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这个故事我是从一个同班同学那里听来的,那天我们刚认识,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却感觉一见如故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凉爽晚上,我们一起来到校园西面一公里处的那座小山丘。 这座山丘一面临海,一面临城,沿着海岸一直连绵了十几里,但山丘并不高,海拔一二百米而已,却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座座的公墓。 据我的那个同学说,她是一个标准的本地人,因而她深谙这座城市的每一段历史和每一个典故。 那天傍晚我们就坐在山丘上,看着西下的夕阳,她开始讲起了这座城市那弥漫着灰尘味道的久远的历史: 这个山丘从清朝末年起,就已经开始成为这座城市里所有居民生命结束之后的最终归宿地了。 一百多年来,这里埋葬了难以数计的死者,他们或者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或者是漂泊到这里的外乡人,但只要他们的一生在这个城市里画上句号,那么,这座山丘就会默默无言地接纳他们。 然而,生者生生不息,而死者绵绵不绝,尤其是在这座城市的经济和人口都在快速增长的这些年,这座面积有限的山丘很快就被一块块墓碑挤满了。 于是乎,阴宅的价格开始随着山丘上空地面积的减少而飞速增长,并在短短几年里就超过了这个城市里地段最好的楼价。 但昂贵的价格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使问题变得更加尖锐化了;反正这个城市里多的是有钱人,他们不怕价格高,他们怕的是有钱买不到。 终于,在无数担忧死后日子的生者的强烈呼吁下,政府出台了新的对策:铲平所有无主的以及年代在50年以上的坟墓,为接踵而至的新的死者腾出空间。 这当然是一个足以使万民欢呼的新举措,随着这个新举措的顺利实施,诸多令人困扰的难题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都被解决了,死者各得其所,生者奔走相告,一切仿佛从此变得美好起来。 但据说事实并非如此,美好似乎总是相对的,在新措施得到执行后的没多久,山丘上闹鬼的传闻就传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成为市民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按道理说,墓园里闹鬼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因为那里本来就是死者的地盘;但问题在于,在这座自然景色贫乏的城市里,这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山丘墓园,几乎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一个风景区,因为整座城市的人都喜欢来这里眺望海景当然,对于今天这个故事来说,这些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它们只是这个故事中必不可少却并不重要的背景而已,我真正要讲的是晓丹、柯琳、雨琪、小策、耀鹏以及柯玮这六个年轻人诡异而恐怖的遭遇 那天,我的那个同班同学在说到这里时,突然把话题一转,终止了对这个城市的怪谈般的野史介绍,开始了下面的故事。 【1】 故事就发生在两年前的那个暑假,那一天对这六个年轻人来说,是无比美好且充满希望的一天,因为他们几乎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各自报考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于是,几个兴奋难耐的年轻人一起聚集到了柯琳和柯玮家,由柯琳和柯玮姐弟做东,搬出了大堆的啤酒,开怀畅饮起来。 到了天色已近黄昏时,几十瓶啤酒也全部被他们喝了个一滴不剩,差不多每个人也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这时,不知道谁提议说,不如大家一起去山丘墓园故地重游一次 在他们的小学和初中时代,山丘墓园差不多是他们每周必去的游戏场所。在那里,他们总是花样翻新、无所顾忌地玩着各种游戏,其中他们最经常玩的是一个他们自创的“与鬼捉迷藏”游戏。游戏的规则是:第一局用剪刀石头布来找出输得最惨的那个人,由他来扮鬼,然后,其他人各自散开,寻找自己的藏身之所,再由扮鬼的人将他们从藏身之处一个个找出来,每抓到一个,被抓的人也就变成了小鬼,成了扮鬼者的俘虏或随从,服从扮鬼者的命令,去帮他抓其他的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没有被抓到的人;这时,第一局游戏也就结束了,而这最后一个人就成了胜出者。再然后,作为赢家,他就有了权力从那些输家中指定一个倒霉的家伙,继续扮鬼,开始第二局。 那天,当他们骑车一路笑闹着到达山丘墓园时,天已经黑了。 在第一局游戏中扮鬼的是耀鹏,在确定了人选之后,他们六个人手拉手围成了一圈,开始像唱儿歌一样念起来他们自己瞎编的那个咒语: 一二三四五六七夜渐深,人烟稀地府幽灵魂凄凄就在他们刚唱完第二句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说:“要我加入吗,你们少一个人?” 几个人几乎都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齐刷刷回头朝声音的来处一看,原来是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清丽女孩,她微微倾斜着身子靠在一个墓碑上,用甜美的微笑看着他们几个人,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哄笑起来,笑完后,小策问那个女孩说:“这个游戏是我们几个人自创的,的确是由七个人玩的,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一直微笑着,她微笑的样子看起来甜美可人,她看了看小策说:“虽然这个游戏是你们创造的,但早就已经很流行了。” 小策装出一个很严肃的表情说:“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家单独出现在墓地里,谁知道你是不是鬼。” 他的话逗得几个人哄堂大笑,那个女孩也禁不住哧哧笑了起来。终于,大家笑够了,那个女孩才说:“等你抓到我,我就是你的鬼了。” 耀鹏只好说:“好吧,那我就继续扮鬼,来吧,加入我们,先一起把咒语念完。” 女孩走了过来,和他们手拉手站成了一圈,现在七个人刚好凑够了,然后,幽静的山丘墓园里响起了他们高低不一的念诵咒语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夜渐深,人烟稀地府幽灵魂凄凄八九十,要快跑被鬼捉住不得了千劫被人忘万劫入地狱长夜不得醒噩梦无有期孤苦之灵恨断肠夜夜惶惶无处栖咒语念完了,顷刻间一伙人大呼小叫一哄而散,把耀鹏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等规定的时间过后,耀鹏开始行动了。捉这些人并不是什么问题,耀鹏身高腿长、行动利索,一旦发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想必不出十秒钟,就会被耀鹏给逮个正着,但关键是耀鹏必须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但这对耀鹏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题,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把晓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玮他们四个缉拿归案了。 现在,只剩下柯琳和那个陌生的女孩还没有被他抓到,而他只需要再抓到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耀鹏指示着现在已经完全听从自己指挥的晓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玮四个人,让他们分别向四个方向搜索,而自己走向山丘西北面的断崖那里。断崖那里有一片小树林和几块突出地面的狰狞巨石;特别是在夜里,几块巨石如几个身材高大的鬼怪一样耸立着,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耀鹏自信无比了解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年轻人的性格弱点,晓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玮,他们四个是绝对不敢到这儿来藏身的,他们都是非常胆小且头脑并不灵光的家伙,从小到大都这样。 但柯琳就不一样了。在这群孩子中,有五个都是同岁的,只有柯琳比他们都大了一岁,因而从小到大,她就像是一个领导一样的领着他们这一群孩子,指手画脚、对所有人制定规则。而他们,也因为柯琳行事的胆大心细、点子多多和思考周详,而一致认同了柯琳的权威性;并且在他们的少年时代,每次游戏中,敢于来这里藏身的也唯有柯琳。 今晚也一样,耀鹏相信柯琳十有八九会在这里藏身。 果然,在耀鹏走到距离小树林只有十多米远近时,突然听到小树林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然后,两个人影一闪,躲在了一块巨石的后面。 不用说,这两个人影一定是柯琳和那个陌生的女孩。 耀鹏不禁心里一阵窃喜,连忙猫着腰,把身子放低些,蹑手蹑脚向那块巨石靠近,他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抓住她们两个中任何的一个,那么,自己扮鬼的这一局游戏也就算是结束了。 一切也没有出耀鹏的预料,在她靠近巨石时,两个人影跳了出来,但女孩毕竟是女孩,行动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像耀鹏这样的小伙子利索的,只见耀鹏一个飞跃跳上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胳膊,然后,大笑说:“哈哈,逮到你了吧!” 这时,那个女孩说:“该死的耀鹏,为什么不抓她,一定要抓我?”声音是柯琳的。耀鹏定睛一看,果然是柯琳。 然后,耀鹏回头去看另一个人影,竟发现那个陌生的女孩此时竟正站在断崖那儿。 耀鹏不禁被吓了一跳,那个断崖有二三十米深,下面全是礁石,一旦坠落下去,必然摔个断手断脚、脑浆迸裂。 这情景让耀鹏有些目瞪口呆,他还以为这个女孩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对那个女孩喊:“喂,你要小心,那儿是断崖!” 这时,闻声而来的晓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玮他们四个也已经走近了,他们打开了来时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筒,向他们照过来,很快,他们也发现了那个陌生女孩的所处之地,于是,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起来,让那个女孩赶快过来,站到安全的地方。 但那个女孩似乎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她竟然微笑着又后退了两步,这时,她的双脚差不多已经站在了断崖的边缘,然后微笑着对耀鹏说:“今晚我是唯一的胜出者,所以我有权力决定你们所有人的命运,现在,我要把所有人都抓住,拖到地狱中,陪在我身边。” 说完后,她转过身,一纵身跳下了断崖。把一片尖叫声留在身后。 【2】 警察在接到他们的报案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听了他们六个的描述后,警察动用五六个人手,连夜在断崖上下仔细搜索,但他们却一无所获,不但没有找到尸体,他们甚至没有找到一滴的血迹,或者曾经有人跳崖的痕迹,更别说找到伤者了。 终于,在折腾到将近午夜时,那个带头的警察失去了耐心,他满脸疑问地把几个年轻人叫到了跟前,用严肃的口气问他们说:“你们知道报假案是一种严重的违法行为吗?” 几个孩子急得几乎要哭了,一个个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说自己亲眼所见,绝无半句虚言。 那个领头的警察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只好又反过来安慰他们说:“或许只是你们的同伴给你们玩了一个恶作剧,或许她早就已经回家了,我们今晚就到这里吧,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天亮后,你们可以去她的家里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听了她的话,柯琳立刻反驳说:“她不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只是刚认识的,就在这墓地里认识的。” 另外几个年轻人也立刻附和她说:“是啊,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听了他们的说法,那个领头的警察一脸奇怪的表情,但他还是果断地挥了一下手说:“不管怎样今晚就到这里了,我们也决定不追究你们任何的责任,你们也尽快回家吧,别再让家长们担忧了。” 说完,他进了警车,然后,几辆警车呼啸而去。 几个年轻人也只好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家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柯琳还正在美梦之乡神游时,柯玮在敲她晚的房门,并叫醒她说:“姐,耀鹏来找你了,他让你尽快下楼,说有事情要对你说。” 睡眼惺忪的柯琳问柯玮说:“她为什么不上来?” 柯玮说:“你们的秘密我怎么会知道,你何不下去亲自问他?” 柯琳当然明白弟弟是话有所指:一直以来,耀鹏都在暗恋柯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可惜的是,柯琳对姐弟恋没有兴趣,只是拿耀鹏当个弟弟看待,没有接受过他的任何暗示。 柯玮这样说了,柯琳只好起床下楼。 在楼下储藏室的尽头,柯琳老远就看到了焦急地在原地打转的耀鹏。她走过去,没好声气地问他:“一大早的,你跑来叫醒我有什么事,最好说出个恰当的理由,否则就是在找骂。” 耀鹏回过头,神色有些惶恐地对柯琳说:“琳姐,我觉得昨晚的事情有些古怪。” 柯琳说:“有什么古怪的?” “你不觉得我们和昨晚的那个女孩很有可能是认识的吗?” 听了耀鹏的话,柯琳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时,心里确实油然而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了想后,柯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耀鹏的看法。 这时,耀鹏又说:“那么你能够想起她可能是谁吗?” 柯琳摇了摇头说:“毫无头绪,难道你能想起她是谁吗?”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抬头说:“在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前,我还是不说的好,但或许我们可以回到墓园那里找些线索,你愿意去吗?” 柯琳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去了也没关系。于是她说:“好吧,我回去叫上柯玮。” 但耀鹏立刻阻止了她,说:“不,不用了,就我们两个去就行。” 柯琳尽管对他的举动有些狐疑,但还是出了小区,和他一起乘上了去山丘墓园的公交车。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到站了。一起下车后,耀鹏走在前面,首先向那个断崖的方向而去,而柯琳尽管仍然心存好奇,但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起走向断崖。 到了断崖下面后,耀鹏什么话都不说,就开始在岩石的缝隙和草丛里四处搜索。 柯琳明白他这是对警察的搜查结果不信任,于是,就和他错开了一段距离,在另一个方向心不在焉地搜索着,以表示对他的配合。 大约有半个小时后,他们差不多已经搜索遍了断崖下的每一寸岩石,但仍是没有找到那个女孩曾经坠落到过这里的半点蛛丝马迹,于是,他们不得不承认警察的搜索结果是正确的。 有些不甘心的耀鹏站在断崖下,向海面眺望了一会儿,确信就算海水涨潮,也远远没有可能涨到断崖这里,所以,尸体被海水卷走的可能性是绝对不会有的。 耀鹏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对柯琳挥了一下手,然后走向断崖的侧面,开始往山丘上攀登。 登上山丘之后,也就进了墓园了,墓园里的坟墓都是以埋葬的时间,由下往上依次排列的,因而,如果横穿墓园的话,差不多就能了解那一排排死者去世的大概年份。 耀鹏此时正是横穿墓园的,他在一排排的墓碑前走走停停,时而对着一块墓碑仔细审视,时而走马观花一瞥而过。 她的举动让柯琳更迷糊了,她几次打断耀鹏,想问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她总是话刚出口,就被耀鹏挥手制止了。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本来是早上就赶到这里的,现在天色已近中午了,毒辣辣的太阳也在头顶炙烤着他们,而柯琳,更是因为口渴之极,觉得喉咙似乎都要冒出烟来了。终于,她无法忍受了,在后面喊住了耀鹏,她用软弱无力的声音问他:“耀鹏,你究竟要找什么?” 耀鹏回过头,看到了柯琳疲惫不堪的样子,这才四处看了看说:“好吧,我们到前面几十米处的那个树荫下休息。”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开路,走进了一片浓密的草丛。 在这座山丘上,凡是荒草茂盛的地方,大多都是尚未开发的地皮,里面布满了年代久远的荒坟。 从前的人埋葬死者时和现在不同,他们那时都是用的棺材,棺材和尸体在地皮下天长日久后会腐烂,再加上政府用推土机推平了坟丘,使地皮变薄,里面的养分得到了充分的挥发,于是,地面的荒草也就茂盛起来。 耀鹏踏进荒草丛不久,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听到他的惊叫声后,柯琳抬头一看,自己的前面已经不见了耀鹏的人影。她不禁被吓了一跳,连忙一边叫着耀鹏的名字,一边往他消失的地方跑去。 到了那里后,看到的情景几乎把她吓呆了,在满是荒草的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洞,而耀鹏的身子除了肩膀和脑袋还露在外面,身体其他部位已经都陷入了洞里;然而更让人恐怖的是,此时正有一双白森森的枯骨之手在抱着耀鹏的脖子,把他往下面拖。 柯琳尽管害怕,但还是不假思索地冲上去,试图拉住耀鹏的手,拖他上来。但显然一切都已经晚了,在耀鹏的脑袋被埋没之前,她清楚地看到耀鹏眼神中的那种无限的恐怖和绝望。 耀鹏对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柯琳姐,你要小心月 ” 【3】 看着耀鹏的头顶渐渐没入在泥土中,柯琳像疯了似的一边叫着耀鹏的名字,一边用双手把泥土往外扒,然而在她扒土的同时,有更多泥土从洞口的四周滑下来,很快就掩埋住了她刚刚扒开的那一点点缺口。 当柯琳几乎用尽了力气,在绝望中停手时,不断滑下来的泥土,没用多久就把那块地皮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一个要好的朋友就这样在她面前诡异地消失了。 柯琳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 好久后,他才想起要扒开这块地皮把耀鹏找出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她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开始手忙脚乱地拨打柯玮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听到柯玮在那边问:“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柯琳按下了通话键后,用急切而慌乱的声音对柯玮大声说:“柯玮,你快点赶过来,出事了!”她的声音大到几乎是在喊。 听了她的话,那边的柯玮立刻也着急起来,他用短促而关切的声调问柯琳:“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弟弟关切的声音终于使柯琳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她也不那么惊恐了,亲情给她带来的感动像一股暖流一样,顷刻间流遍了她的全身,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用那种哭泣之前才会有的发颤的声音对柯玮说:“是耀鹏,耀鹏出事了,他掉进了一个土洞里,我一个人无法把他拉出来,我需要帮忙。” 但柯玮的声音突然变调了,他的声音里似乎充满了疑问,他提高了声音问柯琳,说:“姐,你说什么?耀鹏?谁是耀鹏?” 柯琳说:“就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那个朋友耀鹏。” 柯玮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但吐出的字句更清晰了,他说:“姐,你没有弄错什么吧?我们好像没有名字叫耀鹏的朋友吧,现在的朋友中没有,从小到大的玩伴中好像也没有,至少我没有;姐,你说的这个耀鹏是不是只是你自己的朋友,我和他见过面吗?” 听了弟弟的话,柯琳几乎要抓狂了,她没有想到,在这样一种危急的关头,弟弟竟然还在和他开玩笑,都那么大的小伙子了,难道就听不出自己语气的轻重。 想到这里,柯琳再也无法忍受弟弟不知轻重了,她对着电话就骂柯玮说:“你为什么不去死?耀鹏的死活现在还不知道,你却还是用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对你姐!” 她骂完后,电话里柯玮那边一时没有了动静,几秒钟后,柯玮又说话了,他说:“好吧,姐,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 柯玮这样一说,柯琳的火消了几分,她对柯玮说:“我就在山丘墓园的南坡,你赶快来吧!”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站在山坡上的柯琳,看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进了墓园的山门,爬上了环绕山丘而上的盘山路;盘山路延伸到半山腰时,因为山坡陡峭,也就到了尽头。 出租车就在路的尽头停了下来,车里走出了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柯琳仔细一看,四个人正是晓丹、雨琪、小策和柯玮。 柯琳心里放松了一些,她没想到今天柯玮这么细心,把大家都叫来了。 几个人付过了车钱后,抬头向山丘上面望,柯琳也快步走到显眼处,向他们招手。几个人看见她后,开始沿着山丘上次第而上的陡峭阶梯往上爬。 爬上坡度不低于十度的几百个陡峭阶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等几个人终于爬完阶梯,走近柯琳时,一个个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此时的柯琳却完全不管这些,她只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对着几个人喊:“你们快点过来,耀鹏就是从这里陷下去的,我们把土挖开,或许还能救出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她,都是相同的一脸愕然表情,谁都没有先说话,片刻后,才把目光投向了柯玮,似乎是在用眼神向柯玮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玮开口了,他说:“姐,你别急,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究竟该怎么帮你?” “你叫我冷静,我怎么冷静?耀鹏就是从这里陷下去的,已经这么久了,还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你们不赶快动手帮我挖出他,居然还要让我冷静,我们可都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啊!”柯琳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脚下不远处的一块地皮给他们看。 但那块地皮与其他地皮没有什么不同。 柯玮心不在焉地向那块地皮瞟了一眼,他无动于衷的眼神和表情所包含的信息使人一目了然。 此刻的柯琳被惊呆了,她不明白柯玮他们几个今天的表现何以如此的麻木和陌生,仿佛他们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另外的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几个人仍然站在原地,谁都没有动一下,但他们在看柯琳时的表情和眼神,却出奇的一样,都是那种充满着不解和担忧的怪异眼神,仿佛此时在他们眼里的柯琳,根本就不是地球上的物种,而是一个来自外星的什么怪物。 柯琳愣怔了片刻,才终于问出一句:“你们今天到底怎么啦?” 听了她的话,柯玮突然像失去了耐心一样,对着她大声说:“先别问我们是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回事,耀鹏究竟又是谁?” 这时,柯玮身后的晓丹、雨琪和小策,像是为了缓和目前的紧张气氛似的,异口同声地对柯琳说:“是啊,柯琳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真的从来没有过一个叫耀鹏的朋友啊!” 柯琳感觉自己几乎要崩溃了,她用无比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说:“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昨晚我们六个人还在这里捉迷藏,后来又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加入了我们,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几个人又异口同声地回答她说:“昨晚我们是来这里玩游戏了,但我们一伙人不是六个,而是我们五个,加上后来的那个陌生女孩,才共六个人;后来就发生了那个女孩的跳崖事件,连警察都来了,还给我们五个人全部录了口供。” 柯琳感觉自己的思维几乎就要停止了,她用极度惊讶的眼神看着柯玮说:“你说你不记得耀鹏,今天早上还是你叫醒我,告诉我说耀鹏来找我的。” 柯玮用不耐烦的声调痛快地回答他说:“姐,今天你出门时,我正在卫生间刷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出去干什么去了,并且也根本就没有我叫醒你的这回事。” 柯琳终于失控了,她对着他们几个大声吼叫着说:“你们都在胡说,耀鹏一直都是我们最要好的朋友,他今天就是在这里陷下去的,你们不愿意救他,我就自己来。”说完后,柯琳又蹲了下来,开始用双手去挖那块地皮。 柯玮终于发火了,他大声地对着柯琳吼道:“姐,你就不要再发疯了,消停一会儿对大家都好,行吗?” 【4】 柯琳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在她停下手,木呆呆地望着眼前吞噬掉耀鹏的那块地皮的一瞬间,她的心里充满了迷惑和绝望;她无法理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是疯了吗?可是发生过的事仿佛是一场极度绝望和恐怖的噩梦一样历历在目,又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在这一刻间,柯琳甚至清楚地听到了小策和雨琪在她背后的窃窃私语。小策说:“柯琳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说话、行为和举止都非常怪异。” 雨琪应和说:“就是,我也觉得她今天太过于奇怪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受惊过度,才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小策说:“是啊,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之后,几个人都安静了很久。柯琳甚至清楚地感觉到,大家之所以安静下来,其实是对她的一种默默的安慰和谅解。这使她终于冷静下来:或许在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令人感到悲哀的变化,尽管自己打心底不愿意承认,但此情此景之下,再继续坚持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未免太过于不理智了。 这样想着时,她意志中最后的那点不甘心也正在一点点消融,但她仍然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着说:“可是我真的亲眼看着耀鹏从这里陷进了地下!”然而,她说话的声音已经低了很多。 “姐,别管什么耀鹏了,我们回家去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着柯琳已经不再固执了,柯玮的声音也终于温柔了许多。 而晓丹和雨琪也不失时机地走过来,一人一边地托着柯琳的胳膊,把她从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那辆出租车仍然在山脚下等候着他们。因为一路上要照顾情绪低落的柯琳,他们几个下山时花的时间比上山时都长。 而那个出租车司机显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老远就在催促他们赶快点。 他们终于到了出租车旁,但这辆车明摆着是坐不下五个乘客的。柯玮跟那个司机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司机才答应加些钱就把他们五个人一次塞进去。 司机的安排是让身材高大的柯玮坐在了前面,而身材瘦小些的小策就和三个女孩一起挤进了后面,小策和雨琪坐在了两边,晓丹和柯琳坐在了中间。 安排妥当后,出租车载着五个年轻人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向下驶去。 沿着山路下行两公里左右,有一段林荫地带,路两旁全是十几米高的古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株株都是枝叶繁茂、密不透风,阳光更是无法深入一丝一毫;尽管是在夏季,但人若走在那段林荫道上,仍然会感到一阵阵凉丝丝、阴森森的寒意袭来。 就在出租车驶入林荫道大约有三分之一时,出租车的顶部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有人跳上了车顶。几个人不禁都被吓了一跳。 这时,出租车司机放慢了车速,嘴里咕哝着听不清楚的什么话,意思似乎是想停车出去看看车顶发生了什么状况。 然而,就在出租车即将停下的那一刻,车顶前窗玻璃上突然头朝下滑下一个年龄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那个女孩的样子非常恐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枯草一样披散在头顶,一双眼珠大得异常,却没有瞳仁,只有灰白色的眼球,在眼眶里骨碌碌打转,并且,她的眼球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纹,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年代古老的瓷器,又像是两颗被碰破了蛋壳的熟鸡蛋。 而她的面孔是青紫色的,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已经腐败了似的,没有一点的血色,并且脸上也同样布满了裂纹,给人的感觉是那些皮肉随时都有可能会脱落下来;而紧随着她的出现,一股腐臭的气味也顷刻间充满了车厢。 一车的人都顿时禁不住惊叫起来,而距离她最近的出租车司机更是在手忙脚乱和惊慌失措中连方向盘也无法把握了,竟任由出租车在林荫道上七歪八扭起来。 然而,出租车的剧烈颠簸并没有将那个女孩从窗玻璃上甩下来,她仍然像一只壁虎一样紧紧地把身体贴在车前窗上,并用双手用力地拍打着窗玻璃,似乎是想努力击破窗玻璃,然后从前窗爬进来。 在几个人极度惊恐的大呼小叫中,出租车终于彻底失控了,它在冲出路沿后竟凌空飞了起来,径直冲进了路沿下方的古柏林,然后是咚的一声巨响,车头正撞上一株粗硕的古柏,几个人同时感觉脑袋仿佛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一样,都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柯琳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后,竟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颠倒着的,她忍受着剧烈的头痛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明白,他们是出车祸了,并且现在所有的人都被倒扣在车里。 她转过头向自己的左右看看,司机包括柯玮他们几个,都一动不动,或许是还在昏迷中,也或者已经死了,看来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唯一一个清醒着的。 她非常担忧自己的弟弟和朋友们,为了尽快确定他们只是暂时处于昏迷状态,柯琳开始一个个大声喊他们的名字,但在她喊了多声之后,他们仍是全无反应。 柯琳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需要先努力爬出车,然后再想办法。但就在她刚刚无比艰难地挪正身子时,突然听到车里的什么地方发出了刺啦一声响,那种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正在用力撕开一块结实的布匹一样。 柯琳仔细辨别声音的来处,发现它是从雨琪的身后传来的。她探头向雨琪的身后一看,发现车座上的皮革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诡异力量慢慢地撕开,然后,从那个撕开的缺口处,露出了一双向外窥视的眼睛,这是一双布满着裂纹却没有瞳仁的眼球,不正是刚刚出现在车顶的那个女孩的那双眼睛吗? 柯琳禁不住一声尖叫,慌忙中向身后退去。但她很快就发现,那个形象恐怖的女孩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雨琪。 此时,她把一双几乎枯干的手臂从车座的皮革中缓缓探出来,然后紧紧地搂住了雨琪的腰肢,开始用力把雨琪往车座的皮革里面拖。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在柯琳还没有意识到应该去救雨琪时,雨琪就已经被那个女孩拖进了车座的皮革里面,紧接着,那个被撕开的口子,竟然在吞噬了雨琪之后,又慢慢地自行合拢上了。 这极度惊骇的景象几乎把柯琳给吓傻了,在她还没有发出尖叫之前,另一个人的尖叫声不禁使她再一次悚然一惊。 她回头看时,发现在她身边尖叫的人是晓丹。此时,她正张大着嘴巴,用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出租车后座的那道正在渐渐合上的口子,眼神里满是惊恐地尖叫着。 柯琳这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她一把拉住晓丹的手说:“别怕,晓丹,有我在,你也看到了,是吧?你也看到了这件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诡异事件,是吧?” 但晓丹显然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了,只见她的一双眼珠急遽地向上翻动了几下,就又一次晕死过去。 在叫醒晓丹无果后,柯琳只好爬出了车外,从身上摸出了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没多久后,一辆急救车呼啸而来,将他们一群人,连同那位出租车司机都弄上了救护车。 在两个医护人员要扶柯琳进救护车时,柯琳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声向他们叫喊说:“出租车里还有一个人,是雨琪,雨琪被一个恐怖的女孩拖进了出租车的后座里,你们要救她出来呀!” 但两个人根本就不理睬她,硬是把她塞进了救护车里。在救护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柯琳甚至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医护人员的对话,他们一个在对另一个说:“这个女孩说的话听起来怪吓人的。” 另一个回应他说:“没什么奇怪的,这种事情经常遇到,发生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哪有不撞坏脑袋的?” 在医院里,缝伤口用的麻醉剂药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消失,所以,柯琳也是第二天才了解到其他人的伤势情况 情况还算是乐观的,谁都没有受到任何的致命伤,就算是伤势最严重的出租车司机和柯玮,也不过是骨折而已;至于晓丹和小策,在昏死过去的当时,尽管看上去很吓人,但其实只是轻度脑震荡而已。 柯琳在拔掉输液针头,开始下床走动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雨琪的消息,但凡是她打听过的医生或护士,给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昨天和他们一起入院的伤者中,没有这个女孩。 最后,柯琳来到了柯玮和出租车司机的病房,这时他们也都是醒着的,受伤的部位打着石膏躺在床上。当柯琳向他们问起雨琪时,出租车司机的第一个表情就是一脸的茫然,而柯玮在迷惑了一会儿后,竟然问柯琳说:“姐,你说的这个雨琪一定和那个耀鹏一样,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人吧?” 出租车司机此时也附和说:“是啊,雨琪这个名字挺陌生的,昨天他们三个去墓园接你时,好像并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柯琳又一次怔住了,她问出租车司机说:“你说昨天去墓园接我的是三个人?” 出租车司机说:“是啊,就你弟弟,以及另外一个女孩和男孩,回程时加上你是四个人。” 柯琳不敢再问了,她知道,就算自己再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反而还会增加弟弟对自己的反感,认为自己是在发疯。 但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必定有原因的,作为仅存的一个正常人,自己有责任把真相查出来。柯琳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5】 住院的几天里,柯琳一直都在回忆发生过的一系列事件的每一个细节,后来她终于回想起,雨琪在消失前,自己很有可能不是唯一的目击者,她觉得晓丹很有可能也看到了雨琪消失的全过程;她晕倒前睁大的眼睛和满脸的惊恐表情就是明证。 想到这里时,她决定单独找到晓丹,和她谈一谈,或许她可以证明自己的精神并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 但晓丹因为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昨晚就已经被妈妈接出院了,出院前还由她的妈妈陪同着,到柯琳病房里给柯琳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别。所以,要想找到她,就得去她家里。 终于,等到了伤口拆线的那天,拆完线后,柯琳甚至没有去和柯玮打个招呼,就出了医院,直接往晓丹家而去。 但柯琳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距离晓丹家一二百米远的马路对面看到晓丹;那时晓丹正在牵着她的那条大个头的德国牧羊犬,在街道旁的小花坛的小径上遛狗,她的头上还缠着绷带。 看见她后,柯琳开始高兴地喊她,喊过几声后,晓丹听到了柯琳的声音,转过头,从马路对面向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她开始给柯琳挥了挥手,牵着手里的狗走向马路。看样子她是想穿过马路和柯琳碰头。 这时,柯琳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不祥感觉;她觉得晓丹根本不必穿过马路来找自己的,她完全可以站在原地等自己就行了。 想到这里时,柯琳紧走了几步,一边给晓丹挥手示意让她停留在原地,一边喊:“别过来,晓丹,我过去就行了!” 但已经晚了,晓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一样,已经牵着狗走到了马路中央,那时正是中午的上下班时分,也是城市中的车辆高峰时期,来来往往的车辆非常多。 晓丹一边警惕地左顾右盼着,一边小心地跨着步子,突然,一辆小型的货柜车急速冲了过来,咯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晓丹就突然从柯琳的视线里消失了,她甚至连一声尖叫声都没有发出。 眼看着突发事件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大惊失色的柯琳叫着晓丹的名字,向她消失的地方跑去。到了跟前后,路上过往的车辆已经停下了不少,有好几个司机都走出了车门,向出事地点张望。 而那个肇事的司机则在下车后慌里慌张跑向了出事地点,四周张望了一番后,开始对着围观的人群喊:“谁家的狗,不管是不是我的责任,我都愿意赔钱的,尽快啊,我还有急事呢!” 人群里没有人应答。 而这时,柯琳也已经到了跟前,她大喊着:“晓丹,晓丹,你怎么样?”但她眼前的街道上除了一摊血迹外,只有晓丹那条狗被碾碎的尸体。 她左右看看,也没有晓丹的人影,她又连续检查了几辆车的底部,包括那辆肇事车辆的底部,仍是没有看到晓丹的身影,仿佛在那辆车撞到晓丹的那一刻,她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柯琳顿时几乎要失控了,她几步冲到了那个肇事司机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向他大声喊叫着:“你这个浑蛋,你把我的朋友晓丹藏到哪里去了,快把晓丹还给我!” 那个肇事司机显然被柯琳的疯狂举动给吓愣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柯琳:“你说的叫晓丹的那个是不是那条狗?没关系的,我一定会赔偿你的。” 柯琳继续对他大喊:“晓丹不是狗,晓丹是牵着狗过马路的那个女孩!” 听了她的话,肇事司机的脸上更茫然了,他辩解说:“可我只看到一条狗啊!” 这时,周围的那些围观者中有几个人靠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姑娘,不要冤枉好人啊,我们都看见他撞到的只是一条狗,哪里有人啊,人命关天,可不能胡说的。” 柯琳猛然中醒悟到,极度诡异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她再也顾不上和这些人纠缠,拔腿就往晓丹家里跑。 十多分钟后,她到了晓丹的家里,敲开晓丹家的门后,开门的是晓丹的妈妈。柯琳顾不上停下来喘口气,就问晓丹的妈妈:“阿姨,你们家晓丹回来了吗?”越来越谨慎的她只字未提晓丹被车撞到的事。 果然一切就像她所料想的那样,晓丹的妈妈一脸茫然的表情,好一会儿后,才回答她说:“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家没有孩子的,所以,你说的这个晓丹肯定不是我们的孩子,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很面熟的。” “可是,阿姨,几天前你去医院接晓丹出院时,还和晓丹一起到我的病房里跟我道别呢。”柯琳仍努力着试图提醒她。 但晓丹的妈妈毫不犹豫地又一次回答她说:“你肯定认错人了,孩子,几天前我是去过医院,但只是去看一位病人,那个病人是我的朋友,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养过孩子。” 柯琳终于彻底绝望了,她回过头就离开了晓丹的家。一路上她都在想:现在只剩下了小策、柯玮和自己三个人,那么,下一个消失的该会是谁? 下了楼,柯琳就拨通了柯玮的电话,对柯玮说:“柯玮,晓丹也已经消失了。” 柯玮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姐,你又来啦!谁是晓丹,她失踪关我什么事?” 柯琳知道多说无益,就又无比冷静地问了柯玮一句,说:“那你知道谁是小策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小策,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这次住院不就是我和小策一起去山丘墓园接你才出的车祸嘛!” 柯琳说:“只要你记得他就好,现在我告诉你几个字,你找支笔写在你手上,回头我就去找你,如果你还没有失踪的话。”说完这些,柯琳告诉了柯玮几个字。 柯玮在那边一边往手上写字,一边埋怨柯琳说:“姐,你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言行了,否则就算我不在意,别人也会真当你是神经病的。” 但柯琳没有再回答他,而是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在小策家里,开门的是小策的妈妈,当她看到柯琳站在门外时,非常热情地对柯琳打招呼说:“是柯琳来啦,快进屋里来吧,小策在卫生间里呢,你先坐下稍等他一会儿。” 柯琳就坐在小策家的客厅里等,而小策妈妈进了厨房,继续忙她的事情去了。 坐了一会儿后,柯琳突然听到洗手间里“扑通”一声闷响,好像是人栽倒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撞击声,像是人在挣扎时碰到墙壁的声音。 这些天来发生的诡异事件已经太多了,柯琳的神经已经不自觉地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度警觉的状态,当听到这些声音时,柯琳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小策也出事了。 她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之类的东西,几步跑过去,扭开了洗手间的门把手。 果然不出柯琳所料,小策的身体此时竟然正被那个相比之下狭小许多的座便器给紧紧吸住,并慢慢地吞噬着,当柯琳看到他时,小策只剩下了双臂和脑袋露在外面。 此时的柯琳,早已不会再感到惊诧和恐惧了,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小策露在外面的双手,使劲把小策往外面拉。 但就在这时,座便器又伸出了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按住小策的脑门,用力往下一按,只听得扑哧一声响,那双仿佛力大无穷的手就把小策彻底拖进了座便器,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双手落空的柯琳,因为巨大的惯性而一屁股礅在了地上。这时,小策的妈妈听到了声音,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看到柯琳后,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柯琳说:“你是谁家的姑娘,什么时候进到我们家的厕所里来的?” 柯琳说:“阿姨,我是来找你们家小策的,刚才就是您给我开的门。” 小策妈妈说:“小策是谁?我们家没有人叫小策,我又什么时候开过门放你一个陌生人进我家了?” 柯琳无言以对,只好夺路而逃。 在回医院的路上,柯琳一直在担心着柯玮;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天知道下一个消失掉的会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所以,尽管前景令人绝望,但自己还是要尽最后的努力,去弄明白这些天来。在他们几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医院里,柯玮的病床前,柯琳问柯玮:“弟弟,还记得我们刚才通的电话吗?” 柯玮摇摇头。 柯琳又说:“那你还记得谁是小策吗?” “不记得了,姐,你觉得我认识这个人吗?” “那你看看你的手掌上写的什么字。” 柯玮伸出自己的手掌,往手心里一看,手心里写着几个字“小策是我们的朋友”。柯玮仔细看看,是自己的笔迹,他不禁大为惊奇,说:“姐,太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在自己的手里写下了这些字,我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柯琳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对柯玮说:“很好,弟弟,你终于开始意识到一直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古怪变化了。” 【6】 看着柯琳一脸的凝重,柯玮说:“姐,尽管你说的这些事情,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现在宁愿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柯琳说:“我现在想起耀鹏陷入地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 柯琳姐,你要小心月;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名叫 月 的到底是谁?直到最近我才突然想起,耀鹏很有可能是没有把话说完,就陷入了地底下;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他要说的这个人或许就是月茹。” 柯玮摇了摇头说:“我仍然想不起来这个 月茹 是谁。” 柯琳说:“但我想起来了,五年前,我们七个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在山丘墓园玩游戏,有一晚,我们七个人又在一起玩 与鬼捉迷藏 ,那晚是由她扮鬼;但是那晚我们六个人暗地里已经商量过了要捉弄她,所以都戴了在恐怖玩具商店里买来的极其逼真的鬼面具,并且我们六个人都藏在了一个地方,当她找到我们六个人的藏身处时,我们一起跳了出来,然后,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悲剧发生了 月茹被真的吓到了,她大声尖叫着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跑去;当我们几个在兴奋之余意识到月茹是在跑向悬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已经惨叫着跌下了悬崖;再然后,轮到我们六个都被吓坏了,我们在茫然无措中选择了逃跑、不声张和尽快忘掉这件事,因为我们知道,从那个悬崖上跌下去必死无疑。 然后,五年一转眼过去了,我们都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直到今天 ” 柯玮一脸茫然地倾听着柯琳的叙述,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仿佛柯琳所讲的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离奇故事。但柯琳知道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柯琳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月茹家就住在山丘墓园山脚下的一个小区,如果我们能够花些时间的话,或许还能够找到她的家人,打听出月茹是否真的存在,甚至是死是活的事实。” 当天下午,柯琳和柯玮就去了柯琳说的那个小区,令柯玮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果然找到了那个叫 月茹 的女孩的家,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近五十满目沧桑和哀愁的男人,不用说是月茹的爸爸。在盯着他们姐弟俩看了半晌后,他居然叫出了柯琳和柯玮的名字。 这使柯玮不禁大吃一惊。 然后,这个男人不无幽怨地埋怨柯玮和柯琳说:“我记得你们都是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可为什么自从月茹住院后,就再没有看到你们来看过她了呢?” 说到这里,柯琳趁机转移了话题,问他说:“叔叔,月茹怎么会住医院了呢,究竟是怎么回事?” 柯琳问到这里,月茹的爸爸已经老泪纵横,他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说:“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不知道为什么她跑到了山丘墓园去玩,结果从悬崖上摔了下来,从此就没有再醒过来,医生说她成了植物人,以后或许还会醒,但也可能永远无法醒过来了。” 柯琳知道多留已经无益,向月茹爸爸打听了月茹所住的医院和病房号后,就示意柯玮该走了。 几个小时后,当柯琳和柯玮站到月茹的病床前时,柯玮又一次惊呆了。 刚出了月茹的病房门,柯玮就迫不及待地问柯琳,说:“姐,这个女孩不就是那晚我们三个在玩 与鬼捉迷藏 游戏时栽下悬崖的那个女孩吗?” 柯琳纠正他说:“那晚不是我们三个在玩,而是耀鹏、雨琪、晓丹、小策、你、我以及这个女孩,我们七个在玩。” 柯玮连忙点头说:“是是是,可是我为什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他们几个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柯琳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回到小区,上了楼梯,走到自家门口时,柯琳突然想起他们每次玩游戏前唱的那个歌谣中的几句: 八九十,要快跑被鬼捉住不得了千劫被人忘万劫入地狱长夜不得醒噩梦无有期孤苦之灵恨断肠夜夜惶惶无处栖她突然如梦方醒般地叫起来,对身后的柯玮说:“我知道了,月茹一直在恨我们,所以她一直不愿意死去,并且她的魂魄还一直沉浸在游戏中,利用游戏来报复我们,她每捉到我们一个人,这个人就会被世人所遗忘,并且灵魂也堕入地狱之中,永劫受苦 ” 但她突然感觉身后没有了柯玮的回应。回头一看,身后竟是空无一人,根本没有柯玮的影子。 她冲下楼找,没有找到,回到街上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只好回到了家里。那时,爸妈正在看电视,柯琳进屋后问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爸妈,柯玮回来了吗?” 她的爸爸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地反问她说:“谁是柯玮?” 柯琳急了,她禁不住大声说:“柯玮就是我的弟弟,你们的儿子啊,你们怎么可能连他都忘记了?” 她的妈妈这时也回过了头,扑哧一声笑了,然后,爸爸也笑了。这时,她的妈妈说:“你这傻闺女,想弟弟想疯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有个儿子,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你就是我们的独生女,我们自始至终就你一个孩子。” 柯琳顿时一切都明白了。她疯了似的冲出家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医院里,把月茹彻底杀死,以结束这折磨。 半个多小时后,她赶到了医院,站在了月茹的病床前,当她咬了咬牙齿,痛下决心要拔下那些维持月茹生命的管子时,床底下突然伸出了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当她挣脱了她,向后退时,紧跟在那个小女孩的后面,床底下又钻出了几个满脸烂肉、形象恐怖的人;尽管他们的面孔已经完全不是人的样子了,但柯琳仍是能够认出来,他们就是耀鹏、雨琪、晓丹、小策和柯玮。 而那个她一再看到的形象恐怖的小女孩,正是少女时代的月茹。 往日的朋友和自己的亲弟弟,现在果然都已经沦为她的爪牙。柯琳终于开始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她开始往后退,往后退,但她不知道,在她身后就是敞开的窗子。 当她从六层楼上跌下去的时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她在跌向一个无底的深渊;而在跌落的过程中,她内心那种极度的恐惧感,其实就是地狱。 那天的故事讲到这里时,我的那个不知名的同学暂停了叙述。 于是我问她:“柯琳坠楼后摔死了吗?” 她说:“当然没有,但可惜的是,她也不能算是活了下来,她像月茹一样成了植物人;而月茹,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并在不久后,夺回或重新拥有了她失去的一切,比如上大学和交男朋友 ” 我不禁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啧啧称奇,就在这时,我的这个同学向我伸出手,说:“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该是互相交换自己名字的时候了吧?” 于是,我也友好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说:“我叫翠丝,你呢?” 她微笑地看着我,回答说:“我叫月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