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田见两人都感兴趣,笑了笑便接着说道:“这‘东明霞’指的是宁波明霞堡主吕阳和他的夫人孙兰芬,他们两人的金丝缠龙软鞭,使得奇妙难测,被武林中称为天下一绝。‘西绿云’说的是绿云老人龚养浩,他的‘过河刀法’兼具刀和剑两种兵器的长处,威震江湖数十年,后来归隐于成都绿云庄。这三位都是江湖豪士钦佩的大侠,‘天罡一剑’姓朱名环,此人听说脾气很怪,但剑法之高却也超群绝伦,连武当派上一代的掌门人志清道长都自认剑法造诣要输他一筹。“三神”是神雕伍昆、神医石焕章、神情聂绍先。伍昆的碎金指力,石焕章的驼穴之法和聂绍先的轻功,武林中都公认为并世无双。一朵火指的是住在湖北神农架内的彭炎,他的独门火弹打出来能炸成-团烈火,所以称为神仙也难躲。林柴岂能和这八人相比?不过听人说那林柴自说神雕伍昆是他的师伯。”又对龚成说道:“弟台虽然艺业过人,如遇到那无常剑客,也千万不可轻敌。”龚成轩眉笑道:“老人家教诲得极是。但学生这次出来,正是为了历练,对林柴这种凶徒,绝不会轻轻放过,就是‘神农架内一朵火’,如果还在世间,也想前往会会。”这话方完,忽听车外传来一声阴侧侧的冷笑:“小子卖狂!”但听:发声清晰,字字入耳。龚成闻声立刻象飞鸟投林似的扑出车外,落地只见几块巨石,此外空无一人。虽然数十丈外山腰处有片树林或可藏匿,但很难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周勤田也跟踪跃下,见状大为骇异,抱拳朗声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何不出面指教……”然而空山寂寂,鸟语啾啾,更无一人答话。又细问沈怀远、王牛儿及随从家丁,都说毫无所见。两人满腹疑团,上车向俞大功细说,还是俞大功豁达,劝两人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人既然不愿露面,寻他何益?如要来生事,不找自来。置之度外可也!”两人点头称是。又走了一会儿,前头忽起喧闹之声。王牛儿快步来到车侧,对龚成说道:“公子,我们的两匹马给偷儿偷了,还在石岩上留得有字,沈大哥说那字是叫我们到甚么神农架去问。”听说石上有字,连俞大功也觉蹊跷,便一同下车前往察看,前行数十步便已走到,沈怀远指点道:“字便在上面。”果见山崖石壁上,距地一丈六七处,有两行大字:“双马暂借走,信阳定归还,欲知借马者,神农架内谈。”书法结体拙劣,但笔势却甚遒劲有力。龚成和周勤田一望便知这是食中二指硬凿而成,因指痕宛然,双迹平行,探浅不一,深的将近半寸,浅的也有三分,底部也不平整,此人凿坚石如划浮沙,指劲之强,内力之厚,龚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是不敢相信。周勤田骇然说道:‘怪事,怪事!难道世间真有活神仙不成?我曾听人说,神农架内的一朵火’彭炎,当年因不忿绿云老人、过河刀龚养浩名高天下,在九扛府拦住龚大侠较技,两人从事法、掌力,轻功、内劲,直到兵器,整整比斗了两天,难分胜负。最后还是龚大侠修养好,气量大,说自己是壮盛之年,彭炎却是年届古稀,自己既不能胜,就应作负认输;这话却感动了‘一朵火’,两人竟成了忘年之交。那时龚大侠比他整整小了三十岁,现在算来,他只怕有百十岁了,怎么武功还会这么神奇,做事还是这么乖僻!”龚成苦笑说道:“这倒是学生无意间惹出来的。其实我说想前往会会,无非是登门求教请益的意思,井无轻视武林中老前辈的想法。”俞大功忽然插话说道:“依老夫看来,此宇未必便是‘一朵火’彭炎所留,也许还有妇女参与其事。”两人闻言都惊诧不解,问道:“老大人这么说莫非看到了甚么?”俞大功说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况且天色已不早了,距潼关也还有二十多里,还是回到车上细谈吧。”上车坐定后,俞大功望了两人一眼,微笑道:“周师傅曾说那‘一朵火’彭炎七十高龄还名心甚盛,拦住绿云老人较量了两个整天,待绿云老人自愿认输后,却又欢然定交。可见他性虽好胜,行为倒是光明磊落的。如说他因不满龚公子的话,要比个高低,自可当场明说,何需如此诡秘,定要约到几百里外的神农架内7况且既取走了马,又预说在信阳归还,竟象知道那是老夫回原籍的必经之地,那彭炎与老夫毫无关涉,对老夫的行踪怎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这也是一件怪事。其三——”说到此处,俞大功从怀中取出一物,伸到周勤田和龚成面前:却是一朵工艺精巧、光采夺目的珠花,尤其是中央那颗珍珠,比豌豆还大出了许多,至少也要值近百两银子。俞大功把珠花放到车中案几上,接着说道,“当时两位都全神贯注在石壁的字迹上,老夫却因审理案件多年,更留心周围的细状。因此在那石壁之下发现了这朵珠花。平常行路之人绝不会贴着石壁走,因为这是大路,甚为宽阔;而珠花绝不是男子之物。所以老夫猜测也许还与一个女子相关,而且这女子也不会是寻常的乡姑,村妇。总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在石壁上留字的武功高手,难道只有一个一朵火彭炎,湖北的神农架内也不是只有他才可以住,如因留字的人提到神农架,便认定是二十多年前已经名震江湖的一朵火所为,似乎不合事理。此事奇怪的地方不少,我们也不必过于疑虑,水清石见,将来总会真相大白的。”周勤田,龚成都深服俞大功析理之深。俞大功停顿了下。看着龚成微笑问道:“方才周师傅提到的绿云老人龚大侠,不知与弟台可是一家?”龚成肃然答道:“正是先祖父。”周勤田一拍大腿,呵呵大笑,说道:“我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本已知道弟台武功超卓不凡,又是四川口音,龚大侠正隐居成都,同是姓龚,早就该想到这点了。如此说来,老朽与弟台倒也不是外人,令师伯‘偃月刀’孙东平是老朽的盟兄。”龚成立即起身施礼说道:·周老伯既是师伯的盟弟,则‘弟台’二字小侄怎么敢当?方才言状无礼,还望老伯恕罪。”周勤田大喜道:“贤侄何罪之有,不知者不罪嘛!”俞大功也掀髯含笑说道:“我看两位都是侠义一流人物,这虚文客套原该一概免去。周兄长我一岁,正当呼我为弟,龚公子如恕老夫自妄,即可伯叔相称。甚么老大人、老先生,之类的话,也请不再提了,如何?“两人都点头称是,称呼一改,彼此顿觉亲切多了。俞大功又问道:“周兄述及的歌谣中的那些高人,眼下有哪些还在世间?”周勤田说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确知已经去世的,除了龚大侠外,还有神偷聂绍先。确知而今健在的是神医石焕章和明霞堡主吕阳夫妇。其余的,象神雕伍昆、天罡剑朱环和一朵火彭炎,已多年没听到人提说,不知还在不在。这八人中,彭炎年龄最长;吕阳夫妇最年轻,但也已花甲上下了。不过他们夫妇不仅内功精湛,而且还有驻颜的异术。大前年,我往明霞堡拜见两位前辈时,见他们仍象四十左右的人那样,真令人羡慕不巳……”三人一路上谈得极为高兴,不知不觉中便到了潼关,天色也已傍晚了。众人进了潼关,早有前行管家找了间当地最大的旅栈,包了第三进的大院。俞大功和夫人、小姐住正房三间,东西耳房由周勤田师徒和龚成、王牛儿分住,厢房、库房都住的是婢仆、家丁。大家盥洗之后,休息了片刻。王牛儿闲坐不惯。缠着龚成来约周勤田师徒上街看看。俞大功恰好也正走来,闻言说道:“其实这潼关也无甚看头,倒不如方才我们来的路上所见壮观。我已倦怠得不想走动了,周兄如有兴致。不妨引他们年轻人出去看看。”周勤田说道:“潼关我也来过多次。身体虽不疲倦,却也不想再走。我陪老弟说说闲话。让他们自己去吧。只是走走即回,不要耽搁太久便了。”沈怀远和龚成都应了声“是”。俞大功又微笑道:“我已吩咐了店家准备了一席酒菜,这里别无佳肴,只有黄河活鲤鱼还有点吃头。诸位贤侄可往大街看看,一定回来吃饭,休让我们久等。”三人又应了“是”,才退出来,上了街。这潼关人烟之稠密,市面之繁华,果然远远不及成都和西安。但骡马店、大车店、旅栈、饭馆倒也不少,街上的人语音不一,南腔北调,想来多是来往的商旅了。三人走了一阵,确实觉得没有甚么稀奇热闹之事可看,只得回到店中。一进店。便见俞府的管家迎上来说道:“三位小爷快请,我家大人和周老爷子都在正屋相候。”三人进厂正房的外间,果见-张八仙桌上巳布满下碗盏杯筷。俞大功和周勤田正在炕桌边说话,见他们回来,便招呼入座。龚成含笑说道:“俞老伯不是说过不再客套了吗?今晚怎么又如此盛设,未免见外了。”俞大功说道:“客边草草。不成敬意,只是礼不可废。”因又正色说道:“周兄与沈贤侄谬赏知已,千里相送;龚王两位贤侄与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激于‘树德务滋’之义,也概然不阻艰危,鼎力相助。诸位实有德于我全家,因此欲令拙荆与小女出来拜谢。今后我们当亲为一家,不拘形迹。古人说‘大德不言报’,我也就不再说甚么感恩图报的空话了。”即向内室唤道:“珠儿,请你母亲出来。”话音刚落,内室门帘掀动。姗姗走出两人。前一妇人四十余岁,白晰端庄,自有大家风度,当然是俞夫人了。众人看到左侧的那位姑娘,都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原来那位姑娘虽只十四五岁,却面如朝霞白雪,光艳照人,貌端口小,眉如秋月,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长长的睫毛,更显得秀丽无比。聪慧异常,使人怜爱之意油然而生。两人行至前面,敛衽为礼,众人也忙答礼。俞大功叫他们坐于身侧,说道:“小女名唤慧珠,“又特为引见道:“这位老年长者,你可称周老,这是沈大哥、龚大哥、王大哥。”慧珠格格一笑。说道:“我平时就想有哥哥,偏偏没有。现在一下子有了三个,却又都叫‘大哥’,倒象只有-个?”俞大功说道:“你这个丫头要怎样称呼呢?”俞慧珠睁着明亮的眼睛轮流地打量了三人一眼,十分活泼地用手指点着三人说道:“我叫沈大哥!王二哥!龚三哥!你们都叫我小妹好了。”众人见她娇态可掬,都开心地笑了。周勤田说道:“难为贤侄女竟把他们年龄长幼都分得这么清楚!”俞夫人一面给众人挟菜,一面说道:“我这个丫头倒真有几分鬼精灵,平素别人选他爹爹的涛词呀,字画呀,她见了总要议论一通,也还往往被她说着几句。就是她爹爹遇到什么疑难之事和我谈谈,她也在旁浑出主意哩!”龚成见她聪明灵秀,有意逗逗她,便说道:“既然这样,我便要向小妹请教了。”慧珠娇笑道:“那你说呀,小妹我在此候教了!”众人都哈哈大笑。龚成说道:“李白有诗道:‘西域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黄河万里触山动。盘涡转彀秦地雷……’请教小妹,今天下午我们从华山到潼关-路所见的景象,为甚么完全不象李谪仙所写的样子呢?”慧珠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说道:“三哥引这几句本来就不恰当嘛!想那李太白站在华山高处,眼界当然十分开阔,所以能见到黄河上游水天相接之处,向下俯瞰,又何止万仞之高,自然会对黄河一泻干里的气势惊心动魄,神驰思幻了。我们来时车中所见,无非是屏山一角,浊流一段罢了,怎能与李谪仙所见相比?况且,写诗作文大多是借景抒怀,托物适性。何必拘泥于实景。古人说:‘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讲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不知三哥以为如何?”慧珠这-席话,周勤田、沈怀远听得似懂非懂。王牛儿原本便没有细听,只觉这个小妹说的话甜润好听,象黄莺儿在婉转唱歌似的,因此只笑嘻嘻地望着龚成,想听龚成怎么说。俞大功夫妇却微微点头。龚成听后吃了一惊,原来他只是认为这个小妹妹很聪明,不料她见解这么精辟,竟真有些学问,便十分高兴地说道:“小妹讲得好,当真使我茅塞顿开了。不过,依小妹看来,我们沿路所见的景色,要引用古人哪些诗文才比较恰当呢?”慧珠略想了想,说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可以吗?”龚成听了诧异地说道:‘妹妹小小年纪,怎么读了这么多书?张可久先生的怀古曲子都记得这么熟,满可以称为‘女相如’了!”慧珠轻启朱唇,笑眉微露,说:“三哥,您过奖了!但据小妹看来。司马相如的赋堆砌得太多,真正好的却少,我倒不甚佩服哩。”俞夫人打断她的话说道:“这丫头越扶越醉,你龚三哥文武兼优,是逗你耍的,你倒当真了。”又招呼众人,“别只顾说话,菜都快凉了,请,请!”于是大家吃饭。饭毕,谈兴未阑,俞大功又命家人送上茶来,继续闲淡。俞夫人告退了,俞慧珠却偎靠在父亲身边不愿离开,宛如小鸟依人,楚楚可爱。周勤田见了猛然心中一动,含笑对慧珠说道:“听说你爹爹的疑难之事,你也能出主意。我们今天在路上也遇到一件怪事,你想不想听?”慧珠仰着脸儿道:“周老伯是不是也象龚三哥那样想考我?那就请讲吧,我最爱听怪事。”周勤田说道:“还是由你龚三哥来从头讲起吧。”龚成先讲了怎样在山脚拐弯处同巫魁三人相遇,怎样把三人赶跑,以后又怎样听到笑声,追出却空无一人,以及马匹被盗,石岩留字,拾得珠花等事。周勤田又补讲了多年以前江湖中流传的那儿句歌谣的意思和俞大功对这事的推测。有些事沈怀远和王牛儿也是这时才听到。俞慧珠静静地听着,绝不打岔,待两人话毕,她星眸微闭,沉思了片刻,才说道:“我看爹爹的推测很有道理,不过——”回眸望着俞大功嫣然一笑,“女儿觉得还有几点,爹爹似乎没有说到。”俞大功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真能看出点甚么吗?尽管说出来!”慧珠正色说道:“第一,那石壁留字的人,即使不是一朵火彭炎,也一定和彭炎有某种干系。爹爹过去曾说神衣架在湖北和四川的交界处,方园几百里,森林遍野,草莽未辟,石壁的题字井无准确地点,前去找谁呢?武林中既流传过周老伯说的歌谣,这题字的人显然是想把我们的思路引向彭炎身上,很可能是嫁祸江东,想借刀杀人,至少也可以坐山观虎斗嘛!总之,这人如不是彭炎亲近的人,便是彭炎的仇家,决不是毫无于系的。第二,这人虽不是关中四恶,因四恶用不着这样做;但最近一定和四恶中人有过来往,因为只有四恶才探知了我们回家的路程,知道必经信阳。第三,石壁题字时,至少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站到女的肩上去写的。所以才把珠花碰下来了。”龚成恍然大悟,高兴地说道:“小妹真是绝顶聪明,了不起!我一直在奇怪那字是怎么写上去的呢?百思不解;字在一丈六七高处,山岩笔陡,既无落脚之处,又无可以攀援之物,武功再高,也不能站在空中发劲使力呀!现在听小妹一说。那又是明明白白的事了。”众人也都佩服说道:“很有道理!”唯独王牛儿不服,连连摇头说道:“我看这些话也没有甚么好!小妹说来说去还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嘛。”慧珠说道,“王二哥想知道甚么?”王牛儿道:“你把那偷马贼是甚么样子讲出来,我去抓住他,捶他一顿,叫他说说为甚么要划上那些字,不就甚么都搞清楚了吗?”众人都对王牛儿的憨直与爽快逗引的忍不住哄堂大笑。龚成道:“牛哥不要乱说,小妹和我们一样设见过那俩人,怎能知道他们是甚么样子。”慧珠却娇笑着说道:“王二哥,你要知道那俩人是甚么佯子,也不是甚么难题。只要你依我一件事,我就一定告诉你!”王牛儿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当真?那你要我依你甚么,我都依你就是。”俞大功忙道:“珠儿,你可不要胡闹,王二哥是虔诚实在人,心里着急得很,还禁得住你乱说吗!”慧珠说道:“爹,你别管!我不是闹着玩的。本来我就能够知道的嘛。不过,我先要二哥明天陪我上街去走走,我才愿意把两人的样儿说出来。”王牛儿乐呵呵地说道:”小妹是要我陪你到外面去耍呀,那容易,我就爱到处去耍。但明天不是要动身赶路么?”俞大功道:“这几天赶路,大家都有些疲倦了。从这里以后就不是这样大的驿道,大车也不能再坐。所以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走。”因对众人道,“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安寝了吧。”俞大功站起身。又用指头戳着慧珠的额角说道:“你这丫头,不知想捣甚么鬼,明天说不出来,那才丢人哩!”慧珠只是笑,却不说甚么。周勤田临走时,对俞大功说道:“那无常剑客林柴白天没有露面,今夜不知会不会来偷袭。如果有甚么响动,俞兄和嫂子、珠姑娘尽管安心睡觉,千万别出来。而今有龚王两位贤侄在此,决然万无一失。”俞大功十分感动,说道:“周兄放心,小弟理会得。”出来后,周沈龚王又商议了——下夜间之事……,当下商定沈怀远、王牛儿守上半夜,周勤田、龚成守下半夜,轮流小睡歇息。上半夜安然无事。下半夜轮到周勤田、龚成守夜了,他们悄悄坐到虚掩的窗下,从撕破了纸的窗格内往外望去。只见皓月流辉,银河泻影,庭院静谧,花荫斑驳……龚成暗自忖道,如果不是守夜,象这般半夜后的清绝之景,也就不易看到。龚成正自悠然神往,忽听周勤田小声说道:“贤侄,你看右首的那座高楼。象今夜这样的月光,如果伏在那屋脊上,便能清楚地看到我们住的这个院子。今晚如有人来,十之八九都会从那里出现。”龚成立刻惕然自警,也悄声回答道:“小侄多留神那里就是了。”两人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打量四周,不知过了多久,仍是一点迹象也没有。时间也仿佛过得特别慢。龚成越等到后来越觉得难耐,竟象巴不得有人前来行刺,而不是担心有人行刺似的。又过了许久,眼见月亮已向西边慢慢落下去了,谯楼已打了四更,仍是安然无恙,心里不禁深深失望……这时,猛见一条黑影从右道那座大楼后-掠而过,象支大鸟似的翩然飞降在翘起的檐角上。这人也忒放肆,竟胆大包天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公然向下发话道:“在下无常剑客林柴特向大侠‘王留’和那个搅浑水的假斯文领教来了!二位白天既敢在华山下管人闲事,怎么现在又象乌龟王八那样缩头不出哩!”龚成一听来人点名叫阵,蓦地穿窗而出,跃到院中;周勤田也抢到正房前的台阶上仗剑防护。龚成待那人发话方完。立刻朗声回答道:“学生,‘贾斯文’早巳在此等侯多时了,你要领教就下来吧!”林柴冷笑道:“你小子总算有种!”竟从檐角上三丈多高处头下脚上倒泻而下,落地时轻轻一翻便稳稳站住,这身轻功,实在高超。龚成见他一对浓黑的倒八字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脸色苍白,鬼气森森,肩上斜插着钢剑。心内暗忖,难怪他的绰号叫无常剑客,确实象个鬼。那林柴也在打量龚成,却只能看出前面这人身材匀称,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背上佩着一样兵器,看不出是甚么玩意儿,至于眉跟就更是模糊不清。当下沉声喝道:“你就是假斯文,那个王留怎么不一起出来领死?免得大爷多费一番手脚!”龚成哈哈一笑,说道:“有学生‘贾斯文’教训于你,也就尽够了,你赶快亮剑吧!”林柴见龚成没有拔兵刃,也便不肯抽剑,傲气十足地说道:“杀你这小子何必动剑,你进招!”龚成声道:“好!”一步跃到正面,“五圣朝天”,出拳如风,击向林柴头部。林柴身形微侧,“如封似闭”,托腕抓臂,竟是内家拳的高招。龚成右手往里一圈。已是闪过,左掌疾挥,“巨木撞钟”,横击林柴右腰。林柴垫步前踏,侧身左转,使了招“揽雀尾”,仍向龚成出拳的肘腕部擒拿。龚成则“珠走玉盘”,旋风似地一转,已突然移到了林柴的对面,骈指如戟,直点林柴的天突穴。林柴斜身快走,避招还招,反臂出指疾点龚成的风池穴。龚成侧掌如刀,格向林柴腕脉,乘林柴附肘收招时,左手食中二指急插林柴脐旁一寸五分处的商曲穴,这——奇、诡、迅、捷兼而有之。林柴连忙撤步抽身。右拳横砸,却是虚招;接着竟急冲一步,左手指戳向龚成帘泉穴;待龚成-偏头时,他指尖-斜,又点向斜上方约二寸六分处的璇玑穴,招中套招,确实厉害。龚成身形后坐。已是让开,突然挺身一掌“独劈华山”,拍向林柴面门,待林柴跨步斜身相避时,他右掌突收,左拳急挺,又猛击林柴右肋。这招“换巢鸾凤”,也是招中套招、立还颜色。林柴左脚不动,弯腰俯身,已避开了这-拳;突起右脚,一招“醉蹬亭柱”,“呼”的踹向龚成前胸。龚成后撤半步。右手疾伸,五指如钩,“夜叉探海”,抓向林柴右脚脚踝;待林柴收腿挺立时,也突起右脚。从内向外横扫而出。“惊风乱贴”,拍向林柴左颊。这一腿踢得又快又有力,饶是林柴赶紧使了招“铁板桥”身法,膝盖以下整个身体平得象个-‘字,也还觉出劲风扑面,简直是刮着鼻尖而过。林柴左手撑地,“刷”的一声,一个“扫堂腿”,使龚成迫退三尺,翻身跃起。龚成柔身复上,开声发力,“哼!”双撞掌已直劈林柴前胸,林柴也扭腰转体,左脚后撤,站成弓箭步,提气发劲。双掌前推,“嘿”的一声,以硬碰硬,实实在在地与龚成两掌对接。两人都觉得有股极大的力量猛然冲来,止不住“腾腾腾”地各退了三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且都已明白遇到了劲敌,哪个也不敢妄自夸大了。两人分而复合,又扑到了一起。这次与前面过的二十招窥探性的大不相同,都各尽所学,使出了全身解数。拳脚齐飞,指掌兼用,猿腾虎跃,豹扑鹰翻,两人斗到快时满院人影纵横,似乎同时有五六对敌手在性命相搏;两人斗到慢时各人都紧盯着对方,相距丈余缓缓移动;有时一声不响地陡然停手止步,悄然无声地相对而立,连呼吸之声也听得见,比打得火炽时更为紧张……这时王牛儿、沈怀远也已惊醒出来了,两人都并肩站在周勤田身旁,注目院中。皆因武林拼斗,各凭艺业,最忌群殴,认为是不光彩、丢脸面的事。就连王牛儿心急难耐,手痒难忍,急得不住搓手叹气,也因亲承绿云老人龚养浩的教诲,不敢乱了规矩,只好在肚里暗骂自己不该睡着了,没能抢先出来打这一架。那龚成与林柴已斗了半个多时辰,双方已连拆了两百多招,仍是势均力敌。龚成暗忖:看来掌法上难分胜负,不如用自己家传的独步天下的“过河刀法”取胜。心念一动,飕地倒跃丈余,说道:‘你外号‘无常剑客’,公子爷要指点你几招剑法,你就拔剑吧!”林柴也正暗道;这小于不知是甚么来头,年纪轻轻,拳法却精妙难澜,内外两家的招数都极为纯熟,况且内力既厚,又精点穴,极难对付。自己用剑是特长,何不用剑制伏他。闻言正合心意,厉声叱道:“那你就亮兵刃!”于是两人同时回手,一个拔剑,一个抽刀,却都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龚成背上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杳如黄鹤,不见踪影;林柴肩上的剑也不知哪刻空空如也,去向不明。正是:石壁留言,惊见指力凿坚崖;高楼警盗,幸得书生驱首恶——minghui扫描大眼睛校对独家连载转载时请保留此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