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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多情劍客

    五牛兒猝不及防,只得收招自保,身軀奮力向右疾轉,“霸王卸甲”,反掌硬劈那婦人的劍脊。龔成見那婦人動手,也旋風般撲到當場,碧寒刀同時出鞘,“驚雷擊頂”,一道耀眼的碧芒“刷”地劈向那婦人的肩項。那婦人刺出的一招落空。見王牛兒反掌迅劈。左耳又聽到既快又猛的刀刃破空之聲。已知不妙。但她拼鬥的經驗甚為豐富,連頭也不回,把劍向身後猛地一揮,身子借揮劍之勢,拼命從王牛兒身邊平竄出去。快如流星飛逝,竟間不容髮,險而又險地閃過了王牛兒的一掌和龔成的一刀。她雙腳剛一站地,立刻左足前跨,身軀微斜,仍不回頭觀看,卻回手由下而上地使了招“餃牛耕地”,刺得又快又狠。這時龔成正如影附形似地直撲她身後,萬沒料到她就象腦後長了眼睛那樣,連頭也不回便突然一劍刺來,只覺白光一閃,劍尖已指到自己的天突穴。龔成驚出了一身冷汗,趕緊身子向後一仰,碧寒刀自左至右“琵琶遮面”’一封一掛。只聽“嗆”地一聲,那婦人的劍已被削為兩截。那婦人也猛吃一驚,急忙把手中的半截斷劍“呼”地擲向龔成,同時往前一躍,已在兩丈以外,轉身厲喝,“打!”雙手連揚,四把柳葉飛刀幾乎同時擲出,勁道威猛地十足的射到三個方向:兩口刀射龔成,其餘兩口卻一取周勤田,一取沈懷遠。原來周沈二人見鐵如來夏威趁那婦人向王牛兒動手之機,跳出圈外向山腰一座密林逃跑,便緊迫不捨,王牛兒探怕他們莽撞有失,也跟着趕去。這婦人正是玉羅剎伍靈芝,她在江湖上兇殺、拼鬥的經歷已多,一面與龔成動手過招,一面卻能臨危不亂,眼觀四面,同時向三人擲出四把飛刀。射向龔成的兩把刀,由於距離很近,甚為兇險,龔成一仰身,使了個“鐵板橋”的身法,雙肩幾乎碰到地面,兩把刀都從身上掠過落到遠處。一把刀直刺周勤田腹部,周勤田一劍擋去,“當”的一響拍落腳下;另一把刀射向沈懷遠胸前,沈懷遠趕忙向橫裏一躍閃開。雖然三人都設受傷,但也都被迫停了一下,伍靈芝卻在片刻之間連縱帶跳地向密林逃竄。三人中龔成身法最快,但也落後了將近兩丈。王牛兒倒是追進了林中,眼見鐵如來身影在林間深處晃了幾晃便失去了蹤跡,只好退出林來。龔成皺眉説道:“糟糕!兩人都跑脱了,還是甚麼都沒弄清楚。”周勤田拈髯沉思,説道:“這兩人的武功都很強,尤其是那個婦人更是刁滑,一見風色不對就跑,倒也拿他們沒法子。不過,龔賢侄也不必發問,我們總算迫使他們露了面,教訓了他們一番,算起來還是他們吃了虧。眼下不如回店去再作商議。”王牛兒恨恨地説道:“那個婆娘最壞!如果她不來打岔,我一定會把那個胖和尚打得爬不起來。下次碰到,公子去打那個婆娘,我包打胖和尚,周老伯和沈大哥就替我們堵住,不准他們跑,要打就打個夠!”四人邊説邊回信陽城。路上,周勤田把去店中探到的情形給三人講了。原來這男女兩人給了店家五兩銀子。説這兩匹馬是他們的朋友向告老還鄉的陝西提刑使俞大人的“護院”王留弟兄借的,今晚俞大人必來住店,要店家向“護院”“王留”説明馬已還來了。如果問是誰還來的,便説是湖北神農架彭老爺子,白髮白鬚,高高瘦瘦的樣子。大家都猜不出這兩人為甚麼總把事情向“一朵火”彭炎身上引。還是周勤田久走江湖,心思縝密,説道:“既然他們估計我們一定會住迎賓客棧,今天又露了餡,吃了虧,晚上定會前去窺探、搗鬼。我們最好趕回店裏好好睡覺,等到夜間悄悄前往迎賓客棧附近埋伏下來。如果他們來的人少,就把人拿下,如來的人多,就暗暗盯住,好歹搞個水落石出。”龔成他們都覺得可以試試。當晚二更過後,周勤田、王牛兒和沈懷遠、龔成照白天已經摸清的情形,分別埋伏在迎賓客棧兩側的房上。三更方過,果然見到兩條黑影從東面竄房越脊而來,身法異常輕捷,一霎眼便已臨近周勤田、王牛兒藏身的房上。周勤田見只來了兩人,説聲:“動手”。王牛兒正等着這句,大唱一聲:“打!”把早就抓在手中的一厚疊瓦片劈面擲去。前面的黑影距王牛兒伏處僅一丈五六,王牛兒以為這下一定打個正着,殊不知來人在這驟然一擊之下,竟然雙臂一振,用“一鶴沖天”的上乘輕功,硬把身體拔起丈多高,落向左方。那疊瓦片帶着勁風“呼”地從這人的腳下掠過,恰好奔向後面的來人。那人完全沒有料到,躲閃已經不及,只好一刀猛拍出去,“嘩啦”一聲巨響,這疊瓦片雖被拍碎,但王牛兒衝力驚人,這一擲之勁極大,四、五塊碎瓦餘勢不衰,打中了這人的頭臉、胸部。同時,這人捏刀的虎口也劇烈一震,險些脱手,又驚又痛,立足不牢,慌忙向房下跳去。前面那人身形剛落,王牛兒已是全身撲到,“雙撞掌”向那人推去。那人右腳疾退左後方,一側身,已是讓開,右手忽伸,一支尺多長的象鐵尺似的東西直點王牛兒的啞門穴。王牛兒身體一旋,避招還招,左手向那人肩井抓去,右掌橫拍那人左腰。那人挫身後縮,一招“斜掛單鞭”,手中鐵尺“刷”地張開,變成了半圓形划向王牛兒腕脈,拿的原來是把純鋼摺扇。王牛兒已看清來人是個四十多歲、面帶殺氣的瘦高個子,以前從未見過。這時他也不便多想,連連進擊。此人身形靈巧,變招快速。手中摺都是直奔王牛兒身上的大穴,招數甚為狠毒,但王牛兒掌力雄渾,直拍橫推,勁風呼呼。時時近迫得此人倒躍閃避,暗自心驚。兩人片刻間便已拆了近三十招。另一座房頂上,龔成也與被碎瓦片打中的那人在搏鬥。這人是個白淨面皮,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使的是刀,也頗凌厲狠辣。龔成見他額角面頰都是血跡斑斑,卻把刀使得潑風似的,全用進手招數。龔成自己正是使刀的大行家,自不會把他的刀法放在心上,因為志在活捉。所以也沒有用寒碧寶刀,只是赤手空拳地與他纏戰。意欲乘隙而入,一擊得手。周勤田、沈懷遠各自仗劍在旁監視。這時由於響動過大,店中旅客、夥計已被驚醒,膽大的各找傢伙開房出看。膽小的也睡在牀上千叫喚。響起了一片“捉贓”、“逮強盜”之聲,有的更乒乒乓乓敲打傢什助威。正和龔成拼殺的人十分狡詐,此時狀如瘋魔,惡狠狠地連使“瓶花落硯”、“青龍現爪”、“八方風雨”幾招殺着。待龔成向旁閃避時,突然翻身一躍丈餘,厲斥一聲“打!”擲出三支鋼鏢,一支直射龔成,兩支飛向沈懷遠。在兩人閃避的眨眼之間,他已奮身飛撲過三丈寬的天井,高喊:“白香主,風緊,撤!”如飛逃去。與王牛兒動手的人也高喊;“董舵主。幫主確令,別使暗青子(暗器)!”周勤田一聽,心中暗驚:原來這兩人是幫匪,卻不知是哪個幫的。這姓白的連連閃過王牛兒的進招,身形移到距周勤田不遠處時,突然轉身,一個“燕子鑽雲”,‘嗖”的一聲竟如飛矢流星從周勤田的頭上躍過。周勤田舉劍上撩,卻已遲了。那姓白的在狂笑聲中又是個“燕子三抄水”,接連幾個起落,已出去了七八丈,與姓董的向同一方向逃去。龔王等哪裏肯舍,緊緊向兩人迫去。那兩人卻不返鬥,只一味地向前飛跑,龔王等人也一聲不吭地往前趕。不多時已越過城牆,奔向鄉間,時間一久,輕功的高下便分出來了,王牛兒、沈懷遠、周勤田已落在龔成身後十餘丈,只能跟着龔成的身影往前追。在越過城牆時。龔成距飛逃的兩人大約兩丈開外,疾奔了五六里後,和龔成相鬥的那個姓董的雖然仍能保持在兩丈開外,姓白的卻已逐漸慢了下來,距龔成只有七八尺遠了,眼見再跑一段必可追到,龔成暗暗高興,腳底正自加緊,卻見迎面出現了一帶樹林,董白兩人竟先後流星趕月般投入林中。龔成雖然聽過“逢林莫入”的話,此時又豈能甘心?當下一咬牙,毫不遲疑地便撲進林內。十多丈外的周勤田見狀一驚,但已來不及招呼了,只得加快腳步,帶着王牛兒、沈懷遠趕進林中。周勤田等入了林,便見右前方透出明亮的火光,便向火光舞去。一看又是一驚。原來此處卻是一片曠野,雜草叢生,亂石遍地。龔成卓立林邊,距他三丈多遠處,高高矮矮地站着二十多人,其中有十名壯漢手擎用幹樹皮札成的點得明晃晃的大火把,其餘的人中有以林柴為首的“四惡”、鐵如來夏威、玉羅剎伍靈芝及才逃到的姓白、姓董的兩個傢伙,別的就都是陌生的了。這羣人的前面立着個身材高大。穿黑色長袍大袖的老人,鷹鼻、深目、高顴、白髮、長鬚,雙眸似電,顯然是這幹人的首領。龔成早到了一會兒,已和這幫人對答上了。這時龔成正朗聲繼續説道:“……俞大人的事晚輩管定了,縱然刀斧在前,也義無反顧,決不後悔!老前輩就請動手吧:就是你們一齊上來。倚多為勝也不妨事!”那老者輕輕一笑,説道:“你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膽子不小哇!就不知龔大俠的‘過河刀法’你學會了幾成。敢在老夫面前賣弄!”龔成盯着那老人説道:“晚輩不是牛犢,老前輩也未必便是吃人的老虎!你既要見識我龔家的刀法,就把兵刃亮出來吧。”那老人説道:“你這小子當真狂得可以!我伍昆和龔養浩同輩,哪能欺負他的孫子。這樣吧:你用刀,我空手,如你接得下老夫四十招,林柴和俞家的事便一筆勾銷,我們決不再找他的麻煩;你如接不下老夫四十招,不僅俞家的事你不得再管,還得跟老夫走,入我幫中。你看怎樣?”龔成默想了片刻,説道:“就依老前輩所説。然而晚輩也不想佔老前輩的便宜,我先空手接老前輩二十招,如果不行,再用家傳刀法接剩下的二十招,可好?”神鵰伍昆點頭説道:“有志氣!那便依你。”把手向後一揮,“退開些!”身後的人立刻向後退去,閃出了一大片空地。伍昆仍氣定神閒地站着,淡談地説道:“你出手吧!”龔成抱元守一,勁達四梢,先打一躬,説道,“得罪!”側身向左走了兩小步,倏地一躍,踏到中宮,一拳直擊前胸,此是少林神拳的招式,既沉穩謹嚴,又強勁有力,的確是大家風範。那伍昆涵胸吸腹,胸部突然後凹,這拳已是落空。他右手突然一伸,鋼鈎般的五指,閃電似的抓向龔成咽喉。就在一眨眼間便已反守為攻。從這招開始,便迫得龔成再也不能使出進手招式,使了也來不及使全,因此,只有招架閃避。只見他繞着龔成左盤右旋,快如奔馬,展袖伸臂,呼呼有聲。手指時張時屈,忽而鷹爪,忽而虎爪,忽而又變作龍爪之形,抓、摳、戳、掃、掛、勾,拿,勢如滔滔滾滾的急浪,轟轟發發的狂潮,招招都奇快奇準地直襲龔成全身的要害部位,同樣厲害的是他一手抓出,另一手卻同時一袖拂來,恍如劈頭蓋臉的鐵板,使龔成呼吸不暢,相隔老遠。便覺勁風撲面,氣浪撼人。幸而龔成從五歲起便跟着綠雲老人龔養浩諱習少林正宗的“韋護降魔”內功,根基極牢,定力極強;十二歲起又學“過河刀法”,施展騰挪、翻撲竄躍的身法,又是‘廣成太乙劍法”中的精華,移步的迅捷怪異,轉體的奧妙獨特,與一般武功家數,迥然不同。雖然這時並未用刀,但在危急之時,心定,眼明。應變神速的潛力就自然發揮出來了。如果單憑拳術的純熟這一樣,那麼在伍昆這樣凌厲猛惡的攻擊下,只怕連七八招也擋不過去。這時,雙方旁觀的人似乎看到有四五個伍昆的影子旋風般地在龔成身旁疾轉,使人醒花目炫,誰也沒看清已經過了多少招。突然龔成側躍八尺,又是一個踉蹌,方把身形穩住。伍昆卻立在場心“嘿嘿”冷笑,左手斜伸提着一幅破衣襟。眾人定睛細看,方見龔成從右肩起斜斜地直到前肩的衣服,已被抓下數層,有些地方連皮膚也露了出來。如不是閃躍得快,恐怕早巳骨裂肉綻。龔成回過蒼白的臉來,向趕到身邊的周勤田説道:“沒傷着,不妨事。”王牛兒早就沉不住氣一挺身,説道:“我上!”龔成沉着臉説道:“快退下。還沒有完。”立刻前踏一步,回手拔出碧寒刀。只見碧芒閃爍,在火光照耀下更加熠熠生輝。龔成探深地吸了口氣,左手用指-彈刀背,發出了悠長清越的嗆琅琅一聲。龔成注目伍昆説道:“晚輩該用刀來領教了。這是把可以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寶刀,不是老前輩上次取走的鐵片可比。老前輩要小心些!”伍昆斜睨着碧寒刀片刻,點頭説道:“確實是好刀!但也還傷不了我。請!”這“請”字方出口。龔成騰身一躍,雙手握住刀把,凌空划起一道兩丈長的碧弧,“呼”地直劈而下,宛如石破天驚。伍昆斜身避過,一跨四尺,方想回身出招。但綠雲老人精研了數十年的“過河刀法”精妙絕倫,實中有虛,虛中有實,虛實相生,變化難測。剛才龔成的一招雖然看去極猛,卻藴蓄着不盡的餘力和多達八種的變化。龔成手腕輕翻,直勁陡然化為橫勁,趨勢“游龍回身”,一片碧芒又攔腰掃到。伍昆趕緊躬腰一射,“靈貓撲鼠”,向側面躍出丈餘,險而又險地避過。龔成又已閃電般地跟蹤撲到,反臂出刀,“神龍擺尾”,冷森森的碧虹平削肩項,快如飄風。伍昆“蹋身旋磨”,縮頸下蹲,恰好避過,大喝-聲。雙手齊出,形如龍爪,右抓神闕穴,左抓命門穴。龔成身軀疾轉,“夜叉探海”,一刀斜斜削下。伍昆腳底用勁,“鷹鵬翻身”,仰面倒射八尺,已然避開。龔成又是將身高躍,凌空撲下,直劈、斜削、反桃,快如電光石火,一氣呵成地連進三招。伍昆身形旋風似的一轉,便巳閃過兩招,左袖猛然一拂,右手從袖底穿出直抓龔成陽白穴,迫得龔成橫移三尺,收招另發。旁觀眾人只見一團碧光罩着兩條人影在快速地翻騰、滾躍、閃射、飛旋。伍昆忽進忽退,袍袖飄風,袖角平飛,身法快如鷹隼;龔成則刀影如山,碧芒匝地,展開“過河刀法”,着着爭先搶快,那怒潮似的一陣快刀,急砍猛劈,竟然激起了一片尖利刺耳的厲嘯聲。王牛兒、周勤田、沈懷遠固然緊張得手心出汗,伍靈芝、林柴等人也心跳“怦怦”。半響,忽聽“絲”的一聲,那團急遽晃動的人影停止了,碧光盡斂。只見龔成握刀的右手手腕被伍昆牢牢抓住,一臉通紅地力掙不脱。但伍昆也陰沉着臉,井無絲毫得意的神色。原來他右手的衣袖也被削去一截,同左手的長袖極不相稱,顯得怪模怪樣。正在這時,林子的一側響起了一串清脆的笑聲,同時又有一人沉聲地説道:“好功夫呀好功夫!簡直是好極了,讓我大開眼界!”這聲音似乎不是有意高嚷,而是平平常常説出來的,但就在這曠野之間,震得入耳膜嗡嗡作響,足見説話的人內力之深厚精純了。隨着話聲,林中走出一男一女,看年紀都不過四十左右,一樣地骨秀神清,滿頭黑髮,臉色紅潤,穿着樸素。也不見這兩人作勢奔跑,但他們的步履卻輕快得出奇,片刻便已肩並肩地來到場心,誰也沒有拉下半步,就象一個人似的。伍昆一見這兩人來到,不覺把緊扣龔成的手鬆開,站了兩步,向兩人勉強一笑,説道,“原來是呂堡主夫婦不知來此有何貴幹?”男的那人把手一拱,笑嘻嘻地説道:“伍兄何必客氣我夫婦今晚能夠瞻仰伍兄以天下無雙的碎金指力,使追魂十八抓的絕招。真是眼福不小。好功夫,好功夫!”名又回頭問那容色端莊清麗的婦人,“老太婆,我眼睛都看花了。究竟他們已經拆了多少招了?”那婦人也笑嘻嘻地説道:“老頭子,我看你真是老茚塗了。頭一場是龔養浩的這個小孫子赤手空拳地和伍屋兄放對,伍昆兄直到第二十八招上用了蓋世神功才扯掉了這孩子半塊衣服!”那男的説道:“好功夫!好得很”還差十二招才滿四十招。第二場呢?”那女的微微一笑,説道:“第二場這孩子攻了三十一招,伍昆兄卻只還了十二招。在四十一招上,伍老爺子用‘鍾馗攫鬼’式抓這孩子的天突穴,卻被這孩子毛手毛腳地使招‘秋風送葉’,一刀削掉丁一大截袖子!”那男的説道:“不對,不對,伍昆兄哪能認輸,他一個‘飢鷹搏兔’,雙手齊抓,右手雖然沒抓着這娃娃的肩井穴。左手卻當真抓住手腕了,豈不該算伍昆兄贏了嗎?”那女的抿嘴一笑,問;“是在多少招上?”男的説道:“是第四十二招吧?”女的卻轉頭望着神鵰伍昆,説道:“頭一場是二十七招,輸了的那招不算,加上第二場四十一招。輸了的那一招也扣除在外了,這孩子共接住了六十八招,該不能算是四十招以內吧?不知伍昆兄原先説的話算不算數?”伍昆聽這兩人陰一句,陽一句地譏誚,早巳又羞又怒,忍了又忍,正想答話;那男的忽又接過嘴説道:“伍兄成名數十年,言出如山。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只要是神鵰伍昆説的話,哪怕只有半句,都是十足算數的!這回又哪有不算之理?老太婆,你就等着看伍昆兄怎麼辦吧!”旁觀眾人中除了周勤田和玉羅剎伍靈芝本來認得這兩人,以及幾個已經猜到他們身份的人以外,無不越來越驚訝。先是見他們毫無老態,尤其是那婦人看樣子最多也只有三十五六,卻互稱“老頭子、老太婆”,未免極不相稱。隨後見他們竟能把自己看得眼睛發花根本記不清的招致準確説出,而且連多少招上雙方各用甚麼招式都説得一清二楚,更覺駭異。此時伍昆“嘿嘿”地一陣冷笑,對龔成説道:“你既然接下了老夫四十招。那俞大功的事,老夫有言在先,就算一筆勾銷!”説到這裏,頓了頓,又厲聲況道,“但林柴弟兄與你和,‘王留’的賬,卻得另算!”王牛兒大怒,挺身站出説道:“另算就另算。難還怕了不成!”伍昆冷冷地説道:“不怕就好。”卻霍地回頭盯着那夫婦兩人,雙目殺氣畢露,陰森森地説道:“難怪這些日子總有人跟老夫搗鬼,這幾個小輩也敢如此猖狂,原來有呂大俠、孫女俠在背後撐腰呀!嘿嘿!伍昆和幾位朋友早就想領教領教兩位名高天下的鞭法,下月三十,姓伍的約齊朋友,就在此地雞公山李家塢侯教!二位也可以把好朋友一起約來玩玩。就不知二位肯不肯賞臉!”那男的還沒有答話,女的已雙眉一軒,説道:“既然伍當家的相約,李家塢就算龍潭虎穴,到時我們也要來登門拜訪!”伍昆向後把手一揮,喝聲“走!”當先騰身而起,帶着手下眾人急急向南奔去,一會兒便在遠處消失。周勤田和呂田夫婦相識。忙給龔、王等引見……周勤田施禮問道:“兩位前輩不在明霞堡納福,卻因何到此?”呂夫人搖手説道:“別忙,我們還有個侄兒同來。”扭頭向右邊樹林內招呼説道:“喂,快出來!”眾人聞聲回頤,見距離立處約六丈多遠的一棵樹上礙地飛起一條黑影。只覺微風颯然,眼睛一花,凌空便已落下一人,輕飄飄地,墜地無聲,身體就象二兩棉花做的一般。就連平素自負輕功佳妙的龔成也覺遠遠不及。這人雖然被呂夫人稱作“侄兒”,但頭髮、鬍鬚都已白了大半,面色焦黃,骨瘦如柴,似乎比呂陽夫婦老多了。呂陽含笑介紹道:“他就是神偷聶紹先的唯一傳人,當今輕功第一的妙手空空兒,人稱‘鬼神愁’南廛南大俠!”又偏頭望着王牛兒説道,“這裏還有個‘王大俠’,你們兩個都是大俠。”“哈哈……”南廛説道:“二叔,你老人家怎麼總是和我開玩笑,除了捉弄伍靈芝那個潑婦外,在別處我可從來沒敢説自己是大俠呀。”呂夫人忙插口道:“是呀,正經事還談不完哩。”呂夫人對周勤田説道:“周老弟,我們住在丁字街連陛客店東院,明天你們到客店裏來我們再詳談。今晚大家還是快些回去,不然,天快亮了,被店家看見便有麻煩。”眾人都點頭稱“是”。當下仍展開輕功提縱術分頭趕回自己所住的店中。次日,周勤田一行吃了早點便往連陛客店來。那丁字街離信陽城鬧市區不遠;連陛客店也是家大客店,門面甚寬,堂口上還開了飯鋪,因時間還早,只有三兩旅客坐在臨街的桌邊閒談。周勤田一問店中夥計,大概因夫婦一起出門住店的不多,那夥計還記得。指引他們到了東院,揚聲高喊:“呂客官,有客人來了!”只見上房門簾一掀,呂陽含笑招手,大家一齊進了屋。呂夫人和鬼神愁南廛早在屋中,忙起身招呼。呂夫人道:“房間窄一點,凳子不夠坐,就擠着坐牀上吧。”周勤田含笑説道:“前輩不要客氣,都是自己人嘛。”大家夥兒寒喧後一齊坐下,聽呂、孫夫婦兩人詳談原委,鬼神愁南廛也時時插話。原來近幾年東南沿海倭寇猖獗,時常犯境,有時甚至深入數百里搶劫擄掠,攻鄉屠縣,姦淫燒殺,無惡不作。幸得俞大猷、戚繼光等將軍深通兵法,兵精善戰,時時痛剿,倭勢眼看將衰。然而倭酋宮澤三郎卻奸狡過人,又和海盜頭子人蛟汪直勾結起來,由汪直又勾結上伍靈傑、伍靈芝,這兩個孽障正是神鵰伍昆的一兒一女。四賊計議,策劃了一個十分惡毒的陰謀;要伍靈傑、伍靈芝回家慫恿伍昆網羅武林敗類、山賊、土匪,成立一個江南幫,明説藉此可以稱霸武林,唯我獨尊,號令江湖,暗中卻同倭寇互為援手,使官兵顧此失彼。伍昆闖蕩江湖四十多年,武功絕高,平索性情孤僻,快意思仇,獨來獨往,老來卻絕少知心朋友,見聞不廣,大約頗感寂寞,靜極思動,竟然應允了。卻因除了湘南巨盜“雙奪驚天”羅大壽,曾受過他的恩,肯供他驅策外,並無別的信得過的人,北方倒有兩個徒弟:鎮山太歲李長雲是信陽一霸,鐵如來夏威是橫行山東的響馬;師侄林柴又是關中四惡之首,覺得北方比南方根基好,便準備先在北方立個“兩河幫”,定於下月二十七在李長雲李家塢的住宅開幫立舵,日任幫主,控制黃淮兩河。徐圖向南發展。也是合當有事,伍靈芝、伍靈傑這兩個孽障奉了伍昆之命去聯絡羅大壽,那羅大壽陪他們往遊長沙,因逞兇橫行與一朵火彭炎的兒子彭大先生髮生衝突,被彭大先生連發獨門火彈所傷。羅大壽、伍靈芝見機得早,受傷甚輕,伍靈傑這畜生卻被燒得氣息奄奄,還沒有運回湖口伍靈傑便已嗚乎哀哉了!伍昆連彭炎已經去世幾年了都不知道,認定是一朵火彭炎所為。他只有這根獨苗苗。不報殺子之仇豈能甘心,又素知彭炎獨門火彈的厲害,就更急於結幫了,一則可以稱霸武林,二則也可藉此報仇。恰好林柴意欲截殺俞大功來湖口求助,伍昆等也便匆匆北來了……眾人聽了,無不駭然。周勤田浩嘆道:“如果伍老魔頭陰謀得逞,不只是武林遭殃,天下的老百姓也要大受禍害了!”龔成不解地問道:“這樣大的陰謀,必然隱秘之至了,老前輩又怎麼了解得這般清楚?”呂陽道:“倭寇幾次侵犯寧波,也來我們明霞堡騷擾,都遭到痛擊,對我夫婦久已懷恨。加上年前他們在婁門楊涇橋被萬錶帶兵剿殺,迫入海中,死傷慘重。後來他們打聽到現任南京中軍都督萬表是老夫的徒弟,竟妄想在老夫身上報復。那伍靈芝和一個死黨七月間混進明霞堡踩探,被我們發現了,出手料理了那個狗賊,伍靈芝卻僥倖逃出。恰好我這個侄兒一-”呂陽看了看鬼神愁南廛,“正在堡中,便由小南綴了下去,直至湖口伍老魔頭家門。深夜入宅,正聽到大小魔頭商議立幫之事。大吃一驚,火速趕回堡中告訴我們。”“我們-想這事後患無窮,伍昆這魔頭又不易制伏,才把堡中事務交給慶兒,親自趕來把老魔頭嚴密監視起來,想找機會,搞他個七葷八素,蛋打雞飛!就這樣,千里迢迢便跟到這裏。”呂夫人笑着插口道:“老頭子,你也別隻顧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其實這次我兩個僅僅是‘土地老兒上陣——坐地使法’,全虧小南三進伍宅內院,兩入李家塢裏,一步不落地明查暗訪,才把這些情況弄清楚。”南廛雙手直搖。説道:“二嬸別損我了。如果不是你兩位老人家做我的靠山,給我壓着陣,我就有天大的咀子也不敢去惹神鵰伍昆。”呂陽笑笑,用指頭點着龔成、王牛兒説道:“你們兩個娃娃在華山下與巫魁三人動手時,伍昆林柴等已經趕到了。那伍昆見你哥兩身手不凡,年紀又輕,就想把你們收入幫中,所以不讓林柴出手。中途搭話,借馬留字,都是為了把你們引到信陽總舵附近才下手。即使你們不來信陽,也可移禍於一朵火。在潼關那晚,伍昆叫林柴前來摸底,林柴前腳一走,他就後腳跟上,悄悄取走你們的刀劍,讓你們誰也傷不了誰。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南又一直跟在他們身後,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看了個夠。”龔成聽了,對南廛不禁十分欽佩,説道:“南大叔,你日夜跟蹤了數十里,老魔頭這麼厲害,手下的人又多,竟絲毫沒有覺察。這份功夫和機警可真了不起,‘鬼神愁’的雅號當真當之無愧呀!”南廛眨眨眼説道:“説穿了也不稀奇。白天我雖然盯住不放,卻總是隔得老遠,能不露頭便不露頭,加上我這個土頭土腦、病兮兮的樣子,他們即使看見也不會注意,晚上嘛,有二叔、二嬸打接應,膽子一壯,我就更不慌張了。“説他們一點都沒有覺察,那倒不是。伍昆這者東西可不簡單。”有次在他家裏,我出氣的聲音稍稍粗了一點兒,便引起了他的疑心,立刻飛身躍出,滿院搜了一遍,還用詐語想把我詐出來。我給他來個‘龍燈的鬍子——不理’,把身子緊緊貼在房檐下,足足半個時辰,用二叔傳給我的‘龜息’之法,氣都不吸一口,象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還是把他矇住了。另一次,就是前天晚上在李家塢,硬是被他看見了。向我追來,可惜跑了還不到三里,他就不追了。這老魔頭樣樣功夫都比我高得多。唯獨這腳底揩油的功夫他老兄就不如在下高明瞭!”呂陽道:“你也不要客氣,他叫‘神’,你叫‘鬼神愁’,他叫‘雕’,會抓,你叫‘難纏’,連纏都纏不住,還怕他抓地?”眾人都哈哈大笑。周勤田卻神色鄭重地問道:“伍昆既然要在下月二十七開幫立舵,又約我們三十去拜山,顯然是仗着羣兇大集的機會要對我們下毒手了。前輩可知他究竟約了哪些人,有無特別扎手的人物?我們這邊雖有兩位前輩掛帥,人手似乎也嫌太少,不知前輩有何妙策?”呂陽點頭説道:“老弟果然經驗老到,比這些娃娃精細多了。他們那面僅僅和你們交過手的無常劍客林柴、鐵如來夏威、玉羅剎伍靈芝、閻王扇子白丕、五毒黃蜂董富貴,都是有兩下子的,何況據小南探聽到的消息。李家塢現在已經到了的匪首惡霸、大盜劇賊不下四十餘人,所以確實不能輕視。不過,就憑這些人,我夫婦也還沒放在心上。只是小南在伍家和李家塢曾經幾次聽到伍昆提起個叫‘老怪物’的人,説是‘只要老怪物一到就萬無一失了。”鎮山太歲李長雲問他:“師傅,這位前輩的武功與你老人家相比,究竟哪個高點?”“老魔頭竟説放眼天下,他只服‘老怪物’一人!你們思想,能使伍昆這麼狂妄的傢伙服低,這人泫是多麼厲害。但我和老太婆琢磨了許久。都猜不出這個‘老怪物’是準。”呂夫人接着道:“至於人手,當然太少。不過在離開明霞堡時,已知老魔頭要把他的總舵設在信陽雞公山李家塢,所以已經派人拿着我們夫婦具名的書信,分送武林領袖、江湖的知名人物,説是事關蒼生浩劫,武林盛衰,請他們接信後,務必趕到信陽聚會。現下距十月二十七還有四十多天,多的不敢説,來個三四十個朋友還是有把握的。幾時動手,如何動手,我們想等神醫石煥章石大哥到時再定,他拿個甚麼主意的,可比我們老兩口兒強多了。”周勤田鼓掌道:“石前輩能來那就太好了!不過我想此事也可和俞大功大人一商,此人謀略過人,不是風塵俗吏,也無當官的架子;就是他的小姐慧珠姑娘也是見識不凡的。”於是把俞大功居官時的政績、嚴日的為人、俞慧珠的聰慧和沿路的情形,向呂陽夫婦細述了一番。呂陽聽了十分高興,説道:“俞公的為人果然難得!他的堂弟大猷將軍乃抗倭名將,也是小徒萬表的好友。與我見過幾面,極英武豪爽。俞公到時,就煩老弟先容。我夫婦一定前往請益。”呂夫人也道:“慧珠小姐小小年紀便如此聰明機智,我老婆子也想見見……”眾人談興正濃,不覺已是中午,呂陽夫婦留周龔四人在店中午飯,又議了一陣,商定周勤田等仍陪俞大功一家住迎賓旅棧,明日明霞堡主夫婦再前往拜會。正是:神鵰探爪,公子仗義遭小挫;羣豪會面,堡主探源述前因——注:《續藏書》卷十四説:“萬表,字民望,別號鹿園居土,浙江寧波人……會以都督僉書南京中府,道經姑蘇,與倭遇婁門楊涇橋,公率所募及少林僧躬冒矢石,挫賊鋒,身中流矢,不為止。……賊懼。夜遁,殲之海上,焚餘舶若干,內地稍平。”呂田所説,確是事實。《明史》稱:俞大猷,其先鳳陽人。與汪直同為歷史人物,一是杭倭名將,一是著名海盜。只是萬表的師傅是否呂陽,大猷的堂兄是否大功,史籍無據;此係小説。讀者無須作學究式的考證,作者也不會膠柱鼓瑟——minghui掃描大眼睛校對獨家連載轉載時請保留此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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