步来到大厅的中央,朗声道:“各位,今日我唐门能在江南站稳脚跟,同样也要多亏了大少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用一刀一枪,就挫败了四口堂,南湖慕容,太湖欧阳,年帮帮魁四方实力的狙击。各位兄弟,与我一起向大少敬一杯。”
“敬大少!”全场的唐门中人欢声雷动,同举酒盏,异口同声地高声道。
“哈哈哈!”听到唐门中人的赞美,唐斗得意洋洋地站起身,双手一摆,朗声问道:“兄弟们,太湖欧阳,南湖慕容,四口堂,哪怕再加上年帮,难道能够挡住我唐门进军江南的步伐吗?”
“不能!”众唐门子弟脸上都露出倔强不服的神色,齐声道。
“那我今日挫败他们的阴谋,又有何自豪可言?”唐斗话音一转,严肃地问道。
唐冰和其他唐门子弟脸上顿时露出惴惴不安之色,面面相觑,都有一种马屁拍错的灾难感。
“哈,我能够击败他们,又感到自豪,因为这一次我并没有花费一兵一足,伤一人一物。兵不血刃地向江南宣布我唐门的到来,放眼天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江湖门派,又有几个?”唐斗说到这里,两眼一翻,仰面朝天,顾盼自豪。
“大少惊才绝艳,天下无双!”唐门中人顿感松了一口气,纷纷热烈地大声赞道。
“我之所以坚持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善者。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虽然江湖争斗,风高浪急,但是能少伤一个人,少增一份杀孽,我心甚安,此生甚幸。”唐斗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做了一个僧人特有的合十手势。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安静,每个唐门中人都仿佛在看妖怪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唐斗。风洛阳此刻正要将嘴中的一片昆仑瓜咽下肚,此刻听到他的话,喉头一松,口水入了气管,顿时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想不到啊,阿斗,你竟然有这样一份慈悲心。”听到唐斗的话,祖菁第一个用力拍了拍手掌,欣赏地说,“我还以为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杀伐之心比普通人要重很多。”
“是啊。世人有谁能想到我唐斗内心深处竟然有一颗仁者之心。”唐斗缓缓转过头,满脸深沉地望着祖菁,“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知我懂我的人。”
望着唐斗炙热如火的眼神,祖菁不知为何,心头一阵乱跳,满脸发烧,飞快地低下头去直挺挺盯着自己手中的饭碗,浑身麻酥酥地发颤。看到祖菁的神情,唐斗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缓缓坐下身来,从脖后取出折扇,在胸前啪地一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