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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袁惊梦换血

    黑夜里一阵不吉利的鸟叫响起,云开月出,树巅偶见黑影掠出。

    “上山。”范闲与高达回到了马车上,范闲对邓子越说道:“安静一些。”

    邓子越点点头,轻挥缰绳,咬着枚子的马儿拉着车,便绕过了那个死寂一片的庭院,往城后方行去。这庭院的后方是一方山丘,隐在黑暗之中,又有春树遮隐,在那里观察下方,应该没有人能发现他们这一行人。

    马车中,范闲沉默地脱下手上那双手套,手套薄的就像一层肌肤一般。他用手套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软剑上的血水,确认剑上不再夹着一丝血腥味道,才将软剑重新收回腰腹上,紧接着稳定地食指一弹,一些粉末弹上了手套,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高达看了他一眼,从椅下取出一个铁桶,放到他的面前。范闲将燃烧的手套扔入铁桶之中,眯眼看着渐渐趋小的火焰,眼瞳里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没有过多久时间,马车就已经驶上了山丘。

    下方那座庭院依然安静着,里面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昏了过去,自然发不出来什么声音。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命案,当然也不会有人来看。

    不知道范闲他此时留在后方山上,是准备看什么。

    邓子越轻轻拍抚了一下马儿的颈背,钻入了车厢。沉默地坐了下来。

    范闲掀起一角车帘,往下方望去,不知道看了多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等对方发现这里地事情,只怕还要很久。”邓子越看看天时,应该正值中夜,劝范闲道:“不会来的这么早。”

    范闲笑了笑,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心急,轻声与高达说了两句什么,便靠在了椅背上闭止养神。

    高达举出一张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渐渐。有些冰凉的身躯暖和了起来,范闲觉得温暖之中困意渐袭,就这样沉沉睡着。

    …

    不知道睡了多久,范闲睁开了双眼,嗯了一声。

    邓子越掀开帘布,往下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人来了。”

    范闲掀开毛毯,将头放到窗边。眯着眼往下面望去。只见袁梦一直隐居的宅院外,忽然来了一个人。那人熟门熟路地轻声敲着门,敲门的节奏明显隐藏着某种暗号,看来是江南势力负责与袁梦联系的接头人。

    那人穿着一身单棉衣,面貌寻常,在宅院门口敲了半天,发现没有人应自己。似乎有些惊讶与紧张,马上退入了黑暗之中。

    山上往下监视的范闲也不着急,知道这人一定会再回来。

    果不其然,那人并未走远,只过了一刻功夫,西北角的院墙之上便多了一个人头鬼鬼樂樂地探了出来。正是那人在窥看院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壮着胆子跳入了院中。山上的三人再也无法看到那人在院中看见了什么,只听着被压抑地极低的一声轻呼,应该是那人终于发现了院中的大批尸体与血泊一片的惨景。

    院门马上被推开了,那人低着头冲向了黑暗之中,想来是要去向自己的主子们报信。

    …

    范闲在马车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这时候才注意天边已经渐渐泛白。忍不住笑道:“天快亮了,对方如果要遮掩这件事情,就得抓紧些。”

    邓子越点点头:“各府上都派人盯着了,今天夜里谁会收到了这个消息,明天就能有情报汇总。”

    范闲笑着说道:“你们猜,今天来为袁大家处理后事的…究竟有哪些人?”

    邓子越苦笑道:“苏州府…肯定是要派人来的。大人,这里有我盯着就好了,您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范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袁梦一死,惊的自然是暗中庇护她地江南官员,夜间杀人,晨间窥视,但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袁梦死讯,并且急忙前来处理后事地官员…当然就是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不光彩角色的官员。

    准确来说,江南路里到底有哪些人是长公主的亲信,今天晨间应该能查到少许。

    范闲也是没有办法,监察院在江南的人手不足,不可能每个府上都安插致命的钉子,只好用分头监视的方法,杀袁惊梦地手段,来查上一查。

    苏州府知州大人,最近这些天天天忙于在公堂之上听宋世仁与陈伯常辩论,荒废了政务不说,心神也有些耗损过大,每一入夜都是沉沉睡去,连最疼爱的三姨太都很少去亲热,所以这天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喊出来时,他的心情非常愤怒。

    而当他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却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底,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无踪,脑中涌起无比的震惊与深深的担忧。

    袁梦死了?这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自己怎么向二殿下和世子还有…长公主交待?

    他一边着急穿着衣服,一边命人去传府上的师爷过来。等师爷过来的时候,知州大人的衣服已经穿好,略带一丝埋怨说道:“怎么过来怎么慢?袁梦死了!”

    但凡师爷们都是这些官老爷的心腹亲信,没有什么事情会瞒着彼此,这位师爷当然也知道袁梦地事情,苦笑说道:“死便死了,钦差大人既然来了苏州,那位袁大家还不肯离开。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知州大人皱眉说道:“她地藏地如此隐秘…你的意思是说,是监察院动的手?”

    “除了监察院,江南还有哪股势力可以悄无声息地杀死袁梦?”师爷分析道:“大人此时断不可惊慌,反正袁梦已经死了,监察院便不可能捉到我们与她之间的关系…如果您此时反应失措,反而会让监察院发现大人与此事的关系。”

    师爷的考虑果然足够谨慎。

    知州想了想后,皱眉说道:可是总觉得

    有些古怪,如果是钦差大人动的手,为什么没有将袁梦抓住,而是直接把人杀了?如果钦差大人想借刑部海捕文书那事。动一动本官,便不应该如此处理。”

    师爷也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猜忖说道:“袁梦乃是二殿下与世子的近人,虽然被刑部发了海捕文书,但这满天下的官员也没有谁敢冒着得罪京中贵人地危险去将她捉拿归案,大人不用过于担忧,人人皆是如此…至于监察院为什么不活捉…我看或许是袁大家知道自己熬不过监察院的刑罚,于是自尽而死。”

    “还是得去看看。”知州下了决心。“至少要知道一些细节。”

    师爷斩钉截铁劝阻道:“大人不能去。”

    “嗯?”知州皱眉道:“为什么?本官自然不会亮明仪仗去,这马上就要天亮了。如果不赶紧收拾,传扬开来…京都刑部那边一定有话要说,监察院也会借题发挥,我小小苏州府怎么回答陛下的问话?”

    “如果监察院想借题发挥,今天就不会把这题做成一道死题。”师爷提醒道:“谁知道这时候那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看?大人断然是不能去,至于善后之事。我呆会儿乔装打扮,带些心腹过去就成。”

    知州一想,如此确实要安妥许多,便允了此议。这一官一师爷自以为反应已算谨慎,却浑没料到,当那位师爷打扮成晨起员外模样从府后溜出去时。隐在知州衙门外巷口的一名密探,早已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等苏州府师爷坐着青帘小轿,来到袁梦避居的宅院外围时,发现这里的几条街上都已经有了些奇怪的人。他地心头一紧,掀开轿帘一看才放下心来。对趋到轿边的那位布衫汉子皱眉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人就这么死了?”

    那位布衫汉子乃是苏州千总,也是今天被袁梦死讯从被窝里惊起来地官员之一。他本来应该驻在城外,但是府在城内,所以反而是第一个赶到这里的人,听着师爷问话,这位千总大人没好气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师爷一怔,下了轿子,二人一看彼此的穿着,忍不住都叹息着苦笑起来,堂堂官员师爷,今儿个却被迫穿着平民老百姓的衣服。

    “街上干不干净?”师爷微微侧脸,把自己的面容遮着,小心问道。

    千总大人说道:“放心吧,我手下孩儿们已经清理过了,应该没有人在旁边看。”

    师爷点点头,便和千总并肩往院里走去。

    一入院中,看着那些满地死尸与惨不忍睹的惨景,师爷忍不住恶心欲呕,遮着口鼻说道:“袁梦地尸体呢?”

    “在房内?”

    师爷强抑着恶心与恐惧,走入房内一看,便看见了袁梦袁大家死不瞑目的死状,上前确认对方已经死透,师爷这才放心了少许,叹息道:“这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京里交待。”

    “先处理干净再说。”千总恨声说道:“马上就天亮,如果让人瞧见这里,只怕马上就要传遍苏州城,到时候怎么办?”

    “明家没有来人?”

    “那帮子奸商…怕钦差大人在暗中看着,死不肯出面。”

    …

    二人走出院门,又迎上后续赶来的几个人,数人凑在一处面色沉重地说着,总觉得这事儿应该是监察院做的,但又不应该是监察院做的,议来论去,便绞着了,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死尸上面地伤口都被戮烂了。虽然看地出来应该是剑,但却已经很难发现剑势风格。只知道出手的只有一个人,当然是高手。”一位看模样精于刑名的人物沉声说道:“如果是监察院杀人,何必还要遮掩?”

    最后还是代表苏州知州的师爷拿了主意,冷冷说道:“这案不破更佳。我们这些人都要退走,让手下的人把这里清理干净,如果监察院不管,就把这事儿埋了,如果监察院真地放钉子在跟…反正不要拖着咱们,到时候问起来。就说咱们是接到报案,所以过来看看案情。”

    千总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武将,怎么能来看案情?”

    师爷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叫你火急燎燎地赶过来?”

    没有什么好争的,数人便开始分头行事,负责清理地清理,负责埋人的埋人。负责回府做文书地做文书,至于这事儿最后要不要上报。还是要看钦差大人那边传来的风声是什么样子。

    当这些人忙碌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远处山丘之上,有一辆全黑的马车像幽灵一样缓缓驶离。

    人是范闲杀的,却要这些江南路的官员来埋,但他肯定没有什么占便宜的想法。至于院中的尸首上地剑伤都被他进行了第二次处理,是因为他不想让四顾剑的伤口传出去。既然不可能栽赃给东夷城,那这个险就没有必要冒,所以他甚至都没有让高达看到自己地出手。

    关键是不能让宫里的皇帝陛下知道自己会四顾剑。

    不然皇帝一定会联想到悬空庙上的那名刺客,四顾剑的弟弟,监察院…那样会带来十分恐怖的结果。

    马车缓缓行着,范闲在车中冷笑说道:“死了一个袁梦。江南路的官员就惊成这样…难道这些官员都是长公主养地狗?”

    邓子越看了高达一眼,猜到提司大人是想借高达的耳朵,向宫中的皇帝进行抱怨,笑着应道:“长公主在江南日久,总会有些心腹。”

    “今天来的这些人你都瞧清楚了?”

    “有的人面目有些陌生。不过既然这些人都是从府里出来,想来下面那些探子应该都看的清楚。呆会儿就能有确实地消息。”邓子越叹息道:“只是明家倒也光棍,知道这事沾不得,便打死不来人。”

    范闲也有些可惜,他本来想着,就算不能借袁梦之事挖明家一大块肉,至少也要让对方更难受一些。

    马车悄然行至华园,范闲感觉有些困了,挥手让二人也去歇息,自己回了后宅。

    思思一直伏在桌上等着他回来,见他入屋,赶紧倒了热水让他烫脚。

    她知道少爷今天夜里的事情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不方便吩咐下人丫环们去弄热食,便亲自去端来用水温着的燕窝侍候他吃了下去。

    范闲有些满意地一口饮尽碗中糊糊,烫了烫脚,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也不知道这一天的时间内,苏州城因为袁梦地死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也不是太在意。

    知道他醒了,经过思思地通报,邓子越有些憔悴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案卷递给了他。

    范闲拿过来略略一看,上面记着的全是今天清晨苏州城有异动的衙门,他的眼忍不住眯了起来,叹息道:“去***,这满城官员…都是敌,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袁梦一死,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邓子越苦笑道:“官员们夹在当中,日子也不好过。”

    范闲摇头冷笑道:“名单既已有了,日后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把名单发回京都,让二处开始查经年老卷,我们要动的人,就要把他的老底挖出来,哪怕…十几年前他贪了十几两银子,也要挖出来。”

    邓子越知道范闲下定决心在动明家的过程中,也要顺路将这些官员动一动,大气不敢出,低声应下。

    范闲看到了最后。更是眼中怒意渐起,恨地一把将案卷扔在了桌上,压低声音骂道:“果然…果然薛清也知道这件事情,这位大人,在墙上摇地还真是欢腾!”

    今日杀袁惊梦,对于范闲来说,江南官场会因此而透露出来的任何信息都不会让他震惊。长公主与明家在江南经营日久,这片官场之上当然尽数是对方的人手。

    以范闲手中的权力与权位,面对着这种阻力并不怎么担忧。他所要看清楚的,就是江南总督薛清。在这件事情里到底准备怎么站!

    薛清乃封疆大吏,就算范闲有钦差的身份,拿对方也没有办法,而且总督兼管民事军务,手下可以控制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连他也站在了范闲的对立面,范闲要收明家的阻力就会变得异常强大。

    邓子越看他微怒神色,小意安慰道:“总督府是收到了消息。不过总督府并没有发声,也没有一丝反应…大人。对方毕竟是一路总督,如果下面的官员与京中有关系,袁梦想在江南隐藏,这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他。只不过他不愿意得罪大人,肯定也不愿意得罪京中地皇子,此事并不能说明什么。薛总督应该还是持中。”

    范闲略一沉吟,也发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或许是这几天散漫之下隐藏的紧张,让他有些敏感过度,不由自嘲一笑说道:“承你吉言,不过…你还是去安排一下。后天,我…再次登门拜访薛清。”

    邓子越怔了怔,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范闲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有什么主意就说,在我面前还像个娘们儿一样做什么?”

    邓子越笑了笑。说道:“我看大人最近不要急着去拜访薛大人。”

    “噢?为什么?”范闲好奇问道。

    邓子越分析道:“总督大人如今毕竟还是中立,大人若上府拜访。以大人您的性情,只怕会立刻逼总督大人马上站个立场…万一总督大人并不如大人所愿,那该怎么办?依下官所见,最好还是让薛总督保持看戏的姿态,咱们该做的事情继续做,明家继续逼总督大人一天没有下决心,一天就没有人能与大人抗衡,那咱们做事就能多些时间。”

    他继续说道:“大人是想让总督大人下决心,但实际上,总督大人的决心下的越慢,反而对咱们越有利。”

    范闲皱眉道:“如今对明家只是小敲小打,薛清还能看戏,如果年后我真地下了杀手,薛清总不能继续看戏,那时候他再来站队…我心里有些不稳。”

    邓子越想了想,笑着说道:“我看,至少也得等您去了梧州再说。”

    范闲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江南路总督薛清…是前相爷林若甫当年地得意门生,而林若甫是大宝和婉儿他爹,是自己的老丈人!就算薛清如今不用给自己老丈人面子,但老丈人肯定清楚薛清此人的底线。

    “有理。”范闲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一大块,大笑说道:“站队加法码,我那老丈人虽然搁的快发锈了,但份量却是不轻。”

    邓子越呵呵笑了两声。

    范闲看着邓子越疲惫神情,好奇说道:“上午你没有睡?”

    邓子越恭谨应道:“要确认这些情报,所以花了些时间。”

    范闲本想劝他放松些,但一想自己先前的表现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说服对方,忍不住笑了笑,忽然间想到另一椿事情,认真问道:“子越,你入启年小组前…是二处的吧?”

    邓子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知道提司大人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王启年夏末地时候就会回国。”范闲望着他笑着说道:“院里准备让他接手一处,如此一来,北齐上京,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的人物,你跟着我快两年,也见了一些场面…有没有胆气去北方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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