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彩灵的脚步时缓时疾,如心中波澜一般,不知不觉到了觅心台,似竹茕立。
登台向西遥望,只见两条如线的细流,环绕而下,即是伊、洛二水。江水苍苍,望
倦柳愁河,共感孟冬之色。转向西北远望,可见大河之北,中条诸山,逶迤不绝,
二百里内,皆一目尽之。再向上登攀,达少室顶,有两垒宽平如砦,砦有四门,形
势险峻,白云犹低。
风影再秀美,如今也不是大宋的江山;纵然是大宋的江山,如今已至孟冬,似
然好景不长。耳边飒飒风旋,眼外江鸥纷飞,罗彩灵仿佛看见汩汩流淌的江面上行
着一只画舫,乘着一对佳龄男女,男子身着白缎侠袍,女子身着红绫羽衣,相依偎,
诉偶语,共享天伦...
可是,为什么梦都是虚幻的呢?
风呼呼的响,罗彩灵所穿短襦的衣角都被吹得卷起,尚在流连不尽,突然身后
有人搭讪:姑娘一个人啊!罗彩灵听得耳生,梦亦为之惊醒,回眸见一个衣着
绮罗襕服的男人伫立五尺开外,唇似抹朱,面如傅粉,竟似用胭脂堆起来的一个玉
人儿,左肩头立着一只红嘴蓝鹊,右手握着白玉洞箫。罗彩灵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
男人,为之一愣,那丰雅丰仪的神情,非膏梁轻薄之流。
那人把罗彩灵仔细打量一通,笑盈盈道:适才闻得一股清香,似比木犀还要
浓郁些,小生正在纳闷,一见却是丽人散幽,难怪不同凡香呢!罗彩灵听得一怔,
对他怀有戒心。那人继续说道:泱泱神州,唯罗姑娘的容姿称盖绝世,今日觌面
相见,真是三生有幸啊!罗彩灵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罗?那人一笑道:
恕我暧昧,小生姚一宁这厢有礼了。在武林大会上曾一睹姑娘芳采,眷恋之心,
刻未能忘。罗彩灵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姚一宁笑道:素闻罗姑娘最是顽皮,今日一见,为何与传言大相迳庭?罗
彩灵见这牛皮筋刺刺不休的,好生烦人,一拳把他打得倒退了一步,没好气道:
见识了吧!姚一宁揉着胸口,大笑道:姑娘好有个性!姑娘身上好似散发出
一种魔力,才与姑娘相处一刻,我便对姑娘着了迷。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为
了姑娘,披肝沥胆,万死不辞!罗彩灵听得忍俊不禁,斜视了他一眼。
说来也巧,云飞离了方丈,散心散到觅心台,远远望见罗彩灵和一个陌生男人
亲密地交谈,眼里一愣,心里忽然怪怪的,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沮丧,就是
不希望罗彩灵与那人在一起。顾眄浩渺的江面,期望能掩罨跳动的内心,却忍不住
再次将视线转向罗彩灵,想走开又想留下,他从未如此难做过。也许,他是第一次
吃醋了;只是,这种醋是不该吃的。
姚一宁的面皮特厚,言辞比云飞更加油嘴滑舌,罗彩灵黯淡的心情也被其开化
了许多。
罗彩灵在笑谈间不经意地向下一望,云飞正扶着栟榈凝望着这边。虽然遥远得
看不清云飞的眼神,她却能体会到他无微不至的牵挂之情,只是一眼,就胜过姚一
宁所给的无数倍。
看着罗彩灵撇下姚一宁,向自己奔来,云飞的心好像被投进了熔炉,好快乐,
原来灵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以前,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罗彩灵在相距十步远处停下脚步,默然鹄立,云飞发现,和她之间好像倏然间
生疏了许多。罗彩灵默默地走过来,扑在云飞的胸口上,寄若茯苓。云飞很奇怪,
竟然没有逃避。罗彩灵的双手叉抱着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要松手。女孩子的芬芳困
扰着云飞的神经,融洽的感情里透着几缕苦涩,只觉得她的手越来越紧,自己的溏
心越来越稀。
姚一宁在山巅上自解自嘲道:我早就说过,是你的跑也跑不掉。说罢,肩
头微拱,放飞了红嘴蓝鹊,脚步生风,不见了踪影。
好久没说到雪儿了,她与石剑不偏不倚也在少室山上,此时已行到觅心台。为
何在此,这事说来有因。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没找寻到云飞,雪儿却从未放弃过希
望,途中听说有不少邪魔歪道打少林寺佛齿舍利的主意,想到人多口杂,也许能打
听到一丝云飞的消息,便兼程赶来。
虽然旻冬凋伤,她却用平静的眼光审视着,冬天就要下雪了,正是与云飞第一
次遘遇的日子,她好期待,期待再一次的相逢。
五乳峰峰巅气流袅袅升腾;身傍的塘内,水涸泥固,莲枯藉败。雪儿道:少
林寺比起九华山热闹多了,走到这里方才清静些。听得半空一声燕啼,石剑显得
心神不宁,道:我们已行了不少日子,假如再逢不到云飞,难道你要找他一辈子
么?雪儿摇着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准备寻觅飞哥一年,如果找不到,就回九
华山,在山上等他一年,因怕与他错过了。如果飞哥还不回来,我会继续寻觅他一
年,反反复复,直到与他相逢为止,我是不会放弃的。石剑暗自感伤,这样的女
孩子,人间还会有第二个么?可惜她钟情的却是别人。
姚一宁下了御砦,还在为罗彩灵而嘲笑自己,枯树隐约处见到一位通身翯翯的
女子,就像一株白茉莉散发着浓郁的花香,正是雪儿。只看了她一眼,姚一宁的惊
悸感便在延髓中颤抖,忙擦了擦眼睛,仔细端祥雪儿,在枯树林的烘托下,更显生
机勃勃。姚一宁再忍不住,蓦然大叫道:梅瑷!急忙蹿至雪儿身前,迎着说道:
梅瑷,真是你么?眼神中冒出火热的焦情。雪儿听不明白,问道:谁是梅瑷
呀?石剑右手按着剑柄,呵斥道: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滚开!姚一宁突然神
经质地撇过头去,眉峰重叠,一拳打断棵梨树,猛烈地摇首,道:不可能的,不
可能的!她怎会是梅瑷呢?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女人...又流连地望了雪儿一
眼,就像二十年前的一位女人一样,美若姮娥而不可及。他颠簸地走开了,眼角挂
着泪珠,曾为一个女人挂了近二十年的泪珠。
雪儿见姚一宁话非无因,好像与自己的身世连上了关系,正欲追上去询问。石
剑道:别去理他!这种膏粱公子专藉找错人与女人搭讪,最是无耻!听了这话,
雪儿只得把那念头打消,放眼远境,只见一箭之外,一位青衫少年拥着一位红衣少
女,彻底与四周的枯树区别开来,格外耀眼。那位青衫少年闭着双目,几撮头发飘
荡在眼前,虽然看不真切,但从脸形上看,却与日思夜想、朝夕相念的云飞无异!!
雪儿的身体猛地一颤,赶忙扭过身子,拨弄十指,心辘快速地飞转着,不是
云飞,决不是云飞!竟不敢再往那边望一眼,慌慌张张地疾走几步,道:我们
离开这儿吧!石剑问道:怎么了?我身体不太舒服。雪儿不敢说那人是
云飞,在她心里,云飞决不会拥抱别的女人,说罢,快步下山。石剑知雪儿有苦衷,
既然她不愿说,自己又何必多问。
雪儿突然忆起了石剑曾说过的话语:如果一个男人太优秀了,跟着他不一定
会幸福。磨难会多,磨擦也会多。时间最能证明一切,他对你是不是专情,过些时
候就能明了。雪儿的眼泪不自觉地涌出。
幽林蜜地,云飞与罗彩灵相拥不知光景,快乐的时光总是逝去得好快,美丽的
回忆也总使人忘记时间。也许,此时此刻的他们都在遥想吧!只有这样才能忘掉心
中的伤痛。
蓦然闻得一人叫道:你们俩在和尚庙里亲热也该有个限度,有点分寸吧!
云飞与罗彩灵听得似磁石一般同极弹开,见姚一宁正带说带笑地走了过来,道:
我看着倒没什么,若让那些老小秃驴们看见了,成何体统?罗彩灵揉了揉芊眠
的眼睛,没好气道:要你鸡婆!云飞见是先前与罗彩灵聊天的男人前来掺合,
心中有几丝不快,道:我们的事与阁下无关,阁下何故扯事搬非。姚一宁指着
云飞道:嗳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当初不是我指
引你,你早就被昆仑七老逼疯了!你呀,你呀,就算不感恩图报,至少也要对我客
气些嘛!
姚一宁这一说,倒把云飞说愣住了,急忙仔细把他打量,罗襕、玉箫,不错!
正是武林大会上那高深莫测的怪人,那日与昆仑七老交鏖,还真多亏了他呢!心中
大喜,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恩公,请恕在下唐突冒犯之罪!罗彩灵捂嘴笑道:
还恩公呢,就凭他也配!云飞道:灵儿莫乱说话。你尚不知,若不是他开导
我两句,只怕当日我不一定破得了玄圃七星阵呢!姚一宁道:这小丫头不知天
高地厚,别理她,咱们到别处谈谈男人之间的话题。云飞顾忌罗彩灵,不敢随便
答应。
罗彩灵伸出右手,对姚一宁道:干嘛不理我呢?咱们握握手,交个朋友总可
以吧!姚一宁笑道:好啊!见他答应了,罗彩灵心里笑道:你这个春虫虫,
有你好看!两人的手刚握上,姚一宁便知中计,大叫一声,猛地抽回了手,道:
你手里有针!罗彩灵乐开了怀,原来她的指缝里夹着一根银针,姚一宁这时才
明白仙人掌一词的真正含义,只好老老实实地束着手,再不敢玩舌了。
罗彩灵道:你们要谈什么男人的话题,就一边凉快去吧,我才不稀罕听呢。
哼!云飞道:他和你有嫌,你怎么一棒子把我也给打扁了?罗彩灵道:还
说呢!你和他一样,又臭又硬,最讨厌的就是你了!撇下他们几步就跑远了。
云飞喊了罗彩灵一声,她充耳不闻,消失在远树外。云飞想追,又不能追,姚
一宁摇头一笑,道:我自认见识过无数女子,从未见过象罗彩灵这般刁蛮古怪的!
云飞抹了把脸,舒缓了一下心情,深远地说道:你未见识到的还多着哩!姚一
宁道:敢情你吃了不少亏?云飞回味曾经快乐的过去,道:她对我呼之即来,
挥之即去,我哪里叫吃亏,简直是受罪。
姚一宁笑道:说来听听。云飞便把罗彩灵怕黑要人抱,炒菜乱放盐等杂七
杂八的事例夹七夹八地说了几句。姚一宁听得笑个不住,道:她烧开水时不会把
壶底烧穿个洞吧!云飞笑道:那倒不至于。姚一宁道:依我看,和这样一
个女孩子在一起,定会长命百岁。云飞忖道:她的坏处还没说呢。姚一宁道:
你说,女人是娴慧的好,还是媚气的好?云飞鲠了一下喉咙,道:娴慧的。
话一出口,脸便苍白了些。
姚一宁颏首道:我也这样认为,不知女人找男人的目标是什么?云飞道:
正当女人的择偶标准有两种,英俊或内涵,不是前者便是后者。不正当女人的择
偶标准只有一种钱!当然,她喜欢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落屋之后,蔷薇
外生枝也是在所难免的了。姚一宁道:想不到你这年轻人历事不足,思路倒蛮
成熟嘛!云飞笑道:你以为你很老啊,还不是与我差不多的岁数!姚一宁笑
道:论起我的年龄,都可作你爹了!云飞嗤了一声,道:吹牛皮不完税!你
也不照照镜子,顶多二十上下。姚一宁笑道:信不信由你,对你这种晚辈也没
甚么好多说的。
五乳峰之右乳有一洞,名为达磨洞,离峰之绝顶仅数丈,为当年达磨面壁之处,
石洞颇幽邃,深约两丈,宽一丈,洞口向西南。洞壁的石痕似水面波纹,窟顶雕有
一朵大莲花,龛额构图精美,有尖拱、楣拱、屋檐拱等式样,悬挂着精巧的璎珞、
帷幕和流苏,装饰有云纹、卷草纹、几何纹及莲花、宝相花等。
里面白鹤双双,红缑荡荡,剑客昂昂,锦语琅琅。两人切磋了几招剑术,在一
石块上箕踞歇息,云飞把宝剑入鞘,道:你的剑术好古怪,一下子有青城派的飞
天剑法,一下子又杂糅华山剑法,多得数不胜数。姚一宁笑道:我平生最喜欢
探赜索隐,各门各派的拳谱剑谱已让我收集殆尽,可谓无所不精。云飞道:原
来如此,我看,藏经阁里就是你捣的鬼吧!姚一宁道:正是。那《易经》和
《洗髓》早被我翻烂了,我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武功秘笈。
云飞问道:你找到了么?姚一宁道:当然马到成功!原来这达磨洞有所
秘道,内置上下两层石窟,壁上雕着石板经文,为隋代和尚静琬锓刻,都是少林的
上上乘不传之技,这秘密只有住持才知道。本来少林住持未坐住持之位时,武功虽
拔萃,但也不致于高出同门师兄弟很多,自从接了住持之位后,武功便突飞猛进,
教人匪疑所思,原来皆练得石经上的武功。又一笑道:你想看看么?
算了,我没兴趣。云飞不愿偷学别家的武功,会丢师父的脸,道:既然
你武功高强,为什么总在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呀?姚一宁笑道:人怕
出名猪怕壮嘛,不小心谨慎些,万一被人家查出我偷学了他们的独门武功,还不一
窝蜂来把我废了。云飞颔首道:有才不靡,有强不恃,真乃处世高招!
姚一宁道:好奇怪,我怎么和你一见如故?一拍脑门,道:说这么多不
该说的话,不该,不该!云飞笑道:说都说了,还检讨个什么。我想,可能你
我是亲戚吧!想了想,又道:你是我弟弟。你还没睡醒吧!姚一宁把云
飞一推,笑道:你知我为何用箫不用剑么?云飞道:这是私人问题,我怎么
知道。姚一宁道:因为箫能引凤。云飞问道:什么意思?姚一宁诡异地
说道:凤,当然是女人了!
云飞道:似你这般风流水性,为何寄身少林,和那些和尚们待在一起,不是
很无聊么?姚一宁道:唉,还不是为了躲避那些穷追不舍的婆娘们!云飞大
惑不解道:穷追不舍的婆娘们?姚一宁道:天下到处都有我的留情,明白了
吧。云飞哦了一声,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姚一宁摆摆手道:我没
你想像中的那么坏,只是性格散漫些。情场之中,我只要她的心不要她的人,这也
算不得甚么下流的事。你记住,男人风流可取,但绝不能下流!云飞道:你这
样的斫轮老手还来教训我!姚一宁的眼神中突然带着伤痛,道:对,我是坏男
人!我对不起她!云飞愣住了,不知他所说何意?
姚一宁舒了口气,道:十一月初一那场真龙会你可曾闻否?云飞问道:
什么真龙会?姚一宁道:好像是元朝为了验证自家的武功第一,邀了几个塞
外大魔头要与我中原武林比试武功,决中天下第一英雄这个人见人爱的称号,
临安的老忠臣董槐等正在紧锣密鼓地四处招英雄呢。云飞惊道:此事表面上看
是比武,实是两国之间的军事斗法。赢的一方定然国威大振,兵将各各用力;输的
一方也就不言而喻了。姚一宁道:所以,我们一定要赢!数天前,我在天人教
那里作客,正巧董槐亲往说服罗毅,与其结下一面之缘,这董槐果真是位真英雄!
只可惜罗毅心机太重,硬是不肯相助。云飞道:董槐亲访罗叔叔,可见天人教
在江湖上的地位之重。罗叔叔与我谈过,他是不会帮当今皇帝的。不知你与罗叔叔
是如何相交的?姚一宁笑道: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想当年哪,嘿嘿嘿...
云飞笑道:又要吹牛了。两人对笑。
云飞续道:不知红教对此事反应如何?姚一宁道:段老头乃见风使舵之
流,纵然答应帮我们,也是出于利益。云飞道:红教之内也有忠义之士。念
起恩人音容,不禁为其惋惜。
姚一宁道:这场热闹我定要去瞧的,不知你去不去?云飞一算计,十一月
初一自己已回到九华山,刚与雪儿相逢就要离去,如何相忍,故默不出声。姚一宁
笑道:少了你这高手,定然乐趣大减。云飞脸一红,道:我有一相好的女子,
如果她肯与我同行我就去,她不去我也不去了。姚一宁心中悸动,道:不错!
英雄爱江山更爱美人,如无美人相伴,人生是多么的无趣,天下大事,时事变幻,
又与我等何干?云飞似乎想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却还是把话儿吞下肚里。
姚一宁道:据说这次真龙会的幕后策划者与指使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
在蒙古人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我倒要会会她。云飞道:但愿那日我们能再相
逢,更愿能与董大人相见。他得过董槐大恩,非常想见他本人一面,更想抽身相
助,奈何凡事总有女子相缠,烦恼不尽。
且说李祥拉着雷斌把西瓜皮洒在山路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一人,雷斌倒有兴致,
跷起腿睡起午觉来。上香的信徒都被赶下了山,怎会有人过路?李祥打了几个呵欠,
正索味无聊时,忽听得丈二远处传来嘻笑之声,便轻步过去寻端,见一小坡下有一
群十六七岁的小和尚们拿着几张黄书纸边看边笑边谈,似乎正在兴头上,浑然不知
李祥的到来。李祥伏着小坡竖着耳朵听,一浓眉和尚笑道:那莲华之嫩,岂是尔
等没试之人所能想像!又一和尚笑道:你那金刚杵如此之小,乃众所周知,少
在这里编谎了!你若真试过,俺把脑袋竖起来钉在地下。浓眉和尚闻言气得脸皮
紫胀,就要发作。李祥心道:这些小僧们不去念经,在这里偷油子,反正没事,
且待我唬他们一唬。遂大叫道:方丈来了,谁在那里喧哗?小和尚们一听都
慌了,忙不跌撒腿就跑,有几张书纸飘落在地。
李祥见小和尚们一溜烟的没了影,正自好笑,过去捡起一张书纸,好似从某本
经书上撕下来的,其上曰:善哉,善哉!金刚手,汝今当知彼金刚杵在莲华上者,
为欲利乐广大饶益,施作诸佛最胜事业。是故于彼清净莲花之中,而金刚杵住于其
上,乃入彼中,发起金刚真实持诵,然后金刚及彼莲华二事相击,成就二种清净乳
相。一谓金刚乳相,二谓莲华乳相。于二相中出生一大菩萨妙善之相,复次出生一
大菩萨猛恶之相。菩萨所现二种相者,但为调伏利益一切众生,由此生出一切贤圣,
成就一切殊胜事业。
李祥不识字,心道:有什么好看的?甩了黄纸,见四处没个人影,不知不
觉又无聊起来,便回到客房,众和尚皆散去,只留下一个招待。李祥的脚根刚刚站
稳,那和尚迎头问道:施主到我寺准备结缘多少?李祥反问道:什么叫结缘?
和尚道:还用说得那么清楚么,就是募揖布施。李祥答道:一文钱也没有。
和尚叹道:日子又苦罗!一时感触良多,道:冀大贵人到我寺捨身两月,一
心向佛,虔诚之至,家人惦挂,出襯金百两,他才肯被赎回去,这种大善人怎不多
来几个呢?说罢瞄着李祥,李祥冷笑道:我看你们这些和尚只知道榨别人的香
火钱,自己吃饱了没事干,少林寺干脆叫闲居寺岂不服古意!和尚猛然发现
犯了十戒律中的妄戒,忙向西方顶礼忏悔:佛祖慈悲,弟子无知,讫佛祖宽宥!
李祥见不得这种口饰心非的,转眼见墙壁上挂有一联:达磨传法一字无,全
凭自己下功夫。他虽目不识丁,却突发奇想起来,谓和尚道:骚人咏士都在这
里立碑立传,我也要亲手写一联,留作纪念,可有纸笔吗?
李祥自打踏进庙门就一直疯疯癫癫的,和尚早被吓怕了,不敢恭讳,见樟木柜
上搁有笔砚,回道:有笔没纸。李祥笑道:没关系,我就写在你的秃头上吧!
见砚中墨汁未干,便抓起獾笔,舔了舔墨。和尚慌忙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可亵
渎我佛门!李祥用笔指着和尚的瘌痢头,笑道:你们和尚不是最喜欢在秃顶上
写字吗?和尚叫道:施主误会了,那不是写字,乃佛家的点香!
倏然传来铛铛钟鸣,和尚推故道:吃斋了,施主稍待,我去替施主端斋饭。
李祥左瞄左瞄,在墙角写下李祥到此一游,扔了獾笔,对着自己的鸿篇巨著嘻
嘻哈哈一番。
传闻少林寺有铁砂掌,厨房里的火头为练铁砂掌,干脆用手掌在锅里炒饭;更
有火头以手托悬梁,用脚搅酝子里的稀饭;如果被罗彩灵看见,恐怕吃的东西都会
吐出来呢。
闲话少絮,却说那和尚端来一木板,盛有两碗粟米稀饭,一盘藠头,道:山
肴野蔌,招待不周。李祥看得眼酸,道:真的就这些?和尚道:奉佛应居
常蔬食,不茹荤血,施主忍忍吧。李祥叫道:你这秃驴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们一定把好吃的都藏在香积厨里,等到夜半更深,客人们酣睡之时,再偷偷拿出
来宵夜,是不是!和尚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做瞒心昧己事,
施主如不信,只管去查,如若查到,都是施主的口粮。李祥道:你们藏得神通,
料定我翻不着,才说这种大气话!看着和尚的干脸,知道没了道理,只得将就坐
下,拈了一根藠头入嘴,一点油也没有,埋怨道:当铺可是你们这些秃子最先开
的,还这么尖!就算没肉,青菜也多炒几样嘛!真是的,喝碗馄饨也比这舒服!
那和尚道:其实还有一行菜,是腌西瓜皮,只怕施主见笑,没敢端上来。得
了,得了!李祥发起火来。和尚黄着脸,举箸念《启斋经》。李祥嘀咕道:叽
哩咕噜,当和尚有什么好,吃个东西也麻烦!
一碗稀饭只够李祥一口,和尚看着李祥发笑,打诨道:施主,你嘴旁那颗米
饭可是要留着宵夜的?李祥用手一摸,窘迫地擦去了,辞了和尚,到别处散闷。
众僧在法堂按秩序分了左右上下四班站着,听长老讲经。大雄殿内进香的信徒
先前都被逐出,连个管事的香头也没有,李祥顺利溜了进去,见如来的案前摆了不
少炸供,油香酥脆的好惹人眼。李祥暗自叫道:好哇!你们这些死秃驴,拿稀饭
消遣我,却偷偷做好吃的供佛爷爷吃!原本是三月十五日才作炸供,只因寺内西
瓜频生一案令住持悬心,故而再次供佛,求保安祥。李祥发现了好东西,哪管他情
由是非,坐在案上,当着如来的面,咯吱咯吱地把几盘馓子一古脑全送进了肚庙,
金身如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李祥把佛爷的大脚左一拳右一扇,笑道:瞪个鬼瞪,吃你的东西又如何?你
若有灵,就来惩罚我,报应我呀!你这个儒夫,还手呀你,不敢了吧!嘿嘿嘿嘿.
..扇过还敲磬示威,根本不把释迦如来这诸释之法王放在眼球里,更不怕被打
入阿鼻地狱。突然感到下面胀不过,原来先前吃下的西瓜已消化了,这里又没人可
问茅厕在何处,干脆就近在佛像侧面撒了一泡尿。
云飞听得钟声嘡嘡,不知是吃斋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端,辞了姚一宁,径往
方丈处,问明了事因,方才安心。待云飞用了斋饭,方丈道:少侠来得正好,我
现在带你去取佛齿舍利,早取心早安,免生祸患。云飞问道:我得了佛齿舍利,
是否应尽快离去?方丈道:正是,恐怕灾厄便在眼下。云飞道:我随便离
开,少林不就有灭顶之灾吗?方丈道:邪魔的目标只在佛齿舍利,不在少林。
唉,不能款待少侠多些时日,莫怪老衲遣客失礼了。云飞道:方丈太见外了,
只要我血尚流,定将佛齿舍利安全带离少室山!方丈携云飞之手道:只要少侠
言行相符,老纳就功德圆满了。事不宜迟,即就动身。
塔林位于寺西约一里许的山脚,南临少溪,极为幽静。里面的宝塔造型多样,
有的四方形,有的六角形;有的是柱体,有的是锥体;有的为直线形,有的为抛物
线形;有的象花瓶,有的象喇叭;有的用独石雕刻,有的用砖摞层叠。云飞看这些
宝塔倒像一根根胡萝卜栽在泥里,也许是他没吃饱饭而造成的幻觉。
方丈走到一座高二十尺,单层四方形的塔前立定。此塔用黄泥和水磨砖筑成,
塔顶用五层石雕组成。下层为浮雕的飞天,二层为轴形转轮,三层为仰莲,四层为
圆形云雷纹,上顶为一圆球形的宝珠。塔门为拱形,门额上浮雕两个长尾短翅禽爪
人身的直立飞天,额侧两厢浮雕两个束腰、飘服、卷发、长裙的对称环形飞天。门
口中间雕有一个三角形的石鼎,门口两边雕有两个武士执剑托塔,气度威严。
云飞问道:这是浮屠塔么?方丈摇首道:这是法玩禅师的身骨塔。云
飞问道:为什么佛齿舍利要放在法玩禅师的塔里,而不另造一处供奉呢?方丈
从容答道:兵不厌诈,这样才安全啊!云飞轻笑着,自己怎么一下子糊涂了。
方丈在塔前蟠脚合掌闭眼收神,念念有词,望空画了一偈,睁开眼来,道:
可以取了。说罢,把塔门打开,取出一个包着红绫的沉香宝函,里面装着活佛
齿舍利,浼托道:少侠保管好了。一定!云飞双手接过,挎在肩上。方丈
遥感劫难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念佛道:但愿佛祖有灵,保佑我寺安然逃脱大劫。
因佛齿舍利被取走,果园里的西瓜尽数烂瓤了,那是后话。
与云飞取佛齿舍利同步,两个外地头陀大踏步上了山门,皆年逾花甲,身着绤
布黑迦裟,东一道西一道的尽是裥子,也不知穿了多少时日了,颈上挂着串骷髅佛
珠。一个半头红发,一个半头黄发,相貌却无异,生得面髭茸茸,袒腹赤足,身形
佶壮。守门的司阍怕其不是善类,拦住问道:你们是哪个寺院的,有何贵干?
黄发头陀拧起司阍,哈哈大笑道:快进去通报圆觉,说北冥孪妖有访,叫他速速
交出佛齿舍利来,否则杀你个鸡犬不留!把司阍往地上一蹾,他屁股都跌肿了,
早吓得魂不守舍,一滚三跛地进了寺,大叫道:方丈,方丈,大事不好了!
过不一会子,拥出一队少林僧兵,各拿一把五明铲,排好阵法,与其对垒。这
些时日,虽然江湖上太平无事,可是武艺操练却未荒疏。为首的是十八罗汉之一的
虎头僧,见了北冥孪妖,毫不将其放在眼里,喝道:哪里来的游方僧人,行经我
寺,讨一顿斋饭便了,何敢如此出言不逊!黄发头陀道:你不是我的手下料,
叫圆觉出来。
虎头僧放声狂笑,将五明铲插在地里,故意卖弄了一套拳脚,舞得高低错综、
变化多端、虚实并用、刚柔相济,僧兵们齐声喝采。虎头僧哈哈笑道:我这套通
臂拳,踢、打、摔、拿、跌、击、劈、刺,样样精通。尔等有种就过来试试!话
言刚落,被黄发头陀一记凶悍的劈空拳打趴在地,啐道:花架子。僧兵们吓得
目瞪口呆,忙扶起虎头僧,只见他颡门暴裂,已断气了。僧兵们大怒,举着铁铲,
犹如过了河的卒子拼命向前杀来,黄发头陀一声狮子吼,单掌推出,一股紫色的冷
绝光波犹如曳落的流星啸煞扑来,紫光灏然搽过,僧兵们一个个身结银花,冻成冰
块。一声平地喧豗振撼天地,原来紫光锐气过盛,不仅把山门打塌一半,连大雄殿
也受到波及,俯仰之间便冻结得似座水晶宫,望而生寒。红发头陀跟着一记劈空掌,
汹如海啸,把数十块人冰打作齑粉,可怜僧兵们死得尸骨不全,头颅、四肢、躯干
四处乱滚。
此掌名为溟泠极冰掌,乃世间极阴寒之功。练此功,需在一室中开七井,皆以
镂刻盘复,冬月坐其上,七井生凉,冥功可成。北冥孪妖藉此掌睥睨武林,三十二
年前与金鳞双蛟交手,遭受堑败,回北方冥心苦练,今日出道,实为江湖轶事。
寺内的和尚们正敲木鱼唪南嘸嘛咪吽,小木棍突然齐齐断掉,已知灾祆降临。
且看北冥孪妖雄纠纠地冲入寺中,与五百僧兵开战,亏得僧兵训练有素,无一
畏首畏尾,勇猛拒敌。争奈北冥孪妖艺高威大,一掌横空,所向披靡,梵宫古刹顷
刻变成了一片血肉屠场。只听得铜铎猛摇,金钟乱敲,和尚们乱作一团。
两妖魇弄之下,天空中落起小雪珠,随后又飘起雪花,滴水成凌。姚一宁坐在
立雪亭,看着满寺飞雪,再一次不厌倦地忆起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白衣女子,陶
冶地念着梅瑷。
雪花越落越大,把大地铺上一层银装,却似丰年降瑞。
山麓有所嵩山客栈,专门接待来往客人,雪儿与石剑分居两室。适才迕遇的少
年的影容蟠绕在雪儿心头,是与不是混淆不清,勾起了忘却的忧伤,觉得胸口好沉
闷,嘴角怃然喃喃。
如果是他,该有多好啊!只要他在人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那个
女孩是谁?他为什么要抱她?
如果不是他,我这些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也许以后的辛苦都会白费。但,至
少可以证明他没有花心,他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到底是不是他呢?
窗外凉风飒飒,鹅毛大雪好像一片片玉做的蝴蝶飞来飞去。看着美丽而凋伤的
雪绒花,雪儿突然激动起来,九华山熟悉的冬景在雪花中一晃,慌忙跑到户外,宛
若一朵雪中青芙,缟衣与天地一色;放目骋眼,却似海市蜃楼,扑朔迷离。云飞的
身影忽而在眼中一闪,展目搜寻,只见银铺世界、玉碾乾坤。
雪儿望着满处枯枝乱槎,忍不住括嘴高喊:
飞哥!你在么!
一声叫彻长空,清脆如鹤唳,回音如绵,雪花依然雰雰,只是震落了几条雾凇。
雪儿一时脚根疲软,瘫在颢白的雪地里。
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一簌簌泪珠犹如霎霎的小雨将雪
打湿,斑斑点点,化作更多的泪,融进泥土。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悟到什么叫作
冰天雪地。
雪花也越落越疾了,雪籽就像蜂儿一样乱攒,凄风拂过,远处传来石剑的阵阵
叹息。
话分两头,方丈听到嘈嘈匝匝的叫杀声,催促道:少林已染胁下之患,少侠
快离去吧!云飞道:我有三个伙伴还在客房里...话未终结,乍然听见一
声柔情的高呼: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从铜铎猛摇、金钟乱
敲声中透彻地传入耳中。云飞的心猛地一提,惊得双目如铃,失声叫道:
雪儿!
云飞左顾右盼,捕风捉影,只有一根根的塔碑,那是埋葬死人的塔碑。静耳聆
听时,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只当此刻是久思神困,感情在作祟,不自禁地感触到那
段未央的恶梦,浑身直打哆嗦。方丈道:少侠,你怎么了?云飞擦掉脸上的雪
花,道:没什么,我有时爱失神。
雷斌挟着李祥,和罗彩灵匆匆赶到塔林,与云飞会了师,都松了口气道:太
好了,果然在这里。云飞迎头问道:外面闹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罗彩灵
道:有两个老冰怪不知为何在寺内大杀一通,好骇人哩!方丈一听,叫起苦道:
糟了!那是北冥孪妖!云飞道:我帮你们处理吧!方丈道:少侠乃天地
之股肱,怎可为两妖人耽误,请速速离去,天大的事有我寺僧人担着!云飞道:
我们一走了之,少林会被灭门的!方丈道:少林被毁,总胜过天下被毁!切
记,千万不能让佛齿舍利落在邪门歪道手中!云飞听得心中直打鼓,想起罗毅豪
气接天,罗彩灵又善良多情,天人教应该不算方丈所指的那种邪门歪道吧。
身后一声暴响,一排身骨塔便成了横七竖八的大杂烩,须弥座离了身,衔环乱
飞,密檐隳坏。一个破锣喉咙叫道:莫吵莫吵!一个都走不了!跟着又是一个
破锣喉咙叫道:老夫多年未尝杀人,今儿这双手好痒哩!云飞等转身望去,两
个邪气凝重的老头陀笑呵呵朝这边走来,正是北冥孪妖。后面又有僧兵追来,黄发
头陀一掌将其冻结,红发头陀一掌将冰人打碎。这种杀人的方法闻所未闻,今日一
见,犹在梦中。
红发头陀一双勾魂掠魄的圆珠把众人一扫,道:这老和尚是圆觉,这俊公子
是螭遢狂侠云飞,这美妞儿是罗毅之女罗彩灵,这大块头是虎妖雷斌,剩下的是李
祥。方丈大为苦恼,与二妖抵牾已是管尺所及,云飞等要走也为时过晚了。云飞
心里笑道:底细都调查清楚了。李祥听了红发头陀的话尾,大怒道:岂有此
理,你凭什么把俺排在最后,俺不是剩下的!红发头陀不理会李祥,美滋滋
道:青龙宝珠也能顺便到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黄发头陀笑道:魔家果
然没说错,有此优渥的宝贝,也没枉狩一遭了。见云飞肩上挎一包袱,道:螭
遢狂侠,纵然你的武功在江湖上首屈一指。哼哼,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速速
交出我要的东西,就放你们一条阳关道,否则,来年的今天就是尔等的祭日!云
飞冷笑一声,挓挲着手道:不知是哪个没调教的,说话像放屁!只要你们能从我
手里抢去,尽管来抢好了!
圆觉枉是手心生汗,却又无可奈何。黄发头陀变了脸道:你说这话,不太上
路哦!云飞笑道:废话少说,我这人最是伧俗,特喜作无谓的牺牲。黄发头
陀向红发头陀使一眼色,两人如豹扑来,齐齐朝云飞当头一掌,其威力宛如五岳并
压。云飞运了七成内力,举掌相迎,左掌抵住黄发头陀的右掌,右掌抵住红发头陀
的左掌。一声巨雷响彻云霄,只震得山摇地动,如同钱塘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热腾腾的白气散过,云飞竟被逼得后退一步,面色发青,北冥孪妖却纹丝不动。
黄发头陀大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螭遢狂侠好功夫哩!李祥惊得杀了杀腰
带,张口结舌道:云飞,你不是天下第一么!是不是和尚们没给你吃饱饭,秃驴
们真够吝啬的!
纵然云飞一掌失势,罗彩灵依旧对他深信不疑,望李祥道:别穷紧张,没什
么大不了的。雷斌裎褪了衣服,问道:主人,要我出手么?云飞眼中冷电纵
横,道:不用!和尚们大多吱吱歪歪起来,也有少许定心深厚的,澄心静气,
看云飞如何施展。
打得好!云飞大喝一声,全神贯注盯着北冥孪妖,厉声道:你们把我激
怒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突然,黄发头陀的头上水星四溅,臊臊的,忙摸脑门子,道:怎么下雨了?
仰上望去,原来姚一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一圆盘云雷纹的塔上,向下撒了脬尿,
笑道:让你们尝尝圣水的滋味!罗彩灵看了一眼,急忙扭过头去。云飞的满腔
怒火好似热汤浇雪,化得殆尽。
姚一宁系好裤子,跳下塔来,道:云飞啊,我此刻正手闲,这两个老妖怪就
交给我玩玩吧!云飞丢了一个鼓威的笑容,道:冲着你这股冲劲,便暂时让给
你了,记住,不要让我失望啊!放心吧!
黄发老妖抹了脸上之尿,哇哇叫道:小孑孓好猖狂,你不找咱家,咱家也要
来找你!红发老妖视姚一宁不像常人,指喝道:你是谁?姚一宁抹了抹脸,
作出害羞之态,道:唉,我的名字不怕说出口,只怕一说出口,会吓破你的狗胆。
红发老妖怒道:少屁话!你到底是谁?姚一宁咳喇了两声,道:既然如此,
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了。说罢扯了扯衣边,扑打了几下拳脚,握起玉箫,抬首昂
胸道:我就是妖见妖怕、鬼逢鬼愁的降魔尊者是也,今日特地下凡来替天行道哉!
众人直笑得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