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门各报名姓来由,主人见云飞等十分济楚,以礼相待,坐骑拴在门首喂刍料。
屋里的家俬不过是两床、两桌、数杌、一柜。农家主人名为翟让,以白帻裹头,穿
一身皂袯襫,一张古铜色的脸,身上的肉全瘦干了,手像根枯枝。妻子郁莘也瘦得
腮帮子都塌了下去,头包紫帼,衣着短襦,站在内房的一个大盆里,扶着木架,用
脚翻打、揉压着灰面。五岁的女儿唤作葚儿,穿一领水红苎麻袄,撅着两根小辫,
正套着九连环,嘴里念道:一二一三一二一,钗头双连下第二,独环在钗上后环。
纵有口诀在口,还是越套越棘手。
分了宾主之坐,除雷斌以外,云飞三人依次与翟让攀谈两句,见他断了右胳膊,
袖里空空,是人都会起怜悯之心。云飞由此而及彼,忆起义父,唏嘘道:真可怜!
翟让摸着空袖子,道:公子误会了,这只手是我自己砍断的。云飞惊奇地望着
翟让,罗彩灵道:这、不太可能吧!李祥大叫道:你疯了吗?
翟让垂下铅重的眼睑,道:你们过路客人有所不知,本县的老太爷叫宋礼,
贪酷无比,各役盘剥极重,所贪之财,不可赀计。我们作百姓稍不检点,被他逮住
关在地牢里,便要献钱献礼才肯赦放。牢房是间活地狱,交不出钱礼的,既要挨打、
还要挨饿挨病,拖不些时日,就困死在牢房里了。我将手砍断一只,成了残疾人,
这样能使我躲避兵役徭役,不受其勒掯;虽不能耕地,但可以做些副业,同荆妻囫
囵过活。郁莘歇了活儿,用毛巾揩着汗,走了出来,也许身子染有慢性病,脸有
点膀,道:县太爷靠趋时逢迎、苟合取容得到官职,我县众所周知,家中筑有一
所密密严严的堡垒围院,从四处搜罗来了大批妖童、美姬,每夜关在里面风流快活,
下面无人敢说,上面无人管制。摇摇头,道:廉洁的官儿都死干净了。云飞
念及自己曾受恶毒县尹的欺榨,为之喟然长叹;李祥气得皮肤都要裂开,攥拳吼道:
这是个甚么世道!
罗彩灵道:人们总爱嘲笑监狱里的犯人,其实,又有什么好嘲笑的,只是地
点不同而已;犯人关在小监狱里,而我们则被关在大监狱里。
听罢此言,云飞这时才惊奇发觉,原来罗彩灵每次说的话都包含着几层意义,
只是自己过去从未推敲过。
椭圆的天空和人的心情一样,愈来愈昏暝了。甑上饭香,锅里菜热,却摆在厨
房里,不端上来,李祥心中纳闷,又不好意思叩问。翟让明其心态,道:请三位
客人宽待一下,家父拜城隍菩萨去了,等他回来再吃吧!云飞忙道:主人家这
是说哪里的话,我们都不饿呢!李祥与罗彩灵也附和着笑道:不饿,不饿!
天空终于死寂,长空不见一颗星。门外咳喘声起,郁莘忙去开门,进来一个矬
跛而驼着弓背的老者,发落齿疏,髭须皆白,拄着藜杖,足踏蒲鞋,一瘸一拐地走
进屋。罗彩灵不敢多看老者,对云飞附耳说道:老人家的脸上轮廊好深,我看了
心寒。云飞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胆小的人了,一定是属鼠的。罗彩灵叽叽哝
哝地移身到李祥旁边坐下了,云飞心里莫明地笑了起来,遂不管她。
郁莘端出一盘油菜花、一盘咸菜疙瘩和一锅尜尜汤招待云飞等,只因有客来访,
菜里的荏油多放了点。郁莘给他们一碗一碗地添尜尜汤,每个黑泥碗上都有数个小
豁子,筷子也长短不一。葚儿歇下九连环,很欠吃地跑了过来,巴望着母亲的手。
老者坐在首座,不住地咳喘,似有瘵痨之疾。云飞道:老人家,您这身子不能吃
油菜花的。
呣~老者耳聩,招着耳问道:你说什么?云飞大声重复了一遍,老者
不以为然道:我们这日子,还能挑食拣好的么,有盘菜下咽都不错了!说完捅
了捅筷子,夹了一根油菜花入口。云飞看得竟欣慰起来,劳动人民从来不懂得保养,
身体却比那些善保养的剥削者棒得多,殊不知,拮据才可励炼人。
云飞等饿了一日,吃得津津有味,比起那些荤腥鱼肉,足有过之。云飞知道罗
彩灵是绫罗绸缎里裹大的,怕伙食不合她的口胃,但见她吃得有滋有味,又怕是做
作,故问道:难不难吃?罗彩灵格格笑道:你这算什么,光问我一个人,难
道我最娇气么?说罢大口喝着尜尜汤,云飞笑了笑,安心了。
雷斌一口一碗,看了看锅里所剩无几,便撇下碗,到墙根下坐着睡觉。葚儿不
懂事,吃饱了后,爱拨打父亲的空衣袖玩,父亲把女儿搂在怀里钟溺。云飞看得心
悸,避过眼去。李祥笑了起来,对翟让道:我看你对女儿挺好的,不像某些家长,
重男轻女,甚是教人看了不快!翟让苦笑道:生男生女都是给人家作奴役,又
有什么区别呢?众人听得哑然,翟让接着说道:儿多母苦,只生一个,对内人
也好。罗彩灵推说头痛,先去睡了。
郁莘在油灯下绱着布鞋,插上一句:世道不好,天道也不好,今年我县坐蔸
了几百亩庄稼,不知饿死了多少人!说罢摇头苦叹。沉寂的老者咕了几口闷酒,
道:这块劣地上,水灾、旱灾、风灾、雹灾、蝗灾,什么都有!唉,这年头,病
也病不起,死也死不起!翟让道:我们在富人的牙缝中求生,不求衣食饱暖,
只求他们赏口饭吃。
云飞忧感其心,不胜疲困,问道:主人家,哪间客房可睡?翟让指着左手
一间客房,道:蜗居窄小,委屈了客人。云飞向后摆摆手,道:房宽有何用,
能有容身之地足矣。李祥继续吃饭。
咯嗒!尜尜汤里渗着小石子,因李祥吃得痛快,没提防到,把牙给硌了,
牙龈痛得厉害,忙捂着腮帮子。翟让问道:这位公子怎么了?李祥可不能丢脸
人前,慌忙挤出笑脸,道:没事儿!只是语音与往常不一,带点卷舌。
喔呦!李祥突然大叫一声,一屁股栽到地上,原来板凳日久腐烂,受不了
重,自己垮了。李祥冤枉受了两次折腾,本欲骂上两句,思前想后,硬是刹住了嘴
巴。翟让连声道歉,忙另拉了一张成色较新、且有铁楔子的桑凳给李祥坐。
客房只有一间,云飞进去后,见木绵黑幄下,罗彩灵安稳地躺着蒯席上。走近
看时,罗彩灵眼睛燕闭,气息均匀,云飞小声问道:睡着了么?罗彩灵喃喃答
道:睡着了。眼睛却未睁开。云飞笑道:睡着了怎能答应我?罗彩灵道:
我是神仙,有本事呗!云飞一笑,道:睡觉的姿式应向右侧或仰卧,这样对
心脏有好处,也较容易睡着。我偏要向左侧,要你管!罗彩灵说着用被子把
头一蒙。云飞摇摇头,在地上打一软铺睡了。罗彩灵悄悄地把头探出来瞄了云飞一
眼,又迅速地缩回到被子里。
郁莘揽着孩子安睡了,孩子载着年轻的梦想入了物阜民丰的梦乡。
李祥与翟让咨诹一宿,举谈不倦,更坚定了掀世取威的雄心,子夜入了暖被,
耳内犹闻渔阳鼙鼓,身子翻来转去。
三个人同样是彻夜难眠,出发点却大相迳庭,局促的房间里,情、愁、哀、怨、
怒、恨经纬成一张醉生梦死的蛛网。
窗帘被风掀得一蓬一瘪的,就像人的心脏一样,不停地收缩。树枝晃来晃去,
就像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月光阑珊下,迷迷糊糊的他隐隐约约听到她在啜泣。
诗曰:
幽幽楚乡驿,孤衾枕瑟水。饮露冬夜风,月照难入寐。
美人捲纱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更筹已尽,交鼓咚咚,把所有人的梦打破。今日的天色阴沉,没有了太阳,人
们不论做什么事都会觉得差点什么。罗彩灵的眼皮子眨了两眨,虽然醒来,但精神
有些困乏,捂着嘴儿打了个哈欠,瞧见云飞鬅着头,在地铺上竖起了身上,也正在
打哈欠。两人互视,经过一阵瞪眼的宁静后,都乐得合不拢嘴来。
罗彩灵道:你干嘛学我!云飞擦着眼睛,道:啊!怪事了,怎么有只红
毛鹦鹉飞到屋里来了?罗彩灵先是不明,再一打量自身,穿着件红绫羽衣,嗔道:
你才是个死脸鬼呢!然后你一句大傻瓜,他一句傻丫头,浑似一把喇
叭和一把唢呐对着吹,直吵了十几句,都乐得流出泪来。
罗彩灵恼人时喜欢叉着手,云飞看了笑道:你虽然任性些,不过心眼倒不坏。
罗彩灵道:我的心眼好坏,你怎么知道?云飞道:当一个人把手叉在胸前时,
如果是右手压着左手,则表示他心眼不坏。云飞一边说一边做动作,罗彩灵问道:
如果是左手压着右手呢?云飞道:他的心眼就不好。罗彩灵一笑,问道:
你从哪儿听来的古怪说法?云飞道:我娘告诉我的。罗彩灵便把左手压在
右手上,噘着嘴道:就算我心眼不坏,却也不好!
云飞摇摇头道:你呀,也真是厉害得过了头了,有时候我真怕了你。罗彩
灵得意地笑道: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云飞捂嘴笑道:说你一句,你还翘
皮起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讨人嫌的家伙!罗彩灵凶鸷的气势把云飞彻底压倒,一
望身边,突然说道:嗳,李祥怎么不见了?云飞道:他四更时候就起来了,
可能遛达去了吧。
云飞说话时鼻音沉重,罗彩灵笑道:你感冒了么?云飞道:可能昨夜受
了凉,鼻子有些齈。罗彩灵道:我有办法!拉着云飞到厨房,找做早餐的郁
莘讨了点胡椒粉,叫云飞吸些,云飞照做,打了三四个喷嚏,用纸巾擦了一下鼻子,
果然爽快多了。
正屋可就没客房那么活泼了,那位老者昨晚又闪了风,早上起来,头越发沉了,
正躺在炕上,由翟让照料着。还是小孩子最不懂得烦恼,只见葚儿捉了一只癞头鳖,
正在屋前玩着呢。
罗彩灵与云飞找寻李祥,见老者卧病在床,便探望了一番。云飞通晓些医理,
望、闻、问、切了一番,道:外感内滞,染了风寒,所幸不重,只因老人家血气
原弱,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便无碍了。说罢开了个方子,翟让感谢不尽,就去药店
抓药。老者头虽沉,神智却清醒,吃力地说道:偏劳公子了...云飞抚其手,
笑道:老人家莫客气,救死扶伤是行医的本德啊!虽然自己不是医生,却感到
好光荣。
整个屋里都找遍了也不见李祥和雷斌,定是到哪里钻沙去了,罗彩灵挽着云飞
道:他俩倒有精神,我们可不能输给他们,好久没到集上转转了,说不定能碰上
好东西呢!云飞道:可是,我的头还未梳,脸还未洗。罗彩灵道:趑趄什
么,老百姓们都没梳头、都没洗脸,不是一样可以出门见人么!走吧,走吧!郁
莘听见了,在厨房里叫道:两位若要出去,就把你们的同伴叫回来,面条快下好
了。罗彩灵应了一声,拉着云飞跑到本村的市廛里。
入冬初时乃淡季,行人稀疏,夹道摆摊的一步一个,卖玩具、糖果的十占八九,
仿佛在孩子身上赚钱最来菜。亏是罗彩灵嘴馋,买了一包饸饸吃着,给云飞吃,云
飞推说不饿。前方鹑鹊声聒,两个孩子正在抢一个大头娃娃,一个把它往头上一筐,
道:这是娘给我买的!另一个吵道:这是娘给我买的!母亲却不在跟前,
两个儿子没了管教,抢夺起来,把个大头娃娃扯成一个破南瓜。孩子失去了心爱的
玩具,都哭得抽抽搭搭。罗彩灵看得又好笑又好叹,上前哄着他们,一人买了一个
大头娃娃,把手里的零食平均分给了他们,对云飞道:他俩的母亲真是的,一人
买一个,不就什么争执都没了。两个孩子高兴得握着手一跳一跳的,连声说:
谢谢姐姐!
举目孩子们活蹦乱跳地跑开了,云飞突然涌起奖赏人的念头,对罗彩灵道:
我买件东西送你吧!罗彩灵板起了脸,道:我不要!云飞道:这就怪了,
一般人听说有人送他礼物,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却不要。罗彩灵鼓着嘴卟了
一声,道:你想想看,礼物不就是纪念品么,送纪念品就暗示即将分开,我不要
纪念品,我要你。云飞道:你说起话来让人起鸡皮疙瘩。罗彩灵牵住云飞,
咬着唇笑:我看是搔到你的痒处了,不然你为何这么紧张?云飞羞得面如朱砂,
道:我,我才不紧张呢!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罗彩灵心窝里嗔了一回,从身右的摊子上拿起一个
白色花瓶,问云飞道:喜欢么?只见瓷器胎质莹白坚致,釉色泛青,呈半透明
状,可爱剔透,云飞道:蛮漂亮的,我喜欢!正准备拿到手上端祥,罗彩灵将
花瓶往地上一扔,乒的一声,摔成百片破瓦,老板看得呆了。
你喜欢的东西准不是好东西。罗彩灵说着又从摊子上拿起一个黑色花瓶,
问道:喜欢么?云飞得了龟鉴,转口道:不喜欢!罗彩灵又将花瓶旁若无
人地一丢,乓的一声,摔作满地飞星,老板气得牛喘。云飞大叫道:不喜欢
干嘛也摔?罗彩灵轻松说道:没人喜欢的东西要它作甚么?
老板狠瞪着罗彩灵,眼神逼迫她赔钱,罗彩灵笑指云飞,道:他赔给你。
云飞张口结舌道:我,我没钱啊!罗彩灵叫道:好哇,这么快就把我送的金
珠子花费掉了,看我日后还给不给你!老板那边眼睛像要吃人,云飞身上还有百
十文钱,只得作垫踹窝。
付完了癞头帐,云飞道:你老是取乐我,不把我当人看,我真不想缠你了!
罗彩灵道:不理就不理!见云飞闷着头一个劲向前趱路,又惶恐不安了,撵上
去摇着云飞的手,道:好哥哥,不要生气了嘛!我叫你作哥哥还不行么?云飞
乜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这回我盟了誓,就算你叫我爸爸,我也不会原谅
你的。罗彩灵甩开云飞,伸出小舌尖,嚈了一声,道:当我真希罕你呀!哼,
才不是呢,臭腌鱼!骂完便想开脱,反被云飞一把揪住小手,罗彩灵道:放开
我,你的手好臭好臭好臭!
云飞死揪着她的手不放,笑道:我可好稀罕你呢!罗彩灵使劲挣脱开来,
扭过身去,把手往身上擦了又擦,道:谁要你的稀罕!云飞笑道:整天有你
这样一个小跳蚤陪着顽闹,这日子过得倒也有趣,只怕人都会长寿几年呢!罗彩
灵害羞得笑了,道:我真有这样好么?云飞笑道:是啊!这小甜甜听得心
花袅动,擂了云飞一拳,道:你这个木瓜!
前面肉摊上,稀稀松松地挂着几吊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央求屠夫:伯伯,
你行行好吧!屠夫挥起大肥巴掌,道:不卖,不卖!一边玩去,别妨碍老子做
生意!说起话来,满脸横肉一抖一抖的。屠夫只顾给别人称肉算钱,小姑娘□徨
无助,急得泪水盈在眶里,紧攥着钱又不肯离开。
罗彩灵看得心动,走到小姑娘身边,亲声问道:小妹妹,怎么了,姐姐能帮
你么?小姑娘见罗彩灵言辞亲切,便把满肚子苦水倾吐:我娘病了,我想买点
肉煮给她吃。一斤肉要四十文钱,我只有两文钱,想买半两,可他就是不肯卖。
说罢用胳膊肘擦眼睛。屠夫见小姑娘指指点点的,高声叫道:什么不肯卖!要称
就称一斤,没听过称半两的!鼻子里冷嗤一声,道:没钱也想吃肉,贱!
啪,罗彩灵愤然摔了一颗碎银在砧板上,道:够称一斤肉么!白银冒
出灼眼的光芒,屠夫看得眉开眼笑,袖了银子,道:够了,够了!忙赶上好的
里脊肉割了一斤,用黄纸包了,递给罗彩灵。罗彩灵瞪着他道:你以后把嘴巴洗
干净再说话!屠夫陪笑道:那是,那是!云飞背过身去,看着这种人都会弄
脏眼睛。
罗彩灵把肉交给小姑娘,喏,给你娘多补补身子吧!小姑娘盈眶的泪顿时
涌出眼眶,扑嗵跪地就要磕头,道:我一定和我娘给姐姐供个长生牌位,日日烧
香磕头,保佑姐姐福寿安康。来世我们作牛作马,也要报答姐姐的恩情!这是
说哪里话来!罗彩灵将小姑娘扶起,摸出一颗金珠,塞在她手心里,道:给你
娘请个大夫,啊~小姑娘千恩万谢,拭泪接了,放在桃形荷包内。
罗彩灵看着小姑娘远去,眼中朦胧水晶。云飞瞅见了,酸酸地笑道:你的眼
睛好漂亮!罗彩灵瞥了云飞一眼,又垂下眼皮,擦着眼睛,道:看着别人笑,
我也想笑;别人望着我哭,我也想哭;也不知为什么。云飞道:我最怕见到别
人哭了,一哭我就没了主意。得知了别人的痛苦和难处,我也会跟着难受。
罗彩灵笑问道:你说说,这事儿我做得对么?跷起了脚,双手叉在背后,
摇摇袅袅的。云飞道:对!罗彩灵又问道:我做得好么?云飞竖拇指道:
好!
罗彩灵指着云飞,乐呵呵道:你呀,就像那臭干子,闻着好臭好臭,吃起来
却好香好香呢!云飞笑道:你这个小鳷鹊,伶思巧舌,好的歹的都出在你嘴上!
罗彩灵折扭着鬓柳,浅笑微颦。
罗彩灵笑着笑着,心里又不自主的感到一丝伤感;她害怕,总有一天会失去他
的笑容。正在乐极恍惚之际,见一人双手叉在胸前,东张西望,一快一慢地走路,
且生得满脸红疱,极为厌眼。罗彩灵道:这人鬼鬼祟祟的,咱们跟去瞧瞧!云
飞道:我看他一定有见不得光的事。俩人暗中跟踪。
那人进了一间四合院,是一种琥珀色的格调,里面空荡无人,回顾一遭,没发
现云飞与罗彩灵跟踪,又探头探脑地进了一间耳房,掩了门。自那人一进去,房里
便传来语声:金鳞双蛟之一的郑华太不自量力,胆敢独身擅闯我红教,真是活得
不耐烦了。如今不就作了阶下囚么。嘿嘿,只等罗毅与他配对子了!
云飞在墙角听得大惊失色,义父竟然没有归隐,反入了红教的牢笼,情义相激,
早忍不住,一拳把门扇打得粉碎,罗彩灵想阻拦,却来不及。屋内两个男子见云飞
闯进,喝道:尔是何人!云飞昂然答道:螭遢狂侠。抢身一步,拧着生得
满脸红疱那人的衣领,喝道:郑华囚在何处?那人吓得张口结舌。云飞目眦皆
裂,道:快说!罗彩灵横剑挡在门前,一个也逃脱不得。
另一人吓得伏地大呼饶命,云飞手中的那人觳觫着说道:小人、小人记不起
来了。死到临头还嘴硬!云飞倏忽朝上方发了一记劈空掌,把屋顶打出一个
大洞来,瓦沙下落,只这一招就足以骇人耳目。砉的一声,再看云飞腾升到屋
上,将顸圆的桁子打断一截,直垂落下,双手高举着桁子,对着那人的顶门,大喝
道:你信不信我给你一杵!那人早吓得半身不遂,跪拜道:小人实在不能说
啊!望大侠开恩,放过小人吧!云飞冷笑道:说得好不可怜!就算我肯,只怕
我手上的木头却不肯!说罢,眼射万道寒光。那人慌忙答道:大侠饶命!我说,
我说!向东行十里,有所白虎堂,郑华就关在那里。云飞扔了桁子,啐道:软
骨浆子!
罗彩灵犯琢磨道:那白虎堂是我天人教的一舵啊,郑华怎会关在那儿?云
飞道:难道说,天人教与红教沆瀣一气了么?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抓我义父啊!
罗彩灵道:我天人教与红教誓不两立,郑华如被红教所掳,也不会关在我天人教
的监牢里。奇怪,奇怪!云飞把那人胳膊一掐,他痛得跳脚,见折腾他够了,便
松了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皮软肉酥,揉着胳膊,道:天人教的白
虎堂被我们段教主攻陷,正好被郑华撞见,郑华便与段教主和金钱使者、金钩使者
打了起来,以一敌三,郑华哪里是对手,百招内就被生擒了。
云飞丢了手中之鸡,顾不得肚里空虚,对罗彩灵道:事不宜迟,我去救义父,
你回去带雷斌过来!罗彩灵将剑入鞘,道:我陪你一起去!云飞见她双目恳
切,道: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他俩拔腿赶往白虎堂,恨不得一步跨到,
屋里的两人却望而奸笑。
再说那个为病重母亲买肉的小姑娘,得了罗彩灵的恩惠,把肉揣在怀里,高高
兴兴地回家。半路被一年轻人拦截,已凯觎她很久了,二话不说,如贼鸥一般抢了
肉,掳了金珠,一脚踹中了小姑娘的肚腹。小姑娘痛得在地上打滚闷哼,年轻人仓
惶而逃。
且说云飞与罗彩灵奔了一炷香的辰光,疾过神行太保,远望山坡上有座大观院,
白墙赤瓦,迭迭峥嵘,与日辉映,正是天人教的白虎堂。他俩在门前寝步,云飞察
觉到一股阴祟之气,道:万事多一条心计,以防有诈!罗彩灵微微颏首,把门
鼻儿拉着一叩,大门就脱了手直倒下去,咣铛一声巨响。云飞笑道:你敲门
也犯不着使这么大力啊!罗彩灵的手还惊讶地凝在半空,道:我只是轻轻一碰
它,这门怎么...
云飞收敛了笑容,紧拉着罗彩灵的右手,缓步走进门槛。罗彩灵见云飞如此承
顾自己,那颗心高兴得如同放进了绒绒的白棉中。
迎着一股喷鼻儿香,门前的豹头炉内焚爇降真香,袅袅霭霭,据说可将仙鹤引
来。地上有无数颗小碴儿,也许是打斗时由墙壁震下来的灰石,踩着嘎吱嘎吱
的响。屋内备着不少花烛彩灯,各色帘栊帐幔,天花板上藻井成群,过分的绮丽反
而隐藏着无穷的杀机。云飞从背后缓缓抽出青锋,怵怵待敌。
走到堂壁的最深处,墙壁装帧着一幅彩卷,画着一怪,见其虎身人面,八手八
足八尾,云飞不解道:贴他作什么?罗彩灵道:这是水神天昊,每位白虎堂
的堂主都供奉他,就象贼拜关公、官拜包公一样,我们拜天昊,象征我们的功业和
大海一样无边无迹。云飞这才会意,见左壁錾绘着稻谷、高梁、豆子、麦子、糜
谷、小米,右壁錾绘着马、牛、羊、鸡、狗、猪,刻镂精工,活灵活现。云飞问道:
凿这些六谷六畜作什么?罗彩灵笑露粉颊道:我们向往丰衣足食的日子。
云飞点点头,道:这话的确卓见不凡,人们不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是为了生活,
邪也好、正也好,谁不希望丰衣足食呢!罗彩灵接腔道:如果人人都过得富裕,
世上就没有正邪之分了。有道理!
云飞依然紧握着罗彩灵的右手不放,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问道:人都到
哪里去了?罗彩灵道:人都在地下室内。抚着下颚,道:按常理说,这里
也该有个把人把守的...不待思路终结,煞时间,大小胡笳齐奏,嘹嘹亮亮,
十八九拍错落,犹如思妇情长吐哀怨。
糟糕,我好糊涂!罗彩灵大叫一声,情知站错了位置,身子抖颤,把云飞
的手捏出汗来。云飞听得胆分心折,左顾右盼,大叫道:中计了!正欲抢身出
门,谁知五尺大的青砖如瓣两开,脚下落空,两人直楞楞地陷落,危急之时,云飞
忙搂着罗彩灵的纤腰。两人如垂雁陨落,直落了数丈,云飞双脚嗒地,把罗彩灵安
稳放下,顶上的青砖又咿哑合严了。
行路险恶,一不留神便着了道儿,俩人眼前如同刷了一层墨,毫不见光。罗彩
灵感到被云飞搂着,只要他在,她的心就安了。云飞问道:没事吧。没事。
罗彩灵用脚跌了跌地,空旷的回音缭绕在所有空间里,突然格格笑道:我以往是
走楼梯进地下室,今日从天而降,倒也新鲜。云飞陪笑道:黑漆抹乌的,大概
地狱里面就是这个情况吧。我们把十帝阎君揪出来,逼他们交出生死簿,咱们也好
把阳寿圈圈改改。罗彩灵立即举起双拳,欢呼道:我要一亿岁!云飞笑指道:
贪心鬼,真活那么多岁,不就成个老精怪了!罗彩灵雀跃着叫道:我不管,
我要一亿岁,我要一亿岁嘛!云飞捂嘴笑道:当皇帝也没你快活呀!罗彩灵
止了雀跃,道:当皇帝有什么好,一个个活不了几年就见鬼了。
云飞好像站累了,随意屈膝坐下,道:皇帝之所以大多短寿,就是因为待在
后宫的时间太长了。俩人的手还握得死死的,罗彩灵被云飞拉得坐下,道:你
懂的倒不少嘛!想了想,道:我若作皇帝,就作始皇帝,驰骋天下,莫敢不从,
多威风啊!云飞道:假若换作我,与其作暴君,倒不如作个贤君,如唐太宗。
罗彩灵笑嘻嘻道:如果要李祥作皇帝,他会作个什么样的昏君啊?云飞摸了摸
脑袋,笑道:昊天上帝元子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罗彩灵拍手笑不可抑。
云飞笑中有泪,突然叹了一声,道:作皇帝有什么好的!那些皇帝老儿分明
拥有三千佳丽,还称自己是孤家寡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想到湛深处,又问
罗彩灵:你知道人人为什么不平等的道理么?罗彩灵摇摇头道:你问我,我
问谁?这道理就像人睡着了放不放屁一样,始终是个迷。云飞听得闷笑,拍着她
的小手,道:女孩子说话要检点些嘛!罗彩灵抬高了音调道:我可是乡屯里
的老实人呢,没受过教养,说话就这味儿!云飞笑岔了气道:你是老实人?呵
呵,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蓦然,高壁上的一叶石窗开启,微光让云飞看清了这个地下室原来与青城山的
大操练场一般宽倬,只是光裸裸的,给人一种没有寄托的压迫感,仔细看来,石壁
上有些天成的螺纹。一个耆老扒着窗口,俯望着云飞与罗彩灵,呵呵笑道:久闻
螭遢狂侠大名,如雷灌耳,只恨大侠行踪如云,漂浮不定,今日得逢,足慰平生。
说罢,一抱拳道:在下红教瓢把子段筱,这厢有礼了。你的身份,老夫都摸得一
清二楚,原来是侠派清魂老道的高徒,难怪丰神迥异,气势逼人,在聚泉庄一泡,
险些认不出来了!云飞与罗彩灵也不答理,事蹙之时,心中自有方略。
段筱干笑两声又绷下脸来,道:侠派名标千古、声播万年,乃江湖上的泰山
北斗,比起仙魔两派似乎还胜上一畴。贱教本与你们侠派素无冤缘,只因你杀我弟
子过众,这个梁子,老夫是不得不接了。云飞道:啈!我只是保护罗彩灵取青
龙宝珠,是你们自个儿上门找死,又怨得了谁?罗彩灵尖声叫道:段老头,这
是我天人教的地盘,你这只老鼠是怎么钻进来的?段筱道:小妮子莫狠,反正
你们今日是插翅难飞,告诉你也无妨。天人教的八大白虎堂,老夫已打下两座,也
只怪你们本命不好,略施小计就把你们两雏子诱进笼来,了不起吧!想起云飞曾
把他的天死水饮得殆尽,心中的恨气又升高了一层。罗彩灵骂道:对!你真是天
下最了不起的混蛋!段筱笑道:过奖。
云飞高声道:我义父郑华是否在此?段筱冷笑道:提起那老怪物就有气,
老夫攻打天人教,他无故作个什么程咬金!也是活该他遭瘟,论情形,似乎比你们
还要差点呢。云飞听得鼻息浓重,道:你若不放他,我让你自食其果!段筱
狂笑数声,道:少痴人说梦了,有种你就试试看!云飞见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是死活不知了,掌面向上,从容不迫地提了一口真气,呼天啸地的一掌顶天击出,
化作奔腾气柱与青石相撞。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罗彩灵捂着双耳,仿佛天地都要罅
裂,耳膜都快震破了,而上方的石壁依然纹丝不动。
啊!云飞惊状的神情溢于言表,还不敢信,又屈身朝地面椓击了一拳,只
闻回声,不见石碎。段筱鼓掌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愧是螭遢狂侠,出手就
是不凡,真让人大开眼界哩!
云飞大骇道:这石室难道贴了符咒不成!左手仍然把罗彩灵抓得紧紧。罗
彩灵望向云飞,满面愁容道:别废劲了,我告诉你吧。在二十年前,海里的阆风
仙山漂流到明州时,百姓躁动,纷纷上山游历。那仙山却是奇特,宫殿用黄金、白
玉建造,飞鸟与走兽都是纯白色的,珍珠和美玉如树丛般生长,树上结珍珠般的果
子,只是这些珍宝都不能碰,凡人一碰即碎。山的左面有所方圆一里的青石地,每
块青石皆有五尺高宽,我爹饬令徒众采其数十万块,造就了八所地下囚室,按八大
法门在江南排列,坚不可摧,专为困束一流高手所设。云飞愕然道:你说我俩
现在就处身在...罗彩灵无奈地点了点头。云飞空有一身本领,却似龙离大海、
虎失林莽,只落得无奈一叹。
段筱在上面爽笑道:这宗买卖还是托令尊的洪福,才能把有日无天的螭遢狂
侠给约束住呢。不过,盗亦有道,念在螭遢狂侠隶属侠派,老夫也不愿灼灼为难。
咱们就此结一个协议,只要将青龙宝珠交出来,老夫保管不伤你们一根毫毛。罗
彩灵冷笑道: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若我们交出青龙宝珠,还能有命么!段筱
发狠道:给你平川大道你不走,偏走独木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云飞紧
挽着罗彩灵,高声答道:如果她死了,我会割你的肉奠她!罗彩灵听得心花飘
若水,甜蜜地倚着云飞。段筱喝道:你有种!你们就作一对同命鸳鸯吧!说罢,
石窗关闭,又是一团漆黑。
罗彩灵对白虎堂的机关了如指掌,知道将要面临什么,左手本能地抱在胸前,
喃喃道:我们有苦要吃了!话音刚落,一把方圆三尺的横木锤虎虎生风,从正
前方撞击过来,若撞在人身上,还不打作个柿饼!云飞静耳辨之,运了三成内力,
排山倒海的一掌迎上前去,把横木锤打作齑粉,木屑满天飞荡。
云飞搭着罗彩灵的香肩,笑道:有我呢,别怕!她紧紧偎着他,道:别
放松,还有呢!话犹未了,千余支刀削的竹刺铺天盖地射攮而来,细如麻秆,可
不把人身上扎出千万个透明窟窿来!罗彩灵惊叫一声,吓得用手蒙上了眼睛。
云飞闻得咝咝声响,布袖围着身体挥了一圈,夹着深溟的内力,把竹刺齐齐地
打落到一边。云飞紧握罗彩灵的右手,只有在风暴中,罗彩灵才能体会到他的安详,
虽然看不见他,但他的武勇气息仿佛散满整间囚室。
时间一滴滴地飞泄,云飞警戒了好久也不见什么动静,吁了一口气,问罗彩灵:
暗器怎么不来了?罗彩灵道:他们见机关不管用,一定想把我们饿得半死再
抓起来,这是我天人教惯用的手段,他们学得倒也蛮快。云飞一屁股坐下,叹道:
现如今,我义父不但没救成,咱们也成了笼中之鸟,怎么办哪?罗彩灵也跟着
坐下,紧靠着云飞,道:你爱咋办就咋办吧。云飞一愣,道:这是什么话!
罗彩灵摩着云飞的手,道:你不是最能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么?我是竖着进来的,
你得保证让我竖着出去。云飞道:别对我寄予太高的期望,我掉进你们天人教
的陷阱里,好像没辙了。罗彩灵笑道:我的陷阱更厉害呢。
云飞理会得了她的意思,故意笑道:咱们也许难逃一死了,皇帝死后都要取
谥号的,不如让你过一回瘾,也给你取一个,就叫罗哀妃,好么?罗彩灵拍着云
飞,闷笑道:这种瘾我可不想过,再说,咱们人都死了,你取的谥号谁知道呀?
云飞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还不够么?此语又博得美人微哂。
过了一会子,四周依旧没有动静,死寂沉沉的。罗彩灵问道:你担心么?
云飞反问道:担心什么?罗彩灵道:我们的安危呀。云飞笑道:我这人
一向胜不骄,败不馁,随遇而安,有什么好担心的?罗彩灵道:我也相信天无
绝人之路,你这性格和我一样呢!云飞轻笑一声,道:不知李祥和雷斌到哪里
去了,会不会来救我们?罗彩灵喜滋滋地揽着云飞的胳膊,道:管他们呢!大
不了一死吧,和你在一起,也死得其所了。云飞感到罗彩灵的小手在明显用力,
苦笑道:我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罗!与雪儿在一起时,总是悲伤中带着欢愉;
和罗彩灵在一起时,总是欢愉中带着悲伤。心忖自己竟有这样奇怪的心性。
看官要问,李祥与雷斌到哪里去了?原来李祥昨天一宿未睡好,今天一大早上
就出门透气,见邻家有一小童坐在家门前,咯吱咯吱地吃蚕豆呢,将自己的嘴也勾
馋了,走过去找他聊天,一聊两人便聊上去了,一起吃着蚕豆。雷斌天生是个馋嘴
的,在梦中听见吃东西的美妙声响,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出了门,见李祥吃得正欢,
便跑去凑一嘴,只因他相貌骇人,把小童吓跑了,一个跑两个追,故尔失了踪影。
再说罾中二人吧。罗彩灵算得没错,段筱果然采用饥饿的方法,要说人是铁、
饭是钢,不吃东西,有再高的武功使不出来也是白搭。云飞与罗彩灵无计可施,只
得闭目休心,禁锢了一日,不进米水,弄得嘴燥肚空,慵弱无力,被抓进大牢,搜
了身,不见青龙宝珠,便只供少许米水,不让他们饿死罢了。红教向外头放出风声,
引雷斌、李祥搭救,好将他们及青龙宝珠一网打尽。
白虎堂的一间庼堂内,白烛高照,雕案出八珍,玉壶盛琼浆,两人正在席上相
互标榜,一个是红教教主段筱,一个是铁爪飞鹰。这铁爪飞鹰奉蒙古将军阿术之命,
协助段筱缉拿螭遢狂侠,暗地里想法子赚取青龙宝珠。段筱哪有不知其居心之理,
对他口里兄弟,背地仇人。
铁爪飞鹰喝得舌头都短了,还刁着牙签,已有八分醉意,胁肩谄笑道:老哥
宏谟无纰,螭遢狂侠又若何,擒他如同笼中捉鸡耶!说罢满斟一觯桄榔酒敬上,
段筱接过一饮而尽,笑道:作惯了几十年的陷人勾当,这次狝猎也只是驾轻就熟
嘛,没什么好夸的。铁爪飞鹰笑道:老哥太过谦了,得了青龙宝珠,挖了孔明
的坟,将来取威定霸,莫忘记兄弟才是!段筱捂着铁爪飞鹰的手,大笑道:咱
们数十年的拜把子兄弟,还有甚话可说,我功成行满之日,定不负兄!
再看铁爪飞鹰拈了一根嫩雀舌,边嚼边问:老哥为何不把螭遢狂侠、罗彩灵
严刑拷打,讨招青龙宝珠。纵然螭遢狂侠骨皮硬,想那罗彩灵千金娇惯之躯,如何
吃受得起?依小弟拙见,为防夜长梦多,早点问出下落才好。段筱大笑道:俗
话说得好,急火难煮肉嘛。万一他俩受屈不过,咬舌自尽,岂不是人财两空么?
其实铁爪飞鹰早知青龙宝珠就在雷斌、李祥手里,见段筱瞒着自己,忖骂道:放
你妈的屁!当老子是苕!脸上却露出笑面,道:老哥真乃再世周郎,料事究是
不凡!岂敢,岂敢!
两人又是一阵狂敬滥饮,这酒中之人,若说他糊涂也糊涂,若说他清醒也真个
是清醒得很哩!铁爪飞鹰道:螭遢狂侠并非等闲之辈,不如再打发些人手看管如
何?段筱道:他们已如死水腐木,毫无生机,只待那两个同党送肉上砧板了。
铁爪飞鹰道:我听说有一种高人能在无粮之时将内功蓄敛起来,关键时刻倾力使
出,一发不可收拾,咱们不可不虑啊。段筱道:这事我也有耳闻,不过,猛将
不打无粮之仗,纵然他发得了第一招,体力虚萎,也发不了第二招哩。也许是铁
爪飞鹰吃过云飞的苦头,被他吓怕了,心中总不踏实,道:他会不会有吸收天地
日月精气的能力呢?段筱剔着牙,笑道:老弟真会说笑话,他又不是神仙!