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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與鬼捉迷藏

    楔 子這個故事我是從一個同班同學那裏聽來的,那天我們剛認識,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卻感覺一見如故了。  那是一個週末的涼爽晚上,我們一起來到校園西面一公里處的那座小山丘。  這座山丘一面臨海,一面臨城,沿着海岸一直連綿了十幾裏,但山丘並不高,海拔一二百米而已,卻從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排滿了一座座的公墓。  據我的那個同學説,她是一個標準的本地人,因而她深諳這座城市的每一段歷史和每一個典故。  那天傍晚我們就坐在山丘上,看着西下的夕陽,她開始講起了這座城市那瀰漫着灰塵味道的久遠的歷史:  這個山丘從清朝末年起,就已經開始成為這座城市裏所有居民生命結束之後的最終歸宿地了。  一百多年來,這裏埋葬了難以數計的死者,他們或者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或者是漂泊到這裏的外鄉人,但只要他們的一生在這個城市裏畫上句號,那麼,這座山丘就會默默無言地接納他們。  然而,生者生生不息,而死者綿綿不絕,尤其是在這座城市的經濟和人口都在快速增長的這些年,這座面積有限的山丘很快就被一塊塊墓碑擠滿了。  於是乎,陰宅的價格開始隨着山丘上空地面積的減少而飛速增長,並在短短幾年裏就超過了這個城市裏地段最好的樓價。  但昂貴的價格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使問題變得更加尖鋭化了;反正這個城市裏多的是有錢人,他們不怕價格高,他們怕的是有錢買不到。  終於,在無數擔憂死後日子的生者的強烈呼籲下,政府出台了新的對策:剷平所有無主的以及年代在50年以上的墳墓,為接踵而至的新的死者騰出空間。  這當然是一個足以使萬民歡呼的新舉措,隨着這個新舉措的順利實施,諸多令人困擾的難題彷彿在一夜之間就都被解決了,死者各得其所,生者奔走相告,一切彷彿從此變得美好起來。  但據説事實並非如此,美好似乎總是相對的,在新措施得到執行後的沒多久,山丘上鬧鬼的傳聞就傳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成為市民們茶餘飯後的新談資。  按道理説,墓園裏鬧鬼本就沒有什麼稀奇的,因為那裏本來就是死者的地盤;但問題在於,在這座自然景色貧乏的城市裏,這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山丘墓園,幾乎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一個風景區,因為整座城市的人都喜歡來這裏眺望海景當然,對於今天這個故事來説,這些東西都不是最重要的,它們只是這個故事中必不可少卻並不重要的背景而已,我真正要講的是曉丹、柯琳、雨琪、小策、耀鵬以及柯瑋這六個年輕人詭異而恐怖的遭遇 那天,我的那個同班同學在説到這裏時,突然把話題一轉,終止了對這個城市的怪談般的野史介紹,開始了下面的故事。  【1】  故事就發生在兩年前的那個暑假,那一天對這六個年輕人來説,是無比美好且充滿希望的一天,因為他們幾乎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各自報考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於是,幾個興奮難耐的年輕人一起聚集到了柯琳和柯瑋家,由柯琳和柯瑋姐弟做東,搬出了大堆的啤酒,開懷暢飲起來。  到了天色已近黃昏時,幾十瓶啤酒也全部被他們喝了個一滴不剩,差不多每個人也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這時,不知道誰提議説,不如大家一起去山丘墓園故地重遊一次 在他們的小學和初中時代,山丘墓園差不多是他們每週必去的遊戲場所。在那裏,他們總是花樣翻新、無所顧忌地玩着各種遊戲,其中他們最經常玩的是一個他們自創的“與鬼捉迷藏”遊戲。遊戲的規則是:第一局用剪刀石頭布來找出輸得最慘的那個人,由他來扮鬼,然後,其他人各自散開,尋找自己的藏身之所,再由扮鬼的人將他們從藏身之處一個個找出來,每抓到一個,被抓的人也就變成了小鬼,成了扮鬼者的俘虜或隨從,服從扮鬼者的命令,去幫他抓其他的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沒有被抓到的人;這時,第一局遊戲也就結束了,而這最後一個人就成了勝出者。再然後,作為贏家,他就有了權力從那些輸家中指定一個倒黴的傢伙,繼續扮鬼,開始第二局。  那天,當他們騎車一路笑鬧着到達山丘墓園時,天已經黑了。  在第一局遊戲中扮鬼的是耀鵬,在確定了人選之後,他們六個人手拉手圍成了一圈,開始像唱兒歌一樣念起來他們自己瞎編的那個咒語:  一二三四五六七夜漸深,人煙稀地府幽靈魂悽悽就在他們剛唱完第二句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女孩清脆的聲音,説:“要我加入嗎,你們少一個人?”  幾個人幾乎都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們齊刷刷回頭朝聲音的來處一看,原來是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清麗女孩,她微微傾斜着身子靠在一個墓碑上,用甜美的微笑看着他們幾個人,等待着他們的回答。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鬨笑起來,笑完後,小策問那個女孩説:“這個遊戲是我們幾個人自創的,的確是由七個人玩的,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女孩一直微笑着,她微笑的樣子看起來甜美可人,她看了看小策説:“雖然這個遊戲是你們創造的,但早就已經很流行了。”  小策裝出一個很嚴肅的表情説:“黑燈瞎火的,你一個女孩家單獨出現在墓地裏,誰知道你是不是鬼。”  他的話逗得幾個人鬨堂大笑,那個女孩也禁不住哧哧笑了起來。終於,大家笑夠了,那個女孩才説:“等你抓到我,我就是你的鬼了。”  耀鵬只好説:“好吧,那我就繼續扮鬼,來吧,加入我們,先一起把咒語唸完。”  女孩走了過來,和他們手拉手站成了一圈,現在七個人剛好湊夠了,然後,幽靜的山丘墓園裏響起了他們高低不一的唸誦咒語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夜漸深,人煙稀地府幽靈魂悽悽八九十,要快跑被鬼捉住不得了千劫被人忘萬劫入地獄長夜不得醒噩夢無有期孤苦之靈恨斷腸夜夜惶惶無處棲咒語唸完了,頃刻間一夥人大呼小叫一鬨而散,把耀鵬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等規定的時間過後,耀鵬開始行動了。捉這些人並不是什麼問題,耀鵬身高腿長、行動利索,一旦發現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想必不出十秒鐘,就會被耀鵬給逮個正着,但關鍵是耀鵬必須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但這對耀鵬來説,也並不是什麼難題,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就已經把曉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瑋他們四個緝拿歸案了。  現在,只剩下柯琳和那個陌生的女孩還沒有被他抓到,而他只需要再抓到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  耀鵬指示着現在已經完全聽從自己指揮的曉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瑋四個人,讓他們分別向四個方向搜索,而自己走向山丘西北面的斷崖那裏。斷崖那裏有一片小樹林和幾塊突出地面的猙獰巨石;特別是在夜裏,幾塊巨石如幾個身材高大的鬼怪一樣聳立着,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耀鵬自信無比了解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這幾個年輕人的性格弱點,曉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瑋,他們四個是絕對不敢到這兒來藏身的,他們都是非常膽小且頭腦並不靈光的傢伙,從小到大都這樣。  但柯琳就不一樣了。在這羣孩子中,有五個都是同歲的,只有柯琳比他們都大了一歲,因而從小到大,她就像是一個領導一樣的領着他們這一羣孩子,指手畫腳、對所有人制定規則。而他們,也因為柯琳行事的膽大心細、點子多多和思考周詳,而一致認同了柯琳的權威性;並且在他們的少年時代,每次遊戲中,敢於來這裏藏身的也唯有柯琳。  今晚也一樣,耀鵬相信柯琳十有八九會在這裏藏身。  果然,在耀鵬走到距離小樹林只有十多米遠近時,突然聽到小樹林裏傳來一陣沙沙的響聲,然後,兩個人影一閃,躲在了一塊巨石的後面。  不用説,這兩個人影一定是柯琳和那個陌生的女孩。  耀鵬不禁心裏一陣竊喜,連忙貓着腰,把身子放低些,躡手躡腳向那塊巨石靠近,他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抓住她們兩個中任何的一個,那麼,自己扮鬼的這一局遊戲也就算是結束了。  一切也沒有出耀鵬的預料,在她靠近巨石時,兩個人影跳了出來,但女孩畢竟是女孩,行動無論如何都比不上像耀鵬這樣的小夥子利索的,只見耀鵬一個飛躍跳上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個女孩的胳膊,然後,大笑説:“哈哈,逮到你了吧!”  這時,那個女孩説:“該死的耀鵬,為什麼不抓她,一定要抓我?”聲音是柯琳的。耀鵬定睛一看,果然是柯琳。  然後,耀鵬回頭去看另一個人影,竟發現那個陌生的女孩此時竟正站在斷崖那兒。  耀鵬不禁被嚇了一跳,那個斷崖有二三十米深,下面全是礁石,一旦墜落下去,必然摔個斷手斷腳、腦漿迸裂。  這情景讓耀鵬有些目瞪口呆,他還以為這個女孩對這裏的環境不熟悉,於是,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對那個女孩喊:“喂,你要小心,那兒是斷崖!”  這時,聞聲而來的曉丹、雨琪、小策以及柯瑋他們四個也已經走近了,他們打開了來時隨身攜帶的微型手電筒,向他們照過來,很快,他們也發現了那個陌生女孩的所處之地,於是,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起來,讓那個女孩趕快過來,站到安全的地方。  但那個女孩似乎一點都不擔憂自己的處境,她竟然微笑着又後退了兩步,這時,她的雙腳差不多已經站在了斷崖的邊緣,然後微笑着對耀鵬説:“今晚我是唯一的勝出者,所以我有權力決定你們所有人的命運,現在,我要把所有人都抓住,拖到地獄中,陪在我身邊。”  説完後,她轉過身,一縱身跳下了斷崖。把一片尖叫聲留在身後。  【2】  警察在接到他們的報案後,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聽了他們六個的描述後,警察動用五六個人手,連夜在斷崖上下仔細搜索,但他們卻一無所獲,不但沒有找到屍體,他們甚至沒有找到一滴的血跡,或者曾經有人跳崖的痕跡,更別説找到傷者了。  終於,在折騰到將近午夜時,那個帶頭的警察失去了耐心,他滿臉疑問地把幾個年輕人叫到了跟前,用嚴肅的口氣問他們説:“你們知道報假案是一種嚴重的違法行為嗎?”  幾個孩子急得幾乎要哭了,一個個咬牙切齒、對天發誓説自己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  那個領頭的警察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説假話,只好又反過來安慰他們説:“或許只是你們的同伴給你們玩了一個惡作劇,或許她早就已經回家了,我們今晚就到這裏吧,你們也該回去休息了,天亮後,你們可以去她的家裏看看,就什麼都清楚了。”  聽了她的話,柯琳立刻反駁説:“她不是我們的同伴,我們只是剛認識的,就在這墓地裏認識的。”  另外幾個年輕人也立刻附和她説:“是啊,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她。”  聽了他們的説法,那個領頭的警察一臉奇怪的表情,但他還是果斷地揮了一下手説:“不管怎樣今晚就到這裏了,我們也決定不追究你們任何的責任,你們也儘快回家吧,別再讓家長們擔憂了。”  説完,他進了警車,然後,幾輛警車呼嘯而去。  幾個年輕人也只好帶着滿腹的疑問回家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柯琳還正在美夢之鄉神遊時,柯瑋在敲她晚的房門,並叫醒她説:“姐,耀鵬來找你了,他讓你儘快下樓,説有事情要對你説。”  睡眼惺忪的柯琳問柯瑋説:“她為什麼不上來?”  柯瑋説:“你們的秘密我怎麼會知道,你何不下去親自問他?”  柯琳當然明白弟弟是話有所指:一直以來,耀鵬都在暗戀柯琳,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可惜的是,柯琳對姐弟戀沒有興趣,只是拿耀鵬當個弟弟看待,沒有接受過他的任何暗示。  柯瑋這樣説了,柯琳只好起牀下樓。  在樓下儲藏室的盡頭,柯琳老遠就看到了焦急地在原地打轉的耀鵬。她走過去,沒好聲氣地問他:“一大早的,你跑來叫醒我有什麼事,最好説出個恰當的理由,否則就是在找罵。”  耀鵬回過頭,神色有些惶恐地對柯琳説:“琳姐,我覺得昨晚的事情有些古怪。”  柯琳説:“有什麼古怪的?”  “你不覺得我們和昨晚的那個女孩很有可能是認識的嗎?”  聽了耀鵬的話,柯琳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看到那個女孩的第一眼時,心裏確實油然而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想了想後,柯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耀鵬的看法。  這時,耀鵬又説:“那麼你能夠想起她可能是誰嗎?”  柯琳搖了搖頭説:“毫無頭緒,難道你能想起她是誰嗎?”  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片刻後,他抬頭説:“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前,我還是不説的好,但或許我們可以回到墓園那裏找些線索,你願意去嗎?”  柯琳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今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去了也沒關係。於是她説:“好吧,我回去叫上柯瑋。”  但耀鵬立刻阻止了她,説:“不,不用了,就我們兩個去就行。”  柯琳儘管對他的舉動有些狐疑,但還是出了小區,和他一起乘上了去山丘墓園的公交車。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他們到站了。一起下車後,耀鵬走在前面,首先向那個斷崖的方向而去,而柯琳儘管仍然心存好奇,但也沒有再多問,只是跟着他,一起走向斷崖。  到了斷崖下面後,耀鵬什麼話都不説,就開始在岩石的縫隙和草叢裏四處搜索。  柯琳明白他這是對警察的搜查結果不信任,於是,就和他錯開了一段距離,在另一個方向心不在焉地搜索着,以表示對他的配合。  大約有半個小時後,他們差不多已經搜索遍了斷崖下的每一寸岩石,但仍是沒有找到那個女孩曾經墜落到過這裏的半點蛛絲馬跡,於是,他們不得不承認警察的搜索結果是正確的。  有些不甘心的耀鵬站在斷崖下,向海面眺望了一會兒,確信就算海水漲潮,也遠遠沒有可能漲到斷崖這裏,所以,屍體被海水捲走的可能性是絕對不會有的。  耀鵬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對柯琳揮了一下手,然後走向斷崖的側面,開始往山丘上攀登。  登上山丘之後,也就進了墓園了,墓園裏的墳墓都是以埋葬的時間,由下往上依次排列的,因而,如果橫穿墓園的話,差不多就能瞭解那一排排死者去世的大概年份。  耀鵬此時正是橫穿墓園的,他在一排排的墓碑前走走停停,時而對着一塊墓碑仔細審視,時而走馬觀花一瞥而過。  她的舉動讓柯琳更迷糊了,她幾次打斷耀鵬,想問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她總是話剛出口,就被耀鵬揮手製止了。  不知不覺間,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本來是早上就趕到這裏的,現在天色已近中午了,毒辣辣的太陽也在頭頂炙烤着他們,而柯琳,更是因為口渴之極,覺得喉嚨似乎都要冒出煙來了。終於,她無法忍受了,在後面喊住了耀鵬,她用軟弱無力的聲音問他:“耀鵬,你究竟要找什麼?”  耀鵬回過頭,看到了柯琳疲憊不堪的樣子,這才四處看了看説:“好吧,我們到前面幾十米處的那個樹蔭下休息。”他一邊説着,一邊在前面開路,走進了一片濃密的草叢。  在這座山丘上,凡是荒草茂盛的地方,大多都是尚未開發的地皮,裏面佈滿了年代久遠的荒墳。  從前的人埋葬死者時和現在不同,他們那時都是用的棺材,棺材和屍體在地皮下天長日久後會腐爛,再加上政府用推土機推平了墳丘,使地皮變薄,裏面的養分得到了充分的揮發,於是,地面的荒草也就茂盛起來。  耀鵬踏進荒草叢不久,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聽到他的驚叫聲後,柯琳抬頭一看,自己的前面已經不見了耀鵬的人影。她不禁被嚇了一跳,連忙一邊叫着耀鵬的名字,一邊往他消失的地方跑去。  到了那裏後,看到的情景幾乎把她嚇呆了,在滿是荒草的地面上竟出現了一個直徑約半米的洞,而耀鵬的身子除了肩膀和腦袋還露在外面,身體其他部位已經都陷入了洞裏;然而更讓人恐怖的是,此時正有一雙白森森的枯骨之手在抱着耀鵬的脖子,把他往下面拖。  柯琳儘管害怕,但還是不假思索地衝上去,試圖拉住耀鵬的手,拖他上來。但顯然一切都已經晚了,在耀鵬的腦袋被埋沒之前,她清楚地看到耀鵬眼神中的那種無限的恐怖和絕望。  耀鵬對他喊出的最後一句話是:“柯琳姐,你要小心月 ”  【3】  看着耀鵬的頭頂漸漸沒入在泥土中,柯琳像瘋了似的一邊叫着耀鵬的名字,一邊用雙手把泥土往外扒,然而在她扒土的同時,有更多泥土從洞口的四周滑下來,很快就掩埋住了她剛剛扒開的那一點點缺口。  當柯琳幾乎用盡了力氣,在絕望中停手時,不斷滑下來的泥土,沒用多久就把那塊地皮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  一個要好的朋友就這樣在她面前詭異地消失了。  柯琳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噩夢一樣。  好久後,他才想起要扒開這塊地皮把耀鵬找出來,她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於是,她從衣袋裏拿出了手機,開始手忙腳亂地撥打柯瑋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她聽到柯瑋在那邊問:“姐,你有什麼事情嗎?”  柯琳按下了通話鍵後,用急切而慌亂的聲音對柯瑋大聲説:“柯瑋,你快點趕過來,出事了!”她的聲音大到幾乎是在喊。  聽了她的話,那邊的柯瑋立刻也着急起來,他用短促而關切的聲調問柯琳:“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要着急,慢慢説。”  弟弟關切的聲音終於使柯琳感受到了一種温暖和安全的感覺,她也不那麼驚恐了,親情給她帶來的感動像一股暖流一樣,頃刻間流遍了她的全身,她幾乎要哭出來了。她用那種哭泣之前才會有的發顫的聲音對柯瑋説:“是耀鵬,耀鵬出事了,他掉進了一個土洞裏,我一個人無法把他拉出來,我需要幫忙。”  但柯瑋的聲音突然變調了,他的聲音裏似乎充滿了疑問,他提高了聲音問柯琳,説:“姐,你説什麼?耀鵬?誰是耀鵬?”  柯琳説:“就是我們從小玩到大的那個朋友耀鵬。”  柯瑋的聲音又放低了一些,但吐出的字句更清晰了,他説:“姐,你沒有弄錯什麼吧?我們好像沒有名字叫耀鵬的朋友吧,現在的朋友中沒有,從小到大的玩伴中好像也沒有,至少我沒有;姐,你説的這個耀鵬是不是隻是你自己的朋友,我和他見過面嗎?”  聽了弟弟的話,柯琳幾乎要抓狂了,她沒有想到,在這樣一種危急的關頭,弟弟竟然還在和他開玩笑,都那麼大的小夥子了,難道就聽不出自己語氣的輕重。  想到這裏,柯琳再也無法忍受弟弟不知輕重了,她對着電話就罵柯瑋説:“你為什麼不去死?耀鵬的死活現在還不知道,你卻還是用這樣玩世不恭的態度對你姐!”  她罵完後,電話裏柯瑋那邊一時沒有了動靜,幾秒鐘後,柯瑋又説話了,他説:“好吧,姐,你現在告訴我你在哪裏,我馬上去找你。”  柯瑋這樣一説,柯琳的火消了幾分,她對柯瑋説:“我就在山丘墓園的南坡,你趕快來吧!”  大約二十來分鐘後,站在山坡上的柯琳,看到一輛紅色的出租車開進了墓園的山門,爬上了環繞山丘而上的盤山路;盤山路延伸到半山腰時,因為山坡陡峭,也就到了盡頭。  出租車就在路的盡頭停了下來,車裏走出了兩男兩女四個年輕人。柯琳仔細一看,四個人正是曉丹、雨琪、小策和柯瑋。  柯琳心裏放鬆了一些,她沒想到今天柯瑋這麼細心,把大家都叫來了。  幾個人付過了車錢後,抬頭向山丘上面望,柯琳也快步走到顯眼處,向他們招手。幾個人看見她後,開始沿着山丘上次第而上的陡峭階梯往上爬。  爬上坡度不低於十度的幾百個陡峭階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等幾個人終於爬完階梯,走近柯琳時,一個個已經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但此時的柯琳卻完全不管這些,她只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對着幾個人喊:“你們快點過來,耀鵬就是從這裏陷下去的,我們把土挖開,或許還能救出他!”  幾個人面面相覷地看着她,都是相同的一臉愕然表情,誰都沒有先説話,片刻後,才把目光投向了柯瑋,似乎是在用眼神向柯瑋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柯瑋開口了,他説:“姐,你別急,先冷靜下來,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究竟該怎麼幫你?”  “你叫我冷靜,我怎麼冷靜?耀鵬就是從這裏陷下去的,已經這麼久了,還能不能活都不知道,你們不趕快動手幫我挖出他,居然還要讓我冷靜,我們可都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啊!”柯琳一邊激動地説着,一邊用手指着腳下不遠處的一塊地皮給他們看。  但那塊地皮與其他地皮沒有什麼不同。  柯瑋心不在焉地向那塊地皮瞟了一眼,他無動於衷的眼神和表情所包含的信息使人一目瞭然。  此刻的柯琳被驚呆了,她不明白柯瑋他們幾個今天的表現何以如此的麻木和陌生,彷彿他們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另外的什麼來歷不明的人。  幾個人仍然站在原地,誰都沒有動一下,但他們在看柯琳時的表情和眼神,卻出奇的一樣,都是那種充滿着不解和擔憂的怪異眼神,彷彿此時在他們眼裏的柯琳,根本就不是地球上的物種,而是一個來自外星的什麼怪物。  柯琳愣怔了片刻,才終於問出一句:“你們今天到底怎麼啦?”  聽了她的話,柯瑋突然像失去了耐心一樣,對着她大聲説:“先別問我們是怎麼回事,你先告訴我們你是怎麼回事,耀鵬究竟又是誰?”  這時,柯瑋身後的曉丹、雨琪和小策,像是為了緩和目前的緊張氣氛似的,異口同聲地對柯琳説:“是啊,柯琳姐,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真的從來沒有過一個叫耀鵬的朋友啊!”  柯琳感覺自己幾乎要崩潰了,她用無比驚訝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這幾個人,説:“你們到底在胡説什麼?昨晚我們六個人還在這裏捉迷藏,後來又來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加入了我們,你們難道都忘記了嗎?”  幾個人又異口同聲地回答她説:“昨晚我們是來這裏玩遊戲了,但我們一夥人不是六個,而是我們五個,加上後來的那個陌生女孩,才共六個人;後來就發生了那個女孩的跳崖事件,連警察都來了,還給我們五個人全部錄了口供。”  柯琳感覺自己的思維幾乎就要停止了,她用極度驚訝的眼神看着柯瑋説:“你説你不記得耀鵬,今天早上還是你叫醒我,告訴我説耀鵬來找我的。”  柯瑋用不耐煩的聲調痛快地回答他説:“姐,今天你出門時,我正在衞生間刷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出去幹什麼去了,並且也根本就沒有我叫醒你的這回事。”  柯琳終於失控了,她對着他們幾個大聲吼叫着説:“你們都在胡説,耀鵬一直都是我們最要好的朋友,他今天就是在這裏陷下去的,你們不願意救他,我就自己來。”説完後,柯琳又蹲了下來,開始用雙手去挖那塊地皮。  柯瑋終於發火了,他大聲地對着柯琳吼道:“姐,你就不要再發瘋了,消停一會兒對大家都好,行嗎?”  【4】  柯琳最終還是停了下來,在她停下手,木呆呆地望着眼前吞噬掉耀鵬的那塊地皮的一瞬間,她的心裏充滿了迷惑和絕望;她無法理清楚今天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是瘋了嗎?可是發生過的事彷彿是一場極度絕望和恐怖的噩夢一樣歷歷在目,又怎麼可能會是假的呢?  在這一刻間,柯琳甚至清楚地聽到了小策和雨琪在她背後的竊竊私語。小策説:“柯琳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説話、行為和舉止都非常怪異。”  雨琪應和説:“就是,我也覺得她今天太過於奇怪了,你説會不會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而受驚過度,才變得這麼神經兮兮的?”  小策説:“是啊,我也覺得有這種可能。”  之後,幾個人都安靜了很久。柯琳甚至清楚地感覺到,大家之所以安靜下來,其實是對她的一種默默的安慰和諒解。這使她終於冷靜下來:或許在自己身上確實發生了令人感到悲哀的變化,儘管自己打心底不願意承認,但此情此景之下,再繼續堅持自己的所見所聞都是真實的,未免太過於不理智了。  這樣想着時,她意志中最後的那點不甘心也正在一點點消融,但她仍然蹲在地上,低聲抽泣着説:“可是我真的親眼看着耀鵬從這裏陷進了地下!”然而,她説話的聲音已經低了很多。  “姐,別管什麼耀鵬了,我們回家去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着柯琳已經不再固執了,柯瑋的聲音也終於温柔了許多。  而曉丹和雨琪也不失時機地走過來,一人一邊地託着柯琳的胳膊,把她從地面上攙扶了起來。  那輛出租車仍然在山腳下等候着他們。因為一路上要照顧情緒低落的柯琳,他們幾個下山時花的時間比上山時都長。  而那個出租車司機顯然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老遠就在催促他們趕快點。  他們終於到了出租車旁,但這輛車明擺着是坐不下五個乘客的。柯瑋跟那個司機討價還價了好一會兒,司機才答應加些錢就把他們五個人一次塞進去。  司機的安排是讓身材高大的柯瑋坐在了前面,而身材瘦小些的小策就和三個女孩一起擠進了後面,小策和雨琪坐在了兩邊,曉丹和柯琳坐在了中間。  安排妥當後,出租車載着五個年輕人沿着盤山公路緩緩向下駛去。  沿着山路下行兩公里左右,有一段林蔭地帶,路兩旁全是十幾米高的古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株株都是枝葉繁茂、密不透風,陽光更是無法深入一絲一毫;儘管是在夏季,但人若走在那段林蔭道上,仍然會感到一陣陣涼絲絲、陰森森的寒意襲來。  就在出租車駛入林蔭道大約有三分之一時,出租車的頂部突然傳來撲通一聲響,給人的感覺彷彿是有人跳上了車頂。幾個人不禁都被嚇了一跳。  這時,出租車司機放慢了車速,嘴裏咕噥着聽不清楚的什麼話,意思似乎是想停車出去看看車頂發生了什麼狀況。  然而,就在出租車即將停下的那一刻,車頂前窗玻璃上突然頭朝下滑下一個年齡大約十二三歲的女孩。那個女孩的樣子非常恐怖,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枯草一樣披散在頭頂,一雙眼珠大得異常,卻沒有瞳仁,只有灰白色的眼球,在眼眶裏骨碌碌打轉,並且,她的眼球上佈滿了細小的裂紋,看上去就像是一對年代古老的瓷器,又像是兩顆被碰破了蛋殼的熟雞蛋。  而她的面孔是青紫色的,臉上的皮膚就像是已經腐敗了似的,沒有一點的血色,並且臉上也同樣佈滿了裂紋,給人的感覺是那些皮肉隨時都有可能會脱落下來;而緊隨着她的出現,一股腐臭的氣味也頃刻間充滿了車廂。  一車的人都頓時禁不住驚叫起來,而距離她最近的出租車司機更是在手忙腳亂和驚慌失措中連方向盤也無法把握了,竟任由出租車在林蔭道上七歪八扭起來。  然而,出租車的劇烈顛簸並沒有將那個女孩從窗玻璃上甩下來,她仍然像一隻壁虎一樣緊緊地把身體貼在車前窗上,並用雙手用力地拍打着窗玻璃,似乎是想努力擊破窗玻璃,然後從前窗爬進來。  在幾個人極度驚恐的大呼小叫中,出租車終於徹底失控了,它在衝出路沿後竟凌空飛了起來,徑直衝進了路沿下方的古柏林,然後是咚的一聲巨響,車頭正撞上一株粗碩的古柏,幾個人同時感覺腦袋彷彿被什麼重重擊打了一下一樣,都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後,柯琳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後,竟看到周圍的一切都是顛倒着的,她忍受着劇烈的頭痛想了好大一會兒,才想明白,他們是出車禍了,並且現在所有的人都被倒扣在車裏。  她轉過頭向自己的左右看看,司機包括柯瑋他們幾個,都一動不動,或許是還在昏迷中,也或者已經死了,看來自己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唯一一個清醒着的。  她非常擔憂自己的弟弟和朋友們,為了儘快確定他們只是暫時處於昏迷狀態,柯琳開始一個個大聲喊他們的名字,但在她喊了多聲之後,他們仍是全無反應。  柯琳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自己需要先努力爬出車,然後再想辦法。但就在她剛剛無比艱難地挪正身子時,突然聽到車裏的什麼地方發出了刺啦一聲響,那種略微有些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有人正在用力撕開一塊結實的布匹一樣。  柯琳仔細辨別聲音的來處,發現它是從雨琪的身後傳來的。她探頭向雨琪的身後一看,發現車座上的皮革正在被一種看不見的詭異力量慢慢地撕開,然後,從那個撕開的缺口處,露出了一雙向外窺視的眼睛,這是一雙佈滿着裂紋卻沒有瞳仁的眼球,不正是剛剛出現在車頂的那個女孩的那雙眼睛嗎?  柯琳禁不住一聲尖叫,慌忙中向身後退去。但她很快就發現,那個形象恐怖的女孩的目標並不是她,而是雨琪。  此時,她把一雙幾乎枯乾的手臂從車座的皮革中緩緩探出來,然後緊緊地摟住了雨琪的腰肢,開始用力把雨琪往車座的皮革裏面拖。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非常短,在柯琳還沒有意識到應該去救雨琪時,雨琪就已經被那個女孩拖進了車座的皮革裏面,緊接着,那個被撕開的口子,竟然在吞噬了雨琪之後,又慢慢地自行合攏上了。  這極度驚駭的景象幾乎把柯琳給嚇傻了,在她還沒有發出尖叫之前,另一個人的尖叫聲不禁使她再一次悚然一驚。  她回頭看時,發現在她身邊尖叫的人是曉丹。此時,她正張大着嘴巴,用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緊緊地盯着出租車後座的那道正在漸漸合上的口子,眼神里滿是驚恐地尖叫着。  柯琳這時已經鎮定了下來,她一把拉住曉丹的手説:“別怕,曉丹,有我在,你也看到了,是吧?你也看到了這件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詭異事件,是吧?”  但曉丹顯然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她了,只見她的一雙眼珠急遽地向上翻動了幾下,就又一次暈死過去。  在叫醒曉丹無果後,柯琳只好爬出了車外,從身上摸出了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沒多久後,一輛急救車呼嘯而來,將他們一羣人,連同那位出租車司機都弄上了救護車。  在兩個醫護人員要扶柯琳進救護車時,柯琳一邊掙扎着,一邊大聲向他們叫喊説:“出租車裏還有一個人,是雨琪,雨琪被一個恐怖的女孩拖進了出租車的後座裏,你們要救她出來呀!”  但兩個人根本就不理睬她,硬是把她塞進了救護車裏。在救護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柯琳甚至清楚地聽到了那兩個醫護人員的對話,他們一個在對另一個説:“這個女孩説的話聽起來怪嚇人的。”  另一個回應他説:“沒什麼奇怪的,這種事情經常遇到,發生了這麼嚴重的車禍,哪有不撞壞腦袋的?”  在醫院裏,縫傷口用的麻醉劑藥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消失,所以,柯琳也是第二天才瞭解到其他人的傷勢情況 情況還算是樂觀的,誰都沒有受到任何的致命傷,就算是傷勢最嚴重的出租車司機和柯瑋,也不過是骨折而已;至於曉丹和小策,在昏死過去的當時,儘管看上去很嚇人,但其實只是輕度腦震盪而已。  柯琳在拔掉輸液針頭,開始下牀走動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聽雨琪的消息,但凡是她打聽過的醫生或護士,給她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昨天和他們一起入院的傷者中,沒有這個女孩。  最後,柯琳來到了柯瑋和出租車司機的病房,這時他們也都是醒着的,受傷的部位打着石膏躺在牀上。當柯琳向他們問起雨琪時,出租車司機的第一個表情就是一臉的茫然,而柯瑋在迷惑了一會兒後,竟然問柯琳説:“姐,你説的這個雨琪一定和那個耀鵬一樣,只是你幻想出來的人吧?”  出租車司機此時也附和説:“是啊,雨琪這個名字挺陌生的,昨天他們三個去墓園接你時,好像並沒有提過這個名字。”  柯琳又一次怔住了,她問出租車司機説:“你説昨天去墓園接我的是三個人?”  出租車司機説:“是啊,就你弟弟,以及另外一個女孩和男孩,回程時加上你是四個人。”  柯琳不敢再問了,她知道,就算自己再繼續問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反而還會增加弟弟對自己的反感,認為自己是在發瘋。  但這一系列的詭異事件必定有原因的,作為僅存的一個正常人,自己有責任把真相查出來。柯琳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5】  住院的幾天裏,柯琳一直都在回憶發生過的一系列事件的每一個細節,後來她終於回想起,雨琪在消失前,自己很有可能不是唯一的目擊者,她覺得曉丹很有可能也看到了雨琪消失的全過程;她暈倒前睜大的眼睛和滿臉的驚恐表情就是明證。  想到這裏時,她決定單獨找到曉丹,和她談一談,或許她可以證明自己的精神並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  但曉丹因為沒有什麼嚴重的外傷,昨晚就已經被媽媽接出院了,出院前還由她的媽媽陪同着,到柯琳病房裏給柯琳做了一個簡單的道別。所以,要想找到她,就得去她家裏。  終於,等到了傷口拆線的那天,拆完線後,柯琳甚至沒有去和柯瑋打個招呼,就出了醫院,直接往曉丹家而去。  但柯琳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距離曉丹家一二百米遠的馬路對面看到曉丹;那時曉丹正在牽着她的那條大個頭的德國牧羊犬,在街道旁的小花壇的小徑上遛狗,她的頭上還纏着繃帶。  看見她後,柯琳開始高興地喊她,喊過幾聲後,曉丹聽到了柯琳的聲音,轉過頭,從馬路對面向這邊看了過來,然後她開始給柯琳揮了揮手,牽着手裏的狗走向馬路。看樣子她是想穿過馬路和柯琳碰頭。  這時,柯琳的心裏突然湧起了一種奇怪的不祥感覺;她覺得曉丹根本不必穿過馬路來找自己的,她完全可以站在原地等自己就行了。  想到這裏時,柯琳緊走了幾步,一邊給曉丹揮手示意讓她停留在原地,一邊喊:“別過來,曉丹,我過去就行了!”  但已經晚了,曉丹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喊聲一樣,已經牽着狗走到了馬路中央,那時正是中午的上下班時分,也是城市中的車輛高峯時期,來來往往的車輛非常多。  曉丹一邊警惕地左顧右盼着,一邊小心地跨着步子,突然,一輛小型的貨櫃車急速衝了過來,咯吱一聲尖鋭的剎車聲後,曉丹就突然從柯琳的視線裏消失了,她甚至連一聲尖叫聲都沒有發出。  眼看着突發事件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大驚失色的柯琳叫着曉丹的名字,向她消失的地方跑去。到了跟前後,路上過往的車輛已經停下了不少,有好幾個司機都走出了車門,向出事地點張望。  而那個肇事的司機則在下車後慌里慌張跑向了出事地點,四周張望了一番後,開始對着圍觀的人羣喊:“誰家的狗,不管是不是我的責任,我都願意賠錢的,儘快啊,我還有急事呢!”  人羣裏沒有人應答。  而這時,柯琳也已經到了跟前,她大喊着:“曉丹,曉丹,你怎麼樣?”但她眼前的街道上除了一攤血跡外,只有曉丹那條狗被碾碎的屍體。  她左右看看,也沒有曉丹的人影,她又連續檢查了幾輛車的底部,包括那輛肇事車輛的底部,仍是沒有看到曉丹的身影,彷彿在那輛車撞到曉丹的那一刻,她就人間蒸發了一樣。  柯琳頓時幾乎要失控了,她幾步衝到了那個肇事司機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向他大聲喊叫着:“你這個渾蛋,你把我的朋友曉丹藏到哪裏去了,快把曉丹還給我!”  那個肇事司機顯然被柯琳的瘋狂舉動給嚇愣住了,他結結巴巴地問柯琳:“你説的叫曉丹的那個是不是那條狗?沒關係的,我一定會賠償你的。”  柯琳繼續對他大喊:“曉丹不是狗,曉丹是牽着狗過馬路的那個女孩!”  聽了她的話,肇事司機的臉上更茫然了,他辯解説:“可我只看到一條狗啊!”  這時,周圍的那些圍觀者中有幾個人靠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説:“姑娘,不要冤枉好人啊,我們都看見他撞到的只是一條狗,哪裏有人啊,人命關天,可不能胡説的。”  柯琳猛然中醒悟到,極度詭異的事情又一次發生了。她再也顧不上和這些人糾纏,拔腿就往曉丹家裏跑。  十多分鐘後,她到了曉丹的家裏,敲開曉丹家的門後,開門的是曉丹的媽媽。柯琳顧不上停下來喘口氣,就問曉丹的媽媽:“阿姨,你們家曉丹回來了嗎?”越來越謹慎的她隻字未提曉丹被車撞到的事。  果然一切就像她所料想的那樣,曉丹的媽媽一臉茫然的表情,好一會兒後,才回答她説:“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家沒有孩子的,所以,你説的這個曉丹肯定不是我們的孩子,不過,我倒是覺得你很面熟的。”  “可是,阿姨,幾天前你去醫院接曉丹出院時,還和曉丹一起到我的病房裏跟我道別呢。”柯琳仍努力着試圖提醒她。  但曉丹的媽媽毫不猶豫地又一次回答她説:“你肯定認錯人了,孩子,幾天前我是去過醫院,但只是去看一位病人,那個病人是我的朋友,我真的從來都沒有養過孩子。”  柯琳終於徹底絕望了,她回過頭就離開了曉丹的家。一路上她都在想:現在只剩下了小策、柯瑋和自己三個人,那麼,下一個消失的該會是誰?  下了樓,柯琳就撥通了柯瑋的電話,對柯瑋説:“柯瑋,曉丹也已經消失了。”  柯瑋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後,説:“姐,你又來啦!誰是曉丹,她失蹤關我什麼事?”  柯琳知道多説無益,就又無比冷靜地問了柯瑋一句,説:“那你知道誰是小策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誰是小策,我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這次住院不就是我和小策一起去山丘墓園接你才出的車禍嘛!”  柯琳説:“只要你記得他就好,現在我告訴你幾個字,你找支筆寫在你手上,回頭我就去找你,如果你還沒有失蹤的話。”説完這些,柯琳告訴了柯瑋幾個字。  柯瑋在那邊一邊往手上寫字,一邊埋怨柯琳説:“姐,你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舉止言行了,否則就算我不在意,別人也會真當你是神經病的。”  但柯琳沒有再回答他,而是乾脆地掛掉了電話。  在小策家裏,開門的是小策的媽媽,當她看到柯琳站在門外時,非常熱情地對柯琳打招呼説:“是柯琳來啦,快進屋裏來吧,小策在衞生間裏呢,你先坐下稍等他一會兒。”  柯琳就坐在小策家的客廳裏等,而小策媽媽進了廚房,繼續忙她的事情去了。  坐了一會兒後,柯琳突然聽到洗手間裏“撲通”一聲悶響,好像是人栽倒在地板上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撞擊聲,像是人在掙扎時碰到牆壁的聲音。  這些天來發生的詭異事件已經太多了,柯琳的神經已經不自覺地每時每刻都保持着高度警覺的狀態,當聽到這些聲音時,柯琳心裏唯一想到的就是:小策也出事了。  她再也顧不上男女有別之類的東西,幾步跑過去,扭開了洗手間的門把手。  果然不出柯琳所料,小策的身體此時竟然正被那個相比之下狹小許多的座便器給緊緊吸住,並慢慢地吞噬着,當柯琳看到他時,小策只剩下了雙臂和腦袋露在外面。  此時的柯琳,早已不會再感到驚詫和恐懼了,她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一把抓住小策露在外面的雙手,使勁把小策往外面拉。  但就在這時,座便器又伸出了一雙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按住小策的腦門,用力往下一按,只聽得撲哧一聲響,那雙彷彿力大無窮的手就把小策徹底拖進了座便器,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雙手落空的柯琳,因為巨大的慣性而一屁股礅在了地上。這時,小策的媽媽聽到了聲音,推開了衞生間的門,看到柯琳後,她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問柯琳説:“你是誰家的姑娘,什麼時候進到我們家的廁所裏來的?”  柯琳説:“阿姨,我是來找你們家小策的,剛才就是您給我開的門。”  小策媽媽説:“小策是誰?我們家沒有人叫小策,我又什麼時候開過門放你一個陌生人進我家了?”  柯琳無言以對,只好奪路而逃。  在回醫院的路上,柯琳一直在擔心着柯瑋;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天知道下一個消失掉的會是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所以,儘管前景令人絕望,但自己還是要盡最後的努力,去弄明白這些天來。在他們幾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醫院裏,柯瑋的病牀前,柯琳問柯瑋:“弟弟,還記得我們剛才通的電話嗎?”  柯瑋搖搖頭。  柯琳又説:“那你還記得誰是小策嗎?”  “不記得了,姐,你覺得我認識這個人嗎?”  “那你看看你的手掌上寫的什麼字。”  柯瑋伸出自己的手掌,往手心裏一看,手心裏寫着幾個字“小策是我們的朋友”。柯瑋仔細看看,是自己的筆跡,他不禁大為驚奇,説:“姐,太奇怪了,我什麼時候在自己的手裏寫下了這些字,我竟然一點都不記得了。”  柯琳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對柯瑋説:“很好,弟弟,你終於開始意識到一直髮生在我們身上的古怪變化了。”  【6】  看着柯琳一臉的凝重,柯瑋説:“姐,儘管你説的這些事情,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我現在寧願相信你説的都是真的,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柯琳説:“我現在想起耀鵬陷入地下前説的最後一句話,他説: 柯琳姐,你要小心月;所以,我一直在想,這個名叫 月 的到底是誰?直到最近我才突然想起,耀鵬很有可能是沒有把話説完,就陷入了地底下;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他要説的這個人或許就是月茹。”  柯瑋搖了搖頭説:“我仍然想不起來這個 月茹 是誰。”  柯琳説:“但我想起來了,五年前,我們七個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經常一起在山丘墓園玩遊戲,有一晚,我們七個人又在一起玩 與鬼捉迷藏 ,那晚是由她扮鬼;但是那晚我們六個人暗地裏已經商量過了要捉弄她,所以都戴了在恐怖玩具商店裏買來的極其逼真的鬼面具,並且我們六個人都藏在了一個地方,當她找到我們六個人的藏身處時,我們一起跳了出來,然後,我們沒有預料到的悲劇發生了 月茹被真的嚇到了,她大聲尖叫着茫無目的地朝一個方向跑去;當我們幾個在興奮之餘意識到月茹是在跑向懸崖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她已經慘叫着跌下了懸崖;再然後,輪到我們六個都被嚇壞了,我們在茫然無措中選擇了逃跑、不聲張和儘快忘掉這件事,因為我們知道,從那個懸崖上跌下去必死無疑。  然後,五年一轉眼過去了,我們都徹底忘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 ”  柯瑋一臉茫然地傾聽着柯琳的敍述,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彷彿柯琳所講的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離奇故事。但柯琳知道他還是無法完全相信自己所説的話。  柯琳説:“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月茹家就住在山丘墓園山腳下的一個小區,如果我們能夠花些時間的話,或許還能夠找到她的家人,打聽出月茹是否真的存在,甚至是死是活的事實。”  當天下午,柯琳和柯瑋就去了柯琳説的那個小區,令柯瑋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果然找到了那個叫 月茹 的女孩的家,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近五十滿目滄桑和哀愁的男人,不用説是月茹的爸爸。在盯着他們姐弟倆看了半晌後,他居然叫出了柯琳和柯瑋的名字。  這使柯瑋不禁大吃一驚。  然後,這個男人不無幽怨地埋怨柯瑋和柯琳説:“我記得你們都是從小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可為什麼自從月茹住院後,就再沒有看到你們來看過她了呢?”  説到這裏,柯琳趁機轉移了話題,問他説:“叔叔,月茹怎麼會住醫院了呢,究竟是怎麼回事?”  柯琳問到這裏,月茹的爸爸已經老淚縱橫,他一邊擦拭着眼角,一邊説:“五年前的一個夜晚,不知道為什麼她跑到了山丘墓園去玩,結果從懸崖上摔了下來,從此就沒有再醒過來,醫生説她成了植物人,以後或許還會醒,但也可能永遠無法醒過來了。”  柯琳知道多留已經無益,向月茹爸爸打聽了月茹所住的醫院和病房號後,就示意柯瑋該走了。  幾個小時後,當柯琳和柯瑋站到月茹的病牀前時,柯瑋又一次驚呆了。  剛出了月茹的病房門,柯瑋就迫不及待地問柯琳,説:“姐,這個女孩不就是那晚我們三個在玩 與鬼捉迷藏 遊戲時栽下懸崖的那個女孩嗎?”  柯琳糾正他説:“那晚不是我們三個在玩,而是耀鵬、雨琪、曉丹、小策、你、我以及這個女孩,我們七個在玩。”  柯瑋連忙點頭説:“是是是,可是我為什麼會一點都不記得他們幾個了呢?”  對於這個問題,柯琳一時也説不出個所以然。直到回到小區,上了樓梯,走到自家門口時,柯琳突然想起他們每次玩遊戲前唱的那個歌謠中的幾句:  八九十,要快跑被鬼捉住不得了千劫被人忘萬劫入地獄長夜不得醒噩夢無有期孤苦之靈恨斷腸夜夜惶惶無處棲她突然如夢方醒般地叫起來,對身後的柯瑋説:“我知道了,月茹一直在恨我們,所以她一直不願意死去,並且她的魂魄還一直沉浸在遊戲中,利用遊戲來報復我們,她每捉到我們一個人,這個人就會被世人所遺忘,並且靈魂也墮入地獄之中,永劫受苦 ”  但她突然感覺身後沒有了柯瑋的回應。回頭一看,身後竟是空無一人,根本沒有柯瑋的影子。  她衝下樓找,沒有找到,回到街上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只好回到了家裏。那時,爸媽正在看電視,柯琳進屋後問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媽,柯瑋回來了嗎?”  她的爸爸回頭看了她一眼,無動於衷地反問她説:“誰是柯瑋?”  柯琳急了,她禁不住大聲説:“柯瑋就是我的弟弟,你們的兒子啊,你們怎麼可能連他都忘記了?”  她的媽媽這時也回過了頭,撲哧一聲笑了,然後,爸爸也笑了。這時,她的媽媽説:“你這傻閨女,想弟弟想瘋了嗎?我們什麼時候有個兒子,你什麼時候有個弟弟?你就是我們的獨生女,我們自始至終就你一個孩子。”  柯琳頓時一切都明白了。她瘋了似的衝出家門,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回到醫院裏,把月茹徹底殺死,以結束這折磨。  半個多小時後,她趕到了醫院,站在了月茹的病牀前,當她咬了咬牙齒,痛下決心要拔下那些維持月茹生命的管子時,牀底下突然伸出了一雙骨瘦如柴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腕,當她掙脱了她,向後退時,緊跟在那個小女孩的後面,牀底下又鑽出了幾個滿臉爛肉、形象恐怖的人;儘管他們的面孔已經完全不是人的樣子了,但柯琳仍是能夠認出來,他們就是耀鵬、雨琪、曉丹、小策和柯瑋。  而那個她一再看到的形象恐怖的小女孩,正是少女時代的月茹。  往日的朋友和自己的親弟弟,現在果然都已經淪為她的爪牙。柯琳終於開始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她開始往後退,往後退,但她不知道,在她身後就是敞開的窗子。  當她從六層樓上跌下去的時候,她唯一的感覺就是,她在跌向一個無底的深淵;而在跌落的過程中,她內心那種極度的恐懼感,其實就是地獄。  那天的故事講到這裏時,我的那個不知名的同學暫停了敍述。  於是我問她:“柯琳墜樓後摔死了嗎?”  她説:“當然沒有,但可惜的是,她也不能算是活了下來,她像月茹一樣成了植物人;而月茹,卻奇蹟般地醒了過來,並在不久後,奪回或重新擁有了她失去的一切,比如上大學和交男朋友 ”  我不禁為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嘖嘖稱奇,就在這時,我的這個同學向我伸出手,説:“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該是互相交換自己名字的時候了吧?”  於是,我也友好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説:“我叫翠絲,你呢?”  她微笑地看着我,回答説:“我叫月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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