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我顺手买了张彩票,同事小李边给我填号码边笑:“天天买彩票,你有没有中过?”
“中过。”我说。
“多少?”小李咧开嘴笑着问。
“两块。”我说,“我立马又买了一张,什么也没中。”
小李直接笑傻了。
我掏出钱包,把上周积累的废弃彩票扔到字纸篓里,将新买的彩票放进去,朝小李挥了挥手,拿起包就出门了。
在彩票公司已经工作两年了,工资比刚进来时涨了几百块钱,每天从手里经手无数彩票号码,对这个东西,我基本已经麻木了。卖出去的成千上万张彩票,大多数成了废纸,只是偶尔有些极其幸运的家伙,会小心翼翼地在人最少的时候走进来,用接头般的神秘表情低声告诉我们他(她)中奖了。巨额的奖金和我们微薄的薪金成为鲜明的对比,因此,尽管知道彩票钱多半是有去无回,我们公司的人还是坚持不懈地买彩票。两年来天天坚持,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固定开支。
但今天有些不同。今天的彩票号码是我特意挑选的,它具有特别的意义。
今天的公交车格外拥挤,连续15站路,我都被挤得像一张薄饼。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坐到座位的人们,他们一表现出下车的动作,就立即有好几个人悄悄地站到这座位边来。我尽管也累得腰酸背疼,但还是不齿于去和几个人争夺一个公交车座位,所以直到下车的时候都是站着,膝盖站得发僵。
回家的途中,转进菜市场买了点鸡翅膀,还有一斤牛肉,以及芹菜、蒜苗之类的,沉甸甸地提着回去了。
租来的小屋在幸福小区一楼,有点潮,但房屋情况很好,还带家电,租金还可以承受,我和李丽在这里已经住了半年了,一走进去,就是家的感觉,虽然还没有结婚,但真觉得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了。
李丽还没有回来,我一边切菜一边等她。直到8点多钟,她才进门。
“回来了?”我赶紧去接她的包。
她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往沙发上一倒,就不想说话了。
李丽在手机商场做促销员,每天从早站到晚,还得不停地说话忽悠别人,这其中的辛苦,自然是不用说了。每次回家,她都好像刚跑完马拉松一样,累得快要垮掉了。如果我是个有钱的人,她就不用受这份罪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天天买彩票的原因。
吃过饭,我把彩票给她看,她有些厌烦地挥挥手:“别做白日梦了。”我被她这样打击已经成了习惯,没有多说,收起彩票,打开电视,调到彩票栏目,强迫她帮我看中奖号码。她很不情愿地坐起来,懒洋洋地看着,我起身到屋外倒垃圾。
倒完垃圾回来,我在屋门口站了几分钟,点燃了一支烟。
突然,李丽在屋子里狂叫起来,叫声中掺杂着惊喜和怀疑。接着,她不再说话,屋里变得很安静,只听见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本次福彩的中奖号码是,请中奖的朋友尽快来本市福彩公司领取属于您的30万元奖金……”声音忽然中断了,灯光一黑,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李丽再次尖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一步跨进屋子,“停电了?”
我转身正要出门去看看电闸,李丽一把扑过来抱住我,从窗外透进来的小区的路灯光将她的脸照得异常明亮。我从来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狂喜,轻松,幸福,感激……这张脸如此生动,不知为何,竟然令我感到有几分心酸。我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她,她紧紧搂住我的腰,连声说:“中了!我们中了,你这个臭手,终于抽中一回了!”
“什么中了?”我傻傻地问。
“彩票,中了!”她抓住我拼命摇晃,“30万,中了!”
“是吗?”我喃喃道,一点也没感染到她的兴奋。
“你怎么了?”她发觉了我的冷淡,安静下来,狐疑地看着我。
“我先把灯弄亮再说。”我心头百感交集,走出屋子。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是这种态度。
“跳闸了。”我把闸弄好,屋子里又亮了起来,电视里的彩票节目已经结束,正在播放广告。面对她询问的目光,我艰难地吞了下唾沫,“我不敢相信。”
“我也不信。”她又激动起来,“也许我听错了。怎么办?你赶紧问问。”
“今天小李值班,我问问他。”我说着掏出了手机。在我打电话的过程中,她一言不发,屏住呼吸望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期待。我稍微转了一下身子,避免她的眼光直接射在我身上。
“把彩票给我。”我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彩票上的号码,接着挂了手机。
“嗯?”她望着我。
我冷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大笑着把她举起来:“是真的!”
我们又叫又跳,然后又互相说要保密,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把彩票小心地塞进自己的钱包里,幸福地微笑着。这幸福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她入睡。我一直贪婪地看着——很久没有看见她这样微笑了,可见她一直都不幸福。
我又感到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