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独孤青松掌劈泰山华山二老,提着奄奄一息的龙马,心中说不出的愤恨和悲痛,一口气只望山上奔去。
他一面奔一面喃喃道:「天下之人都不容我了么?我独孤青松无意中练成了血影子的功力,有什么罪呢?下次他们如再这么不讲理,我绝不轻饶他们。」
他在山上找了个隐僻之处,将龙马放下,无比怜爱地抚着它,又撕下长衫下摆为龙马擦净嘴角的血迹。然后,端坐一旁,运起了大帝神风掌功,几股细流游遍龙马的全身。
片刻过后,独孤青松额上的汗水滚滚而流,但龙马却从微弱的气息渐渐地粗重了起来。独孤青松更加运功为龙马治伤,他在地将之处学得不少医道方面的知识,再过一刻,独孤青松脸上泛白,龙马却可低哼出声了。至此,独孤青松方才移开双手,自己却调坐入定了。
正在他入定之际,因龙马的低哼引来了两人,那正是公主和蓝衣老祖。两人一见独孤青松已坐功入定,并不将他叫醒。一打眼色,便也一左一右坐在独孤青松的两侧。
几个时辰过去了,这时正是午夜。独孤青松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正想站起时,蓦地,他悚然一惊,因为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已按在他的背上。他吃惊也愤怒到了极点,真想一跃而起,便听到一个柔和的口音道:「孩子,静静地坐着,我是你的师伯母!」
独孤青松听出了是公主的口音,愤怒之情一变为驯顺和激动,颤声叫了声:「伯母!」转头看时,夜的沉静的光线映在公主的脸上,慈祥中透着无比的严肃。这时他也见到另一侧的蓝衣老祖。又是一震,低称了声:「师祖!」
蓝衣老祖说道:「先别说话,听你伯母的话。」
蓝衣老祖也是十分庄严,好像他们在面对着一件万分严重的事。
独孤青松已暗暗领略到那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却未说出任何话来。
公主这时才又开口道:「孩子!亦许我不该这样对你,也不是伯母信不过你,但事情太过严重,我们谁也作不了主,所以只有让你委屈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吗?」
独孤青松几乎要流下泪来,他软弱地坐着,幽幽答道:「我懂,伯母!」
公主同情道:「你懂就好。」
「因为我是血影子,血影子不容于天下武林。您掌心吐劲杀我吧,伯母!」
独孤青松这几句话说得比哭还难听,他灰心到了极点,他心里想:「死吧!死了也好!死了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公主轻轻叹了一声。
一旁的蓝衣老祖却沉声低斥道:「孩子,你不要误会了,没有人要杀你。」
独孤青松摇头,悲伤的道:「我该死!我是血影子就该死!」
公主又轻叹了一声,忽然将按在独孤青松背上的手移开。
独孤青松半晌没有作声,公主和蓝衣老祖也没有作声。
终于独孤青松一滴一滴眼泪顺着腮边流了下来,饮泣道:「您为什么不杀我,伯母?」
「现在不是说傻话的时候,孩子!我所以那样做,只是要你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我有两个条件你能够答应吗?」
「伯母要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那就好。」
蓝衣老祖插嘴道:「你伯母是既要为武林想,又要为你打算,也是煞费苦心的,你不仅要听她的话,而且要感谢你伯母的。」
「是的,我完全听伯母的。」
公主这才严肃地说道:「我要你今后除了十恶不赦的人外,不许你轻易伤生取命,其次你报了父仇,救出汝母和众叔伯后立刻将化血功散去归隐。」
独孤青松平静地点点头道:「晚辈遵命,不过」
蓝衣老祖诧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独孤青松万念俱灰,幽幽一笑,这笑竟是那么凄凉,道:「我不必归隐了!」
公主和蓝衣老祖同时大感惊愕,蓝衣老祖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不愿归隐么?你知道你此刻是武林公敌么?只要你归隐,不仅对你自己有好处,对武林也解除了威胁。」
独孤青松又淡淡一笑,道:「是的,我知道。只是既要散功就不必归隐了,因为,因为」
他底下的话尚未说出来。公主突然脸色泛白,呐呐道:「啊,是的!我倒未想及这一层。」
蓝衣老祖也顿时醒悟,因为血影子散功,就是把全身的血液放干,也就是等于死,死了之人,还要归什么隐?那是隐入地府了!
公主和蓝衣老祖半晌作声不得。
独孤青松淡然笑道:「伯母,师祖!别为我想得太多,晚辈只要能报了父仇,救出娘和叔伯们,已不负此生,死又何足惧?血影子诚如人们所说,是天地间至为乖戾之功夫,到时候,不要别人说,我也会将它散去的。」
公主和蓝衣老祖黯然无语。
独孤青松又笑道:「还有何事吗?」
蓝衣老祖道:「万极老魔要你要到雪峰山神秘谷血影宫赴约,赴约的日期还有六天。」
「好,晚辈知道了!但我娘他们在不在血影宫中?」
「这个我慢慢打探。不过,老魔狡猾,早先纵然在,我想此时也已移往别处去了。你好好地应付他。」
独孤青松黯然点头。
公主又道:「今夜你就与我们一齐走吧!赴约之事我们大家商议应付之策,还有你师父也正盼望见你呢!」
独孤青松只是摇头,他只希望能单独一个人,他此刻心灵上的创伤无人知道是多么严重,假如不是父仇未报,母亲未救,他真会立刻死去。
他低声答道:「伯母,师祖!你们先走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公主和蓝衣老祖知道已刺伤了他,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两人起身说了声:「孩子,珍重!」身形微移,便失了去向。
独孤青松也未起身相送,他只呆呆地仰着头楞望着疏星的夜空,渐渐地他眼泪又流了出来,他让泪水无声的流!这时候才觉得孤独了!他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被遗弃了。那是悲哀、幸运,还是解脱?
突然,龙马雪儿发出了低沉的鸣声。
独孤青松转头见它静静地躺着,一双红丝遍布的大眼盯住他看,那双大眼睛中,独孤青松看得出来充满了同情和哀伤,同时也给予他坚定的情感。
独孤青松蓦地扑了过去,抱着龙马的颈项,他哭了!他放声大哭了起来。世界上唯一了解他的是龙马雪儿。当他最需要安慰和谅解的时候,只有龙马雪儿给了他温暖。
就在这刹那间,他成熟了!他颖悟了真正的人性;什么都是假的,当利害冲突的时候,人性也是虚伪的,只有在自我的颖悟中滋生的意识现象才聊足自慰。
独孤青松抱着龙马睡着了!他嘴角浮起了一丝凄凉的笑容。
突然,他被一个人的脚步声惊醒过来,已是阳光耀目,竟然是晌午时分了。那脚步声停止在他的身边。他举目一看,是冷雁蓉。他发愕得连口都合不拢来。
蓦地,冷雁蓉眼睛一红,便扑向了他的身上,她哭了出来,道:「青松哥!青松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独孤青松张着口,紧紧抱着冷雁蓉,半晌才低声道:「蓉妹!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留在洪泽湖滨?」
冷雁蓉哭着道:「我一听说你被武林围剿,我就急死了!我要找到你,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独孤青松孤独的心扉又打开了,立似黄河决堤般,激情狂涌,他有力的臂膀把冷雁蓉紧紧地拥入怀里,轻轻道:「蓉妹!在这之前,我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遗弃了我,现在我知道还有你,你不因为我练成了血影子而遗弃我,蓉妹!我感激你!」
冷雁蓉更加泣声道:「青松哥!你就化成了枯骨,我也不会遗弃你的,青松哥!自我爹爹死了之后,世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你,青松哥!我爱你!」
独孤青松什么话都哽结在喉头,他不用说出来,他了解自己复活了,好像一条在大海漂流的船归港了似的,他找到了归宿。
冷雁蓉也静止了,两个人默默以心灵拥抱在一起。
过了很久之后,独孤青松忽然低声道:「蓉妹,我们走吧!」
冷雁蓉也轻声问道:「去那里?」
「回卿卿谷去!你容许我也成为卿卿谷的人?」
冷雁蓉明艳的面容流露一层光辉的神采,愉快地笑道:「当然!我欢迎你!」
独孤青松也笑了,他道:「你要把我当什么人?」
冷雁蓉含羞答答地道:「随你的便!」
「我做你的仆人好了!」
「不,我不要你做仆人。」
「那我算什么人?」
冷雁蓉轻轻的拧了他一把,不依道:「你坏死了,你明知道还要问我。」
独孤青松故意装着一脸迷惘之色,大声道:「我不知道啊!我知道什么?你又没有告诉过我。」
冷雁蓉更羞得满脸通红,将头埋在独孤青松的胸前,低声道:「我要你做我爹爹的女婿,你不愿吗?」
独孤青松突然脸色一正,认真答道:「我不愿意,你爹爹恐怕会气死了。」
冷雁蓉一怔,脸上的颜色变得铁青,身子扭了扭,就要挣扎着起来。
独孤青松却诡秘的一笑道:「我不要做你爹爹的女婿,我要做你的丈夫。」
这句话一出口,冷雁蓉忽然跳了起来,举拳朝独孤青松身上一阵擂打,大声道:「你坏,你坏死了!我不饶你!」
独孤青松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个人又滚在一起。过去的伤痛、寂寞、波折融解在热吻中,吻取代了一切。
一阵甜蜜、喘不过气来的吻后,首先是冷雁蓉恢复了理智,道:「青松哥,你真的就要和我去卿卿谷么?」
独孤青松愉快地道:「是的,走吧!我们还有什么顾虑呢?走吧,再也不要回头了。」
冷雁蓉平静了片刻后,冷静道:「青松哥,这些日你受了很大的苦是么?」
「没有,蓉妹,有你与我在一起,什么苦也不复存在了。」
冷雁蓉摇摇头道:「不,青松哥!我觉得你在逃避。」
独孤青松否认道:「蓉妹,不要这样说,我逃避什么?我不正张开双臂热烈地拥抱生命?蓉妹,你正是我的生命,没有你,我会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我相信你的话,但是你不报父仇、不救出你母亲叔伯们,你会愉快吗?我不相信你会那样做。」
顿时,独孤青松黯然了,他紧握着冷雁蓉的双手,泪流满面感动地道:「谢谢你,蓉妹!你看透了我的心,假如你没有来,我会觉得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我认识的了,谢谢你,蓉妹!我一定会报仇,救出母亲,那时我们便到卿卿谷去吧!我已厌倦了在江湖杀人的勾当,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冷雁蓉又笑起来了!
她笑着道:「是的,悉听尊便。」
独孤青松快活了,他突然想到距离血影宫之约还有六日,以他的脚程到雪峰山也只不过一日夜的行程。
他双目射着奇光,蓦地拉着冷雁蓉兴奋地道:「蓉妹!来,我们就在此处搭一间草屋过几天快活的日子,岁月如梭,人生几何?至少我们有五天的日子无忧无虑的享受。」
冷雁蓉十分赞成。
于是两人在兴奋、愉快之中,砍木割草,搭盖了一间茅屋。
茅屋搭盖好了之后,独孤青松张开双臂,以无比的热情赞美道:「蓉妹,这是人间天堂,就是紫金宫殿也比不上这里好了。」
「是的,我也有同感,可惜美中不足,没有睡卧的被帐,这里必定有很多的蚊虫。」
独孤青松笑道:「这太容易了,你等着。」
独孤青松身形倏起,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只在半个时辰之内,他已抱着棉被、蚊帐之类回来了。
当夜,这一对恩爱的情侣就睡在自己兴盖的草屋之内,他们有说不出的兴奋、快乐。
第二天,他们携手优游山间,饥时便捉些野生禽兽生火烤吃,尽情的嬉戏、尽情的欢乐。
不知不觉四天过去了,独孤青松与冷雁蓉同为要到血影宫去赴约这件事感到离别的难过。
这日晨间,冷雁蓉一醒来就对独孤青松道:「青松哥,你不能答应我,让我与你一同去么?」
独孤青松摇头道:「不,你不能和我去,老实说,这次前去,必然是凶险万分,你去了对我没有一点帮助,反而碍事。」
冷雁蓉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我只是觉得离不开你而已!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然后我们就」
「然后我们就回卿卿谷,什么事也不要问了。」
「就这样决定,我等你。」
当天下午,两人分别了,冷雁蓉含泪望着独孤青松的身形消失在远方,她望着空际挥手,喃喃地祝祷道:「青松哥,愿神灵保佑你胜利回来!」
《请续看烈马传第七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