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牛儿猝不及防,只得收招自保,身躯奋力向右疾转,“霸王卸甲”,反掌硬劈那妇人的剑脊。龚成见那妇人动手,也旋风般扑到当场,碧寒刀同时出鞘,“惊雷击顶”,一道耀眼的碧芒“刷”地劈向那妇人的肩项。那妇人刺出的一招落空。见王牛儿反掌迅劈。左耳又听到既快又猛的刀刃破空之声。已知不妙。但她拼斗的经验甚为丰富,连头也不回,把剑向身后猛地一挥,身子借挥剑之势,拼命从王牛儿身边平窜出去。快如流星飞逝,竟间不容发,险而又险地闪过了王牛儿的一掌和龚成的一刀。她双脚刚一站地,立刻左足前跨,身躯微斜,仍不回头观看,却回手由下而上地使了招“饺牛耕地”,刺得又快又狠。这时龚成正如影附形似地直扑她身后,万没料到她就象脑后长了眼睛那样,连头也不回便突然一剑刺来,只觉白光一闪,剑尖已指到自己的天突穴。龚成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身子向后一仰,碧寒刀自左至右“琵琶遮面”’一封一挂。只听“呛”地一声,那妇人的剑已被削为两截。那妇人也猛吃一惊,急忙把手中的半截断剑“呼”地掷向龚成,同时往前一跃,已在两丈以外,转身厉喝,“打!”双手连扬,四把柳叶飞刀几乎同时掷出,劲道威猛地十足的射到三个方向:两口刀射龚成,其余两口却一取周勤田,一取沈怀远。原来周沈二人见铁如来夏威趁那妇人向王牛儿动手之机,跳出圈外向山腰一座密林逃跑,便紧迫不舍,王牛儿探怕他们莽撞有失,也跟着赶去。这妇人正是玉罗刹伍灵芝,她在江湖上凶杀、拼斗的经历已多,一面与龚成动手过招,一面却能临危不乱,眼观四面,同时向三人掷出四把飞刀。射向龚成的两把刀,由于距离很近,甚为凶险,龚成一仰身,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双肩几乎碰到地面,两把刀都从身上掠过落到远处。一把刀直刺周勤田腹部,周勤田一剑挡去,“当”的一响拍落脚下;另一把刀射向沈怀远胸前,沈怀远赶忙向横里一跃闪开。虽然三人都设受伤,但也都被迫停了一下,伍灵芝却在片刻之间连纵带跳地向密林逃窜。三人中龚成身法最快,但也落后了将近两丈。王牛儿倒是追进了林中,眼见铁如来身影在林间深处晃了几晃便失去了踪迹,只好退出林来。龚成皱眉说道:“糟糕!两人都跑脱了,还是甚么都没弄清楚。”周勤田拈髯沉思,说道:“这两人的武功都很强,尤其是那个妇人更是刁滑,一见风色不对就跑,倒也拿他们没法子。不过,龚贤侄也不必发问,我们总算迫使他们露了面,教训了他们一番,算起来还是他们吃了亏。眼下不如回店去再作商议。”王牛儿恨恨地说道:“那个婆娘最坏!如果她不来打岔,我一定会把那个胖和尚打得爬不起来。下次碰到,公子去打那个婆娘,我包打胖和尚,周老伯和沈大哥就替我们堵住,不准他们跑,要打就打个够!”四人边说边回信阳城。路上,周勤田把去店中探到的情形给三人讲了。原来这男女两人给了店家五两银子。说这两匹马是他们的朋友向告老还乡的陕西提刑使俞大人的“护院”王留弟兄借的,今晚俞大人必来住店,要店家向“护院”“王留”说明马已还来了。如果问是谁还来的,便说是湖北神农架彭老爷子,白发白须,高高瘦瘦的样子。大家都猜不出这两人为甚么总把事情向“一朵火”彭炎身上引。还是周勤田久走江湖,心思缜密,说道:“既然他们估计我们一定会住迎宾客栈,今天又露了馅,吃了亏,晚上定会前去窥探、捣鬼。我们最好赶回店里好好睡觉,等到夜间悄悄前往迎宾客栈附近埋伏下来。如果他们来的人少,就把人拿下,如来的人多,就暗暗盯住,好歹搞个水落石出。”龚成他们都觉得可以试试。当晚二更过后,周勤田、王牛儿和沈怀远、龚成照白天已经摸清的情形,分别埋伏在迎宾客栈两侧的房上。三更方过,果然见到两条黑影从东面窜房越脊而来,身法异常轻捷,一霎眼便已临近周勤田、王牛儿藏身的房上。周勤田见只来了两人,说声:“动手”。王牛儿正等着这句,大唱一声:“打!”把早就抓在手中的一厚叠瓦片劈面掷去。前面的黑影距王牛儿伏处仅一丈五六,王牛儿以为这下一定打个正着,殊不知来人在这骤然一击之下,竟然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上乘轻功,硬把身体拔起丈多高,落向左方。那叠瓦片带着劲风“呼”地从这人的脚下掠过,恰好奔向后面的来人。那人完全没有料到,躲闪已经不及,只好一刀猛拍出去,“哗啦”一声巨响,这叠瓦片虽被拍碎,但王牛儿冲力惊人,这一掷之劲极大,四、五块碎瓦余势不衰,打中了这人的头脸、胸部。同时,这人捏刀的虎口也剧烈一震,险些脱手,又惊又痛,立足不牢,慌忙向房下跳去。前面那人身形刚落,王牛儿已是全身扑到,“双撞掌”向那人推去。那人右脚疾退左后方,一侧身,已是让开,右手忽伸,一支尺多长的象铁尺似的东西直点王牛儿的哑门穴。王牛儿身体一旋,避招还招,左手向那人肩井抓去,右掌横拍那人左腰。那人挫身后缩,一招“斜挂单鞭”,手中铁尺“刷”地张开,变成了半圆形划向王牛儿腕脉,拿的原来是把纯钢摺扇。王牛儿已看清来人是个四十多岁、面带杀气的瘦高个子,以前从未见过。这时他也不便多想,连连进击。此人身形灵巧,变招快速。手中摺都是直奔王牛儿身上的大穴,招数甚为狠毒,但王牛儿掌力雄浑,直拍横推,劲风呼呼。时时近迫得此人倒跃闪避,暗自心惊。两人片刻间便已拆了近三十招。另一座房顶上,龚成也与被碎瓦片打中的那人在搏斗。这人是个白净面皮,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使的是刀,也颇凌厉狠辣。龚成见他额角面颊都是血迹斑斑,却把刀使得泼风似的,全用进手招数。龚成自己正是使刀的大行家,自不会把他的刀法放在心上,因为志在活捉。所以也没有用寒碧宝刀,只是赤手空拳地与他缠战。意欲乘隙而入,一击得手。周勤田、沈怀远各自仗剑在旁监视。这时由于响动过大,店中旅客、伙计已被惊醒,胆大的各找家伙开房出看。胆小的也睡在床上千叫唤。响起了一片“捉赃”、“逮强盗”之声,有的更乒乒乓乓敲打家什助威。正和龚成拼杀的人十分狡诈,此时状如疯魔,恶狠狠地连使“瓶花落砚”、“青龙现爪”、“八方风雨”几招杀着。待龚成向旁闪避时,突然翻身一跃丈余,厉斥一声“打!”掷出三支钢镖,一支直射龚成,两支飞向沈怀远。在两人闪避的眨眼之间,他已奋身飞扑过三丈宽的天井,高喊:“白香主,风紧,撤!”如飞逃去。与王牛儿动手的人也高喊;“董舵主。帮主确令,别使暗青子(暗器)!”周勤田一听,心中暗惊:原来这两人是帮匪,却不知是哪个帮的。这姓白的连连闪过王牛儿的进招,身形移到距周勤田不远处时,突然转身,一个“燕子钻云”,‘嗖”的一声竟如飞矢流星从周勤田的头上跃过。周勤田举剑上撩,却已迟了。那姓白的在狂笑声中又是个“燕子三抄水”,接连几个起落,已出去了七八丈,与姓董的向同一方向逃去。龚王等哪里肯舍,紧紧向两人迫去。那两人却不返斗,只一味地向前飞跑,龚王等人也一声不吭地往前赶。不多时已越过城墙,奔向乡间,时间一久,轻功的高下便分出来了,王牛儿、沈怀远、周勤田已落在龚成身后十余丈,只能跟着龚成的身影往前追。在越过城墙时。龚成距飞逃的两人大约两丈开外,疾奔了五六里后,和龚成相斗的那个姓董的虽然仍能保持在两丈开外,姓白的却已逐渐慢了下来,距龚成只有七八尺远了,眼见再跑一段必可追到,龚成暗暗高兴,脚底正自加紧,却见迎面出现了一带树林,董白两人竟先后流星赶月般投入林中。龚成虽然听过“逢林莫入”的话,此时又岂能甘心?当下一咬牙,毫不迟疑地便扑进林内。十多丈外的周勤田见状一惊,但已来不及招呼了,只得加快脚步,带着王牛儿、沈怀远赶进林中。周勤田等入了林,便见右前方透出明亮的火光,便向火光舞去。一看又是一惊。原来此处却是一片旷野,杂草丛生,乱石遍地。龚成卓立林边,距他三丈多远处,高高矮矮地站着二十多人,其中有十名壮汉手擎用干树皮札成的点得明晃晃的大火把,其余的人中有以林柴为首的“四恶”、铁如来夏威、玉罗刹伍灵芝及才逃到的姓白、姓董的两个家伙,别的就都是陌生的了。这群人的前面立着个身材高大。穿黑色长袍大袖的老人,鹰鼻、深目、高颧、白发、长须,双眸似电,显然是这干人的首领。龚成早到了一会儿,已和这帮人对答上了。这时龚成正朗声继续说道:“……俞大人的事晚辈管定了,纵然刀斧在前,也义无反顾,决不后悔!老前辈就请动手吧:就是你们一齐上来。倚多为胜也不妨事!”那老者轻轻一笑,说道:“你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胆子不小哇!就不知龚大侠的‘过河刀法’你学会了几成。敢在老夫面前卖弄!”龚成盯着那老人说道:“晚辈不是牛犊,老前辈也未必便是吃人的老虎!你既要见识我龚家的刀法,就把兵刃亮出来吧。”那老人说道:“你这小子当真狂得可以!我伍昆和龚养浩同辈,哪能欺负他的孙子。这样吧:你用刀,我空手,如你接得下老夫四十招,林柴和俞家的事便一笔勾销,我们决不再找他的麻烦;你如接不下老夫四十招,不仅俞家的事你不得再管,还得跟老夫走,入我帮中。你看怎样?”龚成默想了片刻,说道:“就依老前辈所说。然而晚辈也不想占老前辈的便宜,我先空手接老前辈二十招,如果不行,再用家传刀法接剩下的二十招,可好?”神雕伍昆点头说道:“有志气!那便依你。”把手向后一挥,“退开些!”身后的人立刻向后退去,闪出了一大片空地。伍昆仍气定神闲地站着,淡谈地说道:“你出手吧!”龚成抱元守一,劲达四梢,先打一躬,说道,“得罪!”侧身向左走了两小步,倏地一跃,踏到中宫,一拳直击前胸,此是少林神拳的招式,既沉稳谨严,又强劲有力,的确是大家风范。那伍昆涵胸吸腹,胸部突然后凹,这拳已是落空。他右手突然一伸,钢钩般的五指,闪电似的抓向龚成咽喉。就在一眨眼间便已反守为攻。从这招开始,便迫得龚成再也不能使出进手招式,使了也来不及使全,因此,只有招架闪避。只见他绕着龚成左盘右旋,快如奔马,展袖伸臂,呼呼有声。手指时张时屈,忽而鹰爪,忽而虎爪,忽而又变作龙爪之形,抓、抠、戳、扫、挂、勾,拿,势如滔滔滚滚的急浪,轰轰发发的狂潮,招招都奇快奇准地直袭龚成全身的要害部位,同样厉害的是他一手抓出,另一手却同时一袖拂来,恍如劈头盖脸的铁板,使龚成呼吸不畅,相隔老远。便觉劲风扑面,气浪撼人。幸而龚成从五岁起便跟着绿云老人龚养浩讳习少林正宗的“韦护降魔”内功,根基极牢,定力极强;十二岁起又学“过河刀法”,施展腾挪、翻扑窜跃的身法,又是‘广成太乙剑法”中的精华,移步的迅捷怪异,转体的奥妙独特,与一般武功家数,迥然不同。虽然这时并未用刀,但在危急之时,心定,眼明。应变神速的潜力就自然发挥出来了。如果单凭拳术的纯熟这一样,那么在伍昆这样凌厉猛恶的攻击下,只怕连七八招也挡不过去。这时,双方旁观的人似乎看到有四五个伍昆的影子旋风般地在龚成身旁疾转,使人醒花目炫,谁也没看清已经过了多少招。突然龚成侧跃八尺,又是一个踉跄,方把身形稳住。伍昆却立在场心“嘿嘿”冷笑,左手斜伸提着一幅破衣襟。众人定睛细看,方见龚成从右肩起斜斜地直到前肩的衣服,已被抓下数层,有些地方连皮肤也露了出来。如不是闪跃得快,恐怕早巳骨裂肉绽。龚成回过苍白的脸来,向赶到身边的周勤田说道:“没伤着,不妨事。”王牛儿早就沉不住气一挺身,说道:“我上!”龚成沉着脸说道:“快退下。还没有完。”立刻前踏一步,回手拔出碧寒刀。只见碧芒闪烁,在火光照耀下更加熠熠生辉。龚成探深地吸了口气,左手用指-弹刀背,发出了悠长清越的呛琅琅一声。龚成注目伍昆说道:“晚辈该用刀来领教了。这是把可以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刀,不是老前辈上次取走的铁片可比。老前辈要小心些!”伍昆斜睨着碧寒刀片刻,点头说道:“确实是好刀!但也还伤不了我。请!”这“请”字方出口。龚成腾身一跃,双手握住刀把,凌空划起一道两丈长的碧弧,“呼”地直劈而下,宛如石破天惊。伍昆斜身避过,一跨四尺,方想回身出招。但绿云老人精研了数十年的“过河刀法”精妙绝伦,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实相生,变化难测。刚才龚成的一招虽然看去极猛,却蕴蓄着不尽的余力和多达八种的变化。龚成手腕轻翻,直劲陡然化为横劲,趋势“游龙回身”,一片碧芒又拦腰扫到。伍昆赶紧躬腰一射,“灵猫扑鼠”,向侧面跃出丈余,险而又险地避过。龚成又已闪电般地跟踪扑到,反臂出刀,“神龙摆尾”,冷森森的碧虹平削肩项,快如飘风。伍昆“蹋身旋磨”,缩颈下蹲,恰好避过,大喝-声。双手齐出,形如龙爪,右抓神阙穴,左抓命门穴。龚成身躯疾转,“夜叉探海”,一刀斜斜削下。伍昆脚底用劲,“鹰鹏翻身”,仰面倒射八尺,已然避开。龚成又是将身高跃,凌空扑下,直劈、斜削、反桃,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地连进三招。伍昆身形旋风似的一转,便巳闪过两招,左袖猛然一拂,右手从袖底穿出直抓龚成阳白穴,迫得龚成横移三尺,收招另发。旁观众人只见一团碧光罩着两条人影在快速地翻腾、滚跃、闪射、飞旋。伍昆忽进忽退,袍袖飘风,袖角平飞,身法快如鹰隼;龚成则刀影如山,碧芒匝地,展开“过河刀法”,着着争先抢快,那怒潮似的一阵快刀,急砍猛劈,竟然激起了一片尖利刺耳的厉啸声。王牛儿、周勤田、沈怀远固然紧张得手心出汗,伍灵芝、林柴等人也心跳“怦怦”。半响,忽听“丝”的一声,那团急遽晃动的人影停止了,碧光尽敛。只见龚成握刀的右手手腕被伍昆牢牢抓住,一脸通红地力挣不脱。但伍昆也阴沉着脸,井无丝毫得意的神色。原来他右手的衣袖也被削去一截,同左手的长袖极不相称,显得怪模怪样。正在这时,林子的一侧响起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同时又有一人沉声地说道:“好功夫呀好功夫!简直是好极了,让我大开眼界!”这声音似乎不是有意高嚷,而是平平常常说出来的,但就在这旷野之间,震得入耳膜嗡嗡作响,足见说话的人内力之深厚精纯了。随着话声,林中走出一男一女,看年纪都不过四十左右,一样地骨秀神清,满头黑发,脸色红润,穿着朴素。也不见这两人作势奔跑,但他们的步履却轻快得出奇,片刻便已肩并肩地来到场心,谁也没有拉下半步,就象一个人似的。伍昆一见这两人来到,不觉把紧扣龚成的手松开,站了两步,向两人勉强一笑,说道,“原来是吕堡主夫妇不知来此有何贵干?”男的那人把手一拱,笑嘻嘻地说道:“伍兄何必客气我夫妇今晚能够瞻仰伍兄以天下无双的碎金指力,使追魂十八抓的绝招。真是眼福不小。好功夫,好功夫!”名又回头问那容色端庄清丽的妇人,“老太婆,我眼睛都看花了。究竟他们已经拆了多少招了?”那妇人也笑嘻嘻地说道:“老头子,我看你真是老茚涂了。头一场是龚养浩的这个小孙子赤手空拳地和伍屋兄放对,伍昆兄直到第二十八招上用了盖世神功才扯掉了这孩子半块衣服!”那男的说道:“好功夫!好得很”还差十二招才满四十招。第二场呢?”那女的微微一笑,说道:“第二场这孩子攻了三十一招,伍昆兄却只还了十二招。在四十一招上,伍老爷子用‘钟馗攫鬼’式抓这孩子的天突穴,却被这孩子毛手毛脚地使招‘秋风送叶’,一刀削掉丁一大截袖子!”那男的说道:“不对,不对,伍昆兄哪能认输,他一个‘饥鹰搏兔’,双手齐抓,右手虽然没抓着这娃娃的肩井穴。左手却当真抓住手腕了,岂不该算伍昆兄赢了吗?”那女的抿嘴一笑,问;“是在多少招上?”男的说道:“是第四十二招吧?”女的却转头望着神雕伍昆,说道:“头一场是二十七招,输了的那招不算,加上第二场四十一招。输了的那一招也扣除在外了,这孩子共接住了六十八招,该不能算是四十招以内吧?不知伍昆兄原先说的话算不算数?”伍昆听这两人阴一句,阳一句地讥诮,早巳又羞又怒,忍了又忍,正想答话;那男的忽又接过嘴说道:“伍兄成名数十年,言出如山。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只要是神雕伍昆说的话,哪怕只有半句,都是十足算数的!这回又哪有不算之理?老太婆,你就等着看伍昆兄怎么办吧!”旁观众人中除了周勤田和玉罗刹伍灵芝本来认得这两人,以及几个已经猜到他们身份的人以外,无不越来越惊讶。先是见他们毫无老态,尤其是那妇人看样子最多也只有三十五六,却互称“老头子、老太婆”,未免极不相称。随后见他们竟能把自己看得眼睛发花根本记不清的招致准确说出,而且连多少招上双方各用甚么招式都说得一清二楚,更觉骇异。此时伍昆“嘿嘿”地一阵冷笑,对龚成说道:“你既然接下了老夫四十招。那俞大功的事,老夫有言在先,就算一笔勾销!”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厉声况道,“但林柴弟兄与你和,‘王留’的账,却得另算!”王牛儿大怒,挺身站出说道:“另算就另算。难还怕了不成!”伍昆冷冷地说道:“不怕就好。”却霍地回头盯着那夫妇两人,双目杀气毕露,阴森森地说道:“难怪这些日子总有人跟老夫捣鬼,这几个小辈也敢如此猖狂,原来有吕大侠、孙女侠在背后撑腰呀!嘿嘿!伍昆和几位朋友早就想领教领教两位名高天下的鞭法,下月三十,姓伍的约齐朋友,就在此地鸡公山李家坞侯教!二位也可以把好朋友一起约来玩玩。就不知二位肯不肯赏脸!”那男的还没有答话,女的已双眉一轩,说道:“既然伍当家的相约,李家坞就算龙潭虎穴,到时我们也要来登门拜访!”伍昆向后把手一挥,喝声“走!”当先腾身而起,带着手下众人急急向南奔去,一会儿便在远处消失。周勤田和吕田夫妇相识。忙给龚、王等引见……周勤田施礼问道:“两位前辈不在明霞堡纳福,却因何到此?”吕夫人摇手说道:“别忙,我们还有个侄儿同来。”扭头向右边树林内招呼说道:“喂,快出来!”众人闻声回颐,见距离立处约六丈多远的一棵树上碍地飞起一条黑影。只觉微风飒然,眼睛一花,凌空便已落下一人,轻飘飘地,坠地无声,身体就象二两棉花做的一般。就连平素自负轻功佳妙的龚成也觉远远不及。这人虽然被吕夫人称作“侄儿”,但头发、胡须都已白了大半,面色焦黄,骨瘦如柴,似乎比吕阳夫妇老多了。吕阳含笑介绍道:“他就是神偷聂绍先的唯一传人,当今轻功第一的妙手空空儿,人称‘鬼神愁’南廛南大侠!”又偏头望着王牛儿说道,“这里还有个‘王大侠’,你们两个都是大侠。”“哈哈……”南廛说道:“二叔,你老人家怎么总是和我开玩笑,除了捉弄伍灵芝那个泼妇外,在别处我可从来没敢说自己是大侠呀。”吕夫人忙插口道:“是呀,正经事还谈不完哩。”吕夫人对周勤田说道:“周老弟,我们住在丁字街连陛客店东院,明天你们到客店里来我们再详谈。今晚大家还是快些回去,不然,天快亮了,被店家看见便有麻烦。”众人都点头称“是”。当下仍展开轻功提纵术分头赶回自己所住的店中。次日,周勤田一行吃了早点便往连陛客店来。那丁字街离信阳城闹市区不远;连陛客店也是家大客店,门面甚宽,堂口上还开了饭铺,因时间还早,只有三两旅客坐在临街的桌边闲谈。周勤田一问店中伙计,大概因夫妇一起出门住店的不多,那伙计还记得。指引他们到了东院,扬声高喊:“吕客官,有客人来了!”只见上房门帘一掀,吕阳含笑招手,大家一齐进了屋。吕夫人和鬼神愁南廛早在屋中,忙起身招呼。吕夫人道:“房间窄一点,凳子不够坐,就挤着坐床上吧。”周勤田含笑说道:“前辈不要客气,都是自己人嘛。”大家伙儿寒喧后一齐坐下,听吕、孙夫妇两人详谈原委,鬼神愁南廛也时时插话。原来近几年东南沿海倭寇猖獗,时常犯境,有时甚至深入数百里抢劫掳掠,攻乡屠县,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幸得俞大猷、戚继光等将军深通兵法,兵精善战,时时痛剿,倭势眼看将衰。然而倭酋宫泽三郎却奸狡过人,又和海盗头子人蛟汪直勾结起来,由汪直又勾结上伍灵杰、伍灵芝,这两个孽障正是神雕伍昆的一儿一女。四贼计议,策划了一个十分恶毒的阴谋;要伍灵杰、伍灵芝回家怂恿伍昆网罗武林败类、山贼、土匪,成立一个江南帮,明说借此可以称霸武林,唯我独尊,号令江湖,暗中却同倭寇互为援手,使官兵顾此失彼。伍昆闯荡江湖四十多年,武功绝高,平索性情孤僻,快意思仇,独来独往,老来却绝少知心朋友,见闻不广,大约颇感寂寞,静极思动,竟然应允了。却因除了湘南巨盗“双夺惊天”罗大寿,曾受过他的恩,肯供他驱策外,并无别的信得过的人,北方倒有两个徒弟:镇山太岁李长云是信阳一霸,铁如来夏威是横行山东的响马;师侄林柴又是关中四恶之首,觉得北方比南方根基好,便准备先在北方立个“两河帮”,定于下月二十七在李长云李家坞的住宅开帮立舵,日任帮主,控制黄淮两河。徐图向南发展。也是合当有事,伍灵芝、伍灵杰这两个孽障奉了伍昆之命去联络罗大寿,那罗大寿陪他们往游长沙,因逞凶横行与一朵火彭炎的儿子彭大先生发生冲突,被彭大先生连发独门火弹所伤。罗大寿、伍灵芝见机得早,受伤甚轻,伍灵杰这畜生却被烧得气息奄奄,还没有运回湖口伍灵杰便已呜乎哀哉了!伍昆连彭炎已经去世几年了都不知道,认定是一朵火彭炎所为。他只有这根独苗苗。不报杀子之仇岂能甘心,又素知彭炎独门火弹的厉害,就更急于结帮了,一则可以称霸武林,二则也可借此报仇。恰好林柴意欲截杀俞大功来湖口求助,伍昆等也便匆匆北来了……众人听了,无不骇然。周勤田浩叹道:“如果伍老魔头阴谋得逞,不只是武林遭殃,天下的老百姓也要大受祸害了!”龚成不解地问道:“这样大的阴谋,必然隐秘之至了,老前辈又怎么了解得这般清楚?”吕阳道:“倭寇几次侵犯宁波,也来我们明霞堡骚扰,都遭到痛击,对我夫妇久已怀恨。加上年前他们在娄门杨泾桥被万表带兵剿杀,迫入海中,死伤惨重。后来他们打听到现任南京中军都督万表是老夫的徒弟,竟妄想在老夫身上报复。那伍灵芝和一个死党七月间混进明霞堡踩探,被我们发现了,出手料理了那个狗贼,伍灵芝却侥幸逃出。恰好我这个侄儿一-”吕阳看了看鬼神愁南廛,“正在堡中,便由小南缀了下去,直至湖口伍老魔头家门。深夜入宅,正听到大小魔头商议立帮之事。大吃一惊,火速赶回堡中告诉我们。”“我们-想这事后患无穷,伍昆这魔头又不易制伏,才把堡中事务交给庆儿,亲自赶来把老魔头严密监视起来,想找机会,搞他个七荤八素,蛋打鸡飞!就这样,千里迢迢便跟到这里。”吕夫人笑着插口道:“老头子,你也别只顾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其实这次我两个仅仅是‘土地老儿上阵——坐地使法’,全亏小南三进伍宅内院,两入李家坞里,一步不落地明查暗访,才把这些情况弄清楚。”南廛双手直摇。说道:“二婶别损我了。如果不是你两位老人家做我的靠山,给我压着阵,我就有天大的咀子也不敢去惹神雕伍昆。”吕阳笑笑,用指头点着龚成、王牛儿说道:“你们两个娃娃在华山下与巫魁三人动手时,伍昆林柴等已经赶到了。那伍昆见你哥两身手不凡,年纪又轻,就想把你们收入帮中,所以不让林柴出手。中途搭话,借马留字,都是为了把你们引到信阳总舵附近才下手。即使你们不来信阳,也可移祸于一朵火。在潼关那晚,伍昆叫林柴前来摸底,林柴前脚一走,他就后脚跟上,悄悄取走你们的刀剑,让你们谁也伤不了谁。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南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了个够。”龚成听了,对南廛不禁十分钦佩,说道:“南大叔,你日夜跟踪了数十里,老魔头这么厉害,手下的人又多,竟丝毫没有觉察。这份功夫和机警可真了不起,‘鬼神愁’的雅号当真当之无愧呀!”南廛眨眨眼说道:“说穿了也不稀奇。白天我虽然盯住不放,却总是隔得老远,能不露头便不露头,加上我这个土头土脑、病兮兮的样子,他们即使看见也不会注意,晚上嘛,有二叔、二婶打接应,胆子一壮,我就更不慌张了。“说他们一点都没有觉察,那倒不是。伍昆这者东西可不简单。”有次在他家里,我出气的声音稍稍粗了一点儿,便引起了他的疑心,立刻飞身跃出,满院搜了一遍,还用诈语想把我诈出来。我给他来个‘龙灯的胡子——不理’,把身子紧紧贴在房檐下,足足半个时辰,用二叔传给我的‘龟息’之法,气都不吸一口,象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还是把他蒙住了。另一次,就是前天晚上在李家坞,硬是被他看见了。向我追来,可惜跑了还不到三里,他就不追了。这老魔头样样功夫都比我高得多。唯独这脚底揩油的功夫他老兄就不如在下高明了!”吕阳道:“你也不要客气,他叫‘神’,你叫‘鬼神愁’,他叫‘雕’,会抓,你叫‘难缠’,连缠都缠不住,还怕他抓地?”众人都哈哈大笑。周勤田却神色郑重地问道:“伍昆既然要在下月二十七开帮立舵,又约我们三十去拜山,显然是仗着群凶大集的机会要对我们下毒手了。前辈可知他究竟约了哪些人,有无特别扎手的人物?我们这边虽有两位前辈挂帅,人手似乎也嫌太少,不知前辈有何妙策?”吕阳点头说道:“老弟果然经验老到,比这些娃娃精细多了。他们那面仅仅和你们交过手的无常剑客林柴、铁如来夏威、玉罗刹伍灵芝、阎王扇子白丕、五毒黄蜂董富贵,都是有两下子的,何况据小南探听到的消息。李家坞现在已经到了的匪首恶霸、大盗剧贼不下四十余人,所以确实不能轻视。不过,就凭这些人,我夫妇也还没放在心上。只是小南在伍家和李家坞曾经几次听到伍昆提起个叫‘老怪物’的人,说是‘只要老怪物一到就万无一失了。”镇山太岁李长云问他:“师傅,这位前辈的武功与你老人家相比,究竟哪个高点?”“老魔头竟说放眼天下,他只服‘老怪物’一人!你们思想,能使伍昆这么狂妄的家伙服低,这人泫是多么厉害。但我和老太婆琢磨了许久。都猜不出这个‘老怪物’是准。”吕夫人接着道:“至于人手,当然太少。不过在离开明霞堡时,已知老魔头要把他的总舵设在信阳鸡公山李家坞,所以已经派人拿着我们夫妇具名的书信,分送武林领袖、江湖的知名人物,说是事关苍生浩劫,武林盛衰,请他们接信后,务必赶到信阳聚会。现下距十月二十七还有四十多天,多的不敢说,来个三四十个朋友还是有把握的。几时动手,如何动手,我们想等神医石焕章石大哥到时再定,他拿个甚么主意的,可比我们老两口儿强多了。”周勤田鼓掌道:“石前辈能来那就太好了!不过我想此事也可和俞大功大人一商,此人谋略过人,不是风尘俗吏,也无当官的架子;就是他的小姐慧珠姑娘也是见识不凡的。”于是把俞大功居官时的政绩、严日的为人、俞慧珠的聪慧和沿路的情形,向吕阳夫妇细述了一番。吕阳听了十分高兴,说道:“俞公的为人果然难得!他的堂弟大猷将军乃抗倭名将,也是小徒万表的好友。与我见过几面,极英武豪爽。俞公到时,就烦老弟先容。我夫妇一定前往请益。”吕夫人也道:“慧珠小姐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明机智,我老婆子也想见见……”众人谈兴正浓,不觉已是中午,吕阳夫妇留周龚四人在店中午饭,又议了一阵,商定周勤田等仍陪俞大功一家住迎宾旅栈,明日明霞堡主夫妇再前往拜会。正是:神雕探爪,公子仗义遭小挫;群豪会面,堡主探源述前因——注:《续藏书》卷十四说:“万表,字民望,别号鹿园居土,浙江宁波人……会以都督佥书南京中府,道经姑苏,与倭遇娄门杨泾桥,公率所募及少林僧躬冒矢石,挫贼锋,身中流矢,不为止。……贼惧。夜遁,歼之海上,焚余舶若干,内地稍平。”吕田所说,确是事实。《明史》称:俞大猷,其先凤阳人。与汪直同为历史人物,一是杭倭名将,一是著名海盗。只是万表的师傅是否吕阳,大猷的堂兄是否大功,史籍无据;此系小说。读者无须作学究式的考证,作者也不会胶柱鼓瑟——minghui扫描大眼睛校对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